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表館幽靈》第十三章 “舊館”之六

“罪犯的目的是要毀掉海拍攝的照片。”

瓜生又重復了一下自己的結論。大廳的各種鐘表指針都已過了五點半,馬上就六點了。打在屋頂的雨聲還未減弱,突然響起的陣陣雷聲更增加了張的覺。

“罪犯把用過的底片從相機中拉出來,使它曝,後邊還剩下未用的底片。正在這時,我和江南先生聽到喊聲跑了過去。罪犯已來不及理完底片,匆匆忙忙逃離現場。所以,江南先生,我認為你看到的玻璃背後的人影,并非錯覺,那正是罪犯。”

“可是,罪犯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逃離那個房間呢?”

“算啦!別說啦!”小早川這時突然大吼起來,“羅羅嗦嗦,沒完沒了,擺些莫名其妙的推理,這有什麼用說點吧!”

“小早川先生。”瓜生反駁說,“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你說我們干什麼?我……”

“討厭!”小早川大喊著,阻止瓜生說下去。剛才他還是失魂落魄的樣子,現在一下子焦躁、憤怒起來,“會說空話的孩子,一點有用的主意都沒有。現在的關鍵是怎底樣平安地走出去,不對嗎?”

“當然對,所以我們才在這里分析。”

“擺出一副大偵探的架勢,有什麼用?”小早川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憤怒地砸向桌子。

“你們說江是罪犯,就算是這樣吧,反正我也管不奢。如果照你說的,是來向你們復仇的,那就沒有理由殺我啦,我是安全的。”

小早川重復說著“是安全的”,就像給自已聽一樣。接著他又瞪著瓜生,憤怒的臉上暴起青筋,吧嗒吧嗒張著出氣,就像被扔到岸上的一條大魚。他抓起涼了的咖啡,一口氣全部喝下去。

“我跟你們說實話吧,我認為最可疑的就是瓜生!就是你!”

“你說什麽?”瓜生驚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小早川更激昂地喊道:“十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你剛才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說是我編造的?那為什麼我一定要殺死早紀子和潤一呢?”

“你不是說過,誰都可能發瘋嗎?”

“真是糊涂!”瓜生用力攤開兩手說,“海和潤一被殺的時候,我都是和江南先生在一起呀!”

“‘不在場的證據’是嗎?江南說過,有這種證據的人,首先應當懷疑。”小早川目閃閃—著江南,“你喜歡的推理的世界上,這是常見現象,對不對?”

“這個……”江南想回答,但是說不下去了,因為就在剛才,自己也是懷疑瓜生的“不在場證據”的。

小早川用鼻子“哼”地嘲笑了一聲,雙手又敲了一下桌子,站起來。他大步走向廚房,立即把冰箱中剩馀的啤酒全部抱來。

“還是新見梢的作法正確,在救援的人到來之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老老實實把自已關在屋子里。我也要這樣做。”

他把啤酒蓋打開,咕嘟地灌下去。他雖然上說得痛痛快快,實際在不住地哆嗦。這一切都沒逃過江南的眼睛。

“小早川先生,你不能那麽做。”瓜生說,“咱們住的屋子都不能從里面上鎖。海不是在門后設了很高的障礙嗎,結果還是……”

江住過的屋子可以鎖,那邊安全,有門栓。”

“可是……”

“你別管我!”

可能是酒帶來的勁頭,小早川喊的聲音比剛才更高了。

“我不愿意陪著你們胡扯,鉆牛角尖了。我要按我的主意辦,你們干什麼就干什麼吧。”

小早川按照自己的說的走出大廳,把自己關進明寺琴用過的房間里。他關門的聲音正好與外面的雷鳴重在一起,同時傳進江南他倆的耳中。

過了一會兒,所有的鐘都敲起來,已是下午七點鐘。

“咱們吃點東西吧。”瓜生說,“從昨晚到現在什麽也沒吃吧?”

“是呀。”江南有氣無力地回答。他喝下了杯中剩馀的一點咖啡,可是并沒有食。雖然肚子確實空,不知為什麼只覺得嗓子很乾,想喝水。

他把盒裝即食粥熱了一下,卻只喝了一半。瓜生的狀況似乎也是如此,他做了即食炒面,只吃了幾口,就一個勁兒地唱起水來。

接著便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沈默。瓜生著越來越黑的天窗,江南呆呆注視著桌上那本打開著的記事本子。

“咱們接著分析吧。”瓜生一面嘆息著,重又開了口。他那只有一點稀疏胡子的臉上,疲勞的神越來越明顯,“雖然小早川先生有意見,可是這麼待著不吭聲,我實在不了。我覺得咱們應當繼續努力弄清楚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是怎麽發生的。這也是對死去朋友的代,不,應當說是賠罪。”

瓜生說出“賠罪”這種自責的話來,江南很是,對這種沉痛,他也有同。三年前他也有過同樣的痛苦經歷,明知朋友們的境十分危險,自己卻無能為力。三年前的那次事件十角館發生的一切,至今難忘。

盡管如此,江南仍是沒有回答,因為他對瓜生的一縷疑依然存在。本來聽了他的坦白之後,幾乎完全相信他了,可是剛才小早川的話也有道理,也許,一切都是瓜生自已編造的?這種可能也是有的。

不知瓜生對江南的沉默怎麽理解。他用水瓶的水倒滿杯子,一口喝干,然後問道:“咱們剛才談到海為什麽被殺,對嗎?”

“罪犯要毀掉底片,把兩架相機拿走也是為了理里面的底片。我不知道海拍了什麼鏡頭,使罪犯這麼害怕。我想恐怕海也不清楚自已拍的照片哪兒有問題。

下一個應當分析的是那間室況。罪犯到底怎麼進去,又怎麼在我們沖進去之前,那麽短的時間里逃跑的。”

“對!”江南心里一震。

就算瓜生說的對,明寺琴是罪犯;或者瓜生本人利用“不在場證據”作了案;或者是另外還有一個罪犯,不管是誰,這個問題都是存在的。罪犯到底用什麼方法法出那間室的呢?

“唯一可以出的門,由于海推上了結實的障礙,如果在那上邊施用理方法是來不及的。我們闖進去后,罪犯如果想蔽起來,也沒有地方。”瓜生慢慢眨著眼睛,“這麼說來,首先應當考慮……”

正在這時,江南一下想到了,連自己也到吃驚,答案竟是這麽簡單!在看到室的況時,早就應該想到的。對,就是他,中村青司,就是這個名字。

琴剛失蹤以前,江南還常常想到中村的名宇,可是不知為什麼,后來這個名字竟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了。突然他發覺自己的心緒好像一直在被某種東西控制,其擺布,想到此他搖搖頭。

“你知道這座宅院是誰設計的嗎?”江南截住瓜生的話說道,“這是以為有名的建筑學家,他以設計類似時計館這種奇特的建筑而聞名。他的名字中村青司。”

“中——村——青——司。”瓜生一字字地咀嚼,點點頭。

“好像聽說過。”

“啊,對拉,你不是學建筑專業的嘛。”

“是呀,不過,只是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嗎?”

