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發的時間是午夜時分，這也是自稱偉大旅行家后代的年加的策劃，盡量避開正午時沙漠可怕的酷熱。

日夜由踏進沙漠的一刻顛倒了過來。

當破曉前朦朧的線灑在大地上時，我們穿過礫土帶，踏上細得像花的沙粒。

一紅日從我們的右方冉冉冒出頭來，曙照在眼前無盡無窮的沙海里。

使人抖的漠夜寒涼由迅速提升的溫度所取代，不一會我們已像在蒸籠里的可憐，大黑將大舌吐出來，死命地呼吸著，只有千里駝和飛雪仍是那樣悠悠閑閑，想回到了悉的故鄉那般。

聊天的年加和其他凈土人沉默起來，眼神呆滯地往前方。

時間愈走愈慢，最后似乎完全靜止了下來，天地也像沒有任何改變，所有眼前不斷出現的景象，只是剛才景象的一個重復。

采的俏臉發著，因為昨天黃昏時，終于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東西，我對沒有保留的。

我到有種解除束縛的快樂和輕松，一直以來，我用盡種種方法，制自己對的熱，但忽然間，在沙漠和綠野的界，在夕照的余暉下，在飛雪和大黑的戲逐聲中，我悟通了時間和命運的無，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將來當這一切失去時，我只能在悔恨里渡過。

于是我像面對大敵般一往無前，向采說出了心底的真話。

在太升上中天前，我們安營休息，在年加特制的帳蓬里，苦抗沙漠的炎熱，人畜喝水進食，午后再繼續行程，黃昏后又停下來休息，午夜后再繼續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后進沙漠的腹地里。

眼前景又變。

純樸單調的沙漠終于起了變化，平坦的細沙變了沙石和礫石組的大平原，禿禿空曠平坦，強風一陣陣地刮過，咆哮怒，我們跳下千里駝和馬，拉著它們以長頭巾護面，匍匐地彎著子，一寸一寸地前進。

永無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到氣餒。

唯一令人安的，就是君臨大地的太，會偶而暫時躲進了烏云背后，使我們稍減炎熱的凄苦。

四個小時后我們到了禿原的盡，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人房般起伏著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分明的沙峰，造一無際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彎線，壯觀非常。轉頭回，連云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邊冒起頭來，遙著我們這沙漠里微不足道的小蟲般的旅隊，風勢逐漸平息。

“噼啪！”

采的空坐騎前蹄一，無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來，道：“在這里扎營吧！”

我蹲下來，看著采的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令自己痛恨的有心無力，抬起頭時，見到采蒼白的臉。

采咬著，沒有作聲。

年加帶著另一個凈土人過來，由這剛達的凈土人檢視采的馬，他口中咕噥著，好一會后，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我沉聲以凈土語道：“怎樣了？”

年加道：“剛達是駝畜的專家，他說這馬過度勞累下暑氣所侵，活不了。”

采弱地坐了下來，手摟著馬頭，將俏臉在馬頸的鬃里，閉上眼睛。廓分明的俏麗側面，今人覺得有種凄然之。

我們沉默下來。

大黑走了過來，將頭鉆進采懷里。

我背轉了，不忍再看。

那晚我們圍坐在篝火前，燒著狼糞和由雨林取來僅余的柴枝，大家均緒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開始的三十天，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不但因為變幻無常的天氣，來無蹤去無跡的沙暴，還有是我們會經過沙盜眾居的‘漠中湖’綠州附近，我們必需在那里補充食水和休息。”

我道：“你們并不是第一次經過那一，沙盜若要你們，不是早了手嗎？”

年加道：“沒有人敢直接到漠中湖去，幸好綠州的地底藏著富的水源，所以在漠中湖外方回百多里的地方，有無數較的綠州，我父親曾在其中一些小綠州打了幾口井，就是靠那些井，我們才有可能在中途得到補給，這些井均掩藏得很好，連沙盜也不知道，又或無暇理會。”

年加頓了頓又道：“就是在其中一口水井附近，我們遇上了大元首……”

眾人面上均出驚怵悲痛的神。

采摟著大黑，同在一張羊皮氈裹，對抗著宿夜的冰寒，輕聲道：“沙盜是否真的那樣可怕？”

年加道：“沙盜最可怕的地方是像沙漠里的風暴般，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跟著是瘋狂的殺戮，搶掠，，住在沙漠邊緣的凈土人都被迫遷往陸去，沙漠之王杜變的名字，能使凈土人的嬰孩止哭。”

