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這天接到了臨江縣委書記劉建喜的電話，倆人就來年開春臨社窄軌旅遊專列試運營一事，進行了進一步的磋商。

談完正事，劉建喜說：“楊書記，你那天在車站的那番即興講話真是太彩太有渲染力了，我縣組織正科級幹部集學習了一次，對大家的很深，楊書記，你做政治思想工作還真是有一套，我劉建喜和你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楊志遠開始還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再一聽，明白了，劉建喜是說自己那天冒雪在車站勸阻‘兩樓’上訪人員一事。

那天回到縣委不久，楊志遠就接到孟路軍的電話，說楊書記，‘兩樓’的上訪職工這次沒有上車，而是自行解散了。楊志遠說，解散了好啊，這就說明我那番話對職工有，孟縣，讓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及時跟進，趁熱打鐵，爭取早日解決‘兩樓’的問題。

倆人就此談到了年前訪貧問苦的一事。這是一個固定模式，書記縣長代表政府走幾家特困戶，在閃燈下，送幾個紅包，形式多於實質。楊志遠對此表示反對，說，走幾家特困戶，無非就是做做樣子，於大局無補，全縣那麼多的困難戶，走了幾家，大多數人怎麼辦？人家心裡指不定會怎麼罵我們，很沒意思。孟縣，讓民政局把全縣特困戶的底彙總表送到我這裡，看我能不能想出一個讓大多數人益的辦法。

楊志遠和孟路軍說完這些就掛了電話，他本就沒想到孟路軍會讓縣電視臺在晚上的社港新聞裡，把他上午的即興講話原封不地播了出來。楊志遠除了看縣電視臺按他的要求，新設的《關注民生》這個欄目外，楊志遠上任以來從不看本縣的新聞，也沒什麼好看的，無非就是這個領導出席這個會那個領導出席那個會，枯燥無味，沒有什麼可視。所以他對自己的講話在當天的新聞裡播出，並不瞭解，直到在這週一的常委例會上，楊志遠聽常委們反映說楊書記的講話很有衝擊力，氣迴腸，對全縣幹部的很大，楊書記的講話現在是社港電視臺收視率最高的節目，電視臺已經應廣大羣衆的要求，多次重播，這可是社港電視臺建臺以來，從未有過的況，開天闢地。楊志遠這才知道自己的即興講話被孟路軍批示播出了。楊志遠當時還怪孟路軍沒有請示彙報，孟路軍說這樣有教育有思想的節目不播，還播什麼。事已至此，楊志遠只能搖搖頭，沒什麼好說了。

現在倒好，沒想到劉建喜也知道了。劉建喜說：“楊書記，我們臨江的況和社港大同小異，企業都是積重難返，職工的日子都不好過，政府的工作也不好做，兩難啊。”

楊志遠說：“劉書記，什麼事都是事在人爲，要些東西，該破的還是得破，不破則不立。”

劉建喜說：“所以，我現在讓電視臺把楊書記發人深省的講話在電視臺反覆播出，讓廣大的幹部職工教育，爲開春的革新做些準備。”

這年的春節來得比往年都早，元月24日就過年了。

楊志遠有許多的事要理，但他還是空上了一趟張溪嶺，對張溪嶺的通管制工作進行了一番突擊檢查，總況不錯，防撞墩已經在大雪來臨之前全部澆築完畢，儘管剛剛下過一場雪，但新買的鏟雪車，已經把張溪嶺山中公路上的雪鏟得乾乾淨淨。楊志遠特意讓魏遲修在公路上踩了幾腳剎車，看胎是不是跑偏；在當風口的彎道和橋樑等易結冰，楊志遠都下車加以檢查，看路面上是否已經破冰。當然楊志遠同時也對山中崗亭警的生活設施加以檢查：看電話空調是不是安裝到位；保暖鞋保暖服，電熱水壺是不是都有配備；應急用的乾糧是不是都有儲備。楊志遠一趟走下來，已是心中有數。楊志遠有信心在張溪嶺隧道打通之前，張溪嶺盤山公路作爲省政府掛牌督辦的全省8通安全患之一。這個困擾本省多年的老大難的安全患問題，在經過這樣的一番治理之後，肯定將不復存在。