“可能。”

于是江南將其這位四年前已經死去的奇特的建筑薛家。探到他在各地留下了哪些奇特的建筑;探到在那些館中幾年來所發生的多起腥事件。

“他有一種像孩子一樣的奇特的興趣,可以稱為‘自機關’迷。”

“自機關?”

“就是在自已經手的建筑中,一定要加上暗柜、暗門或通道之類的機關。有時甚至瞞著房子的主人,悄悄加上這類裝置。所以這個時計館肯定也……”

“你是說這個宅院也藏著這種裝置?”

“很有可能。”

“有道理……果然是……”瓜生了一下自已薄薄的,“海被殺的那間IX號室,大概有個通道。我剛才說,‘首先應當考慮的’也就是這種可能問題。”

“我猜也是。”江南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潤一潤嚨,“恐怕河原崎君死去的III號室,也有通道。所以他才到突然襲擊的。他本以為只要靠在門上睡就安全了。”

那麼到底那個通道在什麼地方呢?下邊應該研究這個問題了。

江南腦海中浮現出海尸所在的IX號室的景。

那是一間和其他資料室相同的房子,里面有陳列用的玻璃柜,裝滿文件的書架,櫥柜收藏著舊式日本室鐘,門旁掛著一個唯一正在走著的大鐘。

他想起那已經僵直的、冰冷可怕的死者臉部表:他翹著下,大張著,瞪著怨恨的眼睛,而且視線朝著……

對,那間屋里也有個同樣的磁磚——馬賽克大鐘,掛大鐘的墻與右面IX號室相鄰,當時墻上的指針似乎和前一次見到的位置有所變化。

“什麽事呀?你想到了什麽?”瓜生問他。

“我想到一件事。”江南回答之后,按捺住興,從椅子上站起來,“或許咱們能夠找到暗門了。走,咱們去看看。”

“等一下。”瓜生向前出兩手擋住江南,“先要弄清一件事。”

“什麼事?”

“看看那個鐵門。”瓜生站起來,用下指了指大門那邊,“就是發生第一個事件的時候,我上的膠紙帶,不知怎麽樣了,我忘了看看。”封住大門的膠紙帶共有三條,全部留在那里,毫未,也不像有人掀開重過。

瓜生的頭腦有些混了。

他心中原來設想的構圖是:罪犯明寺琴手中有這個門的鑰匙,曾開門出去躲藏起來。然後伺機一次次溜進來殺人。但是,現在在門上的帶子并沒有變的跡象,就是說——

“至從我紙帶時開始,罪犯沒有出去。難道仍舊潛伏在舊館之嗎?”瓜生左右搖頭,小聲自言自語,“他殺了海和潤一以後也沒有從這里出去,就是說還留在舊館的某個地方。——江南先生,走,咱們先去海的房間。”

他們穿過大廳,向南側的陳列室區走去,路過的走廊上,掛鐘敲響了九點半。

啊,還剩下二十個小時三十分鐘。

江南計算著到八月二日下午六點為止,還有多長時間,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即使我到了那個房子的暗門,事態也不會有大的好轉。像海、河原崎所遭的突然襲擊可能會減,但是還不能保證我們得到安全。可是——

剛才看到大門沒有開關的跡象之後,江南開始到一線明。就是說,除去屋子之間的通道之外,這座宅院很可能還存在著里外相通的可逃之路。琴可能就是從那里溜出去,躲避我們視線的。如果能找到那條路,就可以……

“等一下。”江南住走在前邊的瓜生,這時已到了VIII號室前面。

“先看看這邊。”

“江南先生,這是你的房間吧,噢,對啦,剛才你看了這屋子,神有點不一樣呢!”

“恩,是呀。”

于是,江南又對瓜生述說了剛才的覺。瓜生馬上理解了江南的話暗示著什麼。他迅速返回來,比江南先走進了VIII號室。他一直朝右手的墻走過去。

“就是這個針嗎?”在瓷磚馬賽克拼的大鐘盤上,只有一長長的時針,它正指著II的位置。瓜生指著時針向江南問道,“剛才它指著幾點鐘?”

“我記得不那麼清楚,只覺得剛才不是這個方向。”

“嗯——”瓜生站在鐘盤前輕輕地把手向那個指針。

“很容易撥,每走到一個數字,手上就覺得咔噠一震。”瓜生一邊說著,一邊把針朝右慢慢撥去,他按圓盤上的數字,順序由I轉到XII,每走一個字停一下,同時按按墻壁,上下,可是什麽變化也沒有。

“不會那麼簡單就可以打開的吧?”瓜生回過去看了看江南,肩頭。

“你也認為這個鐘是通向隔壁的暗門嗎?”江南徵詢瓜生意見。瓜生一邊把手再次向時針,一邊說:“非常可疑。如果真是如此,這個釘的作用就如同保險柜上的碼鎖一樣。比如,向右撥IX,向左撥III,就這麽用。”

說著,瓜生又繼續撥撥針、按按墻。但是墻依舊巍然不。實際,當然是打不開的。因為,即使是他猜得正確,上面裝有碼鎖,碼的數目且不說,就連它是幾位組也不知道哇。簡直像在沙漠中尋找一粒金子一樣。

是瞎,恐怕找不到。”瓜生嘆著氣,離開了鐘盤,他無可奈何地看看江南,“只能從兩位數開始,按順序一組組地試下去啦?”

江南隨便說了一個想到的數據使瓜生到意外。

“好像是五十三號。”

“那就先試試這個數,向右轉到V,再向左轉到III,要是不就反過來,向左轉到V,向右轉到III。”江南邊說,邊向鐘盤走去。

“和這個相同的鐘,每個資料室里都有兩個,如果它們都是暗門的話,恐怕就不是中村青司自作主張設計的,因為數量太多了。所以這肯定是施工主人古峨倫典的意愿。”

“有道理,如果碼鎖上的數字是古峨決定的,那麽這個數字就可能與他切有關,或者和這宅院有關。”

“對!”

“看來有試試的價值,對吧?”

江南立即試了V——III的組合數字,可是沒有變化,再把兩個數字倒過去,III——V,也同樣不行。

兩個人連續把想到的各種可能有關的數字,一個個進行試驗。先試“I—IX—VII—IIII”,這是時計館建的年代——一九七四。是江南從小早川那里聽來的。又試了“VII—IIII”——一九七四的寫形式。一九七四年即昭和四九年,于是又試了“IIII—IX”。

X—VIII,是這座舊館古鐘仿制品的總數——一零八引出的組合,因為鐘盤上沒有零字,所以把一零八分前兩位的一零,和後一位的八。

“I—VI”——這是第一天夜里招魂會上琴口中說出的幽靈語言中的數字。是死去的古峨永遠一直期待的出嫁年齡。這個不,又分解十和六,組X—VI。

後來又想到了古峨倫典的生日、生年,但他倆都不了解。接著又試了一些明知無用,只是為了自我安而試驗的數字,該如這個家的電話號碼,郵編號碼等等,結果都以徒勞告終。

“不行啊!”江南的手離開了時針。他想,看來應當放棄這個念頭,“至位數明確,才能這麼逐個篩選呀!”

