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場]》第4章

這天下午,下了班,劉仲夏說要回去,朱懷鏡正好也要回去,兩人就一同坐車回政府大院。劉仲夏同朱懷鏡開玩笑,說:“懷鏡,你畢竟是在下面當過副縣長的,很懂得場三昧,註定是當大領導的料子。”朱懷鏡不知劉仲夏今天怎麼突然說起這種話來,就忙擺手,說:“劉長,你這麼說,我就鑽地無了。我不知你這是表揚我呢,還是批評我。越是領導的話,越是思想含量大,三言兩語,往往抵過一本書。”

很快就到了。先到朱懷鏡樓下,香妹聽得朱懷鏡開門進來,就笑著從廚房出來了,說:“我們家老爺回來了?”把菜端了上來,有香菇燉烏,煎水豆腐,朱懷鏡最喜歡吃的酸辣椒炒豬大腸,另有一盤炒菠菜。朱懷鏡半是玩笑,半是嘆地說:“唉,餘生也賤,山珍海味不吃,偏吃這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豬大腸。就看這點,只怕是個沒出息的人。”香妹卻說:“你沒有出息還好些。現在你還不算頂有出息,我三天兩頭都見不了你的影子,等你有了大出息,那更加不得了啦。”

朱懷鏡頗爲嘆,說:“是啊,我們好像活來活去都是爲了人家在活。喂,我想同你商量件事。”起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好半天,才說:“皮市長的二兒子皮勇,馬上要去國留學,我想送個禮給他。”香妹說:“要送送就是,你說送什麼呀?”朱懷鏡嘆了聲,說:“照說,像這個層次的人,送禮我們是送不起的。但我想我們必須花本,送就送他個印象深刻,不然,錢就等於丟在水裡了。”香妹眼睜睜著他,說:“我們只有這麼厚的底子,你說這禮要重到什麼樣子?”朱懷鏡低下頭,躲過香妹的目,說:“我想過了,什麼禮都不合適,就送兩萬塊錢算了。”香妹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搖了好一會兒頭,才說:“不行不行,我們有幾個兩萬?絕對不行。”

朱懷鏡站了起來,在客廳裡來回走著:“我已經忍耐了三年,人生的盛年有幾個三年?不是自己沒本事,而是沒人在乎你的本事。”香妹說:“你不是說皮市長和柳書長開始看重你了嗎?這就行了嘛!”朱懷鏡說:“這最多隻能說明他們開始注意你了,這遠遠不夠啊!你得有投資。現在玩得活的,是那些手中有權支配國家錢財的人。他們用國家的錢,結私人的緣;靠私人的緣,掙手中的權;再又用手中的權,撈國家的錢。

如此循環,權錢雙。可我於這個位置,就只好忍痛舍財,用自己的本去投資了。”香妹聽了反倒害怕起來,說:“你說得這麼驚險,我越加不敢讓你去送了。你這麼做,我寧可不讓你當。膽子太大了,總有一天會出事的。”朱懷鏡忙說:“我就是當了個什麼,也不會像現在有些人那麼忘乎所以,大撈一氣的。不過你也該知道,場上不是被抓了就倒黴了,而是倒黴了才被抓。”

這時琪琪出來問作業,朱懷鏡耐心教了他。琪琪問完作業進去了,香妹說:“你說得這麼玄乎,天下烏一般黑了?”朱懷鏡說:“那也不能這麼說,好人一定有,而且好人比壞人多。但我不知道誰是壞人,也不能指誰是好人。我只想讓你同意,取兩萬塊錢給我。”香妹想了想,嘆道:“好吧。反正這錢也是騙之於國,用之於。”

朱懷鏡吃過早飯,出門趕到賓館去。遠遠地就見政府大門口聚著許多人。他猜一定又是上訪的羣衆了。走近一看,又見武警同一名中年男子在廝扭,搶著那人的照相機。

朱懷鏡一來見多了這種場面,再說他也不便圍觀,了一眼就轉往外走。可他剛一轉,發現那位被武警扭住的人竟是曾俚。他傻眼了,看見了保衛的魏長正在那裡說服羣衆,忙上前去把魏長拉到一邊說:“那個人是我的同學,你幫個忙,把他給我吧。”魏長讓這事弄得焦頭爛額,臉自然不太好,說:“你這同學也真是的,拍什麼照?你帶他走,把膠捲留下。”

長過去一說,那位武警就放了曾俚。朱懷鏡忙上前拉著曾俚進了大院。魏長過來,拿過曾俚的相機,取下膠捲,一言不發地走了。曾俚就又睜圓了眼睛,想嚷的樣子。朱懷鏡就拉拉他,說:“算了算了,去我辦公室消消氣吧。”

