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在和省長進京前，還做了一件事。這件事，要是換了他人，一般不會去做，但楊志遠愣是去做了，讓人不免生出幾多慨，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此時馬強的案件已經告一段落，中紀委在確定馬強涉嫌違法後，將馬強的案件移外省的省檢察院進行偵查取證，此時偵查工作已經完結，馬強貪污、賄一千五百萬元人民幣的犯罪事實已經得到了確認，其在高架橋坍塌事件中貪贓枉法，職侵權等嚴重的犯罪事實也已經徹底的查實，檢察院已經將馬強的案卷移本省法院，等待馬強的將是法律公正的宣判。姜慧因爲非國家公務員，目前其面臨的指控是夥同馬強索賄、賄一千萬元人民幣，爲他人謀取私利。馬強窩案的前期偵查程序已經終結，但他目前還被收押在異地，姜慧因爲還牽扯到本省其他員的貪污賄問題，前段時間被本省檢察院帶回本省調查覈實，案件完結後則被省檢察院暫時關押在榆江市看守所裡。

楊志遠所做的這件事與姜慧有關。

這天上午吳彪隨同局長任劍濤到省政府保衛和焦達協調春節期間省政府的保衛工作，談完工作，吳彪順便上楊志遠的辦公室來坐了坐，吳彪因爲也曾參與了高架橋事件的外圍偵查，不知不覺就說到了他所知道的關於姜慧的一些事。

東城公安分局和榆江看守所同屬一個系統，吳彪與看守所的所長很，前幾天兩人上了，在一塊喝了回酒。吳彪知道姜慧關押在榆江看守所，他和姜慧有過幾次往，好奇心使然，吳彪順便問了姜慧的一些況。

姜慧在看守所的日子並不好過，這可以理解，試想一個人先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尊優慣了，突然間牢籠，失去了自由，沒人再把其當回事，這種心理的落差只怕一時半刻無法適應。馬強是副省級幹部，儘管涉及犯罪，但他畢竟不同於一般罪犯，在看守所裡也許可以得到單間之類的特殊待遇。到了姜慧這，自然不可能單間看守的待遇，得和諸多犯人一同關押在大監裡，看守所裡關押的犯人，多爲三流九教、鳴狗盜之徒。雖然都不是善類，但盜亦有道，黑道之中，有兩類人最爲他們所不容，一類爲強之徒；一類即貪污賄、搜刮民脂民膏之徒。犯人們都有此心理，真要有活路，有好日子過，誰他媽願意去犯事，一旦被收押，自是把一腔怒火撒在貪贓枉法之徒上。

姜慧所在的監，一類犯人自是之又。既然姜慧是與貪同流合污，自然對姜慧就沒什麼好心慈手的，監獄裡時刻有管教幹部盯著，雖不至於明目張膽對姜慧上手段，但同監的犯人背地裡使些招，伎倆，讓姜慧些苦頭在所難免。現在看守所里人滿爲患，一個大監一個大通鋪原本最多關押8到12人，現在倒好，各個監號裡像沙丁魚一樣，了不下二十人，多餘的8人睡哪，自然是地上，地上也有等級，像姜慧這種原本靠權勢作威作福之人，到了看守所這種地方，手無縛之力，怎麼可能鬥得過人家，只能乖乖地睡到馬桶旁邊。這種事管教幹部都看到清清楚楚，姜慧吃點暗虧也好，睡在馬桶旁邊也好，這等事還真是沒法去管，只要同監之人做的不太過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自行解決。所謂落難的凰不如，就是這麼個理。

楊志遠聽吳彪講起姜慧這些況，突然有想法去看看姜慧。

吳彪說：“志遠，你這般做，實無此必要。”

吳彪這是一句實在話，自從馬強東窗事發，本省場中人，只要事涉馬強，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唯恐避之不及，楊志遠倒好，不躲不避，竟然還傻愣愣地主往上湊。吳彪知道楊志遠和姜慧之間，非親非故，雖有過那麼一些，但實在是沒必要和有什麼瓜葛，故予以相勸。