“去書房收集數字好不好?”瓜生說。

“書房?”

“對。我用的那個I號室好像是古峨倫典的書房。室的東西幾乎都搬到了新館。不過,如果找一找,也許還能發現一些記錄之類的東西。”

“那太費勁了。”

“要不然索把這堵墻砸開吧,如果真有暗門,拆起來很容易。”

說到這里,瓜生突然停住。他一下摔響手指“啪”了一下,“啊,有了!”

“什麽?”

“還有一個應當試驗的數字.”說著,瓜生又朝鐘盤走去,從他那張的神來看,不像是隨便想出的數字。江南向旁邊退讓一步,全神注視瓜生抓住時針的右手。

“你還記得到‘鐘擺軒’時我發現的那張照片嗎?”瓜生說著便把針向右撥到VIII的位置。

“照片?就是音樂盒里放的那張嗎?”

“對。就是永遠和由季彌姐弟的合影。那照片背面寫著日期……”

“啊!”江南拍了一下手,“對呀!”

瓜生又把針向左退回,當它的尖一到達V時,墻上發出了輕微的金屬聲。

功啦!”瓜生歡呼起來。

VIII—V——八月五日,永遠的生日。

以鐘盤為中心,一個寬一公尺高不足二公尺的長方形裂出現了。通往鄰室的暗門,到底還是在這里。門的臺,正好由磁磚的接巧妙地掩蓋起來。

門無聲地向對面打開。不一會兒,海的尸,出現在他倆眼前。兩間相連的房間壁上的鐘,幾乎同時敲響了夜十一點。

新見梢打開一個門向外張

昏暗的燈之下,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影。又小心地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聽到的只是打在屋頂的雨聲和輕輕走的鐘表聲。瓜生他們都到哪兒去了呢?

剛才還約聽見人們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瓜生他們在大廳里談。談的容聽不清楚,只是時而有只言片語傳到耳中。非常關心他們談的容,但卻沒有勇氣走出房間。

趴到床上,拚命想睡覺,可是怎度也睡不著,剛才瓜生來自己的時候—是那麼困,現在卻沒了睡意。各種思緒在腦中翻滾,一會兒是瓜生的聲——海被殺了!一會兒是頭破流的渡邊和早紀子;一會兒又是笑著的假面殺人者。被恐怖折磨著,幾乎喪失了理智。裹在臟毯里渾不住地抖。

剛才朝瓜生喊的“我一步也不離開這屋子”的確是心里話。

覺得肯定有人發瘋了,也許不只一個人。殺人者并沒有正當的理由,只是想要把我們都殺死。他的發瘋可能是這座房子造的,是住在這里的惡鬼作祟。瓜生斷定招魂都是騙,這是錯誤的。一定是第一天晚上明寺琴喚出的那個鬼附了人

我誰也不能相信,瓜生、河原崎、江南、小早川,都不可信。說不定留下來的人全部被鬼纏上了。可以相信的只有死去的人——早紀子和渡邊。

已決定,不菅別人怎麼勸說,都不走出這間屋子。但是,現在才發現,一直被關在這里,直到二日下午六點,大門打開為止。這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一直不吃東西,倒可以忍,盡管一天多沒進食也沒有貪,遠也許算是幸運。可是現在里卻得要命。又加上克制不住的生理要求小便。小肚子憋得鼓鼓的,實在忍不了啦,如果在這屋里解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個年輕姑娘的理,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自已這麼做。

廁所和自己的房間在同一排上,走上走廊左手第二間就是。中間只隔著早紀子尸所在的房間。距離并不算遠。如果快點小便完,還可以去廚房弄一點水來。

恐怖使的心一團,咬著牙壯起膽子,輕輕溜到走廊上。站住,重又豎起耳朵。既沒有談話聲,也沒有人影,好像誰都不在大廳。

被尿意催著,朝廁所跑去。中途穿過大廳,還是沒有任何人,只有蓋著黃毯的渡邊尸視線。彷佛覺得尸馬上就要站起來,就像電影中的惡鬼一樣。趕快移開了視線。

上完廁所,又悄悄回到走廊上。就在這時,看見自己剛剛離開的寢室門半開著。差一點出聲來,趕快捂住了

難道我剛才沒有關上門嗎?問自己。覺得似乎是忘了關門,可是……

到底關了沒有呢?僅僅幾分鐘之前的事怎麼就想不起來呢?焦急起來。如果是自已忘了關門,倒也不要。但是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在自己去廁所的時候,有人打開了門。到底是誰呢?于什麼目的?

疑云一出現,就無法止住。但是一直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對,是我沒有關門。”設法說服自己,然后又開始走起來。

肯定是沒關門,一定是!

再次穿過大廳,極力扭頭不看渡邊的尸,又走了幾步,然后停下來,豎起耳朵。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什麼也沒有……正在這時,“咔當!”一聲的巨響,嚇得小梢一冷汗。

“是誰?”覺得聲音是在前邊。前邊從那開著的門里傳來……

有人。就在屋里!

頓時倒豎,骨悚然,想大聲喊,又想哭,站在走廊正中一不敢

這時,就在旁,又突然響起一聲巨響,“啊”地尖一聲,跳起來就跑。

那聲音實際是墻上的掛鐘,在剛剛看清掛鐘指針指在十一點時,頓時走廊與大廳所有的鐘表一齊響起來,那聲音響徹四方,完全過了外面的雨聲,新見梢覺這是一種空前的暴力,甚至產生了幻覺,覺整座房子都發瘋了。

“討厭!”

拚命用雙手捂住耳朵,不住搖頭。

“別響了,別響了!”起來。

正在此時,從開著的寢室里,突然跑出一個黑的人影。小梢顧不得去看那人是誰,立即斷定是“兇手”。嘶啞地驚一聲,立刻又跑起來。

“哎——”背後有人喊,是悉的的男人聲,但是此時已顧不得考慮他是什麼人,“哎——你別跑!”

不敢回頭。只有一個念頭:他是兇手。他是來殺我的,來殺我的。

拚命快跑。快跑,不跑就要被殺!這個念頭已經占據了一切。不顧一切地跑,全然不知跑向何方。一次次踩在“靈袍”上,幾乎跌倒,扔掉了礙事的拖鞋,跑上了一條長長的兩側掛著許多鐘表隧道式的走廊。

最后,發現自己進了一間屋子。關上門,一邊扭上把手,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息。看來沒有追上來,那兇手放過我了?災難過去了吧?