兩人進了辦公室,相對著坐下來。朱懷鏡這才注意打量一下這位老同學。曾俚穿的是件不太得的西裝,沒系領帶,面有些發黑,顯得憔悴。朱懷鏡說:“你呀,還是老脾氣。今天這樣的事,你湊什麼熱鬧?你就是拍了照,國哪家報刊敢發這樣的新聞?”曾俚神凝重起來,說:“哪本王法上規定不準拍這種照片?”朱懷鏡指著曾俚搖搖頭,說:“曾俚,你太偏激了。現實就是現實!”朱懷鏡想曾俚也許是剛纔了刺激才如此偏激吧,他還得急著趕去賓館,兩人說好過幾天聚一下。

回到賓館,大家已在集討論政府工作報告了。朱懷鏡聽著這乾的文字,覺得很沒有意思。他心裡不太平靜,腦海裡總是曾俚那張臉,真誠而固執,滄桑而落魄。

吃過中飯,他想回家去取錢。心裡又惦著玉琴,就在大廳裡掛了電話去。玉琴問他昨晚哪裡去了,電話也不打一個。他說沒辦法,昨晚來了幾位領導看他們。完了之後,領導有興趣留下來玩撲克,他就只好奉陪了。大家都在場,不好打電話。

朱懷鏡回到家裡,香妹和兒子已吃了中飯,坐在那裡翻連環畫。同孃兒倆說了幾句話,就去了臥室。香妹進來了,坐在牀沿上,說:“錢取來了,在那櫃裡。”香妹說完就出去了,臉上不太好過。朱懷鏡明白,香妹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兩萬塊錢。

朱懷鏡取了那兩萬塊錢來。全是百元票子,拿在手上拋了拋,並不怎麼沉。他把錢放進牀頭的皮夾克口袋裡,也並不顯得鼓鼓囊囊。朱懷鏡仔細想過,還是選個皮市長不在家的日子上他家去,把錢送到他夫人王姨手上妥當些。他想不出理由,只是總覺得把錢當面送到皮市長那裡不太好。可這幾天皮市長一直在家開會,沒有出去。朱懷鏡左邊的口袋裡就天裝著那兩萬塊錢,這錢並不沉,卻得他的心臟一天也不得安寧。

這天終於等到皮市長下基層了,晚上朱懷鏡上皮市長家裡去了。只有王姨和小馬在家。王姨很客氣,忙小馬倒茶。小馬也不似剛來時那麼拘束了,爲他倒了茶。小馬一走,王姨便微笑著,很關切地問道:“小朱有什麼大事?老皮不在家,你有事同我講一樣的。”

朱懷鏡難免有些張,便鎮定著笑笑,喝了口茶,似乎想用茶將口衝得舒緩些。

茶水果然見效,他平靜些了,就說:“皮市長對我一向很關心,我非常謝。小皮要去國留學,這是大好事,我想表示一下祝賀的意思,王姨你就千萬別客氣。”朱懷鏡說著就手掏了錢出來,往王姨手上放。王姨忙擺手,不肯接,只說:“小朱你這麼客氣就不好了。算了算了,我們表示謝了。”朱懷鏡就說:“王姨,我只是想表示一下祝賀,你講客氣,我就不好出門了。”王姨這才接了,說:“小朱,你是這麼蠻,我暫時收了。老皮回來要是罵人,就不怪我了。”朱懷鏡就笑道:“王姨,皮市長面前就請你多說幾句話,他對我們要求很嚴的。”

王姨說聲小朱先坐坐,就拿著錢進去了。一會兒再出來,同他說話。王姨很人,問朱懷鏡今年多大歲數了,人在哪裡上班,小孩多大了,男孩還是孩。朱懷鏡一一答了。王姨便說:“不錯,小朱不錯。老皮對年輕人是很關心的,你好好幹吧。”朱懷鏡便點頭不已。王姨畢竟是多年的領導幹部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很讓人覺得熨帖。

坐了一會兒,朱懷鏡覺得應該走了,就起告辭。王姨留他再坐坐,他說也不早了,下次再來看您吧。王姨便他等一下,就進裡屋去了。好一會兒,王姨提著個大塑料袋出來了,說:“小朱,你這麼客氣,我很不好意思。這是一套新西裝,也不怎麼高檔,金利來的,你莫嫌意,拿去穿吧。”朱懷鏡忙雙手往外推,說:“不行,不行,我不了這麼重的禮啊!”王姨就佯作生氣,板起臉說:“你這孩子,講什麼客氣?拿著吧。”

