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表館幽靈》第六章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一。

鹿谷門實和福西涼太兩人再次去了鐮倉的時計館。他們今天去鐮倉乘坐的依然是鹿谷的汽車。由于前天發生故障的原因尚未查明,福西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但也不能因此而對這位年長的作家說不去。好在汽車一切正常,道路上車輛稀,他們才得以順利到達,甚至還比約定的晚上九點提前了幾分鐘。

“歡迎!歡迎!”伊波紗世子站在門口迎接,態度和昨晚截然不同。那顴骨突出、面容消瘦的臉上勉強地出一微笑,必恭必敬地向他們點頭致意。

“特意遠道而來,深表謝。承蒙您爽快地接我的無禮要求,真不知說什麼好。”

“說得那樣客氣,真我們過意不去。”鹿谷一邊不好意思地著頭發一邊說。

“這麼晚還來打擾您合適嗎?”

“白天事多,到了夜晚總算有了可由自己支配的時間。您到不方便吧?”

“不,沒有什麼。我平日就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沒關系。”

“您的小說很有意思。讀起來便放不下,令人激不已,所以那麼晚還給您打電話。”

“承蒙夸獎,實在不好意思。您喜歡推理小說嗎?”

“喜歡,特別是非常喜歡象先生寫的帶點古風古味的偵探小說。”

“聽到您這樣說,實在高興。現實生活中發生的‘迷路館’事件,您知道嗎?”

“略有所聞。據記憶,聽說先生與那個事件有牽連,是真的吧?”

“是的,不過……”鹿谷又一下頭發說,“嗯——請別我‘先生’啦,聽起來到不舒服呀。”

“噢……”紗世子回答得含糊其詞,同時把手在右耳的耳機上。看得出紗世子微笑時眼梢的魚尾紋明顯增加。另一方面臉上現出很不自然的表。這也許是因為“非常喜歡”偵探小說,而現在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就在自己的眼前,因而有些張吧。要不就是——福西也想起了從鹿谷那里聽到的的過去。所以他想也許是由于十年前,兒和丈夫相繼去世以后,就過著和歡笑無緣的生活。久而久之,變了一副和微笑不太相配的嚴肅的面孔。

“他,昨晚住在我的房間里。接到您的電話,他就在我的旁邊呢。”鹿谷可能發覺到紗世子用懷疑的目瞧著福西,便作了這樣的說明,并說:“是我請他一起來的。他也很喜歡偵探小說,所以我們就了好朋友。而且,他本來也是采訪組的一員,應該和大家一起來的。”

紗世子也沒有挑剔什麼,心平氣和地說了聲“請”,把鹿谷和福西兩個人請進大宅院

走廊從門廳向左右延在前邊引導著兩個人,沿著一條走廊往前走去。走廊一直延到里面。左手這一邊并排著的窗戶上掛著白窗簾。和大院門柱上的燈及房門口的燈一樣,走廊天花板上的燈也很微弱。也許由于這個緣故吧,在右手墻上,裝飾著數副面,那一張一張的面孔,一看就使人骨悚然。

“嗯?”在走廊的半路上,鹿谷低聲地“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您怎麼啦?”紗世子回頭問道。這時候,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很奇怪的聲音。

“當……”可以微微地聽見,好像是敲銅鑼的聲音。鹿谷又“哎呀!”了一聲,福西也吃驚地傾耳靜聽,并且不由自主地左顧右盼,向后張

“您怎麼啦?”紗世子又詢問。鹿谷和福西一樣,一邊環視四周,一邊說:“這是什麼聲音?”

“聲音?”紗世子似乎驚訝地歪著頭,把手按在右耳的耳機上。“我什麼也沒聽到。”

“剛剛聽到的。好像是在哪兒把炒菜鍋掉在地上的聲音。喂,福西,你也聽到了吧?”

“嗯,確實聽到了。”

“是嗎?”紗世子為難似的低下臉說:“您瞧,最近,我的耳朵不太好。”

“是助聽吧?”“是的,可能因為戴了助聽,所以沒聽見。”

“聲音太小。可是……”

“不要管它吧。這兒的房子建在高坡上,所以遠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特別是在夜里。”

“的確是這樣!”鹿谷點了點頭,眼睛立刻朝著走廊右手的墻上看去。

“關于掛在那兒的假面……”

“那是以前,老爺和夫人到歐洲去旅行時,在威尼斯買來的。”紗世子歪著頭反問道。“這些假面有什麼問題嗎?”