楊志遠這天來到辦公室，沒想到李東湖已在會客室裡等候。楊志遠說：“李董來了，正巧，我手頭有一事想找李董商量，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了。”

楊志遠指揮張穆雨：“李董喜歡喝茶，給李董沏‘眉兒金’。”

李東湖笑，說：“我還擔心楊書記拒我於千里之外，正自不安呢，看來我這次還真是來對了。”

楊志遠說：“李董是我們社港的明星企業，我對李董的到來自然是熱烈歡迎。”

張穆雨給李東湖沏好茶，知道李東湖此番前來，肯定和楊書記有話要談，他轉，帶上門走了出去。李東湖待張穆雨走後，從包裡掏出一張購卡，放在楊志遠的桌上。

楊志遠著李東湖，說：“李董，說說，這是什麼意思？”

李東湖說：“楊書記，眼看就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想了想，就送楊書記一張本公司今年新推出的購卡，楊書記你儘可以憑卡到大衆連鎖超市旗下的任何門店進行選購，不限額不限量，沒有額度控制。”

楊志遠把玩著這張小小的卡片，點頭，說：“不錯，這個卡片是個好東西，我很喜歡。”

李東湖一聽楊志遠說喜歡，心裡頓時一陣狂喜，表面卻是不聲。李東湖說：“楊書記喜歡就好，我就怕楊書記看不上。”

楊志遠說：“我豈會看不上，不過就是了點，李董能不能這樣，這張卡我還你，我換幾張別的卡怎麼樣？”

李東湖儘管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楊志遠此舉有何用意，但他還是點頭，說好啊，只要是本超市的卡，楊書記想怎麼換都行。楊志遠說李董還是不要答應得這麼快。李東湖滿不在乎，說只要楊書記發話，我李東湖都照章執行。

“好，我就喜歡李董這樣的爽快人。”楊志遠問，“卻不知，李董的超市都有哪幾種卡？”

李東湖說：“這個購卡是可以充值的，你想充值多就多，幾十元，幾百，上千都。”

“這就簡單了。”楊志遠說完，從屜裡拿出一疊花名冊，“我想讓李董幫我換三千來張購卡，每張充值200元，不知道李董是否願意。”

李東湖接過楊志遠手中的名冊一看，知道自己上當了，楊書記敢是要自己扶貧。三千乘以二百，那就是六十萬多萬，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李東湖有些爲難，自是有些後悔剛纔把話說得太滿，現在還真是不好辦，他苦笑，說：“楊書記，不是我不願意，只是這個數目也太大了一點，我很爲難。”

楊志遠說：“你先別忙，我還沒說完，這三千多張卡，我不但需要每張卡上充值二百元，而且我還讓你把份證號碼輸進去，這三千多張卡，每月憑份證可以在大衆連鎖超市旗下的任何一家門店領取一百元的米油鹽醬醋等生活必需品。爲其一年，今後是否繼續，再視況而定。”

李東湖這回不是猶豫，他這回是疼了，他說：“楊書記，這可是個無底。我們社港的城市人口也不過是二十來萬，以社港的生活水準，一百元可以解決一個三口之家的吃飯問題，如此一來，我李東湖豈不是承擔了社港5%的城鎮居民的吃飯問題，楊書記，我的責任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楊志遠說：“說實話，現在社港的商業企業也就你李董的大衆連鎖超市還有這個實力，而且店面在各鄉鎮都有，孤寡老人要拿個東西也方便，作爲一個有良知的企業，就應該承擔一些社會責任。”

李東湖實話實說，說：“楊書記，不是我李東湖不大氣，可大衆連鎖超市每年的利潤不到千萬，你來上這麼一著，幾乎就是我全年利潤的一半，我實在是有些力不能及。”

楊志遠說：“我就知道你李董會疼，也知道你公司的實際況，但我對你李董這個人和李董的大衆連鎖超市進行過多次的調研和考察，我相信你李董明年的利潤遠不止千萬。”

李東湖頓時來了興致，說：“楊書記，此話怎講？”