聽王姨說道你這孩子,朱懷鏡心頭怦然一,覺得特別溫暖。他不好再說什麼,就千恩萬謝地接了西裝。王姨就高興起來,說:“你就在這裡試,看是不是合,不合的話,我明天人去換換。”朱懷鏡就下皮夾克,王姨替他取出西裝。這是一套鐵灰西裝,朱懷鏡穿上正好不不瘦。王姨圍著他扯扯角,提提領子,就像他自己的母親。“很好,很好,很標緻嘛!”王姨很是滿意。朱懷鏡下西裝,王姨替他小心地摺好,放進塑料袋裡,說:“小朱今後要隨便些,有空來玩就是。”

朱懷鏡出來,先回到家裡。香妹問他提著什麼好東西,這麼喜滋滋的。他就把塑料袋提得高高的,讓香妹看看塑料袋上的金利來字樣,笑道:“皮市長送的。”香妹就重重嘆了一聲,說:“兩萬塊錢,換了這麼套西裝,你還這麼興高采烈。”朱懷鏡有些掃興,起說要去賓館。香妹也不說什麼,只說你去吧。朱懷鏡就提著西裝站了起來。香妹就笑了,說他買新服從來不過夜的,就像小孩子。他說服到了手上就穿嘛,還要放著幹嗎?

他出門直接去了玉琴那裡。玉琴見他提了件高級西裝,忙接過來,拿出來看了看。

朱懷鏡挨著坐下,這才發現塑料袋裡還有一條領帶,也是金利來的。玉琴不問這西裝是哪來的,也不問是多錢買的,只說很好。

玉琴說今天他們賓館分了些柑橘,國進口的,味道真的不錯。說著就起去給他拿柑橘。玉琴穿著件,頭髮扭一個鬆鬆的結垂著。見玉琴這模樣,朱懷鏡心裡有什麼轆轆地一滾,就激了起來。也許是喝了秦宮春的緣故,這一段他特別容易來事。玉琴拿了柑橘來,還沒坐下,就他一把抱住,說:“先讓我吃吃你吧,什麼進口水果,都沒有我玉琴的味道好。”

第二天,朱懷鏡穿著這套新西裝去了賓館。同事們見了,圍著他看熱鬧,都說這西裝不錯。朱懷鏡只是謙虛,哪裡哪裡,一般水平。劉仲夏過後去他房間商量事,又說起他的西裝。朱懷鏡就輕聲道:“是皮市長送的,我哪捨得買這麼貴的服?半年的工資,還要不吃不喝,纔夠買這套服啊!”劉仲夏就不太自然地笑了起來。朱懷鏡又低聲玩笑道:“這也肯定是人家孝敬他老人家的。他送給我,可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啊!”劉仲夏又哦了幾聲,突然到便急,捂著肚子說想上廁所了。朱懷鏡心裡就暗自發笑。心想這劉仲夏一定是見皮市長這麼賞識他,便妒火攻心,分泌失調了。

劉仲夏走了不久,烏縣駐荊辦主任小熊來電話,說手機的事已弄好了,馬上送來。

朱懷鏡說謝謝了。沒多久,小熊就敲門進來了。小熊樣子很殷勤,笑嘻嘻地從包裡取出手機,遞給朱懷鏡,說:“這是目前最好的,手機換代快,你先用著吧,到時候有更好的,再換就是。電話費你不用管,我們按月結賬。縣裡給了我政策,我用活就是了。”朱懷鏡就讚賞道:“你們張書記會用人啊!派你任這個駐荊辦主任,最合適不過了。小熊,好好幹吧,你們張書記,我們是老同事了,我最瞭解他,他是最關心人的。”小熊說:“還要靠你在張書記面前爲我多言啊。”坐了一會兒,說聲不多打擾,就走了。

朱懷鏡這就拿起手機,向玉琴通了電話。他說:“朋友給我送了部手機,我想第一個電話應打給你。”玉琴就笑了起來,說:“看你得意的樣子,像個小孩子。”朱懷鏡就佯作生氣,說:“你真是麻木,人家這是時刻想著你啊!你卻來取笑我!”玉琴就輕聲道:“我自然高興啊!”朱懷鏡聽玉琴這聲音,便知道邊有人,就不多說什麼了。

接下來他想再掛一個電話,卻一時想不起要給誰掛。想了半天想起了李明溪,就掛了過去。卻半天沒有人接。突然想起這瘋子是不是去北京了,也不見他把給柳書長作的畫送來。一會兒心裡又嘆起來:自己想起要打電話,卻一時想不起幾個人來。自己的朋友也太了,活在這世上也太孤獨了!原先只有李明溪,現在有了玉琴。對了,還有曾俚,也是可以說說真心話的。除此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這天上午,政府工作報告初稿定稿。谷書長和柳書長親自到場。谷書長只是向大家表示了問,說大家這一段辛苦了。他說還有個會要參加,就不留下來同大家一塊兒定稿子了。