“不,無所謂的事。”鹿谷一邊撓著下尖,一邊瞇起他那深陷的眼窩說道:“那些假面,從右數第三副和第四副之間空了很大一塊地方,原來那兒也有一副吧?”

說完一看,果然是那樣,用于掛假面的金屬鉤還釘在那空著的地方。

“您真是好眼力!”紗世子很佩服地再次看了一下鹿谷的臉。“說真的,我從昨天就惦記著這件事。”

“噢?為什麼呢?”“正像您說的那樣,在那里本來有一副假面的。不知怎麼搞的,從昨天下午起,就不見了。”

“昨天下午?是什麼時間發現沒有的呢?”“可能是大家在六點鐘進‘舊館’之后吧。我是在你們兩位來到的時候發現的。”

“啊”了一聲,又去仔細端詳并排在墻上的假面

“是怎麼丟失的,有什麼線索嗎?我覺得一定是誰把他摘走的。”鹿谷問道。紗世子只是默默地搖頭。

“實在是讓人納悶啊!”鹿谷和福西被領進了客廳。客廳有優良的冷氣設備,坐在里面覺得冷颼颼的。

伊波紗世子說了聲:“我準備茶去。”便出了屋。

鹿谷對并排坐在沙發的福西低聲說道:“剛才的聲音,你是怎麼想的?”

“一下很難說清楚呀!”

沒有聽見就算是因為耳朵不好。可是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呢?”

“好像是寺廟里撞鐘的聲音。也許在附近的山腳下有寺廟吧。”

“在這個時間里撞鐘?奇怪!下午六點撞鐘的時刻早就過了!”

“說不定是什麼撞擊聲呢!”福西半開玩笑的說。

“哼,敲擊聲!你的意思是幽靈在作怪?”鹿谷連笑也沒有笑,只是噘著厚厚的

“你假面的事也是幽靈干的嗎?”

“莫非在這座房子里除了伊波士以外還住著其他的人?”“那麼,也許是他——或者是其他的人——為了什麼原因背著伊波士摘下來的吧!因此恐怕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不一會兒,紗世子端著紅茶和點心進了屋,把茶和點心放在茶幾上。坐在鹿谷、福西兩人對面的沙發上,說了聲:“對不起!”就把一支煙叼在上。那是一種細長的香煙。紗世子接著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慢慢地吸著,似乎是想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請您說吧。”鹿谷開口說道,“您不是說有事要商量嗎?”

紗世子開始有些猶豫,不一會,把香煙放在煙灰缸上,然后點了點頭說:“昨天咱們初次見面,我就突然提出要商量事,因此您會認為我是個可笑的人。但是,對我來說,邊象現在這樣可以說說話的伙伴一個也沒有。昨晚看了您的書,突然想如果是這本書的作者,一定能談得來。我可能有點太沖了。”

“實在是太榮幸了啊!”大概是想緩和一下對方的緒吧,鹿谷也和地笑了,并往紅茶里放了砂糖和煉

紗世子瞪大眼睛來回看著鹿谷和福西的臉,然后說:“首先,我必須請教一下,二位對古峨家的況究竟知道多呢?”

“這個家的況?您指哪一方面?”鹿谷反問道。

“關于這一家的過去。你們若是和稀譚社的江南先生關系切的話,也許從他那里聽到一些況。”

“嗯,從他那里聽到了一些大概的況。另外,我個人也作了一些調查。不過,雖說是調查,也并不是什麼正式的調查,只是昨天到這兒來之前打聽的一些況。”

地說是哪些況?”

“您是想據我知道的況,來確定自己該從哪兒說起,對吧?”

“是的。”

“我知道的……”他停頓了片刻,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紅茶,接著說:“首先是關于這片大宅院,據說它是十幾年前,由那個中村青司的人設計的;大宅院的原主人古峨倫典搜集的古代鐘表珍藏品就放在這兒時計館,或者時計宅院的房子里;九年前倫典去世之后,財產就由他的兒子由季彌繼承;還有,在這十年當中,古峨家及其邊的人相繼死了七個人。”

“哪七個?”

