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殘明》第十二章 六扇門

天不見亮的時候,龐雨便在公的天然鬧鐘催促下早早起牀,眼睛後,龐雨首先到枕頭旁邊的錢袋,拉開袋口往下一倒,嘩嘩的落出一小堆白花花的銀兩來。

加上牀下的一口袋銅錢,前天早上還一窮二白的龐雨同志,算流資金的話,在桐城可以進中產階級了,還不算周家欠他的三十八兩按揭。

但龐雨還不打算去把劉家仙又娶回來,畢竟好看不能當飯吃,龐家的資金鍊危機還沒渡過,得把銀子留足支援老爹老孃。

點錢是他的好之一,但銀塊沒有面值,總是讓他了一點快

點完之後龐雨拿了幾塊稍大的出來放在桌上,這是今天要去打點衙門相關人員的。

龐雨把剩下的包起來,全部都給了便宜老媽,畢竟這個藥鋪是龐家安立命的基礎,還是需要幫一把的。

龐丁打來一木盆的水,龐雨洗漱完畢後,便開始穿打扮。

先拿過皁隸巾,也就是一頂四方帽,將一角朝前戴好,他這帽子本來還有一段流蘇,但不知啥時候掉了。

據說這帽子樣式以前是元代的大用的,朱元璋趕跑蒙古人之後,特意留下這帽子樣式,只讓衙役們戴,在明代初期,衙役都不是個職務,只是勞役的一種,還屬於賤役,所以衙役。

朱元璋讓賤役戴這種帽子,有辱元代大的意思,連帶著也侮辱衙役,估計是因爲朱元璋從小吃了衙門不苦頭,所以自己當了皇帝之後也要報復公差。

龐丁再幫他套上青戰袍,這青戰袍也就是皁隸的制服,爲皁青,這也是明代稱呼衙役爲皁隸的由來。

帽穿好,龐雨也懶得換鞋子,把一條紅布帶捆在腰上,這布帶褡膊,捆上可以當腰帶,取下來中間是兩面開口,又可以當做口袋裝東西,裝好往肩上一掛,十分方便,屬於皁隸的標準裝備,非常適合在市場裡面收繳蛋梨子蘋果一類的農產品。

這樣打扮完,皁隸龐雨新鮮出爐,家裡沒有大鏡子,龐雨自己上下看看,覺頗爲古怪。

龐雨走前門,這時藥材鋪正下門板開張,老爹站在凳子上掛店幌,店幌上面寫著“安平藥材”四字。

老龐頭自從昨天發現龐雨能識字後,便一直笑容滿面,今早上龐雨又了十多兩銀子,讓老龐頭在灰暗的日子裡突然見到了希

此時看龐雨出來,老龐頭笑瞇瞇的過來,“雨兒你頭還痛不,這是去哪裡。”

龐雨只得站好恭敬的道:“去衙門看看。”

“到衙門那邊當值雖要,還是得顧著自個子,頭傷又是剛見點好。”

“知道了。”

老龐頭見龐雨確實變了樣,這兩天心大好,慈祥的龐雨腦袋,“可是見好了,那日有人先來說你被人打死了,把我這一時都急暈過去。

哎,誰知是因禍得福了。”

正說到這裡,老龐頭後一個子聲音咳嗽一聲。

龐雨探頭一看,周月如有些尷尬的站在街上,雙手握著角,難得的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果然是按時來上班。

龐雨頓時想起自己是有傭的皁隸了,這下能過過有書的癮,馬上對後面喊道:“龐丁你今日不用跟我去了,我另外找了個幫閒。”

老爹來回看看,吃驚不小的問兒子,“你這是找了個幫閒?

這,這,這從未聽說有用幫閒的…”“爹放心,我找來照料傷勢的,不礙事。”

龐雨快刀斬麻打斷老爹,不想然老爹知道這是周家閨,到時免不得鬧出事

說完龐雨就朝縣衙逃了,周閨擡頭看看老龐頭,想解釋兩句,最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詞語,也跟著跑了。