楊志遠笑了笑，說：“儘管我知道姜慧之於我，目的不純，但當年對楊家坳多有幫助，一直以來，我總覺得欠了一個人，我們楊家坳自古講究人點滴當涌泉相報，所以姜慧的這個我得還。現在既然別人都對避之三舍，那我就更應該去看看，說不定對有所幫助。”

吳彪搖頭，說：“何必。這事你真要去做，對你有害無益。”

楊志遠說：“我知道無益。我同樣知道任何人犯了國法，都必須到法律的懲，這是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事關黨紀原則，我自是鼎力贊同。我也不會傻乎乎地去犯那種明知事不可爲而爲之的錯誤。既然現在事已經水落石出，該怎麼定論，自有法律的條條框框套著，我去看與不看姜慧，都不能改變法律的判決，現在知道在看守所裡不如意，去看看又何妨。”

吳彪說：“據我所知，除了姜慧的直系親屬，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他人去看過。”

楊志遠笑，說：“這就是人，馬強在位，人們都是趨之若鶩，百般結，姜慧哪怕是冒咳嗽，都會有人爭相前往探視。現在馬強出事了，姜慧也陷牢籠，誰還會把當回事。一來，其權利的環已經褪盡，對於他人來說，其利用價值所剩無幾，此人大可以自此從記事本上劃除，用不著再增加投。二來，馬強這事，對本省政壇牽扯很大，現在好不容易消停了下來，誰都不想沒事找事，主去惹麻煩。”

吳彪笑，說：“既然你把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你還去。”

楊志遠笑，說：“人家怎麼想我管不著，但我這人做事就是如此，自在隨心，覺得自己該做，有必要去做，那就去做好了。再說了，我自信問心無愧，又何懼前往。”

吳彪搖頭，說：“真是拿你沒辦法，也搞不懂你。”

楊志遠拍了拍吳彪，說：“人的想法千奇百怪，誰又能真正的清楚，有時候這人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更不用說看清別人了。行了，這事跑不了你，星期天，你和我一起去探監。”

吳彪說：“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有些擔心你。”

楊志遠笑，說：“沒事。心中無鬼，還怕鬼來敲門。”

雖然馬強、胡捷的案件檢察院已經偵查完結，但這畢竟是中紀委督查的大案，楊志遠雖然曾經是高架橋坍塌案調查組的副組長，真要想去看一下姜慧，問題不是很大。但楊志遠不會去犯這種低級錯誤。該按程序辦的，楊志遠還是得按程序辦。楊志遠知道自己要去看姜慧，知會省紀委和檢察院一聲是必須走的程序，很有必要。

楊志遠先後給同調查組的檢察院部門的同志和省紀委副書記張博打了電話，知道楊志遠要去見姜慧，大家都是奇怪，說：“難不，又有新況需要找姜慧覈實了？”

楊志遠笑，沒有的事，我和姜慧算是舊識，聽說在裡面日子不太好過，想去看看。

張博笑，說：“你和姜慧是舊識，真沒看出來。”

檢察院的同志則說：“姜慧的案子，檢察院的偵查取證部分已經完結，現在探視自由，只要姜慧願意見你，檢察部門沒什麼意見。”

楊志遠說：“這就好，還得麻煩你們打個電話，免得麻煩。”

張博他們都說：“沒問題，你星期天去就是。”

臨近春節，星期天照常上班。中午，周至誠省長照例要小息片刻。楊志遠和省長、於小閩在省政府食堂吃完飯，待省長回到辦公室休息，楊志遠讓於小閩在辦公室守著，匆忙下樓，吳彪已經等在樓下，楊志遠二話沒說，上了吳彪的警車，警車毫不遲疑，朝榆江看守所而去。