“倫典先生的兒——永遠、護士寺井明江、伊波今日子(也就是你的兒)、你的丈夫伊波裕作、倫典先生、主治醫生長卻俊政,還有倫典所信任的部下部郁夫。”

“唉!”紗世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您知道得真詳細啊。”

“因為連續死了那麼多人,所以,不知不覺地對這個家的各種不好的議論就多起來了。說什麼那是個倒霉的家庭啦,誰接近他家誰就遭殃啦,什麼院里有的幽靈經常在森林里徘徊啦,這類傳聞,不用說也包含在其中了。我知道的大就這麼多吧。”

“這是個不幸的家庭。”紗世子微微低著頭,表現得很沉痛。“人們議論說這是個倒霉的家庭,如果考慮過去發生的不幸,那些話,我想也并非沒有道理!運氣不好的確是這樣。”

鹿谷什麼也沒說,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紗世子涂著薄薄一層口紅的

繼續說:“十年前,我的兒死了。不久,丈夫也離開了人世。當時,我也不想活了。雖然好歹抑制住自己的沖緒,可是以后怎樣生活下去?我到毫無辦法。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老主人說,你還是留在這個家吧。他們好心地挽留了我。倫典先生就不用說了,還有他的兒永遠,兒子由季彌,都對我不錯。所以我接了他們的好意,留在這個家。其后不久,老爺深著的兒——永遠也死了。老爺悲痛絕,神恍惚。后來,老爺的慢慢康復,緒也逐漸好轉,便開始增建這邊的‘新館’。可是,第二年的夏天,鐘塔建后不久,老爺病重,臥床不起,沒有多長時間就去世了。”

紗世子略微向上看了看,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老爺也覺自己的日子不長了,在病床上給我們留下了幾條言。”

“你是說那言里有什麼問題,是嗎?”鹿谷敏銳地問了一句。稍微點了點頭。

“請往下講。”

“因為是在這種時候,……”紗世子繼續說,“老爺說,他死以后,全部財產由當時剛滿八歲的由季彌繼承。在由季彌人之前的監護人,指名是倫典的妹妹輝。委托我擔負這個家庭的全盤管理。對于由季彌的繼承問題,老爺又指示了幾個必須遵守的條件。除非遇到無法逃的事態絕不放棄這個家。可能的話,一直住在這個家里。”

“所謂一直,是指一輩子嗎?”

“是的。在法律上,有多大的約束力還不清楚。對我,老爺也說了幾個必須遵守的事項。首先是‘舊館’的管理問題。”

“就是江南他們現在待在里面的那幢房子嗎?”紗世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圓形掛鐘,時針指著晚上九點四十分。

“原則上,不許居住在‘舊館’。關閉大門,繼續維持現在的狀態。特別是‘鐘擺軒’——老爺的兒永遠使用的房間,室東西的放置要和他兒生前時一模一樣。除了定期進行掃除以外,不準擅自進那間房子。放置在‘舊館’的鐘表——那里除了陳列在資料室的收藏品以外,正常運轉著的鐘表總共有一百零八個。這些鐘表都要盡可能地進行修理、保養,讓其能繼續正確運轉。”

“一百零八個?”鹿谷閉著眼睛,“這是佛教所說的煩惱數字啊。至今,這些鐘表全部都由你管理著嗎?”

“由幾個已經發生了故障。大致三天一次,給發條上上弦,把指針作些調整。”

“那也很不容易呀!”

“習慣了,那也沒有什麼。”紗世子邊說邊用手指按一按助聽,似乎有點疲勞似的深深地嘆了口氣。

“野之宮先生的事,您知道嗎?”紗世子突然問道。

“不,初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的名字野之宮泰齊,是個算命先生,老爺從年輕時起,有事就和他商量。”

“噢,算命?他怎麼樣啊?”“今年已是八十四歲高齡了。老爺的好意,讓他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所說的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是指這個‘新館’建造之前就有的另外一棟房子。我們傭人也住在那里。老爺吩咐在他病故之后,仍舊請野之宮先生住在這個院里,便于照顧。”

“這麼說,現在住在這大宅院的是您、由季彌以及那位算命先生,共三個人了?”