……因昨日晚間剛下過雨,桐城街上的青石板乾乾淨淨,街上行人稀,一路走來倒是十分清淨,毫沒有現代的車馬喧囂。

尤其清晨犬吠鳴,街巷之中炊煙縈繞,原原味的古鎮,龐雨呆久了都市,在明代雖是覺得無聊,卻也覺到一種有的寧靜。

唯一讓龐雨不習慣的,街上始終飄著一屎尿味,明代城市中,大多數人家都沒有專門的廁所,以前街邊是修有排水,但後來因爲臨街人家侵佔而被納各家各戶,從此難以疏通。

由此造五穀迴之排放,往往堆積在街市各

越大的城市這個問題越嚴重,天子居住的京師算此中佼佼者,桐城這樣的三線城市相對還算好的。

此時天方明,城門已經開啓,各個店鋪也在開門,附近的街坊看到龐雨穿著皁隸服出來,紛紛跟他招呼道,“雨哥兒,可是見好了。”

龐雨笑著邊拱手邊道謝,要說這些街坊還是不錯的,好些都是老鄰居了,有事是真出力幫忙。

當然了,並不耽擱他們背後翻龐家的閒話,皆因以前舊龐雨乾的那些破事,大家對他意見確實大。

現在看到龐雨背後有個子跟著,顯得不明不白,紛紛頭接耳。

走了五六個門面,便看到劉家嬸子也在開門,是個人,沒有資格掛店幌,只是在幫著下門板,看到龐雨過來,劉嬸想起損失那許多銀子,臉好不起來。

龐雨樂呵呵的拱手笑道:“劉嬸早啊,吃過早飯沒。”

劉嬸聽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的出點笑,晃眼間看到後面的周月如,以爲龐雨帶人向示威,呸了一聲轉進了屋子。

“沒禮貌。”

龐雨笑瞇瞇的說了一聲。

周月如被那些鄰里一路打量,臉紅到脖子,掉在後面遠遠的,等到走過好長一段,離開了龐雨街坊的範圍才追上幾步喊道,“哎,那,那誰,到底帶我去哪裡,我只是幫傭,不是幫閒,哪有子做幫閒的,那都是喇唬乾的。”

龐雨聽了回頭走過來,“你本來就是照料爺我傷勢的,我在衙門當值的時候萬一頭傷發了暈倒咋辦,不管幫傭幫閒,總之是跟在我邊,有什麼區別。

還有,人別誰誰的,以後爺。”

周月如輕輕呸一聲,“我給你幫傭又不是賣給你家的,憑什麼爺。”

“那就我哥。”

“不,你怕不得比我還小點呢。”

龐雨一愣,纔想起自己這份確實只有十七,但心理年齡大得多了,不由笑道:“那我你姐了吧。”

“嗯,那也不,讓人笑話。”

龐雨突然眼睛一瞪大聲道,“那你到底要怎地,一個稱呼就耽擱我這麼久,你可知我時間很寶貴的,要我說你們古代人啊,講究沒用的東西太多,全都是白白耽擱時間,時間你知道嗎?

你說,時間是什麼!”

“我…”周月如被他一頓搶白,愣愣的回答不出來,哪裡知道時間是什麼。

龐雨乘機繼續吼道:“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你找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耽擱我時間,就是搶我的錢,謀殺我的生命,你說你是不是想殺我。”

“啊,沒,沒呢,沒想好呢。”

周月如其實在心裡早把殺過龐雨無數遍,突然聽到問是否要殺龐雨,慌之下口不擇言。

“沒想就好,隨便你我什麼,爺我是個好人,但你也不能耽擱我的時間。”

龐雨說完轉頭繼續走,周月如氣得直氣,原本是想責問龐雨本看不出任何傷勢,爲何讓周家賠那麼多錢,而且還讓自己來幫傭,結果開口一個稱呼問題被平白訓斥一番,此時失了氣勢,一時也不敢再問。

“路上這點時間呢,就跟你說說傭的主要工作。

午前呢,我就在衙門裡認真上班,你幫閒不好進去,但也不是沒事,先把午飯的地方訂好,口味要稍重一些,爺我是個生活緻的人,飯前要先吃點水果,記住不是飯後,飯前吃更好吸收,才能幫助消化,吃完飯要用鹽水漱口,然後泡一壺茶…泡什麼茶還沒想好,你一會去看看價格…”在龐雨的絮叨中,片刻到了縣衙八字牆,龐雨停下對周月如隨口畫個大餅:“今日是你幫閒第一天,爺我給你的職培訓就一句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要看不起幫閒,你要幹一行一行,幹得好了也能出人頭地…”周月如白他一眼,“沒聽過幫傭能出人頭地的。”

“不準頂,幫傭得看給誰幫,龐爺家的幫傭就是能出人頭地,幹得好還有獎金,沒準不要你幫傭半年,還能賺一筆銀子回去補家用。”

周月如這兩天滿腦子都是錢的事,周家經此一役,可謂損失慘重,比龐家還慘,不但周掌櫃了大苦,鋪子裡面一點流資金都沒有了,此時一聽有銀子,神頓時一振。

周月如遲疑的道,“那我現在幹啥?”

