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失格》第23章

[焦炭焦炭焦炭焦炭焦炭焦炭……]

[燒死燒死燒死燒死燒死]

種種畫面走馬燈似的在墮姬眼前閃過,一幀一幀清晰無比, 看見了火焰, 無邊的火焰, 暴在外的每一寸皮都被澆上熱油, 火折子落在上, 火星四濺迅速蔓延,三個呼吸的空檔人就被淹沒在火中,頭發、和服、都在燃燒。

痛、鉆心的痛、麻麻的痛、綿延不絕的痛。

“啊——”誰都不曉得事是如何發生的, 以第三者的視角來看,游阿希不過告知太宰他們德川的同黨死于烈火焚, 先前坐在太宰邊興致缺缺的墮姬卻想被按下了的開關鍵,出聲尖銳的嚎, 隨即雙手扣住額頭, 指節用力至發白的程度, 太宰離近,還看見了增生的尖銳指甲,以及被劃破的淋淋的皮

“好痛、好痛、好痛啊……”

在地上打滾, 地板“咯吱咯吱”地/從左到右滾,再從右到左, 循環往復,經歷過火場的人或許會覺得這一幕眼, 上著火的人會通過在地上打滾的方式湮滅燃燒的烈火。

阿希被嚇傻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便手腳并用從房間里逃了出來。

太宰表也變了,饒是與他相三年的富岡義勇在此,也會驚于他從未展現過的嚴肅神態。

“噓、噓。”手將小梅撈懷中,這并不簡單,鬼的力量遠大于人類,墮姬的腰帶蠢蠢,它們是墮姬的轉化,只想不顧一切地破壞。

太宰腰帶,瞬時間,它們變了一團綿綿的糟糕的步。

“安靜、安靜、安靜。”他的聲音有強烈的安,“你還活著小梅,你沒有被火燒,那都是過去的事,已經不存在了,冷靜冷靜。”

“你麗而強大,是吉原的花魁,你很安全。”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他梳理小梅的頭發,看烏發變為銀,狂的記憶中失去了對的掌控能力,鬼的擬態無力維持。

太宰看寫滿了痛苦的臉。

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比當年的14歲更加,面頰浮現鬼的斑紋。

似乎有變化,又似乎沒有變化。

“好久不見。”他說,“好久不見,小梅。”

……

夫太郎沒找到那鬼,藏在吉原花街中獵食的鬼。

他甚至產生了懷疑,那鬼是不是逃跑了,否則以他上弦的觀察力怎麼會什麼都沒發現?

探查工作的一籌莫展讓夫太郎略挫敗,他坐在墮姬房的,單屈膝有一搭沒一搭地耍鐮刀,門外傳來穩健且沉重的腳步聲,當然不是他的蠢妹妹,夫太郎眼神一暗,悄無聲息地融榻榻米的地間。

蠢妹妹回來了,不是走回來,而是被人背著回來的,見此夫太郎哪里忍得住,直接從暗走出來,他還算是記得要遮掩這回事,是從與房間相連的室出來的。

他不顧及太宰,從上至下好好打量墮姬,服沒有破損,應該不曾到外傷,即便到現在,的表都不算安寧。

擬態 ……

地松了一口氣,好在蠢妹妹將擬態當作本能,即便于無意識狀態,只要神穩定,重創就會自維持擬態。

怎麼回事?”

太宰聳肩,像在說“我不知道。”

“喂,你這家伙,明明是你跟一起出去的對吧!”夫太郎火了,他從來把妹妹放心尖尖上,最看不得傷。

“那你跟小梅又有什麼關系。”太宰平靜地敘述。

“……我是哥哥,是的同胞哥哥。”

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麼夫太郎能夠隨意出花魁的房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京極屋的地窖里,但你找任何一個京極屋的人問,就能穿夫太郎的謊言,沒人聽說蕨姬花魁有哥哥。

夫太郎已經想好了,太宰治要是拆穿了他的謊言并且捅出去,等待他的終局只有兩個,變鬼或者被吃掉,不知怎麼的,他更傾向于第一個選擇。

[小梅似乎喜歡他,留在邊也不問題。]

他用這理由說服自己。

在榻榻米躺下后,墮姬的狀態越來越好,還沉浸在夢中,可不明顯的痛苦神消失了,夫太郎松了口氣,他道:“你們之前遇到了什麼?”

