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組在榆江的這些日子，考察組的駐地通賓館一時間了全省幹部注目的焦點。

考察組到榆江的第二天就馬不停蹄地召開了全省推薦大會，楊志遠據時間上的推算，這個6人名單應該快出來了，此名單到目前爲止屬於機，作爲一省之長，周至誠省長肯定對這個6人名單清清楚楚，因爲考察組確定這個考察名單時需要和省委進行通，聽取省委的意見，與省委達初步一致。但周至誠省長組織強，他從不和楊志遠提起考察這方面的事，省長不提，楊志遠自然也不會去問，也就無從知道結果，說實話，楊志遠和他人一樣，對最終會有誰進6人名單充滿期待。

這天上午，楊志遠接考察組通知，讓其趕到通賓館，考察組找其談話。

談話是名單出來後要走的又一道程序，比如說本省某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了6名被考察對象之一，考察組一般會先到市裡考察，兩人一組，不斷找人談話，先找副市級及以上幹部談話，然後找財政局、經信委這些綜合部門的負責人談話，以便對其有一個更直觀的瞭解。圍繞6個被考察對象邊的領導、同事、下級談一圈後，談話這一程序就算結束，考察組會將考察結果形中肯的文字，告知省委，如果省委的意見與考察組不一致，考察組會將省委的意見一併形文字，由中央定奪。考察組的使命至此完，回京覆命，至於中央用誰不用誰，不到最後，誰都無從知道。

楊志遠放下電話，心想這麼看來，這6人名單已經出來了，考察組這是要對這6個被考察對象進行更深細緻的瞭解，如此一來，就需要不斷地找人談話，談的人越多，對被考察對象就瞭解的越徹。楊志遠暗自思量，自己是省長書，對本省的幹部有所瞭解，考察組想向自己瞭解某位領導，是可以，但不應是現在，和他楊志遠談話只能是一個補充，可以談，也可以不談。這樣看來考察組這次找他楊志遠談話，肯定不會涉及到地市層面，應該是省政府的某位領導在這6人名單之中，考察組的考察先從此人開始。此人是誰？康裕還是其他副省長？楊志遠想了一遍，覺得都有可能。從現職的副省長中挑選一人進常委，很正常。

楊志遠進了省長的辦公室，跟省長請假，說考察組需要找他談話，需要去一趟。

周至誠省長一笑，說：“看來這組長也是務實之人，這麼快就進程序了，行，你去吧。”

省長看來對考察組找楊志遠談話，是爲了瞭解誰一清二楚，楊志遠以爲省長會代自己幾句，但省長什麼都沒說，揮揮手，只說：“志遠，讓小閩跟你跑一趟，早去早回。”

楊志遠笑了笑，心想省長就是這麼一個人，他有自己的原則，考察組找他楊志遠談話，他楊志遠怎麼去評價某個人，那是他楊志遠的事，他楊志遠有自己的認知標準，用不著多說什麼。

楊志遠下到二樓，本想找書長說一聲，哪想付國良竟然不在，楊志遠沒有多想，以爲付國良臨時有事外出了。楊志遠到了書一，書一，就剩二人值守，舒小雨們竟然也都沒在，楊志遠一問，原來考察組此次約談的對象並不只是他一個，舒小雨們同樣是接到了考察組的約談電話，上通賓館去了。楊志遠笑了笑，讓書上去一人，爲省長臨時服務，趕忙自己下樓。楊志遠此時已有覺，覺得自己開始的估計只怕都是錯誤，考察組這次要考察的人只怕會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楊志遠可以想象得到舒小雨此時在考察組面前目瞪口呆的樣子。楊志遠心想省長的口風可真夠，這麼大個事，自己竟然到現在纔看出些端倪。

楊志遠下了樓，於小閩已經在樓下等他了，楊志遠上了車。於小閩啓汽車朝通賓館而去。

於小閩說：“志遠，書長這幾天都在幹嘛，老和他不上，神神的。”

