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坳開埠以來，以前縣太爺之類的員是本不敢到楊家坳來的。改革開放以後，來到楊家坳最大的也就是副縣長之類，楊志遠回來以後，陸陸續續來了不的領導，先是現在的縣委書記向晚、後來是市長鬍捷以及一些別的領導。特別是向晚，在楊石八十大壽那天親率縣裡的一幫要員來到楊家坳給楊石祝壽，給楊石風至極的壽宴錦上添花，讓楊石覺得自己這輩子再無它求。

楊石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會和院長這麼大個首長同坐一桌舉杯同飲，自己這一桌，除了他楊石一介村野民夫，其餘諸人不是書記就是部長、省長，最小的也是書長，楊石心想這些人平時只怕自己想見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沒可能，可現在這麼多大領導竟然團團圍坐在自己的邊，畢恭畢敬地和他楊石杯，喝飲料，這真是自己這輩子從來就沒想到過的幸事。而且院長這麼大個首長，對自己這個山野農夫態度謙和，如此尊重，楊石心裡自是慨萬千，倍兒的高興。楊石心裡樂呵，心想這麼多的領導臨楊家坳是楊家坳之幸，能和這麼多的領導同桌共飲，則是我楊石之幸，我楊石八十歲了，還能有如此經歷，此生足矣。

別看這麼多人臨楊家坳，楊家坳準備有些倉促，但桌面的菜餚卻是異常富。李澤知道院長喜素，特意代楊志遠以素食爲主，小蔥豆腐、涼拌萵筍、芹菜香乾、清燉山菇、素炒野菜、小白菜、豆芽，還有包菜醃菜林林總總，十數個素菜。說是素菜爲主，席上自然也有小炒河蝦、河蚌、泥鰍蛋湯，也有野野兔，還有楊家湖新鮮出湖的楊家湖大閘蟹、鯿魚、小河魚之類的葷菜。

也許是領導們真了，也許是楊家坳的菜蔬出自本地，山清水秀，菜蔬的口自然就比城裡的大棚蔬菜要好許多，領導們一個個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等剁辣椒蒸野生大魚頭一端上來，外省的領導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雄魚頭，一個個驚呼，這麼大個雄魚頭，平生罕見。尤其是魚頭被鮮紅滴的大紅辣椒和青的香菜相裹簇擁，煞是好看。連院長也被勾起了食慾，他拿起筷子，嚐了嚐，連連點頭，說：“味道不錯，地道的本省特。”

當院長聽鍾濤介紹，這道剁辣椒蒸野生雄魚頭現在爲本省最爲有名的一道名菜之時。院長點頭，說：“不錯，應該推廣，我希將來在北京也可以吃上這道名菜。”

楊石說：“首長，我聽志遠說發明這道菜的，就是省農科所的楊主任。他現在正帶著專家在我們楊家坳的試驗田裡忙乎呢。”

院長笑了笑，說：“這麼說來，剛纔小楊同學是跟農科所的專家在一起咯。鍾書記，看來你們農科所這位主任專家很務實嘛，親力親爲，這樣的工作作風值得肯定，大家應該好好學習纔是。”

周至誠心有所，不久前，他和鍾濤在省裡一些副廳級幹部的任免上產生了不小的分歧，按說這類副廳級幹部還不值得周至誠和鍾濤大干戈。問題出在任免形式上，鍾濤的意思是省委常委會討論通過後，再由省政府直接任命。但周至誠覺得有必要對這種大包大攬的幹部任命制度進行改革，有心在人事的任命上有所突破。他認爲像農業廳、通廳、建設廳這類專業很強的廳級機構，有必要增加一批有能力的專家學者充實到幹部隊伍中去，而目前看來副廳長這個位置就很適合周至誠實施自己的想法。按周至誠的構想，乾脆把此類副職拿出來在全省公開招聘選拔。周至誠的想法比較大膽，各省都沒有先例，鍾濤自然反對，說：“一直以來，幹部的任命都是由一級黨委負責，爲什麼黨管幹部，就是黨掌管著幹部的任免權，如果副廳級幹部都可以公開招聘選拔，那還要省委幹什麼。”周至誠心裡不免到可惜，心想鍾濤的膽魄還是小了些，任何事只要沒有先例，鍾濤肯定不予支持。要知道正因爲沒有先例，一旦變革功，必將產生重大和深遠的影響。鍾濤是省委書記，鍾濤一反對，周至誠也就無可奈何，周至誠講究策略，既然省委書記的一把手，他這個省長就不能公然和一把手唱對臺戲，那樣的話就更不利於工作的開展。這副廳級幹部的公開選拔一事也就無疾而終，停滯了下來。現在一聽楊志遠提到農業廳下屬的農科所還有這麼一個務實的專家型人才，周至誠心想，鍾濤反對的應該是自己的幹部選拔方式，但並不反對自己對副廳級幹部的提名。自己回去不妨讓組織部門對此人加以考察，一旦此人人品好，能力不錯，不妨委以重任，把他作爲農業廳副廳長的人選提省委討論。現在有首長的表揚在先，估計鍾濤不會反對。周至誠有些小自得，心想這就做借力打力，也算一種變通的工作方式。

