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瑞是個讀書人，並不與翠兒爭辯，平複了激憤的緒後冷笑道，“究竟是誰胡說八道，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

“抱歉，我還真不清楚。我初掌家業，並不敢大改，故而朱家的租子前三年都按照我父親定下的規矩收五。兩月前我改為三，後見年景不好便乾脆全免了。我那裡還有賬薄可以查證，小兄弟你既然如此說，想必其中有什麼誤會。”周允晟緩緩開口。

章家瑞語氣嘲諷，“冇什麼誤會，直到昨日之前，朱老四還跑到我家催租呢，六糧食，一也不能。”

周允晟聽了這話臉沉的可怕，目直勾勾的朝其中一名年輕護院看去。這護院不是彆人，正是朱老四的嫡親兒子朱福順。他本想與父親一塊兒躲回老家去，哪料到東家一定要他跟著上山。朱老四為了表忠心，便把他留下了。

自從朱子玉掌家後，朱老四冇貪墨朱家財，把朱福順養得膀大腰圓癡無比，看著比朱子玉更像地主家的爺。

然而他外形像豬，裡卻膽小如鼠，被朱子玉一瞪，又被其餘幾名護院圍在中間，拿鋼刀架住脖子，霎時癱如泥，跪下一邊抹淚一邊磕頭，偏偏舌頭像打了結，什麼都說不清楚。

周允晟指著他道，“這是朱老四的兒子，六租子的事，我是真不清楚，等流寇退走，我帶著他前去找朱老四對質，定然給鄉民們一個代。”

他話不多說，但在場的人卻已然清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朱子玉隻得了三租，朱老四卻收走六，這中間差的三去了哪兒，答案不言自明。

周允晟頓了頓，又道，“再者，朱家便是我父親在時也隻收五租，並不曾收過六，這其中被剋扣走的一，誰吃了，我定要讓誰吐出來還給大家。”

他表鷙，語氣狠戾，章書林信了八-九分。秦策深深看他一眼，然後垂眸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章家瑞格偏激，對誰存了惡就很難改變，冷笑道，“租子到底收了多還不是由你說了算？惹了民怨便推一個人出來替你頂罪，到底是你家的奴才，好賴生死全由你說了算。那朱老四為虎作倀這許多年，肯定冇想到會有鳥儘弓藏的一天。何其可悲。”

年，你真相了。周允晟心中替章家瑞點了個讚，麵上表卻十分鬱，篤定開口，“我朱子玉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惡人，做不來魚鄉民的事。我敢對天發誓，若是我果真唆使朱老四盤剝鄉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直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迴！”

古人對命數十分相信，連這樣的毒誓都敢發，章家瑞無話可說，翠兒和盧氏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恨不得讓護院把這些咄咄人的傢夥攆出去。

秦策猛然將手裡胳膊的柴火折斷，沉聲開口，“毒誓不要髮，你說什麼我……們都信。”停頓間，他堪堪補了個‘們’字，聽上去頗有些不自然。

周允晟著眼皮乜他一眼，顯然緒很不爽利。

章家瑞比他更不爽利，抨擊道，“租子的事暫且不提，你搶了我家方總是不爭的事實吧？”

周允晟早煩了他的咄咄人，這回開口一點兒也冇留麵，“我味覺十分靈敏，無需向你們索要方，隻吃過一次便能悉烹製方法，何必又朱老四去搶，豈不多此一舉？朱老四自己存了貪念，便打著我的名號乾那壞事。他本想把方子遞到我跟前邀功，我給駁了，還讓他及時還回去，如果他冇歸還，與我朱子玉冇甚乾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若是要找茬，莫來找我。老實告訴你們，那皮蛋我還真看不上，不過是口味和賣相獨特了些，吃多了卻對人大大有害，堪比□□。”

他話裡的資訊量委實太大，章家瑞一時間不知該質問哪個，好半天才赤紅著臉喊道，“你胡說什麼，我家的皮蛋怎會有毒？”

“有冇有毒你們自己不知道？”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向章書林。

不會吧，古人竟然也知道皮蛋不能多吃？章書林有些心虛，麵上自然而然便帶了出來。秦策若有所，眸深暗。

章家瑞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周允晟，本就赤紅的臉這下幾滴。

周允晟不想讓章家人好過，繼續道，“皮蛋是由純堿、石灰、鹽、黃丹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泥和糠裹在鴨蛋外麵，十五六天後醃製而。黃丹乃一味中藥，辛、鹹，寒，有毒，主治癰疽、潰瘍，金瘡出，口瘡，目翳，湯火灼傷，驚癎癲狂，瘧疾，痢疾，吐逆反胃等癥。適量可治病，過量則會留滯在肝、肺、腎、腦中，引起噁心、嘔吐、頭疼、頭暈、腹痛、腹瀉等病癥，尤其是孩子，吃多了不但牙齒長不好，骨頭還容易折斷，堪稱貽害無窮。這樣的東西，我朱子玉怎會拿出去賣？”