的心仍在怦怦地狂跳不止,不只是部,似乎手、腳、脖子、頭,的所有部位都發出咚咚的脈搏聲。過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之后,裁看清這間房子的景。

這是一間從來沒見過的屋子。屋子正中放著一個大床,床頂上有很華麗的幔帳。四周擺著各種高級家,有豪華的寫字臺,裝飾柜,……不知為什麼,都很陳舊,看上去,整個像一座中世紀的跡。接著看到的是地上銀白的地毯,是腳下已經砸毀的座鐘和它四周點點滴滴發黑的跡。

啊,這里是——,新見梢到此才明白,自己不顧一切逃進來的竟是“鐘擺軒”的寢室!

并未到奇怪和恐怖,這屋中有著一種異樣的寂靜。外面的雨聲似乎也小了許多。這時,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覺,仿佛正在輕輕地離開大地向上升起。

又慢慢環視室,床的對面有個椅,挨著椅,它的右后方出的——

那是兩扇小門,門正開著。這是個掛服的大壁櫥嗎?啊,這就是裝著染上的結婚禮服的櫥子吧?是昨天江南和小早川尋找失蹤的招魂師時發現的那個。

新見梢一下離開后的門,朝櫥走去。迷迷糊糊,好像闖了別人的夢境。現實越來越淡薄,同時,剛才的那種劇烈的恐怖心也淡薄起來。

像一個被人用線牽著的木偶,一步步走櫥之中,不一會兒就看見了那件帶的結婚禮服。

這……

這就是十年前自殺的姑娘——永遠的服。一直盼在十六歲時穿上這件禮服。結果未能如愿,離開了人世。

小梢想繼續往前走,猛然間停了下來。

“不能靠近它!”的心在說話,如果這座宅院真是抱恨死去的鬼魂的住宅,這里不正是心臟部分嗎?想到此突然一驚,出了一冷汗。想趕快躲開這件服,正要轉回去,一下看見櫥左側后方有一個開著的口。蔽在掛著的大堆服的后邊。

這地方怎麼會有

忘記了心中“不能靠近”的警告,一邊躲著那件染的服,一邊戰戰兢兢靠近了口。

這是一個正方形口,每邊有七、八十公分長,出微弱的燈進去一看,不大吃一驚,這里面竟是陡直的臺階!臺階一直向地下。

這……

愣住了。

這是地下室的口?于是想起剛才自己關在屋里時,聽到的瓜生等人的說法,他們提到了“暗門”“通道”之類詞句。當時弄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那麽也許這就是……

可以從這里逃出去!小梢立刻想到這點。這正是連結宅院外的通道!當時瓜生他們是在猜測這個宅院可能存在著逃得出去的通道。肯定是這樣。

果真如此,自已就能逃出去了,也許會得救。只要能夠從這里出去。

新見梢已來不及考慮:為什麽會有這種通道?為什麽通道現在開著?是什麼人打開的?什麽也沒想,一直走下了臺階。

走完臺階,果然看到了長長的筆直隧道,隧道的頂棚與左右的墻面以及腳下的路面,都是水泥結構,水泥面上沒有任何覆蓋,臟兮兮,漉漉,充滿氣。通道寬有一公尺,略高過材,大概高度為一點六公尺左右。一個人可以不費力氣地走過去。

借著頂棚上一個個相距不遠的微弱燈,小梢在通道上快跑起來。雨聲已聽不到,只有自已腳踏在地上的腳步聲和大的息聲回在隧道,也包圍著自己。

不知道跑多遠,當到達通道的另一頭時,又看見一個和剛才一樣的臺階,臺階通到上邊。

拚命爬上去。出口有個蓋子,關得很看見一個把手,一扭,鎖響了一下,好像打開了。可是便出渾的力量去推,也沒有扶起來。有些絕了。手的力量一放松,不料那蓋子“吱”地一聲響,反倒輕輕地自降下來。

走近一間漆黑的屋子,又聽到了雨聲,怒號的狂風似乎就在邊。

過了一會兒,眼睛已習慣黑暗,靠著剛才走出來的臺階的亮,勉強看出屋形。

這里,四面墻壁全由石頭砌,屋子很小,地上一排放著三個石頭箱子,好像是棺材。

這是什麽地方?

地四,好不容易在左邊的墻上找到了出口的門,迅速跑過去,索門的把手,一邊祈禱著“千萬別上鎖”,一邊用力去扭。

門終于開了,雨聲又大起來,微溫的風吹起的頭發。

“啊,得救了!”剛想出去,就在此時,“哎?!”不由得驚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的手還握著門把,驚愕地瞪著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剎那間,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瘋了。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

呆住了。正在此時,在的背後,一個黑影悄悄地走上來,和一樣,穿著黑的靈袍,臉上戴著青白的假面——殺人者的影子。

戴著白手套的手,由後邊抓住了新見梢的脖子。驚恐萬狀,拚命去掰開那雙手。黑影用力把拉倒在地,仰面跌倒,黑影上,便用力掐嚨。

為什麼?

不能呼吸,失去抵抗的力氣,已意識到即將死去。但是,依舊瞪著驚恐的眼睛,思考著:究竟是為什麼。

這個疑問終於未能解開,不久,小梢便沉了死亡的深淵。

江南和瓜生索出VIII—V的組合數字,功地打開了VIII號與IX號室連接的暗門之后,他們又逐個去打開各屋中同樣的門。

第一個打開的是死去的海的IX號室墻上的鐘盤。幸運的是碼照舊。只用了幾秒鐘這個門便打開了。IX號室與隔壁的X號室也是相通的。

“這下可以抓住罪犯的行蹤了。”瓜生說,“罪犯為了進閉的房間,首先潛隔壁的VIII號室,使用暗門進去之后,進行殺人。然后,就在罪犯理照相機底片時,我們聽見喊聲跑來了。門打不開,我們在門外忙了好一陣,趁此空隙,罪犯拿著兩架相機跑了。他是從對面的暗門逃了X號室的,而且罪犯沒有忘記關好剛才進來的門,把時針位置打。這些作頂多花上幾秒鐘就可以完。”

“那麼為什麼罪犯不從原先進來的門退出去呢?”