楊志遠笑，說：“保不定書長也在通賓館，考察組住在通賓館，總有些後勤保障工作要做不是。”

於小閩笑，說：“這倒也是。”

通賓館離省政府並不遠，考察組的住是楊志遠和付國良幫助安排的，考慮到考察組這次到本省的目的，付國良就安排考察組住進了通賓館的小樓裡，小樓獨立棟，相隔甚遠，方便談話。考察組對省裡的安排很是滿意，連連誇付國良考慮的周到。楊志遠除了上次送考察組住，來過這裡，這幾天他是第二次來。

楊志遠按要求來到三號樓，楊志遠經過一二號樓的時候，瞟了一下，發現一二號樓前停有省政府的車，不用說，此時，一二號樓裡，有省政府部門的同事或者領導已經先他一步到達，正在對某人的是非曲直作出直觀的評價，考察組都找誰談過話，這個無從保，但到每個人會怎麼評價被考察對象，這就屬於機，一般不會外泄。

三號樓上面有獨立的房間方便住宿，一樓則是一個大的會客室，楊志遠敲了敲三號樓的門。有人打開門，是中紀委的一名副級幹部，考察組到榆江，楊志遠陪同付國良去接的機，雖然彼此不知名字，但也都有些面，副長看到楊志遠進來，微微一笑，點點頭。楊志遠走了進去，發現這次和自己談話的，竟然是李長海，考察組三人一組，這一組除了以上兩人還有最高檢的一名長。李長海看到楊志遠進來，微微一笑，和楊志遠握手，然後一指沙發區，說：“請坐。”

楊志遠參加過林原高架橋坍塌事故調查小組，發現這談話的座位很有意思，也有些講究，李長海所指的座位，位於李長海的右手第一個座位，如果按酒宴的排序，這個座位就可以算作是次席，也就是說這兩個座位是平等的，坐在這兩個座位上說話的兩個人都得微微側著子，這樣的佈局，就是爲了使楊志遠他們這些被找來談話的對象輕鬆說話，不會過於拘謹。而楊志遠他們調查組就不一樣，一張桌子，椅子兩高一低，楊志遠他們居高臨下，被調查人員坐在低一等的椅子上，無形中就有了心理力。都是談話，一個是被調查，是懷疑對象；一個卻是爲談心，是自己的同志。一個簡單的座位，用心如此良苦，如此涇渭分明。

李長海是副組長，那他自然是這次的主談，李長海於居中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待楊志遠坐下，最高檢的長在楊志遠的對面坐下，中紀委的副長則自己搬來一張椅子，坐到了楊志遠的旁邊，手持記事本，準備作談話筆錄。

一開始都是按既定的程序走，姓名、年齡、職務。然後是據談話原則，在進行正式談話前，首先要對楊志遠他們這些約談對象進行一次例行的投票，這個投票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是否同意中央提拔使用被考察對象；二是，對被考察對象進行一些量化打分，包括德、能、勤、績、廉等方面。

副長把一張表格和鋼筆遞了過來，楊志遠一看，表格上印著一個擬考察也就是擬提拔對象的名字，這是一個楊志遠最悉不過的名字：付國良。

一看到‘付國良’的名字，楊志遠心裡的謎團頓時都解開了，所有的一切也就好解釋了，對得上路。周至誠省長讓自己和付國良一起上機場去接考察組的員，謎底就在於此，省長一開始就有想法讓付國良進擬提拔名單，付國良是省政府的書長，考察組的食宿行以及考察組需要與省長進行協調、通這方面的工作，付國良或多或都會參與。付國良沒有進名單倒也罷了，一旦選6人名單，那付國良就得實行迴避，付國良自然也就不適宜再擔當考察組與省政府聯絡員的事宜，這種事就得由他楊志遠接替。如此看來周至誠省長早有謀定，心思周全。

