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誠省長是4號回省城的。4號一早，周至誠給楊志遠打來電話，告訴了楊志遠他到榆江的航班和時間。楊志遠也就沒有去省政府，準備直接上機場去接省長。楊志遠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了付國良，知道楊志遠去接省長，付國良代，說：“志遠，告訴小閩，讓他路上開慢點，安全第一。”

楊志遠說：“知道了，我會提醒他的。”

這是一句舊話，上次楊志遠送周至誠省長去機場，付國良也是這般叮囑的。雖然是一句舊話，但事關省長的安全，付國良不得不一次次的重複提醒，楊志遠也是一次次的應承。誰讓省長這人爲人低調，像這種應私出行，省長能不驚保衛就儘量不驚保衛。付國良雖然不會做出什麼特別的安排，但必要的提醒還是很有必要。

楊志遠給付國良打完電話，於小閩的車就到了。楊志遠下了樓，上了奧迪。於小閩笑，說：“志遠，元旦過得怎麼樣？”

楊志遠說：“還能怎麼樣，就兩個字表達：‘累’和‘值’。”

於小閩說：“志遠，你說清楚點，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志遠說：“這‘累’啊，就是回家兩天，有一天半是在車上度過的，榆江到新營的公路你還不知道，路況並不理想，尤其經過幾場暴雨的沖洗，更加不堪，車搖人晃，自是累得夠嗆。而‘值’是因爲可以見到自己的母親，可以吃到母親親手煮的荷包蛋，可以見到自己的親朋好友，就是再累也值。”

於小閩說：“一個人離家越遠久對家的思念越強，我當兵那幾年也是如此。只是這幾年和父母親低頭不見擡頭見，覺反而淡了。”

楊志遠笑，說：“人總是這樣，至親之人在你的邊，你覺得習以爲常，自然沒什麼覺，當哪一天失去了，才知道親是如此珍貴。”

於小閩說：“是這個事。”

車到榆江機場，於小閩的車是有特別通行證的，可以直接進機場停機坪，這樣做未免有些張揚，周至誠除非是到機場迎接重要領導，自己從來就不許於小閩這樣做。這次自然也不例外，於小閩老老實實地把車停到停車場。

楊志遠和於小閩進了機場大廳，看看時間還早，就和於小閩上張赫工作的那家餐廳喝茶。今天張赫沒在，楊志遠向點單的服務員一打聽，沒料到，張赫竟然已經辭去了餐廳的工作。楊志遠不免有些奇怪，1號那天送省長上飛機的時候，他從餐廳經過，還看見張赫在餐廳裡給人點單，當時人多，楊志遠和張赫沒能說上話，只是隔著玻璃，做了個手勢，算是打了個招呼，沒想到，才隔兩天，張赫就辭職不幹了。楊志遠對張赫印象不錯，覺得他機靈，做事勤快、手腳利落。楊志遠覺得這樣的人將來應該有發展，安茗卻說未必。兩人就此設下賭約，誰輸了，誰就可以跟對方提一個合理的要求。楊志遠自從和張赫結緣以後，每次到機場，只要有時間，楊志遠都會到張赫工作的這間餐廳坐一坐。開始張赫還問楊志遠喝什麼，後來彼此悉了，張赫一看到楊志遠，也不問了，直接給楊志遠上楊家尖。

楊志遠儘管覺得張赫遲早會離開機場的這間餐廳，但他猛一聽張赫已經離開，心裡還是有些異樣的滋味。楊志遠忍不住問張赫的同事：“那你知不知道張赫現在幹嘛去了？”

張赫的同事說：“我聽人說，他和他的朋友到市中心，租了個小門面，開飯店去了。”

楊志遠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他這間飯店開在什麼地方？”

張赫的同事說：“這我可不太清楚，他走得比較突然，我們誰都不知道。”

楊志遠‘哦’了一聲，沒再多問。於小閩問：“怎麼，這個張赫的是你的親戚還是朋友？”