書長聽劉仲夏一字一句念著報告。柳書長也是寫材料出的,文字上很行,邊聽邊提修改意見。劉仲夏就隨時停下來,等兩位科長按柳書長的意見修改了,他再接著念。這時,服務員送來了今天的報紙,一份《人民日報》,一份《荊都日報》,報紙上正好刊登了全國人大會上的《政府工作報告》,柳書長和劉仲夏就各看一份。其他的人沒有報紙看,就乾著他兩位看報。柳書長瀏覽了一遍,說:“這裡開頭說的是‘請各位代表審議,請各位政協委員及其他列席人士提出意見’,我們也按照上面的提法,把‘列席人員’改‘列席人士’吧。”於是又把“人員”改作“人士”。

這樣,不到十一點,劉仲夏唸完了,初稿也就定了。其實柳書長的所謂定稿也只是初步定稿,最後得向市長定了纔算數。定完稿,大家不了要恭維柳書長筆桿子過,文字經了他的手,就是不一樣。柳書長只是擺手,說哪裡哪裡。說辛苦各位了,就起要走。劉仲夏請柳書長吃了中飯再走,他說還有應酬。大家就起目送柳書長。

劉仲夏送柳書長到門口,執手握別。朱懷鏡不好越位,只站在劉仲夏後微笑。柳書長在走廊裡同大家揮揮手,轉過去。可他才走了幾步,又回頭朱懷鏡,招了招手。

朱懷鏡就上前去,問柳書長有什麼指示?柳書長一手搭在朱懷鏡的肩上,繼續朝前走了一會兒,才說:“懷鏡,上次你帶去的秦宮春,效果不錯。我原來不相信,都沒用過。這次一用,真不錯,神好多了。”朱懷鏡會意,說:“我再弄幾箱來吧。”柳書長說:“那就拜託你。多錢一箱?我得自己付錢啊。要不我先拿兩百塊錢給你?”柳書長說著就掏口袋。朱懷鏡忙拉著柳書長的手,說:“不急不急。”該說的事說好了,沒有別的話題。柳書長只顧昂首,不不慢地走著。朱懷鏡停下來也不是,跟著走也不是,很是尷尬。他想幹脆送到電梯口算了。可柳書長卻不走電梯,而是走樓梯。朱懷鏡又只好隨他下樓梯。幸好只是在三樓。司機在大廳等著。朱懷鏡便送柳書長到小車邊,爲他拉開了車門。柳書長樣子斯文地鑽了進去,不朱懷鏡,口上只含含糊糊不知所云地好好著。朱懷鏡替他關了車門,又不得不隔著車玻璃招手說道再見。

朱懷鏡上樓去了自己房間,不久劉仲夏過來說,報告初稿初步定了,人馬是不是撤了?朱懷鏡笑著說,這由你定啊。兩人正說著,朱懷鏡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方明遠打來的。方明遠說皮市長想今天晚上見見袁小奇。朱懷鏡有意問:“皮市長回來了?幾點鐘?晚上九點,好好。八號樓見吧。”劉仲夏耳朵豎得老長,卻只當什麼也沒聽見。等朱懷鏡接完電話,他就沒事似的說:“下去吃飯去嗎?”朱懷鏡就同劉仲夏並肩下樓,邊走邊掛了宋達清手機:“喂,老宋嗎?我朱懷鏡,對對。上次講的那個事,定在今天晚上。”老宋說:“是嗎?好好!你有沒有空?是不是出來我倆聚聚?”朱懷鏡說:“算了吧,我正往餐廳走哩。”老宋說:“荊園的口味我清楚,沒什麼味道。我馬上來接你。”朱懷鏡遲疑片刻,說:“那好吧。我在大廳等你。不過今天就不要請別人了,你明白我意思嗎?”朱懷鏡收起手機,很抱歉又很難的樣子,朝劉仲夏搖搖頭。劉仲夏玩笑道:“有人請你吃飯還這麼痛苦?”朱懷鏡仍是無可奈何地搖頭。

朱懷鏡在大廳裡等了一會兒,宋達清開著車來了,問去哪裡。朱懷鏡說隨你找個地方吧,今天我請客。宋達清忙說哪有你請客的道理?兩人一路禮讓著,就到了廈門海鮮樓。宋達清說:“吃海鮮怎麼樣?”朱懷鏡應道:“行行,就吃海鮮吧。”其實他心裡有些打鼓。荊都的海鮮貴得嚇人,自己掏錢沒有幾個人顧。但他心裡確實想請請宋達清,因爲四的事全搭幫他出面說話,才了結得那麼好。

兩人選了個位置坐下,小姐就遞了菜譜來。這裡的老闆宋達清也不認識,他只請朱懷鏡點菜。朱懷鏡就謙讓。兩人推了一回,朱懷鏡就說:“我點就我點吧。反正說好了,今天我請。”他便點了基圍蝦、海蟹、香螺、牡蠣等。又問要什麼酒水。宋達清就說是不是喝點白酒?朱懷鏡說啤酒吧,下午要上班哩。