“還要一個人,田所嘉明的傭人,他白天來。”

“是這樣。”鹿谷一邊胳膊,一邊頻頻地點頭。

“有幾個問題以后歸納起來再請教吧。您還有要接著談的吧。”

言的容大上就是剛才說的這些。但是,有一個問題……”紗世子把手指按在灰暗的腦門上,略停了片刻,接著說:“是一個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問題。也許是不值得特別提出的,也沒有必要放在心上的問題。但是,這九年間隨著時間的推移,連意義也弄不懂的問題,漸漸地變了我的心事了。”

“那請您說說看。”鹿谷慢吞吞地催促著。

“和言不是一回事。老爺留下來這樣一首詩——”紗世子凝視著空中,瞇起雙眼,慢慢地背誦了起來。

神被束縛于靜默的牢房中,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死刑。時間終結,七芒照進圣堂,喊聲驚天地,你們靜聽。那人的臨終曲調,沉默神唯一的一次歌聲。那是悲傷之曲,祈禱之歌,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尸骨一并,奉獻于我等墓前以我靈!”

古峨倫典在病床上,當最后恢復一點意識的時候,象說夢話似的里嘟囔著:“我聽見了‘沉默神的歌聲’……”

他說著,臉上浮現出難以形容的滿足的微笑。這首詩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就咽了氣。

倫典的骨,按照他的言安放在和“新館”同時建的骨灰堂。紗世子說,到了此時才知道他在為自己準備的這首“沉默神”的散文詩。

“骨灰堂在哪兒?”鹿谷問。

紗世子眼睛一閃把視線投向房屋的深,回答說:“在這兒的后院。”

“其他人的骨也一起安放在那里嗎?”

“永遠、時代——去世了的夫人的骨都安放在各自的石棺。”

“那首詩只是倫典的棺材上才有嗎?”

“是的。”

“在老爺病倒之前,他就考慮要準備好自己的棺材?”

“是的,老爺從兒去世以后,總說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句話象口頭禪似的老掛在邊。”

“‘沉默的神’?!”不知在什麼時候,鹿谷用點心盒里的紙餐巾開始制作起摺紙來,他一邊在桌子上摺紙,一邊用眼睛捕捉著紗世子臉上的表

“您的意思是要我把這首詩的涵義解釋一下,是嗎?”

“我總覺得這首詩好像有什麼深刻的意義。住在這個家耳對那首詩的意義又不明白,怎麼說呢,對我來說,實在到不放心。可是,象對這類模糊不清的問題,我邊連一個能夠商量的伙伴都沒有,我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

“不明白,心里就到不安。這種心,我非常了解。”鹿谷以從未有過的誠懇語氣說。

“就拿我來說,既然聽到了您的這些話,也就不能只把它當作一個不解之謎丟開不管了。這是我一貫的格。”

“不勉強您。反正我是想,說給值得信任的人聽。當然,您有什麼高見我是很愿意領教的。”

“我的意見嘛,什麼也提不出來。不過,還要許多需要弄清楚的問題。對啦,請把剛才那首詩寫在紙上讓我看看好嗎?”

紗世子對鹿谷的要求點了點頭。忽然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

“啊!已經十點半了。”說著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待一會兒要給由季彌送消夜,是簡單的食品。您們二位不一起吃點嗎?”

“不,我們來這兒之前已經吃過飯了。”

“我很快就回來,然后再接著談。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東西,請您們休息一會兒吧!”

“不要費心了,我們等著你回來。”鹿谷回答說,他手上的摺紙已經做好了,跟昨天晚上在餐館里作的“沙鐘”一樣。

“古峨倫典是位很了不起的詩人啊!”紗世子離開了大廳。鹿谷一邊把他完的“作品”立在桌子上,一邊以一字一句仔細玩味的語調說道。

“被縛在牢房的沉默神……。嗯——。這是什麼意思呢?福西!”

“這——。鹿谷先生,您是怎麼考慮的?”

