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時後會談結束，老同志們再無多話。大家握手道別，氣氛和諧，但楊志遠知道這都是表面的，老同志的心裡只怕都是抱著一種‘暫且信之、靜觀後效’的心態。一旦他楊志遠的工作沒有做好，那麼最先發難的，肯定就是這些老同志。

楊志遠把老幹部們送到樓下，目送著他們離開，這纔回到了辦公室，楊志遠前腳走到辦公室，張穆雨後腳就跟了進來。楊志遠一看是張穆雨，有些奇怪，說穆雨，怎麼，還有事？

張穆雨嘰嘰地說：“楊書記，我想請你幫忙給孟縣長打個招呼，幫我調到一下工作。”

“哦，政府辦不好麼？”楊志遠起，準備給張穆雨倒杯水，邊說，“那好，說說你想去哪？”

張穆雨一看，趕忙接過楊志遠手中的茶杯，說楊書記，我自己來。楊志遠笑了笑，說茶葉在熱水的下面，你自己拿。張穆雨說大熱天的，我喝涼水就好，其實我就幾句話，不敢耽誤楊書記太長的時間。楊志遠說那好，你說，我聽著。

張穆雨說：“楊書記，我從師大畢業後，就到了政府辦，這兩年裡每天不是簽收文件，就是寫材料，要不就是一杯茶一張報，枯燥無味。政府辦的生活對於上了年紀的人正合適，對於我們年輕人來說卻未免有些沉悶。我一直都在琢磨著換個有意義的工作做做，一來沒有合適的單位，二來孟縣長不同意，我就一直拖了下來。剛纔聽了楊書記的介紹，我覺得信息易公司很適合我，因此想請楊書記幫我在孟縣長面前說句話，有些冒昧，還盼楊書記理解。”

“信息易公司爲什麼就適合你？意義何在？這可是一個新設機構，一切都得從零開始。”楊志遠一聽，饒有興趣地問。

張穆雨答：“正因爲它需從零開始，所以它對於我來說就有了一種挑戰和使命。我是學中文的，英語過了六級，還有計算機三級證書，我去信息公司肯定可以學以致用，得心應手。”

楊志遠覺得張穆雨這年輕人有些意思，信息易公司畢竟只是一個框架，屬新設機構，有待普天批覆。相對於政府辦，一個天一個地，在社港只怕不知有多人想進政府辦而不得，張穆雨如果不是因爲張文武老縣長的這層關係，只怕其也到不了政府辦。現在他竟然願意流向低，這個年輕人還真有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楊志遠從他的上多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他對張穆雨頓時有了一份親近。

楊志遠笑，說：“穆雨，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爺爺的意思。”

“當然是我的意思了。”張穆雨說，“我爺爺那人思想僵化，今天也是你楊書記有理有據，一席話讓我爺爺無法辯駁，他上雖然不再多說，心裡只怕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不服氣，就這思想，他要知道我要去信息易公司，那還不把我的腳打折了。”

楊志遠笑，說：“如果是這樣，那你這個忙，我還真幫不了，你想要是老縣長不同意，找到我這裡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風險大於收益的事，我可不幹。”

張穆雨說：“楊書記，就憑你敢把縣政府大樓抵押給楓樹灣，你的膽子大了去了，你會怕我爺爺，我纔不相信。”

楊志遠笑，說：“這不是怕，這是尊重。”

張穆雨還待爭取，霍亞軍走了進來，說楊書記，下午你還要去城關鎮調研，是不是該出發了。楊志遠一笑，說好。見張穆雨嘟著站在那不願離開，楊志遠一笑，和霍亞軍朝外走去，然後回過頭對張穆雨說，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上。

霍亞軍隨同楊志遠往樓下走，問：“楊書記，穆雨找你幹嗎？”

楊志遠笑，說：“他想上信息易公司去。”

“是嗎，你同意了？”

“沒有。”

“難怪他嘟著個。”

“我另有考慮。”