“跟這兒等著,爺我進去看看有沒有差事發派。

有就帶你去,沒有的話,咱倆開房去。”

“這兒等?”

周月如沒聽懂開房的意思,但周圍環境是看到的,旁邊不吃公門飯的幫閒代板之類,不乏歪瓜裂棗面目可憎之輩,好些人還在不懷好意的朝打量。

“要不我也跟你進去吧,那些人,我有點怕。”

龐雨順著看了一眼,突然拉住周月如手臂,一把拖過來摟著肩膀,然後對著八字牆的人羣大聲道:“門口站的都聽好了,老子是皁班的龐雨,這子是我的幫閒,不管誰都不要打主意,誰要是有想法的,現在就出來跟老子說。”

周月如嚇呆了一般,本沒想起來怎麼反應,呆呆的看著龐雨。

八字牆的各人等果然都看過來,出各各樣的表,有不在乎的有看熱鬧的,有嘲笑的有冷笑的,有鄙視的有兇狠的。

從明初以來,明朝地方政府的編制就從未滿足過施政的需要,各地都有不的編外人員,明初是加勞役或是各里各坊派送,明中之後隨著商品經濟發展,地方需要理的事務越來越多,編外人員也就越來越多,就是俗稱的幫閒,跟著吃公門飯,有些是有幹實務的能力,比如何仙崖這樣的,但更多的是青皮喇唬,並非善類。

龐雨摟著周月如,大大咧咧的環視半圈,凡遇到兇狠的目,龐雨便直接對視,並記下那些相貌。

一圈掃下來,龐雨笑笑道:“既然沒人出來說話,那就是沒人打主意了。”

說完才放開周月如道:“看到沒,這裡都是好人,在這縣衙門口,沒人敢你。”

周月如都不及追究摟抱的事,口中道:“我看他們都兇得很,還是想進去。”

龐雨盯一眼,“那你帶銀子了嗎?”

“沒帶,我家銀子全都給你了。”

龐雨指指裡面儀門中間的六扇門頁,“沒帶銀子你進去幹啥,沒聽過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乘著周月如一愣的功夫,龐雨已進了大門。

早上點卯這個時點人最多,龐雨跟在一衆衙役後從儀門進大堂,這縣衙的儀門橫向三架的開間,每架兩扇門頁,總共就是六扇。

明代衙門往往被俗稱爲六扇門,就是如此由來。

至於武俠化的明朝特務機構六扇門,則只是小說家胡編的。

不過這六扇門屬於正門,當的才能走,龐雨他們是沒資格走的,儀門兩側各有一個便門,東進西出靠右行駛,纔是平常用的。

從便門進來便是縣衙大堂了,大堂不是一個堂,儀門進來一方池塘,池塘還是活水,就是前日放燈的那條河道,周邊綠樹環繞,塘中左右各一假山,一座石橋橫池塘,桐城人稱爲堂前橋,過橋之後便是一塊鋪滿青石板的空地,左右兩列廂房,兩邊共八個大開間,就是縣衙重要的六房等辦事機構,廂房上面就是縣衙大堂了,是知縣理公務的場所。

此時中間的空地上站滿了人,都是縣衙中的各人等,六房司吏、牢頭、、醫等人站在前排,衙役、伕役頭子、許里長和裡冊書等人則站在後面,各人低聲談著,打發等候早堂的時間。

龐雨眼中所見,有點職位的都架子十足,衙役伕役則都有點形象猥瑣,要麼圍著吏目奉承,要麼就在後面不敢談,龐雨覺自己應該是最有氣質的一個衙役。

龐雨穿過人羣,最後到了右側廂房的最上邊。

這間房還在吏房之上,那裡就是縣衙的承發房所在,取上承下發的意思,主要理文書、傳達指令,類似後世各機構的辦公室,承發典吏(注1)就是桐城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在縣衙中屬於很有地位的吏員。