我的心卻在想，大元首雖是如魔所言，半人半機械的怪，但觀其起居飲食，他仍要像人般進食飲水和休息，甚至有的，所以他未必能貿然穿過這沙漠，否則為何要到水井去尋水。如此看來，他留在大沙漠中這唯一的水源附近養傷的機會仍是相常大，假設事實確是如此，那我們兩人間的恩怨便可在進凈土前解決了。

可是我卻恐懼事不是那樣。

說到底，年加口中的瑪祖祭司在七百年前寫下的預言，鬼魂般在我腦海深作祟，因為若果問題可以在進凈土前解決，那我便可不須進戰事連綿的凈土，瑪祖祭司的預言亦會落空。

所以倘若真無一能逃過宿命之手，我便注定了要進凈土，去驗這經歷了數千年春暖花開后進了冬的人間樂土，只有神才能創造出來的麗邦國。

唯有大元首才能引我進凈土。

所以應該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到達凈土前殺死大元首。

這個想法，使我痛恨起那預言來。

人是不應該知道命運的存在的，我現在正是那害者。

尤其是帶著“無盡的哀傷”那一句，更使我心神戰栗，什麼會使我無盡哀傷？

腦海里升起了“采丘”，采指定了用來埋骨的香冢，心中抹過一道強烈至使我的恐懼。

采道：“大劍師！你的臉很難看！”

我勉強一笑道：“可能是累了點。”轉向年加道：“相信我，沙盜來時我保證他們不會覺得好。”

年加拚命點頭道：“這我絕對同意，有你在，我倒想會一會那群神出鬼沒的沙盜，但想起危在旦夕的凈土，又不敢節外生枝，讓那些壞蛋多走一會運吧！”

這年加已完全拜服在我的劍下，因為在他心中我就是凈土先輩頂言的圣劍騎士。

我恨那預言，恨瑪祖為何要泄天機。

二十天后，我們在筋疲力盡，缺水缺糧下，抵達了離漠中湖北四十里的第一口水井，在滾滾黃沙里，今人不能置信地有一塊方圓達四里的小草原，疏落地長著樹木。

到了這里地勢開始有起伏，使無不掩蓋的沙粒難以盡肆。

綠州四邊是一些沙巖，小甭丘和一座由巨巖堆聳上著像頂帽子的小山，教人印象深刻。

年加等齊聲歡，策著千里駝急走過去，飛雪不待我吩咐，搶頭而出，不片刻已踏足的草上，在被黃沙悶得發慌的三十多天后，植的油綠實是天下無雙的視覺。

眾人不待吩咐，扎營生火，取水于井。

采臉惴惴走到我邊，低聲道：“他們準備宰一頭千里駝來吃。”

我聳聳肩膊，表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忽地發覺不見了大黑，奇道：“大黑到哪里去了？”

采皺眉道：“我正想告訴你，大黑很是反常，喝完水后，不但不纏著我要東西吃，還四狂嗅，對著山那邊嚨咕咕作響，像那里有什麼可怕的事般。”

我心中一震，像捕捉到某一模糊的概念，但總不能地描述出來。

采呆著我。

“汪汪汪！”

大黑著走了過來，直到我面前，前腳撲上我的膛，向著我狂吠幾聲，又往那座帽子山走去，轉過頭來，再向我狂吠。

驀地心中模糊的影子清晰起來。

我知道大黑發現了誰？

是大元首。

他就在那帽子山。

事實上我以前也想到這個可能，因為大黑當日既能帶著采追蹤上我，自然也可以帶我追上大元首，因為大黑是大元首腥手下的唯一幸存者，對大元首的氣味可說是悉之致，深刻之極。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我的心頭。

我狂道：“飛雪！”

飛雪放棄了地上的草，向我奔來。

翻上馬。

采撲了上來，扯著我的腰革惶恐道：“大劍師你到哪里去？”

我淡淡道：“去殺死大元首。”

采渾一震，道：“帶我一道去！”

我微微一笑，俯低頭吻了臉蛋一下道：“采我你，你是照耀著我冰冷心田唯一的太，我不能讓你到任何傷害，我答應你，蘭特一定會活著回到你的邊來，每晚最和你造一次。”

采放開了手，茫然著我，淚珠不控制地流下臉頰。

整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了，使不知應怎樣去適應和反應。

忽然間我便要和分開，獨自赴生死未必之約。

其他人走了過來。

年加道：“大劍師，無論你要到哪里去，現在都不是時候，你看！”指向帽子山后的天際。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