楊志遠搖搖頭，說：“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親戚，應該算是萍水相逢的緣分。”

於小閩說：“那我怎麼覺到你有些不捨一樣。”

楊志遠說：“還真是有些不捨。”

於小閩說：“既是萍水相逢，何來不捨。”

楊志遠笑，說：“小閩兄這話倒也沒錯，但願以後我和他還能遇上吧。”

於小閩說：“如果有緣，肯定可以遇上，如果無緣，即便是踏遍千山萬水，只怕還是會肩而過。”

楊志遠笑，說：“小閩兄這話闢，很有幾分哲理。”

這時機場廣播通知，周至誠省長的那趟航班已經到達了。楊志遠和於小閩趕忙跑到出口。沒一會，就看見周省長攙扶著一位老太太從裡面走了出來。

省長一手提包，一手攙扶著老人。包不大，花格，式，比較土氣。楊志遠一看，就知道此包不是省長所有。再一看，省長攙扶的老太太，至年過七旬，老人家穿著比較老舊，有些鄉土，舉止比較拘謹，一看就不像是北京那種大都市裡的人。楊志遠以爲是省長的什麼親戚，也沒問，趕忙和於小閩接過省長手中的包，攙扶住老人。

周至誠笑了笑，說：“志遠，先把這位老人家送上開往普天市的大車，等把老人家安頓好了我們再走不遲。”

楊志遠儘管不知是何緣故，但他是書，省長不告訴自己原由，楊志遠也就不問。老太太有些靦腆地朝楊志遠一笑，以示謝，楊志遠笑了笑，攙扶著老人，和周至誠、於小閩一同走出機場大廳。機場的出站口有一個小型的長途客運大站，有機場發往全省各地州市的班車。老太太所在的普天市離省城比較遠，楊志遠給老太太買好了車票，把老太太送上車，沒想到周至誠竟然跟了上去。

周至誠上了車，站在車的前端，對著坐在車裡的乘客說：“這位老人家語言方面有問題，不會說話。老人家不顧家裡的勸阻，一個人地跑到北京去看住院的兒子，家人不願老太太在北京勞傷心，決定把送回普天，兒媳也還孝順，想老人家從來沒有坐過飛機，就讓老人坐飛機回去。可有個病人在醫院需要照顧，一時沒有人親自送回家，於是在北京機場的進站口，他的家人把老人家託付給我，讓我把老人家送到這輛大車上就行了，到了普天市，自然會有人接他。但我不放心，既然我在北京機場接了這個任務，我就得對得起這份信任和重託。現在我想在車上尋找一位自願接這份重託的人，我希有人把這份心接替下去。”

車一片寂靜，沒有一個應承。楊志遠看到周至誠的臉有些沉。楊志遠心想這車上之人，應該是沒有人認出省長，或者是即便認出了省長，也不相信一個大省長會做這等好事，以爲只是一個長相相同的人罷了。如果知道是省長所求，只怕會紛擁而至。什麼時候，這人與人之間開始變得越來越世故了。

還好，這時坐在門邊的大乘務員小姑娘說：“叔叔，老的事就給我吧，我會把老安全的到家人的手裡。”

楊志遠看到周至誠笑了一下，很是欣。他讓楊志遠把接老人家的姓名以及住址什麼的重新抄寫了一遍，給了乘務員小姑娘，讓小姑娘在接的時候仔細覈實，如果來接的人沒來，就讓小姑娘給老人家一個的士，讓的士按地址把老人家送回家去。

楊志遠在一看沒吭聲，聽周至誠事無鉅細，一一代。小姑娘很認真地聽，周至誠代一句，小姑娘就點一下頭。周至誠代完畢，當即表揚，說：“你這個小姑娘，不錯，有心，值得表揚。”

小姑娘笑，說：“叔叔，這是我們分的事，既然您把老送到我們車上，我們就有必要對老負責。”