楊志遠說：“首先李董連鎖店的經營模式機制靈活，對市場的反映快。二來，李董‘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思想很對，符合公司的實際況，農村的購買力雖然不及大城市，但卻可以以量取勝，所謂薄利多銷。而銷量越太，與廠家的議價能力就越強，採購本就越低，這就形了一個良循環。”

李東湖點頭，繼續聽楊志遠說下去。楊志遠繼續分析利弊：“剛纔說的都是李董的優勢，現在我再來說說李董的劣勢，李董的劣勢就在於所有的門店都是租賃經營，沒有產權，門店的租賃佔據了公司很大一塊的運營本，而且還不穩定，容易制於人，而且沒有固定資產，銀行貸款難，融資困難，這是李董公司發展最致命的短板。我看了看李董的納稅記錄，李董這三年的所得稅都在250萬左右停滯不前，也就是說，李董的大衆連鎖經過前些年的飛速發展，已經遭遇到了一個瓶頸期。爲什麼會這樣，因爲李董現在缺錢，李董沒有固定資產，融資困難，只能靠自己的盈利去擴展，所以纔會停滯不前。李董之所以急著併購‘兩樓’，除了‘兩樓’的地理位置好，李董想一統江湖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李董這是想增加固定資產，以便能從銀行貸款，支持大衆連鎖的拓展，一舉突破現在的發展瓶頸。”

李東湖由衷佩服，說：“楊書記就是楊書記，看問題總能一針見。把我的心思也猜得通通，說實話，現在商業連鎖的市場廣闊，但商業行業自古以來就是大魚吃小魚，快魚吃慢魚，本省的大型商業企業，現在是無暇顧及農村市場，一旦它們騰出手來，瞄準這一塊，而我再不加速發展，迅速佔領市場，別說‘農村包圍城市’，只怕最終會被‘城市佔領農村’。”

楊志遠點頭，說：“我就知道你李董能審時度勢，心知利弊，就你李董時時都有危機和迫，不小有績就沾沾自喜的心，有你當掌門人，大衆連鎖超市肯定會有發展。”

李東湖說：“楊書記，你也別誇我，我李東湖就是一個洗腳上岸的農民，窮小子出，和你本沒法比。”

楊志遠說：“李董謙虛了不是。你是社港的企業，這幾年對社港的貢獻很大，且不說稅收，就你旗下的門店安排了那麼多的下崗職工，我楊志遠就該謝謝你。”

楊志遠從屜裡拿出一張名片，說：“找。前幾天我把你的況都跟說了，人家已經同意提供低息無抵押借款，金額況你和詳談。”

李東湖一看，是沿海某財團總裁蔣海燕的名片。李東湖欣喜若狂，說：“楊書記，你可幫我解決大問題了。‘兩樓’併購將會耗掉我所有的自有資金，我就得勒帶過日子，如果這個蔣總真願意借款給我，那我李東湖就可以大踏步向前，拓展周邊市場，進軍普天。”

楊志遠說：“人家有條件，就是專款專用，所有的借款，李董都只能支付貨款和購買商鋪，在李董的公司沒有歸還借款之前，財團會派財務經理進駐大衆連鎖，不參公司的決策，但必須與李董一同管理資金進出。我覺得人家這個條件合理，替你答應了。”

人家不要你的抵押，憑什麼把千上億的資金給你，這個要求很合理。李東湖也知道，如果沒有楊書記在中間牽線，人家本就不會對他李東湖加以理會。

楊志遠看著李東湖，說：“如果李董對此沒意見，你就趕上榆江一趟，人家這兩天正好在省城。”

李東湖拱手，說：“楊書記，大恩不言謝。”

楊志遠說：“李董只要把公司經營好，稅收節節高，就是對楊志遠最大的回報。”

楊志遠把名冊給李東湖：“還有這個，抓時間落實，就快過年了，得讓社港的特困戶在年前吃上幾頓不是。”

李東湖點頭，說：“我馬上就讓人去辦，爭取在三天辦好。只是縣屠宰場就得多殺些豬纔是，別到時候，我大衆連鎖超市裡沒有豬可賣。”

楊志遠說：“這不正好，這同樣是良循環，貧困戶吃得起，你超市就得多收豬，養戶就能收到現款，縣財政就多收幾筆屠宰稅，多方益。”

