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杰？

付？

新名字嗎？

看著付坤過來的手，他猶豫著，沒有回應。

不過付坤沒有收回手，一直那麼著，看他一直沒才說了一句：“快點兒，你不啊？”

他咬咬，把手往兜里揣了揣，沒有。

這樣像他過來的手，他見過很多，每次他都期待地牽著這些手，最后卻都被甩開了。

他不愿意再一次被甩開。

“哎喲，你怎麼這麼面，”付坤本來雄心想試著做個有耐心的好哥哥，但這個弟弟實在太不配合，他走過去手把付一杰的手從兜里拽了出來，“走，跟我和面去，別哭啊，哭了就用面糊你臉。”

付坤抓他的手抓得很，他覺得骨頭被得有點兒疼，但沒有掙扎。

這手雖然很兇，卻熱乎乎的很暖和。

“書包長你肚子上了啊？別抱著了，”付坤沖他抱著書包的胳膊抬了抬下，“扔沙發上得了。”

付一杰把書包放到了沙發上。

“你冷嗎？”付坤又問。

他搖了搖頭。

“帽子摘了唄？”付坤試著問。

他點點頭，付坤拎著他帽子上的線球把帽子摘了，然后牽著他的手穿過走道往廚房走：“吃餃子麼？”

“不吃。”他小聲說。

“啊？”付坤回過頭。

“吃。”

“改口改快啊，不吃也就餃子了，”付坤樂了，“不過我媽包的餃子特好吃，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廚房里做飯的人很多，老媽已經把面放在和面的盆兒里了，看到他倆進來，指了指盆兒：“拿屋和去。”

“喲，坤子都獨臂大將了還讓他和面啊？”正在炒菜的于說了一句。

“沒事兒，男孩兒沒那麼氣，慢點和唄，”老媽一邊剁一邊笑著說，“誰讓他翻個墻還笨得把胳膊給摔折了的。”

“你這當媽的心可真大。”于慨地嘖嘖了幾聲。

付坤松開了牽著付一杰的手，端了盆兒往外走。

剛走了沒兩步，覺到有人扯住了他，他扭過頭，看到是付一杰，這小孩兒看上去很張，抓著他服的手都攥拳頭了，頭也不敢抬，一直盯著地。

付坤想用打著夾板的右手抱盆兒，好騰出左手去牽付一杰，但試了半天沒功，使不上勁，只好繼續往前走：“跟著我，沒事兒。”

“坤子，這誰啊？”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我弟弟。”付坤馬上回答，聲音特宏亮，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覺無比得意，我弟弟！多牛！

但想想又覺得有弟弟就有弟弟唄，有什麼可稀奇的啊，這樓里七八個孩子，差不多都有兄弟姐妹。于是又泄氣，端了盆兒走出了廚房。

經過許姨家門口的時候，有人從屋里走出來，付坤端著盆兒差點一腦袋撞上去。

“開坦克呢你。”那人按住了他的腦袋笑著說了一句。

付坤抬起頭樂了：“小飛哥。”

這人是許姨的兒子夏飛，高中念完了一直在家休息，特別不好，天天都跟在中藥里泡著似的，付坤每回經過他家都能聞到濃濃的藥味兒。不過夏飛格特別好，不跟別的病人似的每天愁云慘淡，他臉上永遠都掛著笑容。

“和面呢？”夏飛拿著個玻璃杯，里面是棕的中藥。

“嗯，你又吃藥啊？”付坤聞著那個藥味兒就覺得苦得不行。

“來一口？”夏飛把杯子遞到他眼前，“神藥。”

“不要。”付坤拼命搖頭。

“進來吧，幫你和面，你那胳膊得和到后半夜了吧？”夏飛笑著招招手讓他進屋。

付坤繼續搖頭，他每次上許姨家玩，老媽都得待他，不許跟你小飛哥哥鬧，他不好。

要讓老媽知道他讓夏飛和面，肯定得挨呲兒。

“沒事兒，進來，”夏飛拿過他手上的盆兒轉進了屋，“張青凱，和面！”

付坤一聽夏飛了張青凱的名字，就沒再猶豫了。張青凱是夏飛的同學，一星期七天時間得有五天都泡在夏飛家。

“張青凱幫我和面！”付坤跟著也著喊。

剛走了一步，付坤覺到手被人抓住了，他回過頭看到付一杰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帶著個小孩兒，要付一杰不拉他，他都忘了。