周至誠說：“話雖然這麼說，可要做到這一點，不容易，老人家在你們車上說是分的事，倒也沒錯，可一下車呢，腳一落地，按算就不是你們分的事了，小姑娘這樣做很好、不錯、有敬業神。”

小姑娘笑，說：“叔叔，一聽你就是個領導。”

周至誠心不錯，笑，說：“你怎麼知道？”

小姑娘笑，說：“因爲你喜歡用肯定的語氣表揚人。”

周至誠哈哈一笑，說：“你做的好自然就要表揚咯。”

楊志遠心想，這個小姑娘不會想到，放眼本省能讓省長一連說幾個‘好’‘不錯’的人，只怕還真沒幾個。

周至誠準備下車，這時那位老太太追了過來，老太太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遞到周至誠的面前，楊志遠看到紙上有兩個字：謝謝！

周至誠笑了笑，說：“不用謝。”然後折過把老太太送回座位，下車的時候，周省長不忘對小姑娘再三叮囑，說：“小姑娘，大娘就給你了。”

小姑娘俏皮地笑，說：“您放心吧，領導。”這回小姑娘不說‘叔叔’了，說‘領導’，周至誠哈哈一笑，快步走下車去。

來到停車場，楊志遠打開後排，待周至誠上了車。楊志遠回到副駕駛坐下。於小閩啓汽車，奧迪朝榆江而去。

楊志遠回過頭，問：“省長，您是怎麼和大娘遇上的？”

周至誠笑了笑，說出了事的原由。原來今天一早，省駐京辦的同志從周省長家接了省長，把省長送到機場，像換登機牌這類的事自然有省駐京辦的同志幫忙辦理，用不著省長親自手。周至誠無所事事，就在口等。

省長在本省是個人，可以經貴賓通道進出，但在北京就沒有如此特權。省長進出京，能不坐頭等艙的就不坐頭等艙，除非不得不爲。老人家就站在離省長不遠的地方，大娘的兒媳則在進站口挨個地詢問進站的乘客，是否到榆江。或許是真不到榆江，或許是現在的人們都不願多事。人們要麼沉默，要麼搖頭。省長開始並沒注意，後來見事有些蹊蹺，就留心了起來。省長一上心，看出了一些端倪，就在大娘的兒媳一臉失，準備向機場求助的時候，周至誠主走過去，問明事的原由，主把照顧老人家的活攬了下來。

周至誠說：“其實，事不關己，只是看不得一老一兩個人如此失的表，覺得作爲一個領導幹部，如果視無睹，良心會有所不安。真不知道，現在的人們是怎麼啦，舉手之勞的事，幫人何嘗不就是幫己。我們很小就知道‘助人爲快樂之本’，可在現實生活中要做到這一點真不容易。人與人之間的往，大概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真不知道是我們教育的失敗，還是社會的失敗。”

周至誠說：“老人家不容易，兒子生了重病，家裡人瞞著，也不知道怎麼讓知曉了，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就一個人地上了北京。老人家是第一次出遠門，讓人給寫了些路條，放在兜裡：請問榆江怎麼走？請問北京怎麼走？請問協和醫院怎麼走？老人家就是憑著這一張張問路條，愣是從普天市到了榆江，從鐵路轉轉到了北京，見上了兒子一面。這是一個怎麼的母親，有殘疾，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何其不易，又是何其偉大。”

楊志遠想起就容，說：“省長，這就是母的力量，在母親的心裡，天下最大的困難也擋不住拳拳子之心。”

周至誠嘆，說：“母就是這樣的無私，而且還如此的無畏，我敬重這樣的母親。”

周至誠隨即又嘆了一口氣，他有些悲涼地說：“可是我又到無比的痛心，剛纔在大之上，那麼多的人，沉默地坐著，一聲不吭，我那刻的心真是無以言表，這些人當中難道就沒有一個我們的黨員、幹部，我打死都不相信，可他們一樣的冷漠，他們這樣的對待一個有殘疾，善良的老人，那麼可想而知，他們平時對待人民羣衆又會是一種怎樣的態度。我當時真想挨個問問，他們的德行何在。”

