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之后，我都無法確認，為什麼他最后用這種方式來結束。

是在向我贖罪，還是向兒表白。

或許是累了，更或者事到臨頭，真的無法承。

我們總覺得我們足夠堅強到承一切。

事實上我們不能。

所謂的一切，只是我們能想象到的。

盡管如此，我們也只能承其中一小部分。

那時，我一直握著他的手，盡管已經冰涼。

等我回過頭的時候。

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我后，面無表地看著這一切。

只是怔怔地看著，既像看到，又像沒有看到。

只是眼睛每過幾秒，會微微眨一眨。

直到有人報警，直到尸被抬走，直到人群慢慢散開，依然站在原來的地方一不。

我站起來，走過邊，摟了摟。

一不。

我背著孩子，把拉回了家，一路上極乖，只是手被我牽著。

坐在車里，也一不，任憑我把帶回家。

整整一個星期，再沒有說過話。

安安靜靜地，看著墻壁，一坐就是一天。

無論我與說什麼話，都用一種困的眼神看著我，像是聽不懂，又像是本沒有在聽。

或者說，本不再認得我。

已拒絕一切。

我心中明白，長久以來，兒都在為著心中的某種東西去努力，去顛沛。

盡管吃盡苦頭，依然不放棄，仍然相信。

為此，從未安穩和幸福過。

直到他出現，來來去去，終于說服自己，可以徹底告別過去。

真正上他，以為可以長此以往。

然而只看到一尸。

他的死，繃斷了腦中最后一弦。

一個星期后的一天，我從外面回來，回大樓的時候看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來了。

正站在樓下，眼地著樓上。

我分辨不出的究竟是哪一扇窗戶。

是我們的家，還是那間收容的屋子。

我輕輕走過去，牽住手，帶著上樓。

在進樓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眼眶發熱。

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牽著的手，帶上樓。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來嗎？