“我試圖破譯德川死亡的真相,跟隨線索找到他先前顧過的游。”太宰說,“游招供出他還有幾位朋友,都死于非命,在談到死亡方式時,小梅頭痛裂,了你現在看見的模樣。”

“什麼死亡方式?”

“火燒。”

夫太郎的瞳孔猛然收,他到了無名的怒氣在心中升騰,這怒氣并不針對太宰,不針對在場的任何一人,他無法克制住自己的煩躁。

[怎麼回事?]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氣,“你照顧好小梅,我出去一趟。”

……

[我……怎麼回事……]

[頭好痛。]

睜開眼,是悉的天花板,墮姬茫然地轉眼球,神還于混沌狀態,一閉眼就能看見橘紅的烈火,過烈火看見了人,一個獨眼龍,在張狂笑的充滿報復的武士。

用簪子捅瞎了對方的一只眼睛,因為武士想要強/暴,作為報復,對方將了人碳。

很蠢,卻也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瞥見了過去的碎片,作為人的最后片段,在烈火中燃山的人是

覺怎麼樣。”被扶起,扶人的手臂瘦弱到了扭曲的程度,是哥哥,等等,哥哥怎麼在這里,為什麼會回到京極屋,太宰……

想法太多也太混,墮姬的腦袋無法消化,只想做一件事。

“哇——哥哥。”抱住夫太郎放聲大哭,“好痛、好痛啊!”

“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夫太郎抱住的腦袋,安,語調和充滿了耐心。

“好討厭火,它們好燙,可惡竟然有人敢燒我……”邊哭邊唧唧歪歪的抱怨,記憶是有聯系的,尤其他們還是關系切的兄妹,隨著墮姬的描述,夫太郎也看見了零散的畫面,那些畫面沉睡在他靈魂的深,在變鬼后從未被喚醒。

他看見了一團焦炭,告訴他,那是自己的妹妹,他背著那團焦炭行走,遇見了磨,他請求磨把他們變鬼。

“我們家還有一個人……”

誰?那人是誰,他們家明明只有兩個人,他和小梅。

磨的話傳他的耳中,他似乎有點驚訝,為夫太郎的韌,這對兄妹已經在轉化鬼的途中了,人在轉化為鬼的過程中會經歷痛苦,多數人甚至無法承鬼之力而夭亡。

“請……請一起將他變鬼……他無法獨自生活在這條街上,他……他會被殺死。”

“好吧。”磨單手持折扇,他笑了,偏生出鬼尖銳的獠牙,“我是個很好的人,眼見一家人被拆散實在是太可憐了。”他的聲音空靈,帶有慈悲之意,“告訴我你們家在哪里吧。”

夫太郎說了一連串話,他的記憶十分模糊,又或者當時本就于痛苦中,神很不穩定,只記得過了半晌磨回來說:“真是個可憐的人。”

他在說誰,在說祈愿的夫太郎還是誰?

“他已經死了。”磨落下一滴眼淚,“被報復武士的下屬殺死了。”

“他們放了一把火,將他燒了黑炭。”

這是夫太郎全部的回憶。

他在安墮姬的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在轉化為鬼之后,磨先生似乎提到過第三個家人的事。

“真是可憐啊,夫太郎。”他說,“如果我再早一步過去,上弦人數說不定就會提升了,你和小梅是如此有天賦,你們家的人……”

“很抱歉,磨先生。”他對磨保持尊重,即便對方真的很惹人厭煩,“我不記得了,”他平靜而禮貌地說,“我們家從來只有我和妹妹兩人,哪里有第三個。”