“我現在什麼也提不出來呀!”鹿谷張開兩只瘦長的胳膊說道。鹿谷是個對服裝毫不講究的男子,今天,他仍舊穿著澤發暗的咖啡夾克衫,和昨天完全一樣。

“資料還太。”

“您認為這首詩象伊波士所說的那樣,有某種深刻意義嗎?”

“確實好像有某種涵義!”

“的確如此。”

“不管怎麼說,‘舊館’里珍藏的鐘表是一定要看一看的。”

“你喜歡古式鐘表嗎?”

“嗯。比一般人更關心一點。特別是對‘大名表’,在很早以前就有興趣。”

“大名表?”

“一般來說,是指在江戶時代,日本制造的機械表說的。當時所謂的機械表與其說是計時的工,莫如說是作為價格昂貴的工藝品而到青睞。在大名諸侯時,鐘表的好者很多。將軍家和大名家有雇傭鐘表師的,將鐘表進行的加工,或者描金或者鑲鈿,制作出的作品向上進貢。大名表由此而得名。”

喝完了剩余的紅茶,鹿谷把背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

“你知道什麼‘不定時法’嗎?”

福西被問住了,忙搖頭說:“不知道。”

“和那大名表有什麼關連嗎?”

“當然。那是很有意思的。”作家笑嘻嘻地開始了解釋。

“現在我們使用的時間制度,稱作‘定時制’,這就沒有必要說明了。把一天分為二十四等分,把其中的一等分作為時間的單位。在西方,機械鐘表從發明之日起一概使用這種定時制。可是,在日本就不同。的說,不是采用定時制,而是據不定時來計算時間。”

“就是‘丑時三刻’這類法嗎?”

“是,是的。那是怎麼回事呢?日本式的不定時制,把一天分為白天和黑夜,把從天亮到日落的白天這段時間分為六等分;把日落到天亮的夜間這段時間也分為六等分,然后,把這十二等分的時刻為十二支,并使用從九減至四的漢字數字來稱呼,如‘子時九刻’,‘寅時七刻’燈。所謂‘丑時三刻’即把丑時四等分,它的第三段時間就是‘丑時三刻’。”

“說起來,定時制是一句時間來管理自然的裝置。不定時制則是以自然的節奏為中心,把時間定為可變的。一個時辰的長短,隨著晝夜的長短變化而變化。也有據季節或地區的不同而延長或短時間的。”

“我對這種時制總到有些不可思議啊!”

“人們在這種時制下生活著,這時,西方的機械表突然闖進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相反,鐘表師們想盡方法改良機械鐘表,使之適合日本的不定時制。真是絞盡腦,費盡心機。怎麼改良的呢?它是按照季節來調換表盤,把白天用和夜間用兩個調速機構組裝在一個鐘表,真是歷盡艱辛。從此出現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不定時制機械表。”

說到此,鹿谷啊了一聲閉住了,把目投向門口方面。

“是伊波士回來了吧,真快!”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不久,門被打開了。出現在眼前的不是伊波,而是一位穿著茶和服、材矮小的老人。

老人一看到廳有兩位客人就愣住了。在他滿臉皺紋的鵝蛋型臉上長著一副塌鼻子,腦袋幾乎全禿了,所剩無幾的白發附在頭皮上。

這位男人也許就是紗世子剛才提到的算命先生野之宮泰齊吧!“是野之宮先生吧?”鹿谷了一聲。老人更是瞠目結舌。不一會兒,老人慢慢走進廳

“初次見面,我……”鹿谷趕快站起來作自我介紹,可是老人本不理睬。

“我見到死神了!”他一邊以膽怯的眼神環顧四周,一邊這麼說著:“是死神,我看見了死神!”鹿谷目瞪口呆地歪著頭,老人毫不在意,繼續用嘶啞的聲音說:“披著黑斗篷的家伙,蒼白的臉,象蠟人兒。”

“是嗎?是死神嗎?”野之宮的眼神像是被妖魔迷住了似的,從他的表和口氣來看,似乎是不太正常。福西覺得,這人不是發瘋了,至也是糊涂了。

可是鹿谷是怎樣想的呢?他開始以極其認真的態度對待這個對手,問道:“您是在哪兒看見那個死神的?”