這剛當上哥哥還得適應適應才行啊……

他牽住付一杰的手，帶著他進了屋。

“哪兒來的小孩兒？”張青凱洗了洗手，把盆兒放到桌上，開始和面。

“我弟弟！”付坤再次得意洋洋地大聲回答，忘了先前還覺得有個弟弟沒什麼稀奇的，他扭過頭沖付一杰笑笑，“一截兒哥哥好。”

付一杰看了看夏飛和張青凱，低下了頭，不吭聲。

“一截兒？”夏飛笑了。

“付一杰，一截兒著順。”付坤看看低著頭一也不的付一杰，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小孩兒要一直是這樣，自己以后得多沒勁啊。

老媽開始包餃子的時候，付坤拉著付一杰坐到了桌子邊兒上：“會包麼？好玩的，我教你？”

付一杰看著桌上的餃子餡，咽了咽口水，點點頭。

“看著。”付坤立馬來了勁頭，平時他可找不到什麼機會能教人的，實在要教，也就教人打架和逃跑了。

“洗手，”老媽拍開他的手，又看著付一杰，“一杰不熱嗎？屋里暖和，咱把棉了好不好？”

付一杰猶豫著點了點頭。

“幫弟弟服，我手上都是油。”老媽指揮付坤，手上作很麻利地包著餃子。

付一杰看了看付坤的胳膊，躲開了付坤想幫他服的手，自己低頭解著棉扣子。

付一杰下棉的時候，付坤看到他里面就穿著一件勞保手套改的舊線，頓時覺得這小孩兒可憐，雖說他自己上穿的也不過是老媽拆了爸爸的舊給他織的，但比線暖和多了，難怪付一杰一直穿著棉也不覺得熱。

“坤子，里屋我跟你爸的那個柜子里有給一杰買的新，你拿給他換換，線穿著冷。”老媽一邊包餃子一邊說。

“新？”付坤驚訝，他不到生日和過年都不上穿新服，“什麼時候買的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知道管用麼，又不是你的，快去拿。”

柜子里有一個大袋子，付坤拿出來翻了翻，小小棉有一堆，他拿出了一件黃的往自己上比了比，小聲嘀咕了一句：“還真不是我的。”

付一杰換上了，皮被黃的一襯，顯得特別白，就是有點兒瘦，穿著棉的時候付坤還沒覺得，現在服一，看著就特明顯了。他從門口的爐子上把熱水拎了進來，一邊往洗臉盆兒里倒一邊說：“一截兒，你都長臉上了吧，看你臉圓的，服一就剩這麼點兒了……”

付一杰走過去，把手放進了盆兒里很認真地低頭洗著，也不出聲兒。

付坤蹲在他邊，很有興趣地看著他的手，付一杰的手也跟臉似的，乎，之前他就覺得牽付一杰手的時候的特好玩，現在又忍不住手上去了：“真好玩兒。”

“有個弟弟你就什麼也不用干了，就看弟弟得了。”老媽笑了。

“我得教他包餃子呢，”付坤把左手放到盆兒里拉了兩下，“一截兒幫我手。”

付一杰點點頭，抓住了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里著。

“哎喲，”還沒兩下，付坤就忍不住笑著把手出來了，“你撓呢？行了，就這麼著吧。”

付坤站在桌子邊上，付一杰站在他旁邊，比桌子高不了多。

“拿張皮兒，”付坤開始正式教學，這是他頭一回教人東西，特別嚴肅，“放手上。”

付一杰夠著胳膊了張皮兒放在了自己手上，然后抬頭看著他。

“放餡……”付坤想想，怕付一杰手里沒數弄多了包不上，于是手拿筷子挑了點兒餡，“我來幫你放吧。”

付一杰看了看手心里的皮兒和餡，繼續抬頭看著他。

“包，”付坤指了指皮兒，“先對折一下中間……嗯，然后把兩邊往中間推推，好，，。”

付一杰很專注地按付坤地指示把餃子皮兒在了一塊兒，雖然作很慢，有些笨拙，但基本是個餃子的形狀了。

付坤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看到如此功的教學果，很興地拍了拍桌子：“媽你看！包出來了！我教得怎麼樣！”

“不錯，”老媽笑著點點頭，“一杰真聰明，包得真漂亮，比哥哥包的漂亮。”

付坤一向對老媽表揚別人沒什麼覺，反正他一年到頭能不挨罵就算不錯了，這會兒看到自己的“徒弟”包出了一個還算是餃子的餃子，別提有多了。

付一杰沒說話，也沒什麼表，只是一直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個餃子。

“怎麼樣，會包……”付坤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

付一杰盯著餃子看了一會兒之后，一抬手就把這個剛包好的餃子放進了自己里。

付坤瞪著他看了好幾秒才吼了起來：“你干嘛啊——”