小姐轉走開時,一位小夥子過來,朝宋達清點頭不止,說:“啊呀,宋所長,你在這裡啊。”宋達清一擡頭,臉上不怎麼熱乎,只是鼻子裡唔了聲。那小夥子卻是遞煙點火,奉承不迭。宋達清點著了煙,重重吸了口,說:“你去吧,我和朋友聚聚。”小夥子點點頭,說:“那我去了?我那邊也還有幾個朋友。”朱懷鏡見這場面有些怪,就問這人是誰。宋達清笑笑,說:“爛仔。”朱懷鏡忍不住再回頭看看他們。

過一會兒,小姐端了菜和啤酒上來,兩人就對飲開了。宋懷鏡有意暫時不提皮市長見袁小奇的事,宋達清也不好問起。喝了幾杯啤酒,朱懷鏡才說:“不要讓他帶其他人去。”他只說這麼一句,不再多吐一個字,也不點出袁小奇的名字。“行行!”宋達清答道。再喝了幾杯,朱懷鏡又半天上一雷,說:“他不要張揚。”宋達清一時不知朱懷鏡說的是什麼,瞪著眼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哦哦,對對。這我同他說過的。”

朱懷鏡一直這麼神著,於是兩個人相敘的氣氛也他撥弄得濤走雲飛。這時,那邊幾個爛仔過來打招呼,請二位慢用,他們先走了。宋達清照樣不怎麼搭理。爛仔們卻仍是嘻笑著,點頭哈腰地出門了。朱懷鏡也就看看手錶,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問喝好了嗎?是不是走?他用的是做東人的口氣,可宋達清好像沒聽出來,沒說他去買單。朱懷鏡只得說,你先坐坐吧,我去買了單。宋達清就說朱是這麼客氣,就只好依你了。

這下朱懷鏡有些張了。只怕口袋裡的錢不夠。沒有辦法,他也只得著頭皮去了吧檯。

問小姐多錢。不料小姐卻說,有人爲你們買了單了。朱懷鏡張得天大,回頭宋達清。宋達清就招手讓他過去。他便同小姐說聲謝了,回到座位邊。宋達清就很氣憤的樣子,說:“這些無賴,讓你連頓飯都吃不安寧。”朱懷鏡就明白是那夥爛仔替他們買了單。

宋達清開車送朱懷鏡到賓館,兩人握手而別。今天兩人都沒有掏錢,都不好說謝謝你,就相視而笑,說晚上九點在八號樓準時見。

晚上八點五十,朱懷鏡趕到八號樓,聽見宋達清他朱長。他回頭一看,就見宋達清和袁小奇已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坐著了。旁邊還有個的,他瞥了一眼,見是陳雁,他就故意裝作沒看見。他們三位站了起來,朱懷鏡就同他們一一握手。同陳雁握手時,他有意略作遲疑,把陳雁出的手僵在半路上,問宋達清:“這位……”宋達清忙介紹說:“電視臺的名記者陳雁,我們見過的啊。”朱懷鏡這才同不鬆地握了下,口上哦了聲。陳雁就笑著說他貴人多忘事。

朱懷鏡招呼大家先坐,就掏出手機同方明遠聯繫。方明遠說他們這會兒還在應酬,快完了,馬上就到。朱懷鏡就同袁小奇說話,問了些近況。袁小奇顯得謙卑,一五一十說給朱懷鏡聽。朱懷鏡那樣子卻不知是不是專心在聽,只是口上間或唔那麼一聲。這時,宋達清將朱懷鏡拍了一下,拉他到一邊說話。兩人就走到另一個角落。宋達清很難爲的樣子,說:“沒想到陳雁會跟了來。”他說著就著朱懷鏡的表。朱懷鏡說:“來了就算了吧。”他的表卻很嚴肅。

兩人正說著,就見四輛轎車在外面停了下來。朱懷鏡看清了前面那輛正是皮市長的車,就忙站到門口的一側迎著,不住屏住了呼吸。方明遠先從前面出來,開了後面車門,皮市長才慢慢地鑽了出來。後面每輛車都鑽出一個男人,挨次隨在皮市長後面,自然形了隊形。方明遠走在最後邊。司機們有的在車裡沒出來,有的進大廳裡休息。皮市長昂著頭,目不斜視,卻仍看見了朱懷鏡,手同他淡淡握了下,繼續朝前走。朱懷鏡就原地站著,著後邊的方明遠笑。其他的人見皮市長同朱懷鏡握了手,也就同他頷首而笑。朱懷鏡不認得他們,也只同他們笑笑。方明遠過來說聲上去吧,就拉著朱懷鏡同他一道走。朱懷鏡回頭見宋達清他們二位早已站了起來,他就往手,示意他們在這裡等候。