霍亞軍頓時一臉的疑。

楊志遠呵呵一笑，說：“霍主任，你對張穆雨瞭解多？”

霍亞軍說：“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老縣長這人對子、孫輩要求嚴格，這小子的人品和才學都還不錯，就是剛畢業兩年，還是個愣頭青，缺歷練。”

“霍主任，你不是一直想給我找一個書嗎。”楊志遠一笑，說，“我看，就他了。”

“楊書記，你想用穆雨。”楊志遠此舉讓霍亞軍一萬個沒想到，霍亞軍不免有些擔心，說，“他行嗎？是不是了些？楊書記你知道的，書記書這個位置穩重最是重要。”

“我看他行，當我的書，人品好爲第一，其他方面倒在其次，今後多加摔打就是了。”楊志遠笑，“就他了，錯不了。”

楊志遠用張穆雨，除了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還有另一層想法，張文武是老幹部中的核心人，把張穆雨留在自己的邊，就是要讓張文武可以有機會進一步瞭解自己，對自己有更多的認知。楊志遠相信，張文武一旦對自己瞭解的越深，肯定會改變心中的想法。社港現在需要錢需要人才同樣也需要同心同德。

楊志遠啓用張穆雨就是在下一著棋，這一著棋一走，老幹部這一條線即便不是就此納爲己用，但至可以通過張穆雨做些工作，減阻力。

此爲謀，是周至誠書記經常用的，楊志遠這回是學以致用。

隔天，霍亞軍代表組織和張穆雨談了一次話，聽說調自己到楊志遠書記的邊，給楊書記當書，張穆雨頓時一愣一愣的，自己的本意是上信息易公司，楊書記卻把自己安排到他的邊，這唱的是哪一齣啊。而且霍主任的話還不容商量，說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得執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霍亞軍還按慣例代諸如紀律、保制度之類的問題，這些純屬老生常談，當初張穆雨一進政府辦就已經學習領悟了。此時張穆雨本就無心再聽，腦袋裡嗡嗡的，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給楊志遠書記當書，這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憑什麼楊書記會把這個餡餅扔給自己。

直到霍亞軍和他談話完畢，張穆雨還是暈暈沉沉的，仍然不願相信是真的。

中午張穆雨回到家，和張文武說起這事，張文武也是一愣一愣的。楊志遠突然召集老同志開座談會，張文武就覺楊志遠不會無緣無故，楊志遠剛上任不久，手頭有諸多事要理，按說和老同志的座談會現在還不上，得過些時候才爲正常，楊志遠此舉，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自己找市委書記陶然反映問題的事楊志遠已經知道了。對此張文武倒也坦然，楊志遠知道也就知道了，自己找上級組織反映況，走的是正常程序，他能奈得了何，最多不過是心存芥罷了。現在看來，楊志遠這人不但沒有心生隔閡，反而對張穆雨予以重任，就憑這一點，楊志遠此人就不簡單，年紀輕輕，氣量卻是不凡，非一般人可及。

張文武分析，說：“小雨，你不是老是覺得在政府辦呆著沒有多大的意思嗎，去，給楊志遠當書，這事肯定極挑戰。你想啊，楊志遠給省委書記當過書，別看其年輕，但其見多識廣，他座談會上說的那些事，儘管有些我並不贊同，但卻不得不佩服他的膽識，你跟著他，接面更廣，接的事更多，肯定比去什麼信息公司好。”

張穆雨說：“我也是這般想的，既然連爺爺都說該去，那我就試試。”

張文武說：“傻小子，怎麼不去，這事對你有益無害。”

