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方應肯公開答應不發言，萬安也就信了，方應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公然出爾反爾。再細想，萬安又有點覺得自己多慮了。

因爲這是廷議，就連東廠提督汪直在這裡也只能在旁邊聽著，沒有任何發言資格。也就是說，汪直可以事後奏報，這是探的職責，但不能直接開口乾涉，那就壞了規矩，更別說方應這種充當書記的東廠小吏。

想至此，萬安便覺得自己過於爲方應張了，以至於將太多心思放在方應上，實在無此必要。故而萬首輔轉走開，回到了原本位置。

不過剛剛立定，萬安突然又閃過一個念頭，以方應的作風，費盡心機、委曲求全的來到這裡，難道就只是爲了在旁邊看著？如果放在別人上，可以視爲抓救命稻草般的垂死掙扎，但是方應肯定不是這樣的人，肯定有什麼主意。

萬首輔強自下了這些疑，雖然他不明白方應的打算，但是他知道，今天的主要圖謀是借災異定國本，而不是在方應上糾纏不休。

即便被方應干擾，也不該分散力，專注於主要目標纔是。當然，對方應保持最基本的警惕還是要有的，稍一放鬆說不定就會吃虧。

拿定了主意，萬安對欽天監監＝長＝風＝文學＝＝cfwx＝正康永韶使了個眼，示意其出來發言。今天羣臣聚集在此，議論的就是泰山地震這種災異，康永韶這個欽天監監正自然很有發言權。

於是康監正排衆而出，開口點題道：“今歲泰山四次震。卜之應在東宮，當另立儲君。”

立刻有人也站出來。疾言厲的對康監正駁斥道：“簡直笑話！應在東宮就要換太子？依我看，正是因爲有你這樣的邪窺測東宮。致使東宮不穩，故而上天示警泰山搖！是以不能另立儲君，反而應當罷斥邪！”

還有人站出來叱道：“天意示警，常人豈可擔責？向來是應在至尊和中樞，怎麼會扯到東宮？不免有胡攀扯的嫌疑！”

被人噴了一臉口水，但康永韶沒有怒，很心平氣和的繼續說：“我夜觀天象，屢見有星犯紫微，非區區用人政事所能消弭。惟儲君之事可以禳之。

蓋天王之象曰帝星，太子之象曰前星，今前星閃爍不定，招致泰山震，與與星象相襯。此特爲上天促朝廷替換東宮，吾輩不可不察之。故而應當速速另行冊立，天變自弭，朝廷自安。”

不得不說，康監正還是有一定專業素質和學水平。至足夠秒殺朝房裡其他所有人，不然天子也不會特別提拔康永韶爲欽天監監正。

一時間衆人面難，想讓他們從星象學上駁倒康永韶，未免太強人所難。一是他們都是政客。在星象天理方面哪能辯得過康永韶？

二是份限制，就算平常對星象學有研究的，也未必有膽量站出來與康永韶辯駁。因爲研究星象讖緯天命這些神神的學。是有點犯忌諱的。康永韶是欽天監員，研究天象星理是理所應當的工作。而其他大臣私下裡研究這些，就有點圖謀不軌的嫌疑了。

藉著災異爲由頭。胡扯幾句天人應也就罷了，但若研究到了能公然與欽天監監正互相辯駁學的地步，那麼下場就兩種，要麼被天子視爲另類猜疑，要麼被打發到欽天監去當真正的星象

其實朝廷裡不是沒有比康監正專業素質更強的，欽天監裡有很多老人學水平也很高，但沒資格到這裡來參加議事。

換句話說，康永韶是政客裡最強的天象專家，還是天象專家裡最強的政客。這樣的錯位優勢，在今天這個場合裡十分明顯。

一片沉默中，某掌道史項賢出來了，“康大人的道理，在下不大明白，但在下只關心康大人說的準不準。嘗聞古人占卜，必有沐浴更齋戒之舉，以示敬誠。

然而康大人數日之前，卻有流連花街柳巷之舉，此乃在下親眼目睹。不知上天能否到康大人的誠心？又不知康大人所言又有幾分可信？”

支持太子一方大臣紛紛頜首稱讚，這倒也不失爲一個突破口，聽說那天首輔萬安也在場。至於項大史爲什麼會親眼目睹，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康監正臉上出幾分譏諷神，“聽說某些科道清流，每當辯論道理辯不過時候，尤其喜好從道德上圍攻，用德行來徹底否定他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康監正這幾句話，無異於一掌把很多科道都打了，站到了那些標榜道德的清流們對立面上，但他豁出去不在乎了。至暫時堵住了項大史的，項大史有點無話可說。

項賢忍住了抓耳撓腮的衝，扭頭向角落裡去。在那裡，東廠書吏方應立在案幾後面，低頭筆疾書，一字一句的如實記錄著廷議發言。

別人注視著項賢，見項大史東張西，便也順著項賢的目去。正道一方不唉聲嘆氣，如果有方應出頭，何至於如此挫。

但很可惜，方應雖然面了，卻仍沒資格發言。就算大家不計較方應譖越，無視方應的小吏份，可是方應又已經被萬首輔著承諾不發言，做人總不能無恥到公然言而無信。

方應寫完一段落，停住筆擡起頭，迎上了一道道各有含意的目。然後他微微一笑，對項賢招了招手，項大史便會意的走到方應邊，此後又見方應對項賢低聲耳語。

再看項賢頻頻點頭，忽而大喜過，忽而若有所悟衆人突然意識到，這就是面授機宜啊！

萬安登時大怒，這也行？方應確實可以不用發言，但是有項賢這樣的狐朋狗友在，完全可以充當方應的傳聲筒！方應有什麼話，從項賢裡說出來，也能收到效果，而方應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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