榆江看守所在市郊的山上，三面環山，一面臨江。所長一聽吳彪來了，趕忙迎了出來。張博和檢察院都先後給看守所打了電話，告知了楊志遠的基本況，所長自是知道楊志遠爲省長書，現在一看吳彪和楊志遠走到了一起，心裡豁然開朗，心說就彪子這直率的牛脾氣，還以爲這小子撞了狗屎運，一不留神從天上掉了頂副局長的帽子，意外地砸中了他，搞了半天才明白，敢彪子這是跟楊志遠這個省長書走得近，其能當副局長也就不足爲怪、可以理解了。

楊志遠這次沒帶任何什麼東西，他知道，現在各地都在搞創收，看守所也不例外，有自己的小賣部，雖不至於包羅萬象，但吃喝用之類還是應有盡有。在看守所的民警去提姜慧之時，楊志遠掏出五百元現金，委託所長讓民警買來五百元監票。所謂監票，就是一種只在看守所部流通的代金券，此類代金券印製糙，但於看守所，倒也不必擔心仿冒，蓋一個看守所的大印，就可以等同於現金在看守所部使用，買菜買日常用品。看守所是包食宿，但看守所的飯菜楊志遠見過，飯倒是管飽，但那個菜就實在不樣子，一桶子的白菜葉子，油腥都難得見到幾點，要想吃，那就得拿監票自己出錢買。

楊志遠考慮，以目前的況來看，給姜慧送上五百元的監票，是一件最爲妥當的事，姜慧想要什麼，大可以拿監票在監獄裡買。這樣一來安全，二來方便，免得帶來的東西既不適用，又怕姜慧到時真要有個什麼事自己說不清楚，那樣一來，他楊志遠就真了自找麻煩了，累及自己不說，只怕還會危及省長。

楊志遠和姜慧在會談室裡見面，管教、所長和吳彪在座，另有兩名獄警在門口站著。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姜慧明顯比以前憔悴了許多。

姜慧看到楊志遠，大意外，說：“楊兄弟，怎麼是你？”

楊志遠不說特意來看的，只說：“今天到看守所有點事，聽說你在這，順便來看看你。”

楊志遠把監票遞給管教，轉到姜慧的手裡，說：“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你需要什麼。”

姜慧點點頭，笑了笑，也沒講什麼客氣，接過，自嘲，說：“以前，這三五幾佰的還真沒看在眼裡，現在吧，你姜姐這真缺這個，楊兄弟真是雪中送炭。”

楊志遠笑了笑，說：“有什麼需要，你儘可以通過所長告知於我，能幫得上的，我楊志遠還是得幫。”

姜慧笑，說：“楊兄弟，當年因你俠義出手，你我才得以有緣相識。現在本省之人，對我是避之不及，你倒好，竟然還主往上湊，我雖然到有些意外，但一想，這也符合你的格。說實話，楊兄弟，雖然你我不是同路之人，但我還是很高興能認識你。”

眼前的姜慧雖然有些萎靡，沒了以前的奕奕神采，但也還算看得開，照其他人，此地，與楊志遠一個天一個地，豈會再一口一個兄弟，但姜慧偏生就這麼，自自然然。楊志遠笑了笑，說：“看到你這樣，沒我想象的那般糟，我也就放心了。”

姜慧苦笑，說：“來到這裡，想不通的也想通了。楊兄弟，你放心，我做的事，我認，我犯的事，我接懲罰，我姜慧就是這麼個命。你姜姐在認識馬強前，也就是個服務員，苦日子過怕了，心裡就想著有錢踏實，我和馬強也算是臭味相投，這等事，不怨別人，只怨我自己。”

楊志遠想到吳彪說過的那些事，說：“要不要請所長幫忙，給你換一個監？”

姜慧搖搖頭，說：“算了，到哪都是一樣，你姜姐我啊，也就是初來乍到，心裡的落差大，一時難以接難以適應，慢慢來吧，我想呆久了，習慣了，自然就好了，畢竟在這種地方我只怕要呆上很長的一段日子。”