磨又哭了,他真是隨時隨地都能落眼淚,又隨時隨地都會做悲天憫人的模樣:“啊,我明白了,你已經不記得他了,真可憐啊夫太郎。”

“說起來,人在變鬼之后,很多都無法保持人世間的記憶,包括我最親的好友猗窩座,這算是缺陷嗎?還是說逃避自己的過去,實在是太可憐了,就因為猗窩座無法面對自己,才會被我超……”

磨的腦袋被剛趕來的猗窩座碎了,沫承不住強向四周散去,卻了頭顱的他終于合上喋喋不休的

夫太郎松了口氣。

之后磨就跟喪失興趣似的,不大提當年的事,夫太郎也逐漸淡忘了。

“我要吃掉那個人,哥哥!”墮姬恢復了以往的神開始喚,功把夫太郎從過去的回憶中拽出來。

“可惡,要不是講那麼恐怖的事,我至于回想起死前的畫面嗎?”打心眼里喜歡著現在麗強大的自己,在墮姬眼中,人類都是弱小的、被鄙夷的爬蟲,拒絕承認自己曾是爬蟲中的一員。

“我已經抓住了。”夫太郎說,“阿希是吧,在你的腰帶里,想什麼時候吃都行。”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會無理由地遷怒,知道會吃掉一切讓自己不愉快的人,知道的惡毒,知道的蠢。

“對了,太宰在哪里?”終于想起來了,“我是被他帶回來的對吧。”

伴隨夫太郎地點頭,得意道:“那家伙,多還有點像個男人,他現在在哪里?看見我昏倒難道不應該守在邊上嗎?”

“他看你恢復差不多后就出去了,可能是去喝酒,可能是去吃東西,可能是去找人。”說完這句話后夫太郎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果然下一秒,震天的尖聲在耳邊回

“那個家伙,混蛋、渣滓、負心漢,我一定要吃了他!”

……

太宰去新造屋買了套畫

新造屋,顧名思義,就是訓練新造的地方,在這里授課的多為退役花魁。

新造是花魁的預備役,除卻墮姬那樣的,其余人往往需要掌握更多才藝,譬如跳舞、譬如詩,畫作也是門高雅的藝,更有花魁不以此為賣點,只是將其作為業余好,總之,在新造屋能夠買到上等的畫,甚至還有國外舶來的新料。

日本本土料并不是很多,葛飾北齋就很德國的“普魯士藍”,他一生的巔峰之作《富岳三十六景》中可見此料的痕跡。

太宰答應給小梅畫一幅工筆畫,他不想只用黑白二人需要更多彩來裝點。

做花魁裝扮時,眼角的一抹緋紅,就足以讓太宰想了好幾種描摹方案。

“!”他被撞了一下,打散了先前的的想法,只到太宰膛高的年齜牙咧說,“對不起,撞到你了,先生。”他裝模作樣地低頭道歉,背得不直,做鞠躬態時丑陋又稽,鞠躬后他就準備溜走。

太宰不像是會斤斤計較的人,他長了張溫文爾雅又俊秀的臉,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此人到了高等教育,還有點兒浪漫主義。

石次郎正欣喜于自己的好運氣,又遇見了這冤大頭,哪想到他沒跑掉。

“又見面了,小先生。”他說,“我猜你能把皮夾還給我?我答應過小梅,要替畫一幅畫,新造屋的孩子們不太吃賒賬那一套。”

石次郎都沒看清楚他怎麼出手,當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只連了層皮的手腕已經被圈住了,他眼神一暗,左手出常帶在邊打磨許久的匕首,往下刺。

“!”