聽江南這麼一問,瓜生馬上不以為然地說,“那當然了,因為VIII號室是你的房間,又距大廳很近,所以只有朝相反的方向逃跑,才不至于被發現。這不是很明顯嗎?那邊對著的走廊又通不過去,我們不可能由那邊過來。”

由X號室到XI號室,又由XI號到XII號室,門一個個地打開了。不過,最邊上的XII號室的后墻上雖然也有同樣的大鐘盤,但試了試卻打不開。看來這半邊沒有暗門。

“要是能打開這個,就可以到外面了,怎麼打不開呢?”瓜生覺得非常憾。

“大概不那麼容易吧。”

兩人從XII號室的正門走到走廊上,走廊在此向北拐了一個直角。照直走了一會兒,就通不過去了。在頊頭的墻上也和各屋一樣,有個一模一樣的大鐘盤。

“這個墻能打開吧。”瓜生指著它說,“從位置來看,這墻的后面就是門廳了。門廳上也有個馬賽克的大鐘,你還記得吧。”

“噢,是有。”

“我想那正是這個鐘的背后。”

這時,江南想起剛來那天瓜生繪制的舊館平面圖來。他記得在此的背面,即北側門廳的墻上,確實有個大鐘盤,說不走上邊也有同樣的暗門。

兩個人沿著走廊,走到頂頭的墻前,瓜生扭指針,鎖自打開,“墻”向北面打開。

“果然是有!”瓜生說著,小心翼翼地把頭向外仲去。

“我們看到海的尸,不知所措地忙之際,罪犯就從這里逃到了門廳,然后接著又去殺了潤一。走,江南,抓時間,趕快去看對面那邊各屋的況。”

瓜生斜穿過撒滿破碎鐘表的門廳,朝北面拐進去的門廊走去,看了看門上著的三條膠帶子,這里沒有變化。

兩人走進I號室,這是瓜生在第一天晚上住過的房間。

瓜生推測過這里可能是古峨的書房。果然里邊沒有擺放其他資料室的那些舊式鐘表復制品,只有大寫字臺和書架。書架幾乎占據了大部分墻壁,但是全部空著。可能那些書都已搬到新館去了。

“相機!”

剛一進室,瓜生立即看見了它。從邊消失的兩架相機,正扔在房間的左角里。

“正像我猜想的那樣,你看,兩卷底片全都拉出來了”。

兩卷打開了的底片和鏡頭,閃燈,里蓋等等都離開機,扔在一邊。

“罪犯可能認為逃到這里已經安全了。”瓜生走近毀壞的相機,“看起來他是取出底片之后,又故意把相機摔在地上的哦,不,可能他是不知道怎樣打開相機取出底片來,他以為把相機砸壞反而來得簡單。不過,也太野了,連電池都摔出來了。”

這房間的兩側墻上也都有磁磚馬賽克大鐘,門口左手的鐘,和XII號室的相同,也是打不開。而右側的墻和II號室相鄰,它上面的鐘用VII—V碼也打開了。

他們由渡邊用的II號室到河原崎被殺的III號室,再到下一個相鄰的IIII號室,一個個走過去,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到達最頂端的VI號室。這間屋子靠外一側的墻壁,也和XII號是及I號室一樣,都打不開。屋里面擺滿各種琢磨雕細琢的古老立式座鐘。離開這

個屋子之后,兩個人又走上走廊。走廊由此斜著拐下去,又走了幾公尺,就過不去了。正像江南記憶的那樣,這個堵住路的墻上,也有馬賽克的大鐘。瓜生照例走上去,不久又打開了這個暗門。由此等出去一看,這里正在通向“鐘擺軒”的那條長廊的中間部位。

“那麼,”瓜生疲憊地靠在走廊的檣上說,“暗門到此差不多全出來了。”說著朝墻上掛著的一個鐘看了看。

“還剩下十八個小時多一點。”他嘟嚷著,又不由得嘆息起來。

江南無意中掏出口袋的懷表,十一點十五分,走廊里所有的鐘也都指著這個時刻。

“我們就這麼等十八個小時,還是主出擊尋找罪犯呢?大門既然不曾開過,罪犯肯定還在舊館里面。還是……”這時瓜生把手捂在上,打了個大呵欠。

“逃跑的方法還有一個,我剛想出來的,咱們試試怎麼樣?”

“什麼方法?”

“放火呀!把大廳的天窗打破,點著那里的家,點起呼救狼煙。”

江南點了點頭說:“不錯。”但又說,“可是,伊波能順利看到這火嗎?外面下著雨,又是半夜里,而且附近沒有其他住戶。”

“至比干等著要好一點。”

“那倒也是,不過……”江南言又止,同時打了一個大阿欠。

瓜生歪歪頭,“你困嗎?”

“啊,有點。你好像也很困吧?我眼睛睜不開。”

“哎,有點不正常。”突然,瓜生豎起眉,離開了靠著的墻。

“你說什麼不正常?”

“困倦的事呀。”瓜生皺著眉頭回答,“仔細想想,咱們不都是老想睡覺嗎?潤一也好,小梢也好,都是如此。小早川剛才還說,‘睡得太死,沒聽見海的喊聲。’我們兩個在喊之前不也是在大廳里打盹的嗎?”

“這麼說,倒也是啊。”

“當然,只有第一夜是真正睡好的,總的來說,還是睡眠不足。”瓜生說著又打了個阿欠。

“一般在這種可怕的況下,應當是神經十分張,睡不著覺。然而我們卻控制不住地困倦,渾無力,頭腦也不清楚。你有這種覺吧?”

“確實有。”

“說不定……”

瓜生顯得十分難,他朝走廊的另一頭,大廳方向看了看。這時,墻上的掛鐘都開始敲響午夜零點,鐘聲停止之后,瓜生接著說:“咱們可能都吃藥了。”

“吃藥?你是說,有人下了安眠藥嗎?”

“是呀。”

“有這種事?什麼時候能下藥呢?”

“蓄水罐的水有問題。如果把強力安眠藥灑在里邊,會怎麼樣?我們是不斷地一點點吃進去。每次喝咖啡,吃速食面,都在補充用藥,所以我們老是在昏昏睡的狀態之中。”

“哎呀!”

“從昨天晚上開始,不是口得要命嗎?不管吃什麼、喝什麼都沒有味道……”

“這麼說……”

“這不也是藥影響嘛!”瓜生氣憤地瞇起眼睛,,“如果我們在這種狀態,罪犯當然便於行。恐怕那個罪犯——明寺琴,在剛一進來之后,就地把藥放進水罐里了,只要自已不喝就。”

江南也覺得這種可能完全存在。這樣看第一天夜里自已尾隨琴時產生的迷迷糊糊,好似在夢中的覺,也就可以解釋了。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大概也是藥作用吧?

“要是早發現這一點就好了。”瓜生悔恨地倒吸口氣,他用兩個手指掐掐眼皮。

“如果再糊里糊涂睡著了,就糟了,趕快做點能做的事吧。”

“點火嗎?”

“現在只有這個辦法啦。”

“點火之前,還有一個應當調查的問題。”

瓜生歪著頭“嗯?”了一聲。江南反覆用力眨著眼,驅趕不斷襲來的困倦。他接著說:“我想,很可能明寺琴是藏在這座舊館的外邊。就是說,除去大門之外,還有一個里外相通的暗道。用這條路……”

“剛才咱們不是都看過了,沒有可通外邊的門呀!”