朱懷鏡跟著皮市長一行上了二樓的一個大套房。他同方明遠最後進門,見那三個陌生男人坐在沙發裡,卻不見皮市長。聽得衛生間裡流水嘩嘩的。朱懷鏡便猜到皮市長已進了衛生間。大家僵坐了一會兒,方明遠突然指著朱懷鏡說:“哦,對了,這位你們還不認識吧?我們辦公廳綜合長。”又向朱懷鏡介紹他們三位:“這位是華風集團董事長、總經理吳運宏先生;這位是荊達證券公司總經理茍名高先生;這位是康集團總經理舒傑先生。”宋懷鏡便一一同他們握了手,彼此道了久仰。

等一會兒皮市長出來了,方明遠就問是不是放鬆放鬆?皮市長就說放鬆放鬆吧。於是擺好了麻將。皮市長笑著問朱懷鏡是不是玩玩?朱懷鏡客氣地說你們玩吧。吳運宏朱方二位,說那我們就先玩?茍名高問,什麼標準?吳運宏說,老規矩,五擔水吧。

舒傑應道,就五擔水吧。皮市長卻不做聲,只是慢悠悠地吸菸。朱懷鏡聽著卻嚇了一跳。

荊都人在有些場合說起錢來很含蓄,不錢而水。錢的數量單位也被人們晦起來,百千萬了擔桿方。十塊的票子只它一張兵。五擔水就是五百塊。朱懷鏡想自己一個月的工資,纔夠在這裡放一炮,不有些自慚形穢起來。方明遠站在皮市長後看牌,臉上總帶著微笑。朱懷鏡便也跑到皮市長後去,同方明遠並排站著。皮市長的牌運很好,才抓了三牌,就開始釣將了,差的是個五條。方明遠說,爭取自吧。皮市長就說,觀棋不語真君子,看牌也是這個規矩啊。再抓了幾,吳運宏就放了一炮,打了一個五條來。皮市長手輕輕一擺,說我就不客氣了。於是和了牌。大家就著吳運宏,笑他是炮兵團長。吳運宏也笑笑,掏出五百塊錢放在皮市長手邊。皮市長只當沒看見,笑道:“還是要手氣啊,我一進來就去衛生間淨了手。”

四人玩笑中洗了牌,又擺開一局。這回皮市長的手氣卻並不好,樣樣牌都有,是風就抓了三塊。皮市長苦笑道:“這下好,牛皮吹早了。”方明遠只是著皮市長的牌不回眼,一門子心思在琢磨,那樣子好像比皮市長自己還費心。皮市長面前看著一副爛牌,經他一番撥反正,居然自,和了。於是便一片嘖嘖聲,都說皮市長的牌技不得了。這一盤舒傑是莊家,付了一桿,吳茍二位各付五擔。皮市長擡手水亮的頭髮,說:“得力於治理整頓啊!只要措施得力,再爛的攤子都能從本上扭轉。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朱懷鏡看看手錶,已是九點半了。他裝作去廁所小解,給宋達清掛了電話,說皮市長還在開會,他們等一下。宋達清說沒關係的,他們就在下面等吧。從廁所出來,一局剛完,又是皮市長贏了,水便嘩嘩流進他的口袋。朱懷鏡猛然想到皮市長玩麻將並不避他,心裡就有些。再打了幾,四個人都各有輸贏,但算總賬,還是皮市長贏著。

這時皮市長問朱懷鏡:“小朱,你不是說帶個朋友來嗎?怎麼不見他來?”朱懷鏡忙說:“來了哩,在樓下等著。”皮市長就說:“是嗎?你怎麼不早說呢?他上來吧。”朱懷鏡應聲下樓去了。他看看手錶,已是十一點多了。宋達清他們見他來了,都站了起來,向他投去詢問的目。他笑笑表示歉意,說:“對不起,皮市長很忙,纔開完會,讓你們久等了。”袁小奇說哪裡哪裡。陳雁只是微笑著。宋達清問:“現在可以了嗎?”朱懷鏡知道宋達清是個順著竿子往上爬的人,眼盼著同皮市長認識。把這種人介紹給皮市長不太好,朱懷鏡便將他拉向一邊,輕聲說:“那裡已坐了很多人。方書的意思是,人不要上去太多了。是不是就你和袁小奇上去,讓陳雁在下面等?”宋達清沉片刻,說:“還是我在下面等吧,讓士留下來不太好。”這正是朱懷鏡的意思,他拍拍宋達清的肩膀,說:“這就委屈你了。下次我們再同皮市長單獨聚吧。”就請二位上了樓。