酸麻順手腕向上,太宰的作輕盈且靈巧,差點讓他握不住匕首,說是差點兒,是因為石次郎及時調整了平衡,他從小混跡街頭,是野路子出生,可或許是天賦釋然,他很擅長打架,哪怕是過劍道訓練的年人也挨不過他。

[不行,跟他斗下去沒好。]石次郎想,[他本不像看上去一樣弱,可惡,上次難道是故意讓我的手的嗎?]他隨即打消了念頭,[開什麼玩笑,誰會主把錢送給別人。]

[總之,和他杠下去不是好事。]想完之后,石次郎就扔下才到的荷包,是人用的荷包,上面還有致的花繡,它的主人當然不是太宰治,而是墮姬。

石次郎扔下荷包,溜走了。

……

蝴蝶忍和富岡義勇進展不錯,他們找到了合適的調查路線,滿街道的流浪兒化作他們的耳目,這些孩子知道的不比游,他們流竄在各家間打工,工作之余聽到不八卦。

此外,有的孩子另做雛/的工作,與有變態嗜好的男人打過道。

他們訪問了另外幾個街區,富岡義勇到過太宰的教導,推理思維與他的老師相似,他們從其他孩子口中得知德川有狐朋狗友,也知道他們中有人死于火燒。

[火燒?]

蝴蝶忍想:[這可不是鬼慣用的手段。]

目前為止并不愿意放棄最早的猜想,德川是死于鬼之手,可火燒這一點似乎在搖他們的推斷。

[又或者,火是,還是說有特殊含義?]

黎明到來前,他們終于打聽到了阿希,急匆匆趕往所在的樓宇卻被告知阿希不見了。

“不見?”蝴蝶忍道,“可以告訴我們是什麼時候,怎麼失蹤的嗎?”

回答他們問題的人形容枯槁,臉頰兩側深深凹陷,只有顴骨掛著皮對蝴蝶忍的問題興致缺缺,說話聲也死水似的毫無波瀾:“今天凌晨突然不見的,不見之前有一個男人一個游來找過。”

蝴蝶忍以為找到了線索,剛想提問,就聽見游說:“他們長得都很好,男人留了短發,二十多歲,人……我沒見過,這條街上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看的人了。”

“……”

富岡義勇:“是老師。”

蝴蝶忍深吸一口氣:“他們走后阿希失蹤的?”

“是,阿希的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

“中間……”

“那個人。”說,“一起來的游發出了讓人驚恐的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千刀萬剮了。”

[什麼?]

蝴蝶忍與富岡義勇本以為自己能得到些報,誰曉得太宰的介讓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眼見著夜晚即將過去,遠地平線上似乎能看見縷縷的,他們也到了黑白顛倒的困意。

“先回京極屋吧。”蝴蝶忍說,“問問津島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

太宰治在新造屋磨了許久,新造屋的老師都是退役的花魁,年紀也不過三十上下,在他看來花期正好,是有風韻的魅力。可們對吉原來說太老了,一旦過了二十五歲就像凋零的花朵,各家不可能供應姿走下坡路的花魁。

這些花魁的道路大多有二,不是嫁貴人家做小妾,就是進新造屋當教習。

一與麗的,時間就如白駒過隙,飛逝而過,水料由糙紙包裹,被太宰手提著,回去的路上他還哼著歌。

“易褪花容人易老,綿綿苦雨吾拋。

朝有紅夸世路,暮白骨朽郊原。”

他掌握了很多和歌,早在幾百年前和歌盛行的年代,那躺在床上的人教導他無數曲調優雅的歌謠,說來也奇怪,很糟糕,肺又常年經癆病的折磨,唱起歌謠時,調子卻很完整。

“要唱應景的歌謠。”說,“草長鶯飛時誦萬的生長,夏雨晝夜不息時聆聽雷鳴的聲響。”說,“生活是富有趣的,治君。”

“嗯——”太宰治想,他大抵不是什麼好人,被那人撿到時,他記憶一片空白,蒙最中正典雅的教育,卻總忍不住口吐惡言,說出刀子似的狠毒話。

“你明明天天躺在床上,又怎麼會知道生活的趣?”他看向被稱為“母親”的人,他的養母。

醫師來看過,母親的虛弱是自小娘胎中帶來的病,久病醫,從小喝慣各苦方,長大后因此為了不錯的醫。只可惜年前起又患了癆病,以眼下況看,最多不過活兩三年,連風都不能吹,春日帶著涼意的風會吹得搖搖墜,炎熱的苦夏令頭暈眼花,秋冬更不用說。