“所以說還有別的,與一般門不同的門。”

“你可以肯定嗎?”

“不,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中村青司設計的其他建筑都是如此。”

“你能猜出這種暗道藏在什麼地方嗎?”

“如果有,我想就在‘鐘擺軒’。我覺得那間屋子在遠座宅院里有重要地位。而且,第一天夜里,明寺琴就是在那間屋子消失的。”

“有道理,只有那間屋子離其他屋子很遠,悄悄出最為合適。”

“對。總之先看看那里,要是什麼也找不到,只有點火了。”

“明白了,走吧。”

於是,兩人急奔“鐘擺軒”。就在此時,在背后方向,即大廳那邊,突然傳來巨大的撞擊聲,有坡璃打碎聲,也有家倒下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正在激烈地搏斗。

“是什麼?”江南驚奇地止住腳步。

“可能是小梢或小早川發生了什麼事吧。”

說時遲,那時快,瓜生已迅速轉過朝大廳跑去,江南也急忙追過去。

兩人趕到的時候,大廳已一片狼藉。

靠在墻邊的裝飾柜,幾乎有一半翻倒在地,柜里擺放的鐘,東倒西歪地扔在地板上。破碎的玻璃片撒滿一地,一直濺到蓋著地毯的渡邊的尸上。

“出什麼事啦?”瓜生大聲問道。

在這片殘骸的中間,站著一個人,他正舉起一個座鐘,要朝地板摔。聽到喊聲,他止住作,朝他們轉過去,這人眼睛通紅。啊,原來是小早川茂郎。

“小早川先生,你在干什麼?出了什麼事?”

小早川“哼”了一聲,把舉在頭上的手用力摔下去,隨著震耳聾的一聲巨響,座鐘砸得碎。他一邊用拖鞋踩著那破裂的鐘盤,一邊喊:“不了啦!這些可恨的鐘表!”小早川用含混不清的聲音,惡狠狠地說,“不我睡覺,都聚眾來搗!”

“小早川先生,究竟怎麼啦?”

本不理睬江南的問話,“真可恨!他媽的!啊——”

“小早川先生,你冷靜一點兒,這麼做,一點兒用也沒有,你知道嗎?”

廢話!”小早川突然口噴白沫,狂起來,“廢話!廢話!”

他火冒三丈,滿臉漲紅,歪向一邊的厚,變了死人一樣的紫。他眼神古怪,兩眼的焦點失去平衡,臉上的不住地痙攣。如果瓜生的推測準確,飲料水中確實含有安眠藥的話,小早川也早已中毒了。正巧他又喝下很多酒,再加上目前這種異常況造的心理上的力。在這些因素作用下,恐怕他已經失常了。

從他卷起的袖子那里,江南看出他的右手被鮮染紅,不一驚。不過,可能只是飛濺的玻璃扎的輕傷吧。

“小梢怎麼樣啦?”瓜生看見的房門開著,不問道。小早川并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像著了魔似地繼續踝腳下的鐘表。過了一會兒,“那姑娘早不在屋里啦!”他惡狠狠地說。

“你說什麼?”

小早川看著瓜生驚奇的樣子,又“哼”了一聲,什麼也不想說,重新把背轉向他們。接著,他又去柜拿出一個幸存的鐘,一邊罵:“混蛋!”一邊朝墻砸去,然后又瘋狂地去踢桌子的。拖鞋已甩在一邊,腳扎在玻璃上,他卻全然不顧。看起來他真的失去理智,神經狂了。

但是,就像嘲笑他的狂態一樣,剩下的幾個幸免於難的大鐘又一齊敲響了十二點半。

“討厭!”小早川大聲狂,握起拳頭砸向桌子的鐘盤。江南正在躊躇,是否應當沖過去制止小早川。這時,瓜生已看過新見梢的房間跑回來,“到哪兒去啦?”瓜生焦急地朝小早川問,因為真的不在屋中。

“快回答,小早川先生!”

小早川慢吞吞轉過臉來。不知為什麼他的臉上出現了卑怯的笑容。臉依舊不斷痙攣。

“我,我去喝水,”他著氣,寬大的肩頭上下擺,“看見的房間關著,我就進去看了看,那姑娘不在屋里,我覺得奇怪,又走出來。一看,正站在走廊上。這丫頭一看見我,竟突然大一聲,跑起來。”

說著說著,小早川的聲音越來越低,勉強的笑容也消失了。微微浮腫的臉,似乎就要哭出來。他不再狂躁了。

“你說跑了,跑到什麼地方啦?”

“我不是兇手,又不是要對怎麼樣,可是為什麼……”

“到底往哪兒跑啦?”瓜生又嚴厲地追問他。

“那邊!”小早川舉起了負傷的左手,拾著剛才江南他們跑過來的通向“鐘擺軒”的走廊。

“事發生多久了?”

“不知道!”

“小早川先生!”

“我不記得啦!”

“確實是那邊嗎?沒錯吧?”瓜生又釘問了一邊,馬上轉跑去。

小早川用呆滯的目看著瓜生走后,一下跪倒在地,似乎已疲力盡。他用手捂住臉,趴伏在地板上,接著扭子,臉幾乎在破碎的玻璃上。江南左右為難,結果只好先放下瓜生不追,朝自己的上司邊走去。

“小梢——”瓜生一面著這個低年級同學的名字,一面跑向“鐘擺軒”。

他依舊到渾無力,頭腦昏沈,睡意頻頻龔來,只要稍一放松,眼睛就會問上。好像是喝醉了酒,只覺得跑過來的走廊不是直的,上下左右彎彎曲曲。

看來剛才江南說的話是對的,我們被人下了安眠藥。在尋找暗門之前,雖然口,我也不該喝下那麼多的水。

現在,如果罪犯來襲擊我,我能抵抗嗎?瓜生制著心的不安,打開了門。燈開著,里面的況和剛才來時沒有什麼變化。

“小梢——”外面雨聲依舊。瓜生一面豎起朵聽著周圍的靜,一面說:“你在哪兒?小梢,是我,是瓜生呀!”

起居室沒有人。華貴的地毯上散落著鐘表殘骸,今人痛心。這與古舊家湊在一起,很像一座廢墟。瓜生打開了左手寢室門,“小梢!”依然不在。可能太害怕了,躲在什麼地方吧。或許……

瓜生又察看床的后面,看了里面的大壁櫥,但還是見不到的影子。

“到哪兒去了呢?”難道是小早川說的?很可能是。或者是他看錯了小稍逃跑的方向?不管怎麼說,也令人不解,那麼害怕離開房間,為什麼又要跑出去呢?