承發姓唐,年齡不小了,留著打理整齊的枯黃鬍子,穿玄青衿,頭戴四方平定巾,衙役們都他唐承發。

這承發在縣衙可是實權部門,考勤是之一,還有司放告,以及上傳下發文書,只要是知縣沒指定的,就是承發司吏來派,哪個房得罪了他,好差事沒分,苦差事次次不了。

就龐雨打司這事,承發能讓周家層皮,連龐雨也能層皮,因爲放告排號都在承發手上,他永遠給你排在最後一個,等幾個月都上不了堂,就算想去申明亭,只要承發說這事兒太嚴重,不該申明亭管,那就一點辦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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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皁隸來說,這承發本不能得罪。

承發房門口一張長條桌,上面擺了一堆的竹片和兩個竹筐。

唐承發正坐在長桌後邊,這裡就是縣衙考勤的地方,由承發司吏負責,每日早上卯時簽到,後來說的點卯就來源於此。

也就是後世七點鐘之前得上班,這上班時間不是一般的早,明朝又沒有什麼週末一說,天天該去就得去。

唐承發看到龐雨過來,面無表的揀起桌上一塊竹片扔進了左手邊的竹筐。

他如此考勤可以節約紙張,最後剩下牌子沒有框的,就是遲到或者曠工的人,只記錄他們就不用花費多紙張。

龐雨還未開口,那唐承發已經一臉冷淡的說道,“龐雨,聽說你頭上開了口子,司沒放告就了結了,是不是傷勢一早就好了,那爲何這許久都不來衙門當值。”

龐雨聽他語氣不對,但應該不是牢子告狀,因爲何仙崖和焦國柞都並未提及牢子和承發房有啥厲害關係,稍稍一想後湊到他邊低聲道:“還不是託唐承發的福,傷勢都大好了,昨日剛了結了訟告,今日就來點卯了,這些時日告假給大人添了麻煩,放告撤訟之事全仗大人給的方便,小小心意請不要嫌棄。”

說完把準備好的兩塊銀子籠在袖子裡面,放到唐承發的手中,唐承發在手中掂了一下,足足有四兩,一個小司分潤四兩銀子不算了,他稍有點意外,不過口中也沒說什麼。

這也是龐雨對銀子使用缺心得,不過唐承發理解了龐雨故意討好他,心下覺得這個唐家傻子難道開竅了。

龐雨心中也鬆一口氣,知道昨天撤訟狀必經承發,昨日拿到銀子就該先來給唐承發分潤,想來是唐承發沒見到銀子,心中已經記了他一筆,好在自己給的不算,勉強把這一關過了。

不過唐承發一向對龐雨便比較看輕,收了銀子也沒有任何表示,而是冷冷看看龐雨道:“日後記著些,申明亭了結,不是刑房了結,承發房此排了號,同樣要了結,否則一不小心送到堂上了怎辦,耽擱了堂尊的大事誰擔待得起?

就算你是傻點,但在衙門做事,規矩總是要懂的。”

龐雨心中罵了一句,自己這麼重的傷,同僚之間連個問候都沒有,還一副兇狠模樣,難道明朝的同事關係都是這樣。

一會還得去刑房走一趟,給司吏打點,仔細算下來,各方打點完,這司自己只拿到十幾兩現銀而已,他這還是部人員有便利,要是平常人,就走不了申明亭,一旦過堂的話,要通過訟賄賂相關人等,那邊更不止那點提,衙門裡裡外外得拿走七八

“這他媽司打的,以後不能幹這破事,得找大生意做。”

龐雨低聲嘀咕兩句,對著唐承發低頭哈腰幾下,退到了後面皁隸的位置站好,左右張一番找到了焦國柞。

焦國柞估計是剛分了銀子,看著神清氣爽的模樣。

“大哥遇到啥喜事怎地?”

“還不就是那點事,昨晚老子用分的那點本錢,又贏了七兩,那手氣絕了,要不是殷麻子跟人打起來壞了場子,老子說要贏二三十兩。”

“那麼多?”

龐雨還待再問,大堂右邊縣丞衙的方向三聲雲板敲打,這是第三通梆子響,俗稱“傳三梆”,表示坐堂梳洗完畢,馬上要出來辦公了,堂下衆人都停止說話,安安靜靜的按列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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