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第十五章

楊煊把煙揣進兜里,從樓梯間走下來,點了一支起來。馮博和王興淳等在小區門口,斜倚著墻,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見楊煊吞云吐霧地走過來,馮博直起手跟他討煙:“煊哥,來一。”

楊煊把煙盒和打火機都拍到他手里,在他低頭點煙的時候,開口說:“剛剛都走到樓下了,才想起忘帶煙了。”

“又上樓拿了?”馮博點著煙,了一口說,“怪不得比以前出來得慢。”

楊煊接過馮博遞還的煙盒,放回兜里,又拿著打火機在指尖轉了兩圈,笑了一下說:“我回去的時候,好學生正想學煙呢。”

“誰?”王興淳隨即反應過來,“湯君赫?”

“他?”馮博來了神,“那上次還拿腔拿調地開窗?凍死老子了。”

楊煊漫不經心地說:“叛逆期到了吧。”

馮博怪里怪氣地評價:“喲,來得真早。”說完又興頭十足地建議,“哎煊哥,下次你直接朝他臉上噴一口煙,看他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楊煊罕見地回應他的提議,“跟我決一死戰?”

“你別說,我覺得真有可能。”馮博想起湯君赫那回當眾折了他的面子就來氣,“看他那一臉開不起玩笑的樣兒。他不應該來上學,我覺得他應該去斗牛,他準得跟牛打起來。”

王興淳在一邊笑起來:“你哪來那麼多奇怪的想法。”

馮博又去湊過去楊煊的肩膀:“煊哥,要不咱們找人把他揍一頓?不管怎麼說先出出氣嘛,不用你出面,我校外認識幾個人……”

楊煊不置可否地打斷他:“揍他能出氣的話,我還用等到現在?”

“那……要不把他跟他媽都揍一頓?”馮博不甘放棄地繼續替他出餿主意。

“嗯,然后呢?”楊煊明顯提不起興致。

“然后……然后就出氣了唄。”馮博聳聳肩說。

“你怎麼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的啊,”王興淳話道,“解一時之氣,有什麼用。”

“嘿——你一點貢獻都沒有還嘲笑起我來了?”馮博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王興淳被他推著往前趔趄了一步,站穩了說:“要我說,煊哥,他想學煙,你就教他唄,他想學打架,你就帶著他打唄,他不想寫作業的話,我們不但幫他借,還雙手遞過去給他抄……他想怎麼叛逆就怎麼叛逆,到時候讓他跟他媽對著干,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詞好像用得不太對,不過就這意思,你就——”

他還沒說完,馮博就用胳膊勾著他的脖子說:“想不到啊淳兒,看著純,原來這麼心機。”

“我``你松開我點兒……”王興淳著他的胳膊咳嗽兩聲,“要被你勒斷氣了。”

楊煊一直沒說話,這時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

對大多數學生來說,周五是他們一周中最為期盼的一天,因為這天意味著錮的結束,自由的開始,雖然只是暫時的。

然而對于湯君赫來說,周五卻是他一周中最不想面對的一天。因為這天不僅要面對周林對他的目、癩皮狗式的跟蹤,還要面對接下來兩天中湯小年風的轟炸式關心。

每逢周五放學,周林都會等在潤城一中門口,混在一群翹首張的家長中間,一直等到湯君赫出來,然后死死地盯住他,跟著他走到不遠的公車站。

開始那幾次,他還只是不舍地目送著湯君赫上車,再后來,他竟然大著膽子,跟著湯君赫一起上了公車。

周五放學是公車里最擁的時候,平日里住宿的學生全都上來,將車廂塞得滿滿當當。

湯君赫站在靠近后門的位置,右手拉著扶手,扭頭躲著車窗外周林赤的目。沒想到車子即將關門的時候,周林像是大夢初醒般地,慌慌張張地了進來,然后撥開門邊站著的人,到了湯君赫旁邊。

車門“砰”的關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公車突然啟,車廂里的人紛紛朝后倒。借著這個空隙,周林又往湯君赫的邊湊了湊,試圖和他進行肢

湯君赫扭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字清晰地說:“我說過,離我遠點。”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但因為音清冷,在嘈雜的車廂里陡一出現,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全都轉頭看向這邊。