瓜生想起自已還沒去看洗臉間,便又回到起居室。他已不再喊,默默地打開里面的門,連浴室和廁所也看了一遍。結果還是沒有任何人。

他又想起剛才江南的話,江南說這屋子里可能有通向外邊的暗道,是不是小梢發現了暗道的出口呢?也許得救啦?他一方面這樣往好想,另一方面心中又描繪出最可怕的結果——可能罪犯通過暗道進來襲擊了已經……

瓜生晃了晃沉重的頭,站到靠墻的書桌前面。全弱無力變得麻的,頭一陣陣的昏眩。雖然他明白不能坐下,還是坐在了旁的椅子上。

桌上依舊放著那天鵝絨的小盒,他過手去,把盒打開,里面傳來輕快的結婚進行曲。他聽著音樂,取出盒的照片。一個坐在椅上的的孤寂的笑容映眼簾。

這就是十年前在樹林中遇到的那個姑娘。雖然名字永遠,卻紅早逝,自絕了命。

那姑娘在這間屋里怎麼度過一天天的日子呢?在那張大床上,每夜會沉浸在什麼夢境之中呢?瓜生咬住

忽然他的腦中浮現出那年夏天的景。他和福西兩個人在林中挖了一個陷坑。“是你們殺死的。”幾個紅字像尖刀一樣刺向他的心。

“發瘋了!”他又想起這句話。

罪犯——明寺琴的確發瘋了。也許造死亡的責任在我們,為此的姐姐也自殺了。把怨恨指向我們,可以理解,但是……

瘋了。

到自己的神非常疲倦,這不是藥的作用。

罪犯真是瘋了。這件事已一清二楚。“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發瘋的人,任何人上都潛在著發瘋的可能。”這不是我對小早川說過的話嗎?

突然,那個站在椅旁邊,穿短袖衫和短的男孩子吸住了瓜生的視線。

“他發瘋了嗎?”

這個仰慕姐姐,至今還認為姐姐活在人間的年——古峨由季彌。

第一天,他曾出現在客廳里,從表來看,他似乎是一個與世隔絕,整天徘徊在夢中的人。他認為姐姐就在邊,他曾對著客人說:“你們是來欺負我姐姐的吧?”那時他的眼里充滿了敵意。他甚至說過“我要殺死他”。他說:“……要是那樣我就干掉他。凡是欺負姐姐的,我都要殺死他。”

如果,他要是知道姐姐的死因,他要是能夠理解這件事……他如果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瘋?

難道是他……他想否定自己的假設,從照片上轉移開視線。但是,已經產生的懷疑,無論如何以否定不掉了,疑問反而越來越重。

接著,他的思緒又飛向了已死的攝影師的散的底片。罪犯是為了理底片才殺死他的,但是那上邊到底拍攝了什麼呢?

突然,一個解釋浮現在腦中。海可能在無意之中拍攝了一個人,那是個不應走進舊館的人。很可能就在第一天夜里,他拍攝大家談笑的場面時,正巧把一個悄悄窺視大廳的人也拍了進去。不,或者實際并不一定拍上了,主要是那個人到了閃燈的亮。他覺得自已可能被拍上。如果是這樣,機也就立了。

如果這個推測正確,——那罪犯就

正在這時,從開著門的寢室里,突然一個黑影跳出來,那人把手舉到頭頂上。瓜生眼角的余看見了那個黑影,他大驚失,放下照片,站起來,剎那間,瓜生瞪大雙眼,不知所措。

那黑的“靈袍”頭上蒙著布,臉上戴著青白的假面

瓜生心里明白,這就是罪犯。他舉起自己麻痹的手想祗抗已經迫近的襲擊。但是,由於藥力作用,他的作十分遲緩,一個撥火似的鐵已經更快地落下來,一下砸在瓜生頭上。他甚至喊不出一聲“救命”,便推翻椅子,跪倒在地板上。這沉重的一擊幾乎使他失去視覺,順著額頭流下來溫乎乎的。他意識到這是。他用盡力氣舉起雙手防備再次的襲擊。

殺人者的再一次重擊,打在了前頭部。與此同時,外面走廊上的掛鐘齊鳴,敲響了凌晨一點鐘。鐘聲過了音樂盒持續放出的“結婚進行曲”。江南好不容易才把小早川扶起來,又好歹把他安頓到椅子上。一面哄著他,不讓他再反抗,一面把扎在他手和腳上的玻璃片拔出來。小早川不斷嘟嚷:“鐘的聲音真討厭,不讓我睡覺。”“我不想死。”“放我出去!”“不是我殺的。”說著說著又要發作。江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安靜下來,疲憊地伏在桌子上。江南這才留下上司,走出大廳。四周響起“一點”的報時鐘聲,似乎在催促他。他迅速朝瓜生去的“鐘擺軒”走去。

鹿谷……,在長長的走廊上,江南一邊跑一邊想起鹿谷來。心中不斷呼喚他的名字。

鹿谷,鹿谷……

他深切到,要是鹿谷在這里該多好。雖然說不清他能幫上多大的忙,但他覺得在鹿谷面前,即使在如此張的況下,也可以推心置腹地商量對策。在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中,他倆一起東奔西跑,那段回憶好像是發生在年時代一樣,既遙遠又令人懷念。

他跑到“鐘擺軒”,打開門,一進去,立刻驚起來,“瓜生君!”

在屋子中央偏左的書桌前面躺著滿臉是的瓜生民佐男。

“瓜生君!”也許江南此時應當想到,殺害瓜生的罪犯還潛伏在附近,必須警惕。但是,事來得太快。江南不顧一切地跑到瓜生旁,跪在了他那裂開口子的腦袋旁邊。

“瓜生!喂——”沒了反應。閉著的眼睛,半開的,都沒有一的微

他把耳朵到瓜生的邊,呼吸已經停止。脈搏,溫還和活人一樣,卻完全沒有心臟的跳

“——多麼殘忍!”

旁邊躺著椅子,江南把手放在座位上,仍有溫的覺。可能他死前一直坐在這個椅子上吧。

他眼睛轉向桌上。紅的天鵝絨小盒子開著,這大概就是那個音樂盒,但并沒有聲音。好像發條已經扭斷。

江南起去看那盒子,好奇怪呀,里面依舊放著銀的頭飾與針,卻不見了那張照片。

這是為什麼?這意味著什麼?

他立即發現:仰面朝天躺著的瓜生,右手正握著那張照片。江南重又俯下去,略略躊躇之后,他掰開了那尚未僵的手抬,拿出那張已經折彎的相片。

他猜想,瓜生是坐在椅子上打開盒子,正在看照片的時候,遭到襲擊的。可是……

看來瓜生頭部的傷不是來自后,是從正面打的。在看見罪犯沖過來的一剎那,瓜生一定作了抵抗。在那種時刻卻握住這張照片,顯然有點奇怪。

想到此,江南一愣,他吸了口氣。很可能是瓜生在遭到罪犯襲擊之后,斷氣之前,有意識地拼命抓住這張照片的。他是要表示一種想法。這不就是推理小說中常說的“留下臨終告誡”嗎?