付一杰被他這聲暴喝嚇了一跳，很驚慌咬著餃子地往后連退了好幾步，都靠到了墻上才停了下來。

“哎我的寶貝兒你怎麼直接就吃上了，”老媽也嚇了一跳，扔了手里包了一半的餃子，手胡往圍上蹭了蹭，跑過去彎腰摟住了付一杰，“沒煮呢，快吐出來，一會該拉肚子了。”

付一杰看著老媽到他眼前的手，沒敢往上吐，但被吼了一聲之后，也不敢咽下去，就那麼含著一個餃子愣著不了。

“你剛喊什麼喊啊，讓你嚇著了吧！”老媽扭頭低聲音沖付坤瞪了瞪眼睛，“一驚一乍的！你這麼大的時候在地上撿蟲子吃我都沒喊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頭回見著吃生餃子的還不讓我詫異一下麼……”付坤郁悶地也低聲音，“我什麼時候吃蟲子了！”

“喲有了弟弟就是不一樣，都會詫異了，”老媽沒再理他，轉回頭用手指在付一杰鼓鼓的腮幫子上點了點，“一杰，吐出來好不好？咱上外面吐掉？”

老媽領著付一杰在門口吐餃子的時候，老爸提著一大兜東西回來了。

“爸！”付坤聽到了老爸的腳步聲，沖了出去，一眼就看到老爸手上的兜里有個飛機翅膀，“買飛機了？”

“還有電火車，”老爸蹲在了付一杰邊，“一杰，還記得我嗎？”

付一杰往后了，又盯著地看了。

“先進屋，老付，”老媽拉了拉老爸，“都看呢。”

老爸進屋用各種玩都沒能把付一杰逗出聲，更別提他一聲爸爸了。

“你別急這些個了，”老媽很迅速地把剩下的餡兒用兩張皮包上了，了個小老鼠，“慢慢來吧，他怕生，愿意就，愿意什麼就什麼。”

“肖淑琴，”付坤坐在椅子上托著腮，肖淑琴是老媽的名字，“快下餃子，死了。”

“付小狗你找呢。”老媽瞪了他一眼，端著餃子往廚房去了。

“爸，”付坤反跪在椅子上扳著椅背前后晃著，“一截兒好像不喜歡玩那些東西。”

付一杰對于老爸一件件拿出來擺在他四周的玩都沒看幾眼，只是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手指。

“那也沒你什麼事兒，你都多大了，”老爸看了他一眼，“晃吧，晃倒了再把左胳膊打上夾板，對稱。”

“我多大啊，我不就四年級麼，我的意思就是他不玩，我就幫……”付坤話沒說話，椅子如老爸所愿，被他晃倒了，他趕出左手在狗啃屎之前撐住了地，定了幾秒之后他抬起頭很得意地看著老爸，“看！沒斷！”

“啊，真失，”老爸斜眼瞅了瞅他，“你現在是哥哥了，有點兒哥哥的樣子！”

沒錯，是哥哥了。

付坤以前就想有個妹妹跟在自己后哥哥哥哥地，就跟孫瑋的妹妹似的，特。

今天覺得實在沒妹妹，有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弟弟也行，但現在他慢慢覺到了，當哥哥沒什麼好，新服沒他份兒，新玩也沒他份兒，還得“有哥哥樣兒”……

“我又不稀罕當這個哥哥。”付坤撇了撇，站起來低著頭在自己上拍著。

“瞎說什麼！”老爸過來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啊——”付坤捂著腦門兒喊，老爸開了十幾年公車，天天扳著大方向盤，手上勁兒特別大，“腦袋碎了——”

付一杰抬起了頭，付坤看到他的時候，立馬就沒了聲音。

這小孩兒眼里的淚水眼看著就要下來了。

“哎，我是說當哥哥可好了，”付坤著腦門兒走到他面前，“可好了……”

付一杰的眼淚從眼角了下去，在圓圓的臉上爬出了兩道亮晶晶的淚痕，付坤一看就急了，也顧不上別的，撲過去就摟住了付一杰，把他的臉按到了自己口，可不能讓老爸看到，要不沒準兒能再給自己一掌。

“一截兒最乖了，走我帶你去看煮餃子！”付坤抱著付一杰的腦袋拉著他就往門口走，付一杰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

“好好走路！”老爸指了指他。

“嗯！”付坤應了一聲沒撒手，把付一杰拽到了門外才松開了，小聲說，“你老哭什麼啊，別哭了我又沒打你！”

