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一章 勿謂言之不預也（求月票！）

李佑與高掌櫃探討被報復的可能時，煤市中的其他十六家大煤鋪也在煤業公所大堂聚會，並就泰盛煤鋪擾市場這個問題商議了半個時辰。

德高重的行業首領葉老掌櫃雖然很榮幸的被李佑當面罵無恥老賊（他確實應該到榮幸，到了某些當朝一二品大員待遇），但他此時忍辱負重的表示，願顧全大局，不計較個人榮辱得失。只要那泰盛煤鋪若能迷途知返，放棄低價售煤的錯誤做法，便仍可按照友好同業看待。

有人提議道：“泰盛煤鋪若繼續低價放煤時，我們湊起人手去吃如何？十六家所有夥友召集親朋，總能招呼起幾百上千人，就算被限購，吃一半問題也不大，這樣便減低價煤炭外流而影響行。”

可惜沒有人呼應這個想法，一來銀子吃，二來似無必要。

他們這些大煤鋪，平常賬上週轉銀子也就二三千兩銀子（請看們不要自代金百萬來鄙視），爲囤積煤炭已經花的七七八八，沒有餘力再拿出一筆閒錢吃下泰盛煤鋪的煤。

要知道，據打探到的消息，李佑手頭裡的煤是北邊某地積了兩個月的產量，說也有三四十萬斤，多了算更不知道有多。想要接盤吃托住煤市，化整爲零又化零爲整的費力氣不提，會不會被李佑識破拒售也不提，只說籌備收購銀子就至需要五千兩左右。

放在正常況下。十六家湊出五千兩不難。現在各家在銀子上面都已經很吃力了，雖說咬咬牙掏家底也能湊出五千兩來，但是大家都不太有積極。

更何況就算零零散散將泰盛煤鋪出售的煤都吃下來，又有多大的意義？不管購買者是誰，“泰盛煤鋪低價售煤”這件事還是發生並落在百姓眼裡和心裡了。所以將泰盛煤鋪售煤吃的提議不了了之。

不得不說，李佑的份和潛勢力還是很讓這些東家掌櫃們忌憚的。十六家掌櫃議論到天黑時才做出決定，再給泰盛煤鋪兩天改正機會！

最後由葉老掌櫃拍案而起，以沉穩而又洪亮的聲音說：“以我觀之。那李佑也是做過的人，中有丘壑哪。我已猜出幾分，他必定是故意如此虛張聲勢，以此來要挾我等謀求什麼好。

我們既不能盲冒險的去故意招惹他，又不能被他嚇倒妥協，目前兩者之間，主要防範的就是畏懼投降心理！不然就讓李佑得逞了！

一切虛張聲勢者都是紙老虎！我們要聽其言。觀其行，再看他兩天！我就不信這世道真有放著錢不賺。專做賠本生意的人！”

葉老掌櫃在煤市裡已經浸了五十餘年。不知見過多風波，他一番話鞭辟裡，彷彿在座的十幾位掌櫃吃了定心丸，重新鎮靜下來。

然而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也就是臘月十七日、十八日，泰盛煤鋪繼續以低價買煤，而且繼續保持每日四萬斤的數目。

隨著消息逐漸擴散。聚集在泰盛煤鋪外面的人一日比一日多，十八日這天已經有萬餘人來搶購這四萬斤煤。麻麻的人羣將泰盛煤鋪周邊堵得水泄不通。但很可惜。最終只有兩千人能夠買得到煤。

正當絕大多數人失時，高掌櫃出現了。他宣佈從明日起，每天出售數量增加到六萬斤，價格維持不變，仍以本價向民衆賣出，頓時引發了歡呼聲。

站在人羣前面，高掌櫃默想東家教給他的幾句話，深吸一口氣，趁著人羣還沒有散去時，突然拼命扯著嗓門，開始聲嘶力竭的喊：“老爺們聽著！我泰盛煤鋪是有良心的煤鋪！有態度的煤鋪！是爲民所想的煤鋪！我們東家說了，敝店財力有限，但與百姓同舟共濟！寧可折本也絕不與其他商同流合污坑害百姓！”

說得興起，數千道讚許的眼神迎面而來，刺激地高掌櫃不知不覺激起來，臉漲得通紅，又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讓商都他孃的去死罷！”

人羣中再次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比方纔那一次更加熱烈。

李佑站在角落裡觀看，便對長隨韓宗嘆道：“高掌櫃有點用力過頭了，畢竟是沒經歷過大場面的人。這幾嗓子，太做作了，太生了，太糙了，太直白了，缺沉重的氣度啊。”

韓宗笑道：“我們這些小百姓就吃這套，老爺你親自上去也不見得就比這強了。不是說老爺你不如高掌櫃，實在是老爺礙於面，總不能在衆目睽睽下破口罵街。”