意思便是章家人明知有毒還賣，賺的儘是黑心錢。

章氏夫夫見他說得如此篤定，早已信了十十，用不敢置信的目朝章書林看去。章書林的臉如今也跟章家瑞一樣，紅彤彤的，還有些刺痛，活似被人扇了好幾十個掌，又是難又是愧。

皮蛋不能多吃的道理他當然知道，想著大家又不是每天吃，危害不大，冇必要說出來影響生意。眼下被周允晟破，活像他故意害人似得，他有一百張也說不清。

支吾半晌，他吶吶道，“東家說得這些，我竟全然不知，所幸我家現在不賣了。”

秦策哪能看不出他在說謊，頓時眉頭皺。

章家瑞立即介麵，“對，我家早就不賣皮蛋了，反而是你朱家在縣城裡開了一家鋪子專門賣皮蛋。”

“狗東西，那鋪子究竟是誰的？”周允晟並不搭理章家瑞，拿著燒紅的木在朱福順屁上。

朱福順痛哭失聲，“東家您饒了我吧，那鋪子是我爹的，那方子也是我爹私自扣下的，等回去以後，我立馬我爹把鋪子和銀子都還回來。”

“免了，又是魚鄉民，又是貪墨主家財，那鋪子和銀子你還是拿去疏通府吧，冇準能讓你爹從輕發落。”

這便不打算私了，而是打算告了。朱福順嚇得魂不附，連忙撲過去磕頭求饒，卻被秦策一石子彈過去，擊暈了。

章家瑞無話可說，吭吭哧哧的很不甘心，偏翠兒打開包裹，取出一盒切好的怪味讓大家分吃，笑瞇瞇的說道，“這是我家爺吃過你家的鹵味後改進的，你們嚐嚐。我家爺早就說了，皮蛋偶爾吃一點無所謂，卻是不能多吃，你們若是知道，應該早點告訴大家纔對。”

濃鬱的香氣瞬間在瀰漫，讓早已腸轆轆的眾人連吞口水。秦策的屬是吃貨忠犬攻，先就忍不住撚了一片，漆黑的眼眸放出。

芝麻醬、白糖、醋、辣椒油、花椒、麻油、細鹽等佐料一同放碗調和均勻，淋在爛鬆的上，最後再撒上芝麻，莫說味道，那金紅的澤便人眼饞，口後質鮮，集鹹、甜、麻、辣、酸、香於一，互不味，千百種滋味儘皆在舌尖打轉，令人回味無窮。

“這手藝堪比廚，章家的怪味卻是差得遠了。”秦策中肯的評價道。

一一試吃過後的章家人臉紅紅白白青青紫紫的變換，看上去好不彩。

周允晟斜睨著秦策哼笑，“你吃過宴？”

秦策遲疑片刻後搖頭，“不曾，隻是打個比方而已。”隨即飛快掃了青年豔麗無匹的臉龐一眼，低下頭暗暗思忖：怪味雖好，卻不如子玉斜睨過來的桃花眼更妙。

周允晟不再看他，轉而盯著章家瑞和章書林兩兄弟，一字一句開口，“我這人是個老饕，舌頭尤其敏銳，但凡味，吃過一遍就能悉其烹飪髓，還能加以改進。偏我子獨，寧願自己用也不願賣與外人。你賣你們的，我吃我的，誰也不礙著誰，若我真個有意留難你們，早就把你們的財路斷得一乾二淨。老實說，你們章家的鹵味和火鍋其實味道平平，隻勝在一個新鮮罷了，還冇稀罕到我朱子玉非要強取豪奪的程度。”

話落他微微停頓，欣賞章家六口得無地自容的表，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塊潔白的手絹，撿起一燒了一半的小木杵滅，寫下一張全新的鹵方遞過去，“朱老四是我家的奴才，他強搶你家方，雖然與我無乾，畢竟是我下不嚴。這配方是我調整數次後最滿意的一個，你們拿回去吧，算作補償。今後見了我若還是這副怪氣的臉，我可不會像眼下這般客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欠我一分，我必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我朱子玉就是這麼個人。”

將手絹扔過去，他微微瞇眼，慵懶的神中出幾分倨傲。

章家瑞很聰明，知道這張方將為章家帶來多大利益，強忍被打臉的痛苦手去撿，卻被章書林阻止了。他兩手捧著帕子遞迴去，囁嚅道，“是我們誤會東家了。您冇有錯，反而是我們，委實冤枉了好人。這張配方我們不敢要，您收回去吧。”

他見朱子玉坐著不，便遞給翠兒。翠兒本就不願便宜章家，立即收回去了。

周允晟用木點了點他，嗤笑道，“矯。”

這話在現代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詮釋——賤人就是矯。章書林不準他是不是這個意思，想他一個古人應該不至於，便尷尬的笑了笑。

經過一係列打臉，他為現代人的優越早已經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