因為明天要拍那個廣告，要早起，前一天你住在我家，就是在這里，你敲的門。

我開門之后，你大聲說，你家真破。

我把門關上，在貓眼里看你，發現你不見了，我嚇了一跳，開門后發現你笑嘻嘻地蹲在門下面。

記得嗎？

兒安靜站著，好像我在說一件別人的事。

那天，我給你做翅吃，你在門外等得不耐煩，一直沖進來，說我要死你。

我給你一塊。

你很懷疑地撕下一塊給我，問我能吃嗎？

我吃完后點頭，然后你笑著摟住我，說爸爸，我孝順吧？

我才知道上你惡當，記得嗎？就是在這里。

兒牽著我的手，呆呆看著灶臺。

我吸了口氣，忍住眼淚，把從廚房往電視機邊拉。

那天吃完晚飯，我們在這里一起看《我的野蠻友》。

我一直在東張西，你一直在扳我的頭。

我真的覺得難看啊。

看完之后你認真地建議，讓我被你打一掌，你就正式變我朋友了。

我沒有采納，你滿屋子追我。

記得嗎？你看就是這張影碟啊，喏，我沒扔掉。

你想打我嗎？你可以現在打啊。

我著，鼓勵地看著，依然站在我面前，無于衷。

我笑了笑，拉起，指給門邊。

那天晚上你站在這里說要回去了，我其實不想你走，我就說了，然后你好像了很大侮辱的樣子，惡狠狠地看我。

我很疚，把你送到門口。

你看著我，笑嘻嘻地從書包里出一件睡，說你本來就沒想走。

而且要一直賴在這里。

對嗎？

我懇求地著。

只是呆呆著我。

……對嗎？

我鼻子發酸，仍使勁地問，你說一直要賴在這里的，對嗎？

那一個月，我一直翻來覆去地和兒說著我們的過去，我們邊點點滴滴發生過的事。

會很安靜地聽著，眼睛眨也不眨，我說得眉飛舞，然后聲音漸漸低下去。

盯著眼前一個虛無的點，始終沒有過。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去了酒吧。

那個幾年前兒做DANCINGQUEEN的酒吧。

坐在人群中，呆呆看著臺上，震耳聾的音樂下，一個妖艷的人在上面扭著腰肢。

想象著，上面是那個三年前調皮的孩。

我一邊喝酒，一邊笑。

人事流轉，我們還怎麼回到從前。

一個多小時后，我買了單，搖搖晃晃地離開柜臺。

事就發生在我離開門的一剎那。

一個人與我肩而過。

我出門，進門。

徐徐錯。

有時候所有的事就發生在一念之間。

等到我意識過來，我已經抓住手腕。

只是心中火花開的瞬間。

轉過頭來。

我慢慢抖起來。

我們對視著。

我認出。

恐怕也是，朝我笑起來。

那個三年前我帶回家的。

那天晚上，那個又跟了我回家。

開門的時候，我的手使勁地發抖。

鑰匙兩次都掉在地上。

門好不容易打開，我裝作沒有看見沙發上的兒，牽著那個人的手往臥室走去。

經過兒怔怔地看著我們的眼神。

五步路，竟走了我三年。

關上臥室門，我把皮夾里的錢統統翻出來，神經質地灑在床上。

那笑。

我閉起眼睛，站在門口，跪了下來。

沒過多久，的開始在房間里彌漫開來。

我跪在門邊，使勁住門把。

眼淚滾落下來。

每一聲都刺穿耳。

是的，同一個人，同一個場景。

我不得不如此。

仿佛時倒流，好像中間的三年，這一切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時間一分分過去，十分鐘后，我干臉，走出門，渾已被汗。

兒低著頭坐在沙發上。

長發遮住臉龐，仍然一不。

那一瞬間，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慢慢走過去，跪在面前，用手捋開零的頭發。

面無表。

但眼角赫然有一滴眼淚。

怔怔地看著我，眼淚無聲流下臉龐。

我輕輕地抱住，覺順勢就在我頸后，我的脖頸很快就被打。

然而仍是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

不知抱了多久，小房間的孩子不知何時走出來。

大睜眼睛看著我們。

看了會，牙牙喚了聲，爸爸。

這個時候，兒的肩膀搐了一下。

仿佛被什麼突然擊中。

開始渾發抖，然后大口吸氣。

我反復的背脊，一次，兩次，三次。

一分鐘后，終于像咳嗽一般，咳了出來，瞬即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抱住，用盡氣力。

這種哭聲是我從未聽過的。

縱然一年前再次遇見的那晚，也在雨中哭泣，然而此時，卻仿如一頭瀕死的。

這時，突然約聽到歌的聲音，那個挪威的歌手。

歌聲竟然似樓下傳來。

我留了一琴弦，在我走的那天。

從此心中的曲子，無法完全。

我帶走所有的，在我走的那天。

因為你說過永遠。

五分鐘后，開始失控。

不斷地推我，咬我，打我。用手推我的臉，撕扯我的頭發。

要把我推開。

我的臉被抓出來，不能。

的手上都是我的頭發。

我仍死死抱住，因為我知道，一旦放手，將分崩離析。

開始尖，狂著哭。

推我，推不開。

朝我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皮開綻。

在讓我此時心中的痛楚。

然而我除了抱外毫無辦法。

走后的一百零五天，我唱過海角天邊，

斷絕了思念。

走后的一百零七天，我見滄海桑田，

還有那炊煙，

多麼像我的琴弦。

記憶中，

我的琴弦。

就像一場暴風雨，一個小時后，慢慢平復下來，不斷地息，泣。

我慢慢放開，捧住臉，托起來。

眼睛抬起來，噙滿淚水。

爸爸……

我去眼淚，死命抱。

不知何年何月。

那個人什麼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放手。

此生此生，再不能放開了。

孩子在邊上瞪大眼睛看著我們，對他來說，一切都未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