不喝酒，這飯吃起來就快。臨近尾聲，院長招招手，問：“小楊同學，省農博會你們可有參加？”

楊志遠說：“有啊。”

院長又問：“你去不去？”

楊志遠說：“今天就去。”

院長說：“那行，等下你就和我們一同出發。”

楊志遠不明白這一同出發是何意思，他點了點頭，說：“好的，我去準備準備。”

院長笑，說：“是得準備一下，你這個樣子像唱花鼓戲的，這麼跑去參加農博會，還真是不妥。”

大家善意地一笑。李澤也不知道院長這話是何用意，他提醒楊志遠，說：“志遠，快去快回，別耽擱。”

楊志遠說：“我明白。”趕忙跑下山去。

院長起，一行人在楊石的陪同下開始緩步下山，雨後初晴，南山小鳥鳴啼，花綻放。院長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山道上，笑著對邊的楊石說：“楊老先生，你我先就此話個別了，等下了山人一多，只怕你我就說不上話了。今日能在老先生這四季分明之地，聽聽風，看看雲，賞賞景，得閒半日，實屬不易。”

楊石說：“首長能臨我們這山野之地，是我們楊家坳的榮幸。”

院長笑，說：“楊老先生，此話差矣，應該說是我之幸纔是。要知道人的心境和邊的環境有著莫大的關係，置於如此空靈的境地之中，心也自是空明闊達了。您老先生試想，我今天多聽了一會兒風，森林就隨風起舞，我多看了一會兒雲，雲就多了一些變幻，生活的合理就在於此。”

許是下雨的緣故，一隻小的白鷺從鳥巢裡掉落在青石板上，一隻母白鷺在樹上悲哀地鳴。院長走到掙扎的小白鷺前，擡頭看了樹上的母白鷺一眼，附捧起小白鷺，給一旁的警衛，說：“把鳥放到鳥巢去。”

警衛從院長的手裡接過鳥，手敏捷地爬到樹上，母白鷺並沒有因爲警衛的到來而逃離，依舊站在樹枝上不停地啼鳴。院長嘆：“不管是人還是，只有做母親的纔會在這種況下全然不管自己的危險，對自己的兒不離不棄，這種雖是出自本能，卻又是何其的珍貴。”

楊石年過八十，這一生歷經世事，看多了人間的世態滄桑。心想一個大國的首長有如此的仁慈博之心，是國之大幸，民之大幸也。

下到村口的大樟樹下，楊家坳早就人山人海，鄉親們把停車坪圍了個水泄不通。院長和鄉親們打了個招呼，一見院長出現在村口，鄉親們歡聲雷，李澤能覺到鄉親們的歡呼聲出自心，完全是真流，李澤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景，每次李澤都是心有，心想，能做到院長這般地步，能被父老鄉親發自肺腑的戴，應該是做的最高境界了，自己跟在院長的邊，自當努力學習纔好。

李澤此時看見了楊志遠，他正被安保人員阻擋於外。李澤走了過去，打了聲招呼，楊志遠這才被安保人員放了進來。李澤笑，說：“志遠，這回行倒是蠻迅速的。”

楊志遠說：“這種時候，豈敢拖拖拉拉。隨便沖洗了一把，換了件服就來了。”