付坤想著是不是得再說點兒話，但當付一杰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發現付一杰眼里的淚水已經沒了，圓圓的眼睛亮地看著他：“餃子。”

“啊？”付坤愣了愣，哭完了？

老媽包的餃子還是跟平時一樣好吃，付坤吃了不，不過那個餃子老鼠被老媽夾給了付一杰，這以前都是他的。

付一杰估計是了，臉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專心地吃著餃子，頭都沒抬過，腦門兒和鼻尖上頂著一層細細的汗珠。

當哥哥的喜悅在新服新玩餃子老鼠都離他而去之后一點點消退著，但他沒敢說出來，一是怕老爸老媽說他，二是怕付一杰那個說來就來的眼淚。

“一杰，”老媽了付一杰的腦袋，“慢點兒吃，以后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付一杰低著頭把碗里的餃子塞到里，吃完了以后抬起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阿姨。”

雖然付一杰這聲阿姨并不是期待的，但這是這孩子到家之后跟說的第一句話，所以還是笑得很開心：“謝什麼呀，你和哥哥是一樣的，這個不用謝謝的，你看你哥哥吃完了也沒有謝我。”

“謝不過來，”付坤了，又用手背在上抹了抹，“明天吃炸醬面吧。”

“手干凈！”老媽皺了皺眉。

付坤很麻利地把手往子上蹭了幾下：“干凈了。”

家里屋子小，就里外兩間屋子，客廳被老爸用木板隔出來一個小小的空間，是付坤的臥室。雖說很簡單，只能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書桌，但對于筒子樓里其他跟父母一個屋里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相當讓人羨慕的了。

不過從今天開始，付坤這個小空間里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

老爸請人幫做了架子床，要過一陣才能送來，所以現在他得跟付一杰一張床。

付坤覺得自己以前想要個妹妹的時候，真是考慮得太不全面了！他本沒想過自己變哥哥之后，連床和小小的空間都得被分出去一半……

他看著老媽給付一杰吃過冒藥以后又把抱到床上好服，蓋上被子，心里別提有多不是滋味兒了。

“坤子你來。”老媽把付一杰安頓好之后，把他到了里屋。

付坤站在里屋的窗戶邊，一臉不痛快地看著窗外：“干嘛？”

“不舒服了吧？”老媽笑了笑，從柜子里拿了一袋麥麗素出來，“特許你吃一袋。”

“不吃！”付坤梗著脖子，但還是斜眼兒往老媽手上瞅了瞅，平時老媽不讓他老吃零食，尤其是晚上，更別說吃一整袋的。

“真的？一整袋兒哦？”老媽把袋子拆了，遞到了他眼前。

“偏心眼兒偏得這麼明顯，現在想收買我麼？”付坤繼續梗著脖子。

“你懂點兒事兒，你都10歲了，”老媽把那袋麥麗素塞到他手里，“人家才6歲，才一年級……”

“他一年級？”付坤很吃驚，拿著袋子往里倒了幾顆豆豆，很過癮地咬得嚓嚓響，“他那麼一點兒，我以為學前班呢。”

“他剛到咱家，就算我要對你倆一碗水端平，也得是以后，對不對？現在得讓他安心，慢慢適應咱家呀。”老媽很有耐心地解釋。

付坤聽得半懂不懂的，不過有東西吃就行：“知道了，就是說你跟我爸現在偏心眼兒，以后就不偏了唄，現在他是親兒子，我不是，我得過段時間才是親的。”

“真討厭，”老媽拍了他一掌，“趕去刷牙睡覺！別胳膊了啊。”

付坤塞了一吃的，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嘟囔：“我是不會的，別人會不會到我那可就沒準兒了……”

床上放不下兩床被子，所以付一杰得跟他睡一個被窩。

不過他上床的時候發現付一杰睡得很靠里，基本上是著墻，給他留出了很大一塊。

“你倒是不占地兒，”付坤費了半天勁才把服給了下來鉆進了被窩，“哎煩死這個夾板了。”

付一杰不說話，也不，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付坤看著他一直在抖的睫：“一截兒，你在裝睡吧？”

付一杰沒理他，睫抖得更厲害了，付坤樂了，手指在他睫上了：“長嘿。”

付一杰很快地翻了個，臉沖墻一團。

付坤本來想再逗逗，但人家這麼不配合，他也只好作罷，關了燈也躺好了。

黑暗中付坤很快就困了，正迷糊呢，聽到付一杰在旁邊很小聲地了他一聲：“哥哥。”

“啊？”他迷迷糊糊地應著。

“你為什麼吃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