張穆雨到縣委報到的第一天，楊志遠只問了張穆雨一個問題，說穆雨，你這個名字很特別，有何意義？張穆雨說，我爸姓張，我媽媽姓穆，出生的那天正好下雨，所以我爺爺就給我取名張穆雨。楊志遠哈哈一笑，說老縣長這名字取得好，務實的很。然後楊志遠一笑，說穆雨，給我當書，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拿不佔，其他都在其次，此爲底線，一旦及，我肯定毫無面可言。張穆雨點頭，說楊書記放心，我不是那種貪小之人。楊志遠笑，說那好，你找霍主任簡單接一下。一揮手，再無二話。張穆雨走出楊志遠的辦公室，一看此次談話，前後不過數分鐘，言意簡潔，與楊志遠書記那天在座談會上侃侃而談，大相徑庭。

楊志遠這天正在辦公室裡審批文件。辦公室的門一響。楊志遠的辦公室現在有張穆雨在外間值守，此人沒有預先敲門，有些徑直往裡闖的味道，不同尋常。楊志遠擡眼一看，只覺眼前一亮，眼前站著一個孩，很年輕，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材高挑，一襲素的套，齊膝，黑亮，氣質形象極佳，幾多靚麗，在社港這地方實屬罕見。

張穆雨跟在的後面，氣急敗壞，臉漲得通紅，說：“楊書記，說是你小師妹，認識你。我剛要向你通報，趁我不注意，竟然不經允許，不管不顧地闖進來了。”

楊志遠聽張穆雨這麼一說，再次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孩一眼，孩站在楊志遠的辦公桌前，抱著個文件袋，短髮，微微卷起，瓜子臉，大眼睛，明眉亮齒，亭亭玉立，就像這夏日裡的荷，給人一種清新可人的覺。此刻，正肆無顧忌地著楊志遠，神似笑非笑，有幾多調皮幾多淘氣。楊志遠在腦中過了一遍，很快就予以肯定，孩的話並不可信，自己對其並不認識，要知道此等容易讓人記住，楊志遠如果與其有過一面之緣，肯定會有些印象，不會一片空白。

楊志遠看了正在一旁手足無措，氣急敗壞的張穆雨一眼，笑了笑，說：“穆雨，既然客人都進屋了，還站在一旁幹嘛，去，給客人端杯水來。”

孩朝張穆雨眨了一下眼睛，神態可，有著一小孩的賴。楊志遠呵呵一笑，一指對面的椅子，說請坐。

孩在楊志遠的對面坐下，落落大方，並不說話，一雙目四打量著楊志遠的辦公室。楊志遠笑，也不發問，自顧批閱手頭的文件。直到張穆雨把山泉水端上來，放到了的面前，張穆雨離開之後，這纔有了作，一傾，半離座，把抱在手裡的資料袋輕輕地放到了桌上，再輕輕地朝楊志遠的面前一推，直視著楊志遠，眉兒彎彎，目帶笑，很殺傷力。

楊志遠儘管心有疑，但他並沒有表出來，他迎著孩的目淡然一笑，倆人對視有一分鐘吧，孩有了表，角微微一翹，神態可掬。楊志遠微微一笑，這纔打開資料袋。

是份簡歷，簡歷製作，清香陣陣，是茉莉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不用說，用了些心思。楊志遠一目十行，心裡暗自一喜一樂：楊志遠心喜，是因爲這個孩還真是個人才，在學校獲獎無數，肯定是個人；楊志遠心樂，是因爲孩姓張名茜子，還別說，儘管彼此沒有見過面，但其真是自己的小師妹。簡歷上寫得清清楚楚，其畢業於北京那所有名的大學，是經濟管理學院應屆畢業生，算起來，其比楊志遠晚了好幾屆，楊志遠當年畢業之時，只怕還扎著馬尾，蹦蹦跳跳地在社港的某個小學就讀，其稱自己是楊志遠的小師妹倒也是個事實，並不爲過。

這麼漂亮的一個，直愣愣地闖楊志遠這個本地最高長的辦公室裡，有原因，因爲其爲社港人，此時剛剛畢業，正在四找工作，暑假在家，也不知從哪個環節知道了社港旅遊開發總公司人才招聘的信息，於是抱著本簡歷找上門來。其剛到過縣政府，與孟縣長有過接。因爲書記大人和縣長有過商議，人才先從部選拔，不在編的優秀人才得由楊書記親自把關，先行試用，然後纔在來年三月參加公務員統一考試，一旦考覈通過，到時方可正式錄用進編。所以這才闖了進來，稱楊志遠爲師兄，如此養眼地坐在了楊志遠的面前，對楊志遠巧笑嫣然，等待楊書記審覈考察。