“在骨灰堂。”

老人這樣回答之后,突然低了聲音說:“這事,對誰也不能講。這是。”

“啊!是?”鹿谷也同樣低了聲音。

“是。我告訴你吧,我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

“真面目?誰的真面目?”

“自然是那個人,就是倫典。”

“倫典。是死了的古峨倫典先生?”

“那家伙,他非常憎恨我,他又從地獄中蘇醒過來了。”

“為什麼他憎恨你呢?”他用瘦得皮包骨的那只干的手捂著和鼻子向上擤鼻涕。

“時代是過了二十八歲生日之后死的。永遠是在十六歲的生日之前死的。命運是改變不了的。”

“啊!……”

“算命算的。正像算命算的那樣,兩個人都死了。那家伙象鬼一樣盯著我。可是,這也毫無辦法呀!”

“因為你算命預測出了他們的死期?”鹿谷以驚訝的聲音釘問了一遍。

老人滿臉浮現出略帶呆狂的微笑,他得意地點了點頭。可是,又立刻恐懼不安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那家伙把我閉在這兒,打算把我詛咒死。”“那家伙真問題啊!”

真的相信那老人的話嗎?鹿谷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的臉,頻頻點著頭。

“你們也要注意。昨天來的人我也警告他們了。”

“警告?危險還會波及到我們,是那樣說的嗎?”

“是我卜算出來的。夢中也見到了。是破天相。好吧,為了你的安全,我說的事,你還是相信為好。”

在說話的過程中,老人的眼睛越發流出被妖魔迷住的神氣,聲音也逐漸俗,口中還帶出異樣的熱氣。

伊波紗世子拿著重新沏好的紅茶回到大廳時,已過了晚上十一點。

野之宮老人一見到,馬上變老實了。就好像是做了惡作劇的孩子被人看到了似的,他趕快離開了這間屋子。

“他說些什麼不禮貌的話了吧?”

對充滿狐疑的紗世子,鹿谷只輕輕地搖了搖頭,“不,不。說了些很有趣的事。”

“請不要介意。他呀,這幾年神完全糊涂了。”

“的確是,我也是那樣的覺。伊波士,現在我想問幾個問題,可以吧?”

紗世子端正一下子,老老實實點點頭。

“首先請說一說,這大宅院的‘舊館’,建的確切時間是什麼時候?”

“是十五年前吧。我記得是一九七四年八月五日,小姐十歲生日的時候,老爺把家搬進來的。”

“八月五日。那是永遠姑娘的生日?”

“是的。”

“死去的裕作和你,當時在這個家嗎?”

“比搬家時間還早。老爺還住在東京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古峨家服務了。”

“昨天晚上也說了一點中村青司建筑家設計大宅院的事,是事實吧。”

“是的。”

“永遠死的時間是不是一九七九年的八月?正好是五年以后。其后,倫典開始增建這邊的‘新館’。‘新館’的設計大概也是委托中村青司吧!”

“聽說是那樣。”

“嗯。據我所知,中村青司在一九八五年的秋天去世以前的十年之間,差不多就不做事了,完全居起來了。”

“那方面的況就不怎麼知道了。”紗世子慢慢地搖了搖頭。

“聽說,我們老爺和那個中村以前是很親的。”

“是那樣嗎?”

“聽說,輝的丈夫足立基春氏的朋友,正是中村的恩師,因為這層關系,他們才相互認識的。”

“嗯,因此可以說中村青司是接特別的委托,對吧?剛才您也說了:輝——倫典的妹妹是由季彌的監護人。那麼,現在住在哪兒呢?”

“在澳大利亞的墨爾本。由于丈夫的工作關系,很早就住在那里了。”

“是墨爾本嗎?這個時候那邊正是隆冬季節吧。”

鹿谷邊說著又把紙餐巾放在手里,開始摺起來。

“其次,想問一問死去的永遠的況。剛才那位野之宮老人說的,他自己算命算出永遠小姐和倫典夫人時代兩個人的死期,而且兩個人應驗了算命的死期都去世了。那是真的嗎?”

