《鐘表館幽靈》第二章 遲到的兩個人
福西涼太下了公共汽車,仰著被夕烘托得紅通通的天空,不由得嘆道:“總算到達終點啦!”
他知道現在即使趕到現場也來不及,因為手頭的計劃書復印件上規定:“開始時間”是下午六時整。而此刻差十分就六點了。從這兒再怎樣快馬流星地趕路也無濟于事。再說縱然趕上,也不可能把前來代替自己的人下來。既知如此,卻又這麼匆忙趕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要說是不自覺地信步而來,也不能說不對。另一方面又覺得似乎是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迫驅使而來。但是有一點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那就是他現在正籠罩在一種較之平時更為郁,更為傷的緒之中。
他整了整由于汗水而下的銀邊眼睛,不慌不忙地瞧了瞧周圍景。腳下是他相隔十年之后重訪的土地,然而親切之卻沒有油然而生。
十年前的夏天,學校在這里舉行“夏令營活”。正是現在這個時候——七月下旬至八月上旬。記得住宿在靠近山邊的一座又舊又大的房子里,據說那是校長的媽媽家,還是什麼人家。
當時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如今年過二十,覺得那已經是遙遠的往事了。由于缺乏現實,雖然想追尋一點的回憶,卻不知為什麼總是在一個月前夢見的一些事上打圈圈。
放眼去,一的風景,好像多都有點印象。只是覺得那時住宅要比現在得多,而鄉土味道更為濃厚些,馬路上行駛的汽車也沒有現在這麼多。他從帶里取出一張通往時計宅院的路線圖來查看方向。這圖是和計劃書復印件一起收到的。時計宅院距離這個汽車站究竟多遠,從略圖上是無法判斷的。不過,看來也不需要走上幾個小時吧。回程的公共汽車直到很晚才收車。他心想既然好不容易來到這里,哪怕是看上一眼,也要見識見識那轟一時的時計宅院。福西參照那張略圖,選擇一條從汽車道向東面山里拐去的路線,開始步行。
第一個向他提到“時計館有幽靈”的,是他的學弟渡邊涼介。那是去年九月間的事。
他們的研究組,本來就是由一群對這類問題懷著無限好奇心的人組,所以當聽到鐮倉市郊有一座收藏著無數鐘表的奇特館室,并且館經常有幽靈出沒時,提出親自去宅院走訪一次,便是很自然的了。
福西對渡邊所講的自然也大興趣。而且他的興趣,已超越了單純的好奇心。他在聽渡邊講的時候,心中便想:說不定自己曾見過那個“時計宅院”呢。他后來知道不是自己,瓜生民佐男、河原崎潤一,還有樫早紀子等,也有同樣想法。他們幾個都是十年前一起在那兒度過一段夏天的年朋友。
“果然是那個宅院!”大約一周之后,瓜生對他說道。當時瓜生和河原崎、渡邊三個人急不可耐地去了鐮倉。
“那房子就在以前咱們一起玩過那片森林邊上呀!由于建起一座塔,整個氛圍和當時大不一樣了。”
福西知道了事和自己料想的一樣。但同時又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問。那房子既是興妖作怪的宅院,那麼出現在那兒的幽靈,是不是就是當時的那個……可是他有所顧慮,沒有說出來。因而對瓜生和河原崎兩個人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自然也無從知道了。
他們最后決定以研究會的名義,要求去時計宅院采訪,結果對方二話沒說就給拒絕了。
事過一個月之后,多數會員對這椿事的興趣已經淡薄。不料今年春天,突然收到“混沌”雜志社的邀請,希對此次“特別計劃”給予協助。
來同他聯系的是一個小早川的編輯。小早川大約在兩年前,為采訪研究會活,曾來過一次,同時又有W大學老校友的一層誼,所以打那以后,凡有什麼活,總忘不了要告訴他們。
福西心想真是不可思議的機緣呀!他們接到通知后,最初有點猶豫不決,弄不清這是否是一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但是又覺得不管怎樣,將能實現采訪“宅院”的愿,還能參加知名招魂師舉行的“招魂會”,不僅如此,有關活還將在“混沌”雜志上作專題報導。
因此,多數人認為是件值得歡迎的好事。福西也表示贊,并被列參加者名單。然而福西萬萬沒有想到——他前天夜里突然接到家中的訃告。住在藤澤市的堂弟因為托車事故而死亡。堂弟是本家叔叔的兒子,是個年僅十七歲的高中生。
福西的父母于五年前,在他上高中的時候離婚。他跟隨母親離開了父親的家。因此,父親家族方面的喪事,母親自然不會參加,只能一個人去藤澤市。死去的堂弟是他孩提時代經常一起玩耍的伙伴,所以他不能不去參加葬禮。當然也無可否認他還懷有另一種想法:或許在那兒能見到已數年未見的父親。