而考察組之所以在第一時間找自己和書一的同志們談話，就因爲他們這些人和付國良走得近，對付國良的瞭解程度比其他任何人都深。楊志遠開始以爲考察組找自己談話，是爲康裕或是其他副省長，楊志遠當時就覺有些說不過去，如果是副省長常委，那首先要找的就是省政府的班子員以及各位副書長，楊志遠他們這些小蘿蔔頭，一般不予考慮，而如果是考察付國良，那就另當別論了，舒小雨、楊志遠他們這些人就了非找不可的人選。楊志遠其實剛纔到書一，看到書一的各位副長都被考察組找來談話，書一空餘二人，當時有所覺，就朦朦朧朧意識到自己開始的想法有錯，這次擬提拔的6人人選中，只怕有付國良。

現在楊志遠一看的確如此，心裡暗自爲付國良到高興。楊志遠現在已經看清局勢了，也有些明白付國良爲什麼會在6人名單之中。按說在馬強之後，常委的序列中應該增補一名副省長才是，付國良要進一步也該是非常委副省長，沒有一步到位步省委常委的道理。楊志遠明白付國良之所以能進最後的6人名單，肯定與周至誠省長的舉薦有關，當然付國良現在還只是進了名單，他最終能不能破格爲省委常委還是得看周至誠省長的。省長舉薦付國良而考察組又樂意採納，楊志遠覺得唯一可以解釋的清楚就是，中央有讓周至誠省長接替鍾濤書記出任下一屆省委書記的打算，而作爲擬任省委書記，有一個常委的名額他有絕對的話語權，那就是省委書長，也就是說省長對付國良這幾年來的工作很是滿意，省長一旦接任書記，而付國良將接替文坤，爲下一屆的省委書長。文坤還是省委常委，另有任命，十之八九，將接任宣傳部長一職。而省長一旦不能接任省委書記，那付國良自然而然在下一屆的省委常委中就沒戲。省委書記如果是另有其人，省委書長也會是另有其人，付國良還任他的省政府書長，沒得選擇。

面對表格，楊志遠自然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他對付國良太瞭解了。自然是同意中央提拔使用付國良，德、能、勤、績、廉等方面楊志遠給出的也都是全優的打分。

李長海看楊志遠填完表格，笑了笑，說：“楊志遠同志，你對付國良的評價蠻高的嘛。”

楊志遠說：“我和付國良同志相有一年多了，因爲工作質的緣故，我和付國良同志走得比較近，對其的瞭解也就較一般人深，付國良同志的品行端正，樂觀自信、積極大方；在能力與外在能力都不錯。”

李長海點頭一笑，開始進正式談話，楊志遠一一回復了考察組提出的問題，如實，中肯。中紀委的副長在一旁作了記錄。談完付國良的事，楊志遠以爲談話結束，沒想到李長海話鋒一轉，李長海說：“楊志遠同志，你怎麼看待德教育這個問題？”

楊志遠心裡一，覺得這個問題只怕已經超出了考察組需要對付國良瞭解的談話範疇，這個話題應該與省長有關，這樣看來本省有人對省長的德教育還是頗有微詞的。楊志遠說：“在我看來仁義禮智信是德，良心良知是德，遵紀守法、誠實無私是德，廉潔自律、不謀私利同樣也是德。‘德’的高低是對人的倫理行爲的評定，是對社會風尚的一種評判。而德，是作爲一個員必須恪守的職業道德，和必須保持的政治守。”

李長海說：“現在有人說德教育是一種封建思想留下來的糟粕，你又怎麼看？”

楊志遠說：“封建社會提倡做人要講誠信德行，做要講守，我不認爲這有什麼不對。岳母刺字，忠報國，你能說這是封建社會留下來的糟粕的嗎？在我看來，在和平時代，一個黨員領導幹部，如果能夠做到忠於國家和人民、忠於法律和法規、盡職盡守，同時有高度的責任意識和公僕意識，懂得謙虛謹慎，求真務實，辦事公正，對上對下一視同仁，懲惡揚善，救危助困等等，如果這個員能有如此優良的行爲品質，那他同樣是在忠報國，正因爲如此，所以我認爲德教育是對黨風廉政建設的有益補充，很有必要，值得嘗試。”