江南又看起照片來。坐椅的永遠旁站著由季彌,照片的背景是這個大廳。照片上只有麗的姐弟二人。到底瓜生要通過照片暗示什麼呢?他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一個十分簡單的答案,正要出現在他睡魔糾纏的混沌不清的頭腦時,突然,他的脖后到了猛烈一擊。不知何時悄悄溜到后的殺人者,使用殺害瓜生的同樣兇,又打倒了江南。他來不及回過頭去看一下,只發出一聲短暫的,便倒在了地板上。正好和瓜生并一排。這一摔,口袋中那個倒三角形的懷表也從靈袍中跳了出來,滾到地板上。

他聽見暴風雨中混著一個人的嘆息聲,接著失去了知覺。這也許是幸運吧。

凌晨兩點半的鐘聲,使小早川茂郎清醒過來。

由于知覺恢復正常,他到周疼痛難忍,這都是玻璃片扎破的傷口,沾滿全的半乾的跡也同樣十分難

他坐在椅子向四周環規一下,地上扔著躺倒的裝飾柜,破碎的玻璃,還有砸毀的鐘表。

“我到底干什麼啦?”這個自問,實際只是自我掩飾而已。

雖說失去理智,但并不是完全的發瘋,也不是大醉得失去知覺,并沒有歇斯底里發作得失去人格。自已在這里干了些什麼,雖然有些模糊之,但在心深仍有記憶。他明白,以理智的目來看,自己的行為非常愚蠢,應當愧。

他不愿積極承認自己做出的丑態,所以在稍稍恢復平靜之后,他故意自我掩飾,反覆自問:“我干什麽啦?”他到十分空虛,地抱住了頭。

在四周的鐘表報出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在那些鐘表發出的笑聲的漩渦之中,我失去了勉強保持住的理智。於是,自己……。

現在,大廳中除自己以外,誰也不在,既沒有說話聲,也不見人影。

“江南——”小早川起部下的名宇。

“江南——瓜生——”

沒有人回答,聽到的只有敲打屋頂的雨聲,怒吼的風聲和那些幸存的鐘表發出的竊竊私語。

“江南——瓜生——”又了一遍,他才忽然想起來——噢,他們去尋找跑出去的小梢了。

“我也去追他們嗎?”這個念頭剛一閃過,他馬上又搖了搖頭。那麼黑的長廊,一個人過去,他可沒有這種勇氣。

過一會兒他們會回來的。在這里老實等著吧。要不然,還是把自已關進屋子去吧。

小早川嘆息著,又深深吸了口氣。然后仰起頭來。半球形的天花板上,排列著天窗,就像一個鐘表盤一樣。十二塊厚厚的有玻璃,包圍著漆黑的夜

他突然想到能不能從那些圓窗出去呢?

要設法從那里出去!

這是剛開始討論逃跑計劃時,大家已否定的方案。因為每個窗子的直徑只有二十公分左右,就是五、六歲的孩子也很難鉆出去。但是——

就沒了辦法嗎?

小早川就像即將淹死的人抓住一稻草一樣,繼續盯著那漆黑的窗子。

總之,應當先打破窗戶。那樣,旁邊的灰泥就會落下來。只要一點點地擴大口子,就能勉強把頭出去呼救了。

“對,只有這一個出路了。”可是,即使能夠那樣呼救,聲音能否傳到外人的耳中呢?時間這麼晚,外面下著暴風雨,功的希,幾乎是零。——不過,現在的小旱川已顧不得冷靜思考這些,“總之,要先打破窗子!”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現在的心理活和剛才在大廳砸毀鐘表時的況完全一樣。

小早川從椅子上站起來,重新穿上丟到一邊的拖鞋。他想起儲藏室有個長柄的拖把,用它肯定能夠達到目的。

他急忙從小梢寢室的隔壁那間儲藏室拿來拖把,爬上桌子。拿著拖把柄手,可以不費力地夠到天窗。他雙手握住柄手的一頭,用另一頭對準上面的一塊玻璃,猛力一捅。第一次沒捅上玻璃,只掀起一塊邊上的水泥。第二次還是不。可能上還有酒作祟吧,腳跟不穩,目標老對對不準。

第三次,好不容易打中了玻璃。“叭”地一聲,手上震了一下,深綠的玻璃出現了裂痕。

頭上的汗,重新握拖把,繼續捅下去。

又不知捅了幾卜,終于一下子使玻璃片嘩嘩啦啦掉下來,他不由得閉上眼睛急忙向旁邊躲閃。這一下可壞了,剎那間腳已離開桌邊,咕咚一聲,橫躺著掉在地板上。

有幾秒鐘,小早川好像失去了知覺。睜開眼時,頭部和肩頭到劇烈疼痛。可能自己咬破了舌頭,他嘗到一鐵腥的味。小早川著氣,使勁要站起來。

出去的左手按在一件綿綿的東西上。扭過頭一看,渡邊的尸就在瞼旁。蓋著的毯已被掀掉,被打破的頭顱在外邊,白的鼓出來的眼睛,充滿怨恨地瞪著自己。可能尸已開始腐爛,散發出一奇特的臭味。

小早川慌忙回手來,他連滾帶爬離開尸。一陣惡心,帶著酒氣的胃沖上口中,他不住,重又爬伏在地板上。

一陣翻腸倒肚地嘔吐之后,小早川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啊?”突然,就在他剛剛掉下來的桌子下邊,他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束西。他一下呆了。

“這是什麽?”那桌子是圓形的,上面有個鐘盤,小早川鉆到桌下趴著去看,他想這可能是鐘的機械部分。中央是四方形的盒子,盒子的側面著黑的小東西。這是什麽呢?

手去,想弄清究竟。正在這時,在桌子外邊的腰部遭到猛烈的一擊,一直震到腦部。小早川立時發出凄慘的、殺豬般的聲,同時撲倒在地。接著同一個地方又連續被打了幾下,服下的皮頓時裂開,骨頭已經斷裂。

他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小早川在難以忍的疼痛與恐怖之中,盡管已經絕,還是把一團,從桌子下面滾了出來。

“別打啦!”

淚水模糊的眼睛終於看見了襲擊自己的黑影。疼痛與害怕,使他站不起來,小早川著:“別打了!救命啊!”

但是,殺人者毫不留,重又高舉起帶的兇,朝著爬來爬去妄圖逃命的小早川頭頂狠狠砸去。

幾分鐘之后。

“混沌”雜志的副總編一命嗚呼了,殺人者把視線從小早川上離開,抬頭看著天花板。排在鐘表盤上的一個圓個已被打破了。

該干的事還有許多,收拾起來相當費力吧。不過……

那個人又把毫無表的目落在桌面的大鐘上,看一看時間。

凌晨二點四十分。完全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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