“那個?”紗世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抑著突然冒出來的無限悲痛之閉著雙眼。過了一會兒,紗世子說:“據說,野之宮先生原來是很古峨鐘公司的創始人——老爺的父親的信任的。老爺也因此很信任他,從年輕時候起,不論什麼時候遇事都依照野之宮先生的占卦行事。遇到重大事,在決斷之前,一定要洗耳恭聽先生的指教,于是走上了功之路。”

“那麼,野之宮老人真是位神機妙算的算命先生了?”

“至過去是那樣。現在,他說的話,已經半瘋半癲的啦。”紗世子說著又閉上了眼睛。

“可是,距今三十年前,一九五九年的夏天,老爺和時代結婚的時候……。當時,古峨倫典四十二歲。他熱著的時代僅僅是十五歲的。他們倆是怎樣相遇和相的,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總之兩個人忘記了相差一半以上的年齡,不顧一切地相著,決定等到永遠十六歲生日時舉行婚禮。可是,那時,野之宮泰齊占卦說,他倆的結合將來會不吉利。按照他的占卦,新娘會在十二年后,二十八歲生日之后死去。雖然這是長期信賴的野之宮的話,在這個時候,倫典和時代已進,所以,倫典對這語言不予置信。他把占卦的事只是藏在心里,照舊和時代辦了婚事。五年后,到了一九六四年八月五日,奇怪的是和母親時代的生日在同一天,兒永遠降生了。見到期待已久的兒,倫典夫婦充滿了無限的歡樂和幸福。可是,從那時起,時代的病也就潛伏下來,而且在七年后的一九七一年夏天,時代就去世了。正好是‘二十八歲生日之后’發生的事。倫典到的打擊是極為沉重的,這時候,雖然他知道不應當,但對猜中他妻死期的占卦師,心中總懷有一種強烈的怨恨。當然,從野之宮先生這個角度來看,他并不是懷有什麼惡意。他這個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一定要毫不瞞地把自己占卦的結果告訴倫典。而老爺也充分地了解這一點,所以對野之宮的怨恨絕不表面化,絕不責難野之宮先生。時代臨死之前,正逢永遠小姐七歲的生日。永遠和母親生得一模一樣,非常麗。老爺在失去了夫人之后,把所有的都傾注在上,簡直得發瘋似的……。時代病故不久,野之宮泰齊又把占卦的一個不祥結果告訴了倫典,說是永遠在十六歲生日之前將會死去。這不祥的預言和十二年前的一樣。竟有那樣混帳的事,倫典這樣想。可又不能隨意否定這種預言。難道這個兒也和母親一樣?想到這里,心里無疑地產生一種恐懼。為此,倫典更加心地照料兒永遠。而且,永遠和母親時代的時期相比,生活條件更加優越。可是,永遠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是個弱多病的孩子。一年后,經過診斷,永遠得了再生障礙。原因不清楚,說這是一種不能治愈的疑難病。醫生說,最多也只能活到二十歲。倫典建造這片大宅院,推出總裁職務,和永遠一起搬過來是兩年后的事了。眼看著兒的一點一點瘦弱下去。因此,決定讓休學,也不參加運,外出使用椅,只是偶爾在院子里散散步。”

“永遠在五年后十四歲死的嗎?”鹿谷問道。

“那是在一九七九年八月初。幾天以后,理應是永遠十五歲的生日。”

“那麼說,又中了野之宮老人的占卜了?‘在十六歲的生日之前’這一事實沒有變化。聽說是病死的,還是因為那個疑難病的緣故嗎?”

“這個……”紗世子又閉了。鹿谷眼里出銳利的目。他把折疊好的第二個沙鐘放在了第一個的旁邊。

“好像有什麼況吧?”

“——是的。”紗世子答應了一聲之后深深地嘆了口氣。把眼停留在鹿谷做的兩個沙鐘上,可以看到角微微了一下,瞬間放松了一下緒,可是,接著臉上立刻又會如了暗淡張的表

“可以的話,現在,咱們一起到鐘塔那兒去吧。老爺的書房在塔的最高層。到那兒再說吧。”

“當然可以。是不是在這兒有什麼不便?”

“不,不是那樣,因為難得您來,所以請您去看看那間房子。”時鐘的指針正好指在零點。這一時刻,正是從七月向八月過渡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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