珠世的世界里只有一方庭院,院落中的景象隨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不斷流轉。

“我以前看過。”地說,“生活的趣,人生的真諦都流淌在我的記憶中,我想把他們教給你治君。”

的手白皙而太宰治臉頰時像一位真正的母親:“我想看見你長大,治君,看見你長大人,結婚生子。”

“就算不行,就算不行,在我有限的時間中,也想傳遞給你更多的東西。”

……

眼下是早晨五點,吉原沉睡了,太宰治對向來,他可不想打擾游們的酣睡,躡手躡腳推開京極屋的大門。

門窗關得分外嚴實,當真是顛倒了白天與黑夜,太宰努力放輕作,還是驚擾到了他人,小枝掀開后院廚房的簾子,見是太宰便說:“您回來了。”

“有什麼吃的嗎?”太宰含笑問。

“由前一天剩下的飯團,飯團里填了梅子,還有洋果子和果子,是客人送拜謁金時一起給蕨姬花魁帶來的。”

墮姬本人對點心果子不興趣,同時又霸道,寧愿點心腐壞、發霉、長也絕不分給京極屋的其他人,太宰來之前墮姬專門囑咐過廚房的人,太宰的話就把那最新的點心給他,管是閣大臣還是將軍后裔送來的,要是讓太宰吃得高興也算有點用

鬼不需要進食人類的糕點。

小枝拿一個瓶子過來,里面是牛凍,送來的人還特意囑咐要放在院子里,深秋后一日冷過一日,凍放一夜也不會融化。

“說是意國人做的牛凍。”小枝不知道意大利在哪,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西洋林立的強國之一。

太宰有一勺沒一勺地挖凍吃,小木勺往往用來配致的羊羹。

“真味。”他勺子的方式很奇特,小拇指微微上揚,放他人上或許會覺得這氣,太宰做來卻行云流水,“要來嘗嘗嗎,小枝?”

“不用了。”小枝還在忙活,“蕨姬花魁一定不想知道意國凍被其他人吃了。”

太宰很快就吃完了,他卻不準備去睡覺,反到是看小枝忙碌的背影,穿的是補過無數次的舊和服,好在漿洗得干凈,日本人欣賞人的方式很多,除了正面容外,和服領子至頭發間一抹雪白的后頸也是點。

從背后看,小枝是個人。

“你的臉是怎麼毀的。”他冷不丁發問。

對毀容來說,太宰的問題實在是太苛刻的,在京極屋中不喜歡小枝的人也有,們最多罵丑,卻不至于讓人講述毀容的過程。

那太殘忍了。

小枝回頭,太宰微笑看著丑陋的臉:“還真沒人問過我。”平靜地說。

“我覺得你不是那麼難過。”太宰道,“或者說現在沒有很難過。”

“因為接了。”小枝說,“生死命運都是由天定的,對發生的事只能接。”

“弱小的人沒有反抗的權利,世界不就是這樣嗎?”

太宰說:“想不到在這還能聽見至理名言?”他站起,向前走兩步,細細端詳小枝的臉,的傷口有多樣,不只有刀割,大創口下是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太宰用指腹挲,“先是燙傷。”

“唉。”小枝點頭,“是燒過的石頭。”

“燒過的石頭?”

“比鐵的溫度低,無法刻下烙印,卻足以燙傷表皮,損壞組織。”

“醫生告訴你的?你的說法很專業。”

“是的。”說,“哥哥帶我去看了醫生,據說是遠近聞名的善心醫生,醫也很好,他說無法治療,還說能活下來就很好了。”

“幸運的是,我活了下來。”

哪怕是換蝴蝶忍在這,都能意識到小枝敘述中的古怪之一點兒都不憤怒,明明是被刺到了痛,明明在說悲慘的過去,卻無憤怒之,平淡得像在敘述其他人的事。

太宰認為很有意思,他換手托腮,看小枝的眼神像在看一幕戲劇:“你難過嗎?”