楊志遠心知姜慧這人有些能力，這些年見多識廣，早就今非昔比。剛到監獄，難免吃些虧，一旦適應了，應該差不到哪去，和別人比蠻力，姜慧是不如人，但要是比智力，自然綽綽有餘。

此時，會談的時間已過，姜慧一笑，說：“楊兄弟，以前，我沒下心力，想拉攏你，可你本就不爲所，就這一點，我和老馬都從心裡佩服你。你好好幹，你這人正直，定力好，將來肯定就不凡。我知道我現在肯定爲百姓唾罵，但我真心希將來我爲自己能認識你而自豪。”

楊志遠笑了笑，有些套話還是要說的，楊志遠說：“好好改造，爭取早些出來。”

姜慧一笑，起，說：“我會的，楊兄弟，謝謝你來看我。”

楊志遠看著姜慧走遠，這才和吳彪走了出去。所長把楊志遠送到看守所的門口，楊志遠上了吳彪的車，和所長揮手再見。

吳彪深有慨，說：“志遠，看不出，姜慧這人還真有幾分氣量，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

楊志遠點頭，說：“姜慧的能力還是有的，不然馬強豈會任由拿主意。可惜是遇人不淑，但願出來後，洗心革面纔好。”

吳彪說：“志遠，照你的估計，姜慧這次會被判多年？”

楊志遠說：“相對於馬強，姜慧的罪行就要輕許多，我估計在15年左右。”

吳彪說：“這人啊，還是千萬別犯事，即便是15年，也把人生最好的荒廢在裡面了，不值當。”

楊志遠點頭，說：“一個人，一定要有所敬畏，懂得取捨，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你能要的又是什麼，這樣纔可以使自己犯錯誤，走彎路。”

吳彪說：“就是。”

楊志遠和吳彪回到省政府，楊志遠和吳彪之間沒什麼客氣可講，擺擺手，和吳彪道了一聲謝，轉上了樓。

楊志遠進了省長的辦公室，於小閩正在給省長沏茶，楊志遠走過去，說：“小閩，我來吧。”

於小閩一笑，把手頭的工作給了楊志遠，轉下樓，熱車，等待省長下樓外出檢查工作。周至誠看到楊志遠進來，笑，說：“志遠，找你半天了，你上哪了？”

楊志遠實話實說，說：“我上看守所去看姜慧了。”

周至誠省長看了楊志遠一眼，‘哦’了一聲，搖搖頭，說：“你啊，怎麼還是這樣隨著自己的來。”

楊志遠笑，也不解釋。

省長笑了笑，說：“該保護自己的時候還是要知道保護自己，千萬別被暗箭所傷，這樣不值當。”

楊志遠知道周至誠省長是在關心自己，他點頭，說：“謝謝省長關心。我這次去看姜慧，都是按正常的程序走的，沒敢隨便與其接。”

周至誠點頭，說：“這就好。”

楊志遠說：“省長，現在全省不都在開展黨風廉政、德素養教育麼，我心裡有個不的想法，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我們的領導幹部不定期地帶到監獄裡去看一看，聽那些因貪腐獄的舊同事或者是原領導，現說法，我相信肯定會讓人深教育，心有震撼。”

周至誠點頭，說：“這個主意不錯，試想一箇舊時的領導，因爲違法，一下子從天上掉到地下，在自己這個原來的部下面前中規中矩，看到這種形，誰都會心有，唏噓不已。我看是可以讓省紀委先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出來，到時拿到常委會上議一議，做些嘗試。”

周至誠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志遠，你母親什麼時候到？”

楊志遠笑，說：“只怕得到晚餐的時候。”

周至誠笑，說：“那好，晚上，把國良、小閩上，大家一起提前吃頓年飯。”

楊志遠說：“好，我等下告訴他們就是。”

周至誠朝外走，說：“通知消防部門，下午上榆江商廈突擊檢查冬季消防安全工作。”

楊志遠說：“好。”

一邊打電話，一邊隨同省長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