這時尚未過午，但那邊天際原本清澈澄藍的天空竟變得昏黃污濁，塵土像靜止了似的，我一呆道：“沙暴？”

年加道：“沒有人能在沙暴中找另一個人，照我估計，不出兩個小時，沙暴便會來到這襄，你若循那方向走，會更快遇上。”

我著三里許外的帽子山，冷冷道：“有一個小時已足夠了。”接著向那些凈土人喝道：“給我拉著大黑！”

當下有兩人抱大黑，想用繩索套上它的頸，豈知大黑出兩排森森白牙，嚇得兩人連忙松手。

我沉喝道：“采！”

采悲一聲，往大黑跑去。

當采摟著大黑壯的肩頸時，大黑停止了掙扎，向著我嗚嗚哀鳴，眼中出期待我帶它一起去的神。

一夾馬腹。

飛雪仰天狂嘶，放開四蹄，全速往帽子山的方向奔去。

那是這附近唯一可以藏養傷的地點。

飛雪足有三十多天未試過這樣盡飛馳，馬后帶起一卷塵煙，旋風般穿過綠州，踏足黃沙之上。

長空愈來愈沉，在逐漸加強的風勢和漫天而起的黃塵里，太失去了灼熱的力量，顯得那樣地無能為力。

視野愈來愈模糊。

在踏上帽子山旁的石巖地層上時，我看到了沙堆上出了幾只死去千里駝的小半尸骨，使人自然地聯想到死亡和不祥。

飛雪愈跑愈快，帽子山近在眼前，整座山幾乎是由沙巖組，寸草不生，只在幾太不能整天直的地方，長出了一些板針狀的沙漠植。

“叮！”

背后魔刃響示警。

我心中狂喜，大元首果在此。

冒著愈來愈強的風勢，飛雪速度略減，但仍是非常疾速。

我回頭往綠州，采等早消失在漫天的塵土里，我收懾心神，回過頭來，繞著帽子山腳，往背對著綠州的一邊奔過去。

我直覺到大元首正在那里等待著我。

一繞過山角，我幾乎是立即看到大元首。

他站在山上一塊突出的大石上，手上拿著一把怕是從閃靈人手上搶來的重劍，黑盔黑甲，就像地獄里跑出來的可怕魔鬼。

狂風中，鎧甲飛揚。

我躍下馬背，出魔刃，厲道：“大元首！”

大元首狂笑道：“好！蘭特，你比你父親更有種。”

我拍拍飛雪的頭，示意它走到一邊，我卻往大元首站立奔過去。

大元首冷冷道：“何用你上來！”離石一躍，跳往離他站最低了一十步的另一塊石上，落地時輕仆前許，才再站定。

這作雖輕微，但怎能瞞得過我，大笑道：“想不到你的傷道今天仍未好！”

大元首眼中抹過森厲的芒，沉聲道：“即管未好，仍能宰了你這小子。”

抬頭向十多尺上的大元首，這個距離使我們在任何一方采取主下，便可短兵相接。

我停了下來，逆著風大道：“你不是不想逃，而是知道逃不過飛雪的四條，所以才不惜背城一戰，是嗎？大元首，你早看到我來了。”

大元首道：“是的！我看到了飛雪，看到了你，但我卻沒有毫畏懼你，魔已死，天下再沒有人能制止我，你也不行。”

風勢愈來愈急勁，挾著風沙打過來，使人眼也難以睜開來，但大元首屹立風中，卻是全不影響。

不能再拖延了，我狂喝一聲，往上躍去。

大元首一聲長嘯，重劍迎頭向我劈下。

我舉劍迎格，心中大奇，這一劍乃有去無回之勢，難道他不怕我的魔刃。

念頭還未轉完，一塊巨石當激而至，當我醒悟到是大元首用腳踢起巨石時，已來不及避開，急忙間扭以肩頭迎往巨石，再一沉氣往下墮去，同時收刃以劍柄撞向巨石。

“啪！”

巨石被劍柄撞了一下，稍減速度，才批上我的肩頭，悶哼聲中，我往后翻跌。

左邊幾乎痛得麻木過去。

“蓬”一聲，我掉在先前的巖石上，再翻落下面的沙丘，跌個結實。

大元首長笑躍下，重劍發出“嗤嗤”響聲，無孔不地向我刺來。

我忍痛在地上翻滾，連避他十多劍，幸好他的步履有點遲滯，顯示他仍未曾從我那一劍完全回復過來，饒是這樣，我也給他殺得險象橫生，若非他對我的魔刃忌諱甚深，早要了我的命。