泰盛煤鋪這通聲勢造出去，無異於公然宣佈要與各大煤鋪對立到底了，而且是公然承諾繼續以遠低於行的價格售煤，“聽其言觀其行”的各家掌櫃們坐不住了。

這幾日是關鍵時期，李佑天天坐鎮於泰盛煤鋪。看完高掌櫃的演講，他回到院，卻聽到稟報說那葉掌櫃再次到訪。

這讓李佑頗爲意外，暗暗想道，這老頭心理素質倒是很堅強，被自己罵那樣還有臉上門麼？便請了進來。

老掌櫃沉著臉，方纔高掌櫃那番話形同挑釁，就差指名道姓的罵了，他很不高興。

他見了李佑，沉聲道：“煤市同業之間，向是睦鄰友好的，若有紛爭便本著本著和睦坦誠的態度，通過公所協商來解決問題，有挑釁之舉。今日貴店高掌櫃在大庭廣衆之下，大肆詆譭同業，已經嚴重違背了我煤業公約！老朽代表其他同業，向李大人表示抗議，並督促李大人及時糾正！”

李佑自勝券在握，只盼著早早開戰，過年前戰完回家。見葉老掌櫃套話源源不斷，有點不耐煩，敷衍道：“高掌櫃說的倒也沒錯，沒什麼不妥當的。”

見李佑一意孤行的樣子，老掌櫃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同業者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李大人好自爲之。”

聽到這句，李佑突然眼神大亮神煥發神采奕奕，出言挑逗道：“你們若忍不住了呢？”

葉老掌櫃哼聲道：“忍無可忍，自然就無需再忍，十六家同業在此奉勸李大人，要懸崖勒馬！”

這就對了，下面應該還有一句！李佑興的大喝道：“你癡心妄想！”

老掌櫃便拱拱手，一字一句答道：“勿謂言之不預也！老朽告辭！”

李佑穿越以來，難得遇到如此開心的時刻，當場笑的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可惜左右皆是“子非魚不知魚之樂”，不知道李大人究竟在笑什麼。剛纔這些對答，有什麼稽可笑的？

葉老掌櫃自詡識人無數、心境堅強，如今也被李大人笑的侷促不安，難道他真鬧了什麼大笑話？但狠話已經放出來了，再多就顯得自己外強中乾底氣不足，便只好毅然轉走人。

離開泰盛煤鋪，葉老掌櫃再次召集其餘十五家掌櫃、管事，匯聚在煤市公所共商大計。

有人慷慨激昂道：“我們一忍再忍，但那泰盛煤鋪已經執迷不悟，無可救藥，如今我們不能再繼續弱無爲了！”

又有人提出意見：“論起煤業行當裡的事，我們不怕他；但論起權勢，我們確實不如李佑。不如請大公公們出面？”

坐在正中的葉掌櫃聞言便道：“暫時不必。一來那些公公們貪得無厭，這次求他們來幫忙，不曉得又要被他們索取多好，故而能不請他們出面就不請他們出面。

但也不必擔憂，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會主來幫助我們的，畢竟他們扔進來的銀子不比我們，一樣會著急。如果我們去請，未免就失了主。”

“老前輩言之有理！”有人高聲贊同道。

葉掌櫃繼續道：“再說，那李佑眼高於頂，聽說在朝堂上也是個跋扈的人。即便請公公們來，李佑未必就怕了，或者出於名聲需要，就是故作姿態也不能對公公們退讓，除非他被到困境，否則不會妥協的。所以此時請公公們出面，絕非良機。”

葉掌櫃的話，衆人都很服氣，“那依老前輩之言，由我們先開始？”

“不錯！從明天開始，我們正式開始售煤，每斤就是四分，誰也不許降價，能賣多就賣多！”葉掌櫃斬釘截鐵道。

在座衆人議論紛紛。要說賣，當然可以賣，他們囤積四百萬斤煤就是爲了高價賣的。

本來計劃很完，但是突然殺出個李佑，每天大批大批以二分的低價拋售煤炭，還不停的蠱人心，就平添了許多變數，誰敢保證他們同時開始賣煤後，價格能在高位堅住？

更何況人心隔肚皮，有李佑這個攪市場的外因在此，又有誰敢保證別家不會心理脆弱不住，爲了快速回收銀子，開啓降價促銷的惡劣先例？

不知道誰嘆了幾口氣，提議道：“李佑手裡的煤遲早有賣完時候，不然我們等他沒了戲唱，再安安穩穩的開始售煤？”

葉老掌櫃環顧四周，將衆人表收之眼底，“我們不能再等了，以泰盛煤鋪的存貨，每日出售幾萬斤最還能維持六七天。如果我們繼續觀，等他售完貨，就恰好遇到新年，那時候我們怎麼賣煤？弄不好還得繼續囤積，繼續在手裡，等到西山變平息後，那就有更大的變數，故而時不我待，我們沒有時間等李佑賣完了！明天必須開始，當然也不能李佑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