周至誠反思，說：“民風之所以淪喪，我看與德的不彰有著必然的關係，員們沒有給民衆做出好的表率，自然就上行下效，導致民風淪喪。”

周至誠說：“看來有必要提議召開一次常委會，有必要責宣傳部，在全省黨員幹部中，開展一次聲勢浩大的國、黨、民、崗的思想品質教育。讓全省的黨員幹部接一次心靈的洗禮。”

楊志遠覺得省長的這個主意不錯，雖然這種事，在實行過程中，會多多偏離省長的初衷，下面的部門在的實施過程中，會大搞形式主義，但如果加以細化，把國黨民與崗敬崗，與工資績效聯繫到一起，還是會有一定的效果的。至可以刺激一下僚的神經，改改僚們自由散漫的工作作風。加強黨風建設對提振社會風尚應該是相得益彰的好舉措。

快到榆江的時候，周至誠對老人家的事還是有些不放心，說：“志遠，你給普天市的市長陶然打個電話，讓他派個人去航空公司班車的停靠點看看，看老人家是不是和他的家人見上面了，是不是安全到家，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楊志遠說：“好的。”

翻出電話本，楊志遠當即給陶然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陶然的書接的，一聽是楊志遠，趕忙把電話給了陶然市長。

陶然在電話裡笑呵呵的，說：“楊，不知省長有何指示。”

楊志遠笑，說：“此爲私事，省長讓你派個人留意一下今天上午由榆江機場開往普天市區的大，車上有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家，省長想知道大娘是不是安全到家。的事你可以問大車上那個乘務員小姑娘。”

陶然說：“明白。”

楊志遠說：“省長讓你到時回個電話。”

陶然說：“好的。”

周至誠等楊志遠打完電話，笑了笑，說：“志遠，你這個電話一打，陶然市長只怕會大干戈，說不定會自己親自出馬。”

楊志遠說：“是有這般可能。”

周至誠靠在座椅上，說：“就算我周至誠用一回特權好了，有必要讓車上的那些人刺激。”

這景誰都可以想象得到，大車上的人也許不認識周省長，但本市市長只怕沒有幾個不認識的，一看市長親自到車上迎接一個平常的老太太，心裡的震可想而知。

普天市地偏遠，於省城南部，從會通市過去還有近兩百公里。省長對老人家的事很是關注，下午，在工作的間隙，省長特意把楊志遠進去問了兩次，老人家到家了沒有？陶然市長有沒有回電話？

楊志遠說：“省長，哪那麼快啊，榆江機場到普天市得四五個小時呢。”

周至誠笑，說：“也是。只是心裡老覺得掛著個事，放不下。”

楊志遠說：“省長，您放心好了。這麼多人關注，老人家出不了意外。”

下午四點，楊志遠接到陶然市長的電話，說：“請楊告訴省長，陶然已經親自把老人家安全護送到家，請省長放心。”

楊志遠說：“謝謝市長。”

陶然說：“應該的。楊，省長和大娘是什麼關係？”

楊志遠笑，說：“萍水相逢而已。”

陶然打著哈哈，說：“楊何必保。”

楊志遠哈哈一笑。

楊志遠放下電話，知道自己儘管說的是事實，但陶然未必相信。管他呢，老人家家裡多災多難，家境應該不會富裕。陶然一加關注，對老人家肯定會有所幫助，說不定會解決個低保什麼的。一旦老人家的兒子，病重不治，也可以解決老人家今後生活中的一些現實困難，聊作安好了，省長即便是知道詳，應該也不會責怪。

楊志遠走進周至誠省長的辦公室，告訴省長老人家安全到家的消息。省長頓時鬆了口氣，一臉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