此時院長已經走到尼桑碧蓮邊，李澤不知道院長讓楊志遠‘一同出發’是何用意，不敢自作主張，他走到院長邊，彙報，說：“院長，楊志遠同學來了。”

院長‘哦’了一聲，招招手，把楊志遠到了邊，院長看了楊志遠一眼，和藹地一笑，說：“小楊同學稍一打扮，董事長的派頭就出來了，不錯，有氣神。”

大家笑了起來，把楊志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院長又問：“小楊同學，可有車？”

楊志遠指了指不遠的‘五十鈴’，說：“有啊，那輛‘五十鈴’就是。”

院長一看是個雙排座的小貨車，笑，說：“小楊同學，不對吧，你楊家湖就投了上千萬，不會連個好一點車都沒有吧。”

楊志遠說：“院長，我們楊家坳很多東西都有，就是沒有奢侈品。既然要鄉親們謹記‘窮不倒志，富不癲狂’這八個字，我們公司的管理層就該從自做起。車也就是個代步的工，要是開著個豪車，真要拉個魚種什麼的也不方便。”

院長點頭，說：“知道以作則，很好。”

院長一指自己坐的尼桑碧蓮，說：“既然如此，那就隨我的車一同上省城如何。”

楊志遠嚇了一跳，要知道能跟院長同車的，無不是一方顯赫，自己就是一個無名小輩，怎敢與這麼多高級領導同車同座。

楊志遠說：“院長，這不妥吧？”

院長笑，說：“沒什麼不妥的，這也算是對你以作則的一次獎勵。”

李澤知道院長讓楊志遠上車肯定另有目的，他說：“志遠，別耽誤時間了，準備上車。”

此時院長和鄉親們揮手話別，大家開始跟隨院長依次上車，楊志遠跟著李澤走在最後，他有些張，說：“澤師兄，院長此舉不知是何用意？”

李澤說：“院長你上車不會沒有緣故，我估著他是想聽你談談這兩年的工作會，你該有個心理準備。”

楊志遠在李澤面前無所顧慮，他笑了笑，說：“澤師兄，有這麼多的領導在場，院長真要讓我談農村工作的會，我哪敢開口，我一個小字輩，算哪蔥。”

李澤說：“志遠，以前雖然聽你說到過楊家坳的變化，因爲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沒什麼直觀印象，今天得以親歷，我心裡的震很大，我想其他人也會是一樣，你能用兩年多的時間把楊家坳經營得如此有效，肯定有可以值得大家借鑑的東西在裡面，院長的目的只怕就在於此，他是想聽聽，你是否在實踐工作中總結出切實可行的理論知識來。你有知識有想法，又在農村工作了這麼久，這是許多專家、領導所不及的。”

楊志遠說：“我可不敢在院長面前班門弄斧。”

李澤笑，說：“志遠，院長的脾我是知道的，他讓你說，你就說，怎麼做的怎麼說就是，說錯了也沒關係，院長允許錯誤，但不允許虛假，你楊家坳的績擺在那，實實在在，院長既然把你上車，他就已經在心裡肯定了你的績，說實話，這兩年你績斐然，讓我這個做師兄的臉上也彩。”

說話之間，楊志遠隨李澤上了車，楊志遠一看車的後座還有一排空位，正準備走到後座去。院長拍了拍邊的那個空座，說：“小楊同學，坐這，我們談談。”

李澤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院長就是想聽楊志遠回農村這兩年多來的收穫和會，獲得第一手的資料。院長政務繁忙，不可能專門出時間和楊志遠細談，而從楊家坳到省城的這段時間院長沒有安排，正好可以和楊志遠好好談談。院長只怕對此早有考慮，不然豈會說讓楊志遠隨其一同出發。

車滾滾，車隊在鄉親們的禮送中，駛離楊家坳。李澤有些爲楊志遠擔心，楊志遠此番毫無準備，不知道他是否經得起院長的這新一的考驗。

楊志遠有些不安地在院長的邊坐下，好在有李澤坐於右手，楊志遠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院長自是覺到了楊志遠的張，他說：“小楊同學，別張。不過，說實話，你比我好，我第一次見到大領導的時候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院長朝楊志遠笑了笑。楊志遠一看院長對自己不像對書記、省長那些領導那般威嚴，態度和藹，仿如一位自己的至親長者，楊志遠的心這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