楊志遠合上簡歷，笑，說：“張茜子同志，怎麼，想回社港？”

楊志遠這話問得有些意思，張茜子如果不想回社港工作，跑到書記的辦公室裡幹什麼，就因爲楊志遠是師兄，慕名拜訪。楊志遠這話其實有另一層意思，現在大學生畢業是自主就業，不再像楊志遠他們畢業那會那樣，由國家大包大攬。現在就業形勢張，大學生也不似以前那般吃香，但他們那所母校，名聲在外，要想找份高薪的工作還是易於反掌，何況還是如此養眼的一位。張茜子要是如今天這般抱著本簡歷出現在學校舉行的招聘會上，肯定會讓招聘單位趨之若鶩，不至於等到現在，暑假都過完了，還抱著個簡歷坐在這裡。

張茜子笑意可人，說：“我回社港的目的有二：其一，我爲家中獨，父親弱多病，母親一人在家，回社港也是非得已，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就想著要來試試，如果楊師兄覺得我資歷尚淺，難堪大任，那我就只能背井離鄉，另作他圖；其二，在校的時候，經常聽吳子虛老先生提起楊師兄和李澤師兄的名字，對楊師兄的名字是如雷貫耳，慕已久，在北京時每次都和楊師兄肩而過，一直不曾謀面，是以爲憾。得知楊師兄現在是本縣的父母，心裡自是欣喜萬分，一門心思想著要和師兄共事，一解相思之苦。”

張茜子笑意盈盈，字正腔圓，伶牙俐齒，語調輕快，一上來就對本縣書記加以調侃，實屬大膽。楊志遠哈哈一笑，並不爲怪，楊志遠如此高興，並不是因爲其爲，實因其提到了恩師吳子虛老先生，張茜子一提到恩師，調侃就爲了親近。恩師年事已高，這兩年不再上大課了，張茜子能從恩師聽到他和李澤師兄的一些事，肯定與恩師走得比較近，此小師妹肯定名副其實，絕非假冒。

楊志遠問：“好久沒去看恩師他老人家了，老先生的還好吧？”

張茜子面帶微笑，說：“老先生的好著呢，現在除了偶爾上上課，平時就在家裡擺弄些花花草草，他家的臺，早就了一個小型花博會了。”

楊志遠開心一笑，恩師傳道授業一輩子，剛剛賦閒在家之時，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楊志遠理解恩師的心，這兩年，上北京，總要空和澤師兄上恩師家坐坐，酒就不送，就送花送草，給恩師養心。去年澤師兄外放，到北方某省任常務副省長，楊志遠一個人上恩師家，送花還是雙對，以倆人的名義，恩師家的臺一時擺的滿滿當當，一年四季鮮花不敗。

楊志遠對張茜子的到來表示歡迎，說：“張茜子同志，歡迎你回社港效力。”

張茜子這回不笑了，有些奇怪地問：“怎麼，楊師兄不進行進一步的考覈了，我可不想讓人說我進旅遊公司，是走了後門，是楊師兄徇私舞弊的結果。”

楊志遠哈哈一笑，說：“其實，當你勇敢地闖進我這間書記辦公室那一刻起，你就已經通過測試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勇氣可嘉，社港的旅遊開發百事待興，就需要你這種勇往直前的人。”

張茜子的臉上又有了可的笑意，說：“楊師兄，照你這般說，要是讓人知道但凡敢闖你辦公室的人，不用試就可以錄取，那你的辦公室還不人滿爲患。”

楊志遠笑，說：“天下哪有這種好事，要知道機會永遠只會青睞於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張茜子不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