真是奇怪的問題。

小枝卻想了下說:“不。”

“我只是,臉很痛。”又說,“以前別人都說我長得很好,格也合適,能夠為花魁,哥哥不大愿意我當游,可我想為游之后就能賺到錢,哥哥和我不會肚子。”

“現在這張臉是絕對不可能有人喜歡的,能夠吃飽飯還多虧了蕨姬花魁,愿意雇用我,真是個好人。”

到這里,太宰看明白了,他終于知道從頭日進京極屋開始,吸引他的、籠罩在小枝上的淡淡違和到底是什麼,答案太過有趣,讓他不由笑出聲來。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掌道,“你什麼都覺不到吧,小小姐?”

“唉?”

小枝睜大了眼睛。

“尋常人說的喜怒哀樂,富有沖擊力的緒,你全部覺不到。”

“真是個可的怪。”

……

富岡義勇是下午醒來的。

他還記得昨天的事,想去問太宰,廚房做工的人告訴他太宰老師沒有睡覺,正在自己的房間里。

才推開老師的房門,一句話都沒說就聽見:“正好,你來了,幫我拿樣東西。”

“?”

“去京都的老宅,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對吧。”他本不給人息的時間,說出一連串的吩咐,庭院正東有三株松柏,呈現高低高的盆地形,他們三挨得比較。三棵松柏的不遠有一小座白石頭假山,你大致測量一下松柏與假山之間的直線距離,以距離中段為起點向下挖,深一米的地方存了盒子。“

”什麼?“富岡義勇理解不能。

“意思就是讓你去幫我找下時間匣子。”

時間匣子是明治時代學生很喜歡的游戲,在大學的最后一年,班上每個人會寫一封信,信件接人是十年后的自己,寫完信后集把新放防水箱子中,埋藏在某棵樹底下,如果十年后還有人記得的話,就把匣子挖出來,看十年前的自己寫了什麼。

富岡義勇聽說過時髦的游戲,當然是太宰告訴他的。他渾渾噩噩的出門,全然忘記來找太宰的原因,直到看見吉原大門口的留柳,才想起有關阿希的問題一個都沒說。

[算了,等回來后再問老師。]

幾年教導后,他對太宰是百分之一百的信賴,得知昨夜異狀后也不認為游的失蹤與太宰有關,他和蝴蝶忍均懷疑,阿希是被鬼盯上了,或許是想到網之魚,才特意去找人的。

吉原事件的面貌與常見的惡鬼吃人事件都不同,縝地像是人類做的。

可能那鬼有人,也有報復心。

富岡義勇想起在太宰房間看見的畫面,進門時,太宰正在臨摹矮桌上的花瓶。

[原來他還會畫畫啊。]

……

[啊啊啊,氣死我了!]一覺醒來后,墮姬在床褥上左右翻騰,越想越氣,最后叼著枕巾發暗火,想到現在太宰都沒有來看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要把他罵一頓,再給他一掌。]甚至有點兒委屈,[要不是他,我能想起那麼惡心的事嗎?可惡,就算是吃了昨天的游還是一樣的惡心!]

口中的惡心無非就是生前最后一段記憶,在那段記憶中,人類的弱小、可憐,毫無反抗之力,生命力不見得比爬蟲更強,墮姬唾棄人類生命的短暫與脆弱,把永恒與強大看作的一部分,格外不能接人類時的自己。

這或許不是的本意,鬼的管里流淌著無慘的,無慘的中又攜帶他的記憶因子,他討厭變化,喜歡恒定,厭惡人,憎恨弱小,于是鬼他的影響,變了一個樣。

怒氣沖沖地來到太宰房門前,猛地一拉開門,迎面就是太宰刀刻面似的笑臉:“你來了,小梅。”

潛意識里想起了磨的笑臉,將太宰的放在一起對比。

再聰明點兒,或許能看清兩者扭曲而虛假的本質,從而不寒而栗,可墮姬是蠢貨,什麼都看不出,也什麼都不怕。

視線掃過房間一圈,最先看見的就是矮桌上的調盤,眼前一亮,太宰搶話道:“我先前答應你,幫你畫一幅畫,昨晚專門去買了水彩與畫筆。”

墮姬的怒火被沖散了,不比金魚好,立刻道:“畫像?好啊,現在就畫嗎?”