李東湖看著楊志遠，把那張卡仍是遞了過來，說：“楊書記，這三千張卡我李東湖照辦，這張卡你還是留著，過年了，用得著，我這次是誠心實意，還盼楊書記能收下。”

“剛纔就不是誠心實意了？”楊志遠說，“沒有必要。”

李東湖說：“楊書記就不能給個面子。”

楊志遠說：“有些面子得給，有些面子我無論如何都給不了。所謂人在做，天在看，我楊石叔也在天上看著呢。”

李東湖一鼎，肅然起敬。

三天後，郭子豪把三千多張購卡如約送到了楊志遠的手裡。李東湖呢，上省城榆江找蔣海燕協商借款一事去了。郭子豪喜形於，說楊書記，一切進展異乎尋常地順利，雙方都已簽字，首筆五千萬的借款已於今日到賬，李董明天就可以和蔣總的財務代表一同到家，知道楊書記辦的事急，特意讓我今天把卡先行送來。李董明天到家再來向楊書記表示謝。楊志遠毫不客氣地收了卡，說用不著謝，過年了，大家都忙，你們商業企業更是忙得前後背，李董五千萬到賬，那還不是想在年時撈一把，你們忙你們的，忙完這段時間，李董再找我喝茶，彙報戰果，我倒是樂意聽聽。

三千來張購卡一到手，楊志遠就立馬讓孟路軍安排政府工作人員把卡發到社港全縣的特困戶手裡，楊志遠特意代孟路軍，政府有必要隨卡附上一封道歉信，告訴父老鄉親，社港就這況，家窮，也就沒有好的福利制度，聊表心意，鄉親們苦了，別嫌。

孟路軍說：“楊書記，這已經很不錯了，像這種覆蓋面如此之廣，包含全縣特困戶的扶助在本縣還是第一次。”

楊志遠說：“這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孟縣，鄉親們窮啊苦啊，真希通過我們的努力，讓社港早點摘掉國家貧困縣的帽子，儘管貧困縣可以得到國家的補助，但這樣的補助就像一把枷鎖，套在我的脖子上，沉甸甸的，讓我不過氣來。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全縣幹部羣衆懷有一顆不屈之心和思變之心，我們遲早會把這套在脖子上枷鎖拿掉，讓我們社港人民直腰桿做人，活得有滋有味。”

楊志遠說：“孟縣，趕快把卡放下去，至於年前的訪貧問苦活我看就不必再搞了，給人家送幾百元錢，在電視臺大播特播，沒必要，有損人的尊嚴。”

張茜子年前隨同沈信愈最後一次向楊志遠彙報，臨社窄軌旅遊專列開春試運營的準備況。張茜子這次除了彙報，還帶來了一盆黃燦燦的花，一小朵一小朵，或垂或含苞，分外妖嬈。楊志遠點頭說不錯。

張茜子把花放到了窗臺上，代張穆雨：“你可得把花給我養好了，我到時可是要檢查的。”

張穆雨說：“憑什麼。”

張茜子一臉壞笑地著張穆雨，說：“你說呢，難得還得讓本小姐親自手啊，要不咱商量商量，你去旅遊公司，我來給楊書記當書，咱倆換換。”

張穆雨不敢吭聲了。楊志遠沒有說話，只是著花發愣。小師妹的意思楊志遠明白，這是在表示對自己的關心，送一盆花，無非就是希此花能給他楊志遠帶來一明的心。可小師妹卻不會知道，他楊志遠現在一看到花，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楊石叔一臉快樂地走過花盛開的田野的景。

這天的楊志遠是沉悶的，自始至終，楊志遠都是面無表地聽沈信愈和張茜子彙報工作進展，該表揚的表揚，該指正的指正，並無多話。

張茜子離開的時候，地問張穆雨：“我怎麼覺今天的楊書記怪怪的。”

張穆雨悄悄地說：“張茜子，你難道就沒有注意，楊書記自始至終都沒有笑過，告訴你吧，自從楊書記從楊家坳回來，這十多天裡，他就沒有笑過。”

張茜子在那一刻，想起了一句話：因爲，所以悲傷！這個楊師兄，他的心裡會是怎樣一個充盈著的廣袤世界啊，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