“對,對不起。”暴在眾人的目下讓朝周林有些不自在,后背佝得更甚。

湯君赫冷著臉對前面的人說:“勞駕讓一下,我想去前面。”

他的長相實在惹眼,車上的人紛紛側給他讓路,一邊頻頻回頭看向周林,猜測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過人群暫時隔絕了周林的視線,湯君赫的心變得好了一些,他拉著頭頂的拉環,若無其事地看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對于其他人投過來的目視若無睹。

車停到站點,車上大半的人已經下車,空出了一條便于通行的過道。湯君赫走到后門下車,路過周林的時候,坐在位置上的周林扭頭看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著一起下車。

湯君赫在提前兩站的鬧市區下車,跳下車就朝家的方向跑。他不能讓周林知道他家的位置——不是因為害怕周林跟蹤過來,是因為怕他記恨湯小年而試圖傷害

這人喝酒前后反差巨大,誰也說不準哪天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鬧市區人多,想來周林不敢貿然追過來,但湯君赫還是卯足了勁地一直朝前跑,跑了兩站公路線,跑到了稍顯僻靜的住宅區。

川后來搬到的這個住宅區,算得上是鬧中取靜,一片綠樹濃蔭將不遠的喧鬧聲隔絕得嚴嚴實實,繞著綠化帶一拐過來,就仿佛拐到了一片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但因為此地不屬于公共通的地界,來往路過的行人并不太多,一進夜晚,方圓幾百米更是杳無人跡,只有閑散巡邏的片警和間或出的高級轎車偶爾經過。

湯君赫一路跑進了樓道,電梯恰好落在一層,他按了開門鍵,走進去點了樓層,然后倚著電梯側壁氣,剛剛跑得太急,他覺微微有些岔氣。

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時候,然后又被人按開了,接著閃進來一個高他半頭的影。

***

楊煊是騎車回來的,一拐進通往小區門口的那他僻靜小路,就看到湯君赫在前面拔狂奔,一路跑進了小區,那樣子像是后有誰在追他似的。

楊煊忍不住騎著車回頭看了一眼——連個人渣也沒有。

他覺得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著實變得有些奇怪,幾次見他,都像容易驚的兔子。上課的時候,也時常能覺到從他的方向投過來的目,雖然總是裝作無意,但那種目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楊煊把車停到樓道,隨手抓了抓被風吹得略顯凌的頭發,一邊鎖車一邊想,在看什麼?他對我很好奇?

還差幾步,電梯門開始緩緩合上,楊煊快步朝前跑了兩步,眼疾手快地了一下開門鍵,然后閃走進去。

他看到湯君赫正倚墻大著氣,微微張著,看上去有些干燥。

見他進來,湯君赫反應過度似的,立刻閉,從電梯墻上直起,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從他上移開。但因為剛剛跑得太急,即使刻意抑著,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電梯間也清晰可聞。

等待電梯門關上的時間著實有些長,楊煊百無聊賴地打量著湯君赫,然后開了口:“小區門口有人在找你。”

湯君赫低垂著的目瞬間抬了起來,落到他臉上,又是驚一般的反應:“誰?”

楊煊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別深意地盯著他:“這個問題,好像應該是我問你。”

湯君赫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沒作聲,目看上去有些飄忽,不知該落到哪里似的。

電梯門關上了,這次再沒人進來。楊煊屈起手指敲了敲后金屬質的電梯墻:“聽人說,他是你……”他故意停頓,等著湯君赫的反應。

那道目果然又落回到他臉上,楊煊滿意地慢悠悠說出那三個字:“男朋友。”