進了門,皮市長他們還在麻將,桌子上的水沒有了。皮市長並不擡眼他們,只是方明遠招呼各位坐。袁小奇和陳雁說道謝謝,卻不坐下,都圍在皮市長後面看牌。這一局皮市長的牌很不好,袁小奇看了一會兒,見皮市長抓了個四萬,就說拿著吧,他回頭袁小奇,有些遲疑。朱懷鏡就說,這位就是袁小奇,信他一回吧。皮市長略略點頭,依了袁小奇。也怪,他留下四萬,下一馬上就抓了個三萬。他聽了袁小奇的,九本一出手,他的上方吳運宏就掉了,打出一張三索。皮市長就吃了三索。他這纔回頭一眼袁小奇,表示滿意。吳運宏打出的不是別的,偏偏是張五萬,正好又是皮市長需要的,就吃了。茍名高和舒傑都笑了起來,說就讓你倆打牌算了,沒我倆的份了。接下來皮市長橫豎聽袁小奇的,居然真的和了。皮市長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轉對袁小奇說:“不錯,你真是神機妙算啊!”朱懷鏡便向皮市長正式介紹了袁小奇。皮市長這才同他握了下手,說著好好。又轉眼著陳雁,問這位是誰。宋懷鏡就介紹了。皮市長握著的手,很親切地搖著,說:“原來你就是陳雁啊!新聞我是每天必看的,你的大名早聽得耳了,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人呢?”陳雁那樣子像是有些興,臉微微紅了,說:“市裡的各位領導,我基本上都採訪過,只是還沒有這個榮幸採訪您。”皮市長握著的手再搖了幾下,請坐下,再笑著說:“下次我有什麼活,我讓辦公廳向你領導點名請你來。”

皮市長興致很高,說笑好一會兒,才記起袁小奇來,問:“他們都說你神得不得了,今天就讓我們見識見識?”袁小奇卻謙虛道:“不敢說有什麼本事。學了點東西,從來不敢在人前賣弄。今天能在皮市長面前彙報,我三生有幸!”袁小奇說的既有江湖路數,又夾雜場套話,聽起來不倫不類的。朱懷鏡就說:“皮市長讓你顯顯功夫,你就顯顯吧。”袁小奇著皮市長說:“不如讓我同各位領導玩幾盤麻將?”於是吳運宏就讓出位置,袁小奇又說:“你們各位可以站到三位領導後去當參謀,我後不可站人。”這樣四人才開始抓牌。抓完了牌,袁小奇拍拍後腦,閉目片刻,說:“我這次和清一吧。要不是爲領導表演湊興,我不敢這樣啊。”皮市長說:“不妨不妨。”抓了幾圈脾,袁小奇敲著手中一個牌說:“讓你們知道了我想和清一,你們就更好卡牌了。沒辦法,我就只好自了。”說罷輕輕攤了牌,原來和的是清一本子。

皮市長隻眼睜睜著袁小奇攤開的牌,半天不說話。好一會兒,皮市長才說:“啊呀,真的這麼神?”大家才嘖嘖起來。皮市長問:“再來?”吳運宏懷疑是不是袁小奇在洗牌時做了手腳,提出不讓他手洗牌。袁小奇笑道:“就勞駕各位領導洗牌吧。”皮市長和舒傑洗了幾手就停了,吳運宏卻仍將牌滿桌子,又一個人手擺起了方城。

大家纔開始抓牌。抓完牌,皮市長問袁小奇這回準備和什麼牌。袁小奇卻很恭敬地說:“聽市長的。”皮市長說:“你和個七巧對怎麼樣?”袁小奇回道:“行啊。”這盤牌眼看快到底牌了,仍不見有人和牌。只剩最後四個牌了,皮市長抓了了個東風,往桌子上一摔,笑道:“怎麼?你的七巧對還沒有湊齊?難道海底撈月不?”他話剛說完,袁小奇就抓住了最後一張牌,卻不馬上攤開,只著皮市長,說:“領導英明,真的是海底撈月。”說罷將牌亮開,又是個東風。方明遠忙過去攤開他的牌,見缺的正是個東風。皮市長讚許地笑了起來,袁小奇忙自嘲道:“皮市長,我就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和您的東風呀?”最後一盤,袁小奇說:“你們誰給我紙筆,我寫個字條,皮市長把這字條放在口袋裡,等這盤牌完了,再拿出來看。”朱懷鏡這就取了紙筆來。袁小奇神兮兮跑到一邊寫了,摺好雙手給皮市長。皮市長並不打開來看,將紙條放進了口袋。朱懷鏡、方明遠和陳雁一直是站在皮市長後看牌的。原先幾盤,皮市長手中的牌,總是湊不來。這回卻來得很順。果然天助,皮市長真的和了。皮市長將面前的牌一攤開,滿堂喝彩。皮市長很謙虛地笑了笑,瞇著眼睛袁小奇。袁小奇卻向皮市長雙手打拱,說:“請皮市長打開紙條。”大家這才記起那張紙條來,皮市長也如大夢方醒,忙取出紙條打開。大家湊近一看,見那上面寫的竟然是“敬請皮市長和牌”。皮市長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朱懷鏡心想袁小奇這回讓皮市長難堪了,有些張起來。袁小奇也有些不知所措,張眼著朱懷鏡。