父親果然去了。但是見到久別的兒子,并無喜悅之,只知一味討好新婚妻子。福西實在不住,只好不去看他父親的那種樣子。他怏怏不樂,邊走邊咂,心想:真是的,早知如此,不該去他那兒!燒香、出殯,然后是火葬。年輕人的過早夭折,使所有參加葬禮者的心頭蒙上一層暗沉郁的影子,也使那夏日蒸籠般悶熱的天氣達到了頂點。失去兒子的叔父和嬸母悲哀至極,痛不生。嬸母抱著棺材嚎啕大哭,直哭到最后,叔父則握拳頭,高聲怒喊著要控告縣府。聽說堂弟騎托車時,連人帶車翻進了縣營公路上的一個坑里,折斷了頸骨。那坑據說是由于下雨,地盤松,面大幅度下陷造的。福西想再怎樣控訴行政不力,獲得賠償金,死者也不可能復活,有何用!他懷著十分厭惡的心瞧著怒吼的叔父。他甚至覺得那樣做,是對堂弟之死的一種行為。當然如果說失去親人的家屬人人都是此種心,他也只好表示同意。也許要是不那樣把憤怒對準一個目標發泄出去,會被悲痛垮的。
從火葬場歸來,他連叔叔家備好的飯菜也沒吃,謊稱有約會,匆匆告辭。他不愿意繼續看到父親的樣子,也不愿繼續在心中反駁叔父的怒罵。這兩件事使他無比難過。
他再次到不愉快,覺得不該去。與此同時,他突然想起“塌陷的道路”這句話。這句話(塌陷……)及由此造的印象(栽倒坑中),在他腦海中掀起微妙的波紋。這種況,從聽到發生事故之后,已出現過好幾次了。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另一方面又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須擔心。穿過住宅街,四周景突然冷清起來,道路變狹窄的坡路,向蒼郁的森林中間。
看不到一點燈。太即將落下,周圍逐漸暗下來。福西正在考慮是否繼續往前走的時候,發現一輛汽車停在前邊,堵住去路。那是一輛德國大眾牌戈爾夫車。
“是故障嗎?”那男人打開引擎蓋,把腦袋鉆在里邊。福西這麼一問,他活象一只爬在那兒的青蛙,一下跳了起來,并回過頭說道:“啊,嗯,就這個樣子,突然不走了。是個老掉牙的車啦!”說著,用腳尖踢那緩衡。
他是個骨瘦如柴的高個子,比矮個兒福西高出一個頭。上穿一件發暗的草綠夾克,說他是青蛙,倒不如說更像一只螳螂。
“這兩三年,我的車運實在不佳啊!”
“是嗎?真夠你的呀!”看上去那輛車確實陳舊,好多油漆落,銹跡斑斑。
瞧那臟兮兮的車牌上寫的是品川號碼,福西便問:“是東京來的嗎?”他在路上遇到這種況是絕對不會視而不見,一走了之的。這是他的格。
“傳呼臺沒有?”
“還沒有!”
這男人仿佛吹口哨似的噘著回答了一句,同時把又轉回去,面向汽車。
“要是據它的脾氣哄著它,可能會修好的。”他嘟囔了這麼一句,回過頭問福西,“喂,你會開車嗎?”
“嗯,領到了一張駕駛執照!”
“那你進去給打一下火試試好嗎?”
福西按照他的要求進到駕駛座。方向盤在右側。他在尋找鑰匙孔的位置時,突然看到計數上隨辦仍著一直藍紙摺仙鶴。他心想這上面放著摺紙鳥,真莫名其妙!但更奇的要算那仙鶴的形狀,竟然有三個頭。
“請打一下火吧!”男人從汽車引擎邊抬起頭說道。福西扭要是,馬達噠噠地轉起來,接著發一陣馬那逆轉的轟鳴聲。按照這一順序反復數次時候,引擎終于正常運轉起來。
“啊——,發起來啦!”那男子歡起來,并蓋上引擎蓋,說道,“謝謝,幸虧有你幫忙!”
福西從車上下來,那男子笑逐開地對他表示謝意。乍一看,他的面相要比福西大上十歲,但這麼一笑,臉上又不時現出宛如孩子般的天真稚氣。
“這回不會有問題了吧?”
“你指車嗎?嗯,問題不大吧!反正離目的地沒有多遠,再拋錨,就只好修理師傅來啦!”
“你的目的地是……”福西心想不會那麼巧吧,便開口問道:“從這兒往哪兒去呀?”
不料,他的回答正中在這個“巧”字上。
“這前邊有一座做時計館的建筑,你知道嗎?我去那兒!”
“噢?”福西不勝驚訝,再次看了看對方的面孔。
從他使用“目的地”這個字眼和汽車牌號看,他不可能是住在宅院里的人。但又不像是為辦什麼事去那兒。看到福西的反應,對方也現出吃驚的表,側著頭問道:“說不定你也是去那個宅院的吧?”
“是呀,一點不錯!”
“噢?原來是這樣啊。”他右手握拳頭,不住地輕敲自己的太說,“這麼說來,你就是W大學的啦?”
“嗯,是的。”
“是推理研究會的學生?”
“是這樣,可你怎麼會……?”
“這可真是奇遇呀!”那男子高興地出雪白的牙齒,看了一下手表說:“你來遲了!那項活好像定在下午六點鐘開始吧?”看來他了解有關況,莫非他也是個遲到的“參與者”?
“天已經黑下來啦!”他掃視一下周圍,嘀咕這麼一句,便手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同時說道:“一塊坐車去吧!你什麼名字呀?”
“福西。”
“福西君。我呀,說實在的,也希有個伴兒一起去,心里才到踏實呢!”
對方雖然這麼說,福西卻仍到有些困不解之。即便在看到對方遞過來的名片上分明寫著“推理小說家鹿谷門實”,他仍然是丈二金剛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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