他看到那個拳頭又攥了——還真是容易驚又容易被惹怒啊,楊煊想,也許馮博那個提議也不錯,把煙噴在他臉上,他會是什麼反應,真的還讓人好奇的。

不止噴在臉上,還有眼睛上,那只眼睛睜大的時候,總讓他想起小時候那雙黑瑪瑙似的眼睛。他不喜歡這個聯想。

也許瞇起來會更好一點,楊煊打量著他想。

“逗你的。”楊煊又笑了,這次角扯起的幅度大了一些。那只攥的拳頭還是沒松開,像是氣急了,連剛剛清晰可聞的息聲都不見了。

看來不是男朋友,楊煊想,想來也不會是。

電梯上升得很快,門又開了,楊煊先一步走出去。湯君赫跟在他后面,悄悄松開了拳頭。

他聞到楊煊上的味道,辨認出他今天沒煙——原來那種很好聞的味道跟煙的品牌無關,湯君赫這麼想著,默默打消了去買同種煙的打算。

走在楊煊后,他才敢坦然地抬起目,看著楊煊的背影。

不敢直視不是因為恐懼,是因為心虛。自打那次夢之后,他不止一次夢到楊煊,每周五周林過來跟蹤他,當晚他都會無一例外地夢到楊煊。夢到楊煊把他到墻,困著他,下有很的東西抵著他,溫熱的帶著煙草味的鼻息噴到他臉上。夢到楊煊對著他的臉,把白的煙霧噴到他的眼睛上,夢里他瞇了瞇眼睛。

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后來的習以為常,在夢里他也經歷了從竭力掙到放棄抵抗。

他的青春期來勢洶洶,完全無法克制這種夢境的出現,以及一次又一次夢的發生。

也許我真的和周林是一樣的人……每次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湯君赫都會盯著眼前的黑暗這麼想。

***

五月初某個工作日的晚上,楊川突然在飯桌上宣布了一個重要的消息:“上次說那個周林,我派人去他們學校查了查,倒是查出來了一些東西,估計下個周,學校那邊就會讓他走人了。”

“查出什麼了?”湯小年停下筷子,問他。

“一些家長的投訴。”楊川顧忌著自己的小兒子在飯桌上,怕這些消息會給他帶來心里影,便說得有些晦。

沒想到湯君赫突然主抬頭跟他說話:“是查出他侵犯過別的小男孩嗎?”

川沒想到他說得這樣直白,一時有些愣住了,過了兩秒才定了定神,說:“也沒有那麼嚴重,我估計,這人算是有賊心沒賊膽,一旦有家長投訴,他怕丟了工作,就很快收手了。學校那邊,因為他在教育局有個親戚,總是想著息事寧人,畢竟也沒有直接證據……”

“也許他得手過,”湯君赫罕見地主跟楊川說話,“只要那些男孩不敢告訴家長,他就會有恃無恐,先是試探,然后再侵犯。”

川沒想到自己的小兒子說起話來會是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過了幾秒鐘才說:“那也說不好,但沒證據的事,查起來也不容易。而且,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兩起投訴都發生在你之前,你媽媽去過學校之后,再后來就沒見有家長到學校投訴了。”

“都這麼多年了,那些投訴還有用嗎?”湯小年更關心能不能讓周林丟掉工作。

“這倒沒問題,”楊川很有把握,“只要找到把柄,就能讓學校把他辭退了,警察局那邊我也派人也聯系了,但是沒什麼結果,定罪的希不大。把他辭退之后,再取消他的教師資格,這樣他之后都當不了老師,也算給他一點教訓吧。”

“嗯,”湯小年附和道,“這種敗類還當什麼老師。”

湯君赫垂著眼睛說:“謝謝您。”

川已經習慣了他的見外,看著他說:“既然轉了學,以后應該沒什麼事了,他也不會知道被辭退這件事和你有關系。如果以后再什麼問題的話,你就隨時跟我說,別瞞著,也別跟我那麼見外。”

頓了頓,楊川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楊煊他爸,也是你爸,對你們兄弟兩個都是一樣的,沒有偏向。你呢,不管想不想承認,你是我生出來的,法律上也是我兒子,這個關系從基因上來說是存在的,從法律上來說也是不能否認的,你說對吧?”

湯君赫目閃爍,抿了抿

川索就著這件事把話說開了:“跟楊煊也是,不管你們現在的關系怎麼樣,他是你哥,你是他弟,這個關系是沒辦法改變的,沒有比這個緣關系更近的了。他不懂事,我會繼續做他的工作,你比他懂事,你別學他那樣。”

川的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掏心掏肺,卻只換來了湯君赫一句輕描淡寫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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