李長海看了楊志遠一眼，又看了兩位長一眼，笑了笑，說：“有人說，所謂的德教育是一個很虛的東西，是一種表面文章，你又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楊志遠說：“你要認爲德教育很虛，那我也表示認同，因爲思想、道德層次的東西，本來就沒有一個可以衡量和評判的標準。德教育進行了，有沒有實效，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我認爲，教育的本意，就是要潛移默化地去影響一個人的行爲本質。岳母刺字，是把字刺在上，而德教育，是把字把一條條德行良知刺在一個個共產黨員的心裡。”

楊志遠說：“作爲一個掌握權力的領導幹部，在運用權力的過程中，必須恪守與權力相一致的道德意識和道德行爲，這樣纔會犯錯誤和不犯錯誤。我認爲近年來屢屢曝的員違法行徑背後出的問題，說到底還是我們黨員幹部離勞苦大衆，一心爲私，德缺失的問題。爲什麼現在的貪腐行爲越來越多，出事員的職務越來越高，爲什麼出事員所做之事匪夷所思，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民激憤的地步，說到底還是員道德淪喪。要知道如果手握公權力的員喪德失恥，不僅僅是造一時一地的不公，這種風氣一旦像瘟疫一樣蔓延，甚至還會搖法治制度系，而且一些員的失德很可能造了中國法治社會建設的‘短板’，使權大於法，用公權之風盛行，讓法失信於民，長此以往，國將危矣。”

李長海說：“楊志遠同志，你的見解犀利，但是不是有些危言聳聽了一些？”

楊志遠搖搖頭，說：“這絕不是什麼危言聳聽，要知道一個黨員領導幹部一旦喪德，思想麻痹，遲早會導致思想和作風上的腐敗，而這種思想和作風上的腐敗和單純的經濟腐敗相比，有更大的危害，因爲它不僅會導致國家和民衆的經濟利益損，而且還會從組織上和聲譽上敗壞整個幹部隊伍的形象，並可能由此衍生更多的不良現象，唯我獨尊，本不把天下蒼生當回事，長此以往，肯定會激發更多的社會矛盾。本省剛剛發生的馬強貪腐事件，就是這樣一例高級員喪失道德倫理，置天下蒼生的生命尊嚴而不顧的典型案例，值得反省。”

李長海說：“那你認爲德教育就可以除這種腐敗現象的發生嗎？”

楊志遠說：“所謂知恥而後能治，德教育的目的也就在於防，而非治，而真正的治理則需要高層從上而下，從法律層面上加以約束、從嚴治理。”

楊志遠說完，說：“李副組長，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長海呵呵一笑，說：“楊志遠同志，當然可以。”

楊志遠說：“那你認爲‘爲人民服務’這話是‘虛’還是‘實’。”

李長海看了楊志遠一眼，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幾年沒見，他覺得現在的楊志遠比以前更爲睿智也更爲犀利，他一時也說不清楊志遠這樣是好還是壞，當今場，世風日下，而楊志遠這樣一種個如此鮮明鋒芒如此畢的人，是否爲當今場所容，還真是個未知數。

楊志遠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這是組織談話，肯定會記錄在冊的，他大可以緩和一些，可是他心裡明白，考察組和自己的談話已經不僅僅是談付國良書長的人品、才學，它已經牽扯到了省長這大半年來在本省開展的德素養教育、黨風廉政建設這個更高層次的問題，省長的肅風運，只怕是已經危及到某些人的既得利益，所以纔會借這次考察組的談話對省長的德教育提出質疑。楊志遠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吐爲快，省長的肅風運是對的，也是及時和必要的，他必須堅定地站在省長這一邊。

楊志遠知道自己位低言微，自己的話對省長有沒有幫助，他也就不得而知了，這也不由他控制，反正該說的話他楊志遠都說了，該做的他楊志遠都做了，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楊志遠走出三號樓，溯風已起，看來暖冬將去，寒流將至，本省的冬天真正來了。想想也是，眼看又快過年了，也該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