這說風就是雨的子太宰早領教過了,與他是點頭說:“選個你喜歡的姿勢。”

墮姬擺了好多個姿勢,有站的有坐的,最后還是道:“我站著,你畫仰視我的模樣。”

“噗嗤——”

“哈?你什麼意思,嘲笑我?”

“不,不是。”太宰說,“只是想起來,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干脆我爬到樹上,你在樹下畫我。”小梅興致道。

“太麻煩了。”太宰說,“折中一下,你站著我坐著。”

小梅撇撇,很不高興,說:“花魁都站在最高的地方,我上次看見輝夜花魁,站在三層小樓的平臺外邊,整條花街沒有哪里比那更高,男人人,所有人都要仰視。”

“嗯,很好啊。”太宰敷衍地回答。

“我也要一樣。”展開雙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圈,“你要把我畫得很高、很高才行。”/

……

蝴蝶忍沒從太宰那里得到報。

“阿希?失蹤了?可憐的人,是被滅口了吧。”

太宰對面的墮姬微微彎曲小手指。

“昨天小梅不太舒服,我就先帶離開了,我們走的時候阿希還好好的。”太宰一心二用,畫筆落在紙上勾勒出青年子妙曼的軀,縱使在跟蝴蝶忍說話,也沒有看對方。

“或許你可以走走看其他路線,譬如去尋找還沒有死的人。”

“我是這麼想的。”蝴蝶忍深吸一口氣。

“快點出去吧,野丫頭。”墮姬耀武揚威道,“這里是大人的空間,你以為我們有時間跟你玩過家家嗎?”

對墮姬的嘲諷,蝴蝶忍充耳不聞,跟太宰說起下一件事:“從中午起就沒看見富岡先生……”

“那個啊。”太宰說,“我讓他回京都老家幫我拿一件東西。”

“什麼什麼。”墮姬,“是錢嗎?”毫不留地嘲笑太宰小白臉的現狀。

“不,比錢要貴重許多。”他說,“該怎麼形容,對了,從未想過會用的寶藏,大致就是此類件。”

“你就會故弄玄虛。”墮姬晃手臂,耐不住子,“快點,你畫好沒有啊。”

“快了、快了。”

[好吧。]蝴蝶忍按捺住焦躁之,[我早該知道,從他們口中問不出什麼。]

站起,準備出去。

“你準備去哪?”后突兀傳來太宰的問話。

“接著調查。”蝴蝶忍邦邦道,“德川的朋友還有幾個沒死的,或許從他們上能得到信息。”想把人渣當餌。

的姐姐蝴蝶香奈惠更加……有仇恨心。

“唔。”太宰說,“那好吧。”

“你只要記得,夜深重,小心妖魔。”

“他們往往藏匿于你的邊。”

……

太宰將新買的畫冊放在矮桌上,他完了墮姬的新畫像,兩人相伴著投中,而夫太郎,他尋找了圈鬼的蹤跡,一無所獲,回來時看見了孤零零一本冊子。

出于好奇之心湊近看,最新一幅就是墮姬的速寫,大膽地涂抹諸多明麗調,微微上揚的下將他妹妹的傲慢驕縱現得淋漓盡致。

夫太郎認為,它是一幅很好的,很麗的畫,畫者到了人的核心。

夫太郎并不知道畫冊是才從新造屋買的,他驚嘆于太宰治的畫技,拿起本子直往前翻。

夾層頁中掉出一張折疊過無數次,也修補過無數次的畫。

/永遠停留在十四歲之前的下午,驕傲、明,沒有經過刀割與火燒。

我心中的永遠停留在完整的十四歲。

——《吉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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