皮市長站了起來,揹著手,低頭踱了幾步,又坐下來,若有所思的樣子,說:“神,神啊!這就真的是一種神的生命現象了。”大家點頭不已。陳雁一直不怎麼摻言,這會兒出來岔開話題,說:“皮市長,我們今天有幸同您在一起,非常高興。您可不可以同我們照個相?”歪著頭,笑起來像一彎新月。皮市長的目在陳雁臉上游移片刻,長者一樣慈祥地笑道:“小陳呀,要照相,當然可以。來吧來吧,我們照個相。”大家就你我,我你,不知皮市長這是誰照相。陳雁從包裡取出照相機,說:“老袁,你先同皮市長照個相吧。”皮市長仍坐在沙發裡,袁小奇忙站到皮市長後,一手扶著沙發。陳雁便喀嚓起來,閃燈令人目眩。吳運宏、茍名高、舒傑、方明遠、朱懷鏡幾人也依次同皮市長照了相。陳雁給大家照完,就高舉著相機說:“請哪位給我照照?”朱懷鏡本想替照的,卻一猶豫就忍住了。方明遠便接過了相機。皮市長這回卻站了起來,微笑著四周,見那面牆上掛了幅山水,就說:“這裡吧,高山流水,好背景啊!”

照完相,方明遠就問皮市長:“今天您忙了一天了,還沒停過。是不是休息了?”皮市長這就打了哈欠,說:“好吧,休息。走吧!”方明遠進裡屋取了皮市長的包提著,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再跑去開了門。皮市長笑著揚揚手,出門而去。吳、茍、舒三位也夾了包,揚揚手,隨在皮市長後面。方明遠朝朱懷鏡說聲走,朱懷鏡就招呼袁小奇和陳雁。一行八人魚貫而行,神嚴肅。下到大廳,方明遠問朱懷鏡是不是回機關,回去的話就一同坐車走。朱懷鏡說明天一早退房,今天再在這裡住一晚吧。於是朱懷鏡同袁小奇、陳雁站在門口,目送皮市長他們上車而去。

這時,宋達清才跑過來,問:“怎麼樣?”朱懷鏡忙回頭道歉:“對不起,讓你一個人等在這裡。皮市長今天很高興。”宋達清說:“沒什麼哩,我們有時執行任務,晚上在外面潛伏,一蹲就是大半夜哩。”已是零點過了,宋達清還提議是不是找個地方玩玩去。朱懷鏡念著玉琴,就說太晚了,改天吧。三人就分手。朱懷鏡轉才走了幾步,袁小奇又住了他。他站住了,袁小奇跑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我想了想,還是同你說說。我今天注意看了皮市長的臉相,他前程不可限量。”朱懷鏡笑笑,說:“他已是這個級別的了,前程已不錯了。你這不等於白說?”袁小奇卻很是認真,說:“我還預測了一下,他最近有大喜事,喜從天降。信不信由你,你先記住我這話,看到時候是不是應驗了。”

宋達清和陳雁站在那裡朝這邊張,不知他倆在這邊說著什麼神的事。朱懷鏡只好說:“好吧,我記住你的話。不過你也記住我的話,你剛纔這話只能對我說,不能同別的任何人講。”袁小奇說道好吧,兩人就分了手。朱懷鏡一路上卻總想著今晚不知皮市長是不是很高興。袁小奇有意不和皮市長的東風,最後又有意讓皮市長和了牌,這就玩得有些過分了,有自恃高明的味道。皮市長顯然很敏,好像覺得自己被人牽著鼻子在玩。朱懷鏡注意到了皮市長那張保養極好的臉上出的慍。他想如果真的讓皮市長不高興,費了這麼多手腳引見袁小奇,就是自作聰明弄巧拙了。

玉琴早睡下了。朱懷鏡進洗漱間洗了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撥了方明遠的手機,“明遠吧,對對,是我。你休息了嗎?打攪你了。路上皮市長說什麼了嗎?”方明遠說:“皮市長很高興,對袁小奇很有興趣。”朱懷鏡道:“我告訴你,我們分手後,袁小奇把我拖到一邊說,皮市長最近有大喜事,說什麼喜從天降。”方明遠說:“他不要說啊!”朱懷鏡說:“我已代他了,不讓他再同誰說這話。他答應了,我相信他做得到的。”聽說皮市長今晚真的很高興,朱懷鏡也就放心落意上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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