“叮！”

我使出了一下妙絕倫的手法，終于點上了他的重劍。

重劍了開去。

沙暴愈吹愈急，刮得沙粒漫天飛揚，邊的沙子像激般旋轉著，人便像在驚濤駭浪的中心點。

大元首暴喝一聲，再次撲過來，兩目兇畢。

我不敢張口嚷，因為一張口，沙子便會往里灌，默默從沙上彈起，閃避過大元首橫掃過來的一劍，“叮”一聲，刃尖再次挑在大元首的重劍上。

大元首對魔刃確是深存顧忌，收劍猛退，了漫天風沙里，只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時四周全沒在茫茫的沙海里。

我竭力站穩子，頂著不斷襲來的狂風。

以萬億計的沙粒不停在飛旋狂舞，鉆我的服里，刺痛著在戰甲外的每一寸，侵進鼻耳里，更迷住了我的眼睛。

忽然間我發覺大元首不見了。

一陣風沙打過來，我不由閉上了眼睛。

“叮！”

魔刃發出警號。

劍手的直覺使我回劍后劈。

“鏘！”

虎口劇痛。

大元首往后急退，手中只剩下半截劍。

我將魔刃往左手，冒著風沙往前迫去，“鏗鏗鏘鏘”，大元首連擋我十多劍，直至只剩下一個劍柄。

我待要再補他一劍，一道沙柱應大元首腳踢而起，沖面迫來，無奈下我俯避過，大元首已退茫茫風沙里。

他想逃走。

蹄聲響起，通靈的飛雪奔至后。

我連忙翻上馬，心想任你大元首如何快，也快不過飛雪，就在這時微弱的吠聲從左側傳來。

心中一震，這不是大黑的聲。

扭頭往聲音傳來去，風沙中一團黑影向我沖來。

大黑出現在馬下，頭頂有一道傷痕，正流著鮮，向著我狂吠。

我忘了大元首，一把摟起大黑，抱在懷里，策著飛雪往綠州奔回去。

保護采比殺死大元首更重要。

風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飛雪踏上綠州時，空氣中雖仍充塞著沙屑，但景已清晰可見，亦讓我見到目呲裂的悲慘場面。

綠州已被鮮染紅。

所有和我同甘共苦的凈土兄弟全倒在泊里，千里駝卻一只也不見。

我摟著大黑跳下馬來，逐個尸去翻看，心中的怒火悲憤沖天地狂燒著。

最后我找到了年加，他上最有十個傷口，一條手臂被活生生斬斷了，但奇跡地有輕微的呼吸。

我狂道：“年加！”

年加無力地睜開眼來，見到我神一振，道：“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知道……”

我悲道：“誰干的！”

年加道：“是沙盜，他們擄了采過去，你快追！”

我斷然道：“讓我先救你……”

年加搖頭道：“我不行了，他們搶走了珍烏石，求你給我取回來，送去給拉撒大公爵……”猛烈咳嗽起來，眼耳口鼻全滲出。

年加口震，我連忙湊下去，聽到他微弱的聲音道：“我很……快樂，我是為采而戰死的……”聲音中斷。

我悲痛地將年加摟懷里，但卻摟不住他失去了的生命。他的染紅了我的征袍。

沙盜！

我蘭特若讓你有一人再活在世上，我便不再稱為大劍師。

這仇恨只能以來沖洗。

飛雪永不疲累地馱著我和大黑在大漠上飛馳。

我追了足有三個小時，茫茫黃沙仍是渺無人跡，但我卻知離敵人愈來愈近，我不敢想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在采上，只是強迫自己腦保持空白，除了一個愿，就是追上沙盜，盡殺至一個不留。

太像鉛球般沉往平地之下，天氣明顯地轉涼。

我向著橫亙前面，從沙里冒起的一列沙巖形的長丘奔過去，炊煙正從丘后裊裊升散。

在沸騰著。

采！假設你仍在生，我會救你出來，假設你已死了，我將為你報仇雪恥，以他們的鮮洗刷你所的侮辱，再將你的尸骨帶回去，葬在采丘上。

兩枝大笨矛到了我左右手里，往丘頂沖上去，再下去時，便是浴決戰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