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趙洪福的辦公室。趙洪福一看張博走了進來，笑了笑，說：“張博同志來了，怎麼樣，楊志遠同志的問題覈查清楚了？這麼快，兵貴神速嘛。”

張博笑，說：“這種事，從護楊志遠同志的角度出發，也該速戰速決纔是，要不然流言四起，對黨的事業有害無益。”

趙洪福點點頭，說：“張博同志這話實在，看來你也是個實在之人。坐吧，說說的況。”

張博說：“趙書記，據我們目前的核查，羣衆來信上面的‘貪贓枉法’純粹屬於臆想，‘藉機斂財’也是一廂願，本就不立。”

趙洪福‘哦’了一聲，來了興趣，說：“怎麼，連藉機斂財都不立了，有些意思，照片上那個現場，可是人山人海，難道楊志遠同志沒收分毫禮金？簡直不可思議，還有些不可理喻。”

張博笑，說：“趙書記，您剛纔那話有誤，不能說‘楊志遠同志沒收分毫’，而應該說是‘楊家坳’沒收周邊鄉親們的分毫。”

趙洪福笑，說：“這中間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張博說，“趙書記，事的真相是此次楊家坳去世的楊石老先生本就不是楊志遠同志的父親。”

這是趙洪福沒想到的。他愣了愣，還是有些不明白，既然這位楊石老先生非楊志遠的生父，楊志遠爲何要給老先生披麻戴孝，這孝子賢孫豈是隨便給他人做的。張博解釋，說楊志遠同志早年喪父，家境貧窮，幾近休學，是這位楊石老先生團結宗族中人，一同解囊相助，讓楊志遠得以求學深造，楊志遠於其恩，執意要爲老先生盡孝，寒天雪夜，沒日沒夜，給老先生守了七天六夜的靈。

趙洪福大爲震。

對楊志遠，趙洪福並不瞭解，但楊志遠是自己的前任周至誠的書，這趙洪福是知道的，周至誠能在過去幾年，把一個農業大省發展一個經濟強省，把本省經營得如此之好，他的書沒有些斤兩，那是不可想象的，也因此當他在第一時間知道羣衆的來信中涉事的縣委書記爲楊志遠之時，他在到震驚的同時，還有一衝，這件事無論如何得查查，給周至誠當過書的人，這樣的不知輕重，這樣的膽大妄爲，是一貫如此呢，還是偶爾爲之。當然在查還是不查，大查還是小查這件事上，趙洪福心裡還是有過一番思量，畢竟此事涉及前任書記的書，自己上任不久就查前任的書，本省與其有牽連的人會怎麼想？可不查吧，參已經登出來了，影響明明白白地擺在這，置若罔聞，視而不見，他趙洪福還真是有些做不到。趙洪福最後下定決心，招張博前來，看張博對此事是何態度，見張博一看是楊志遠，他就要求迴避，趙洪福就覺得更有意思，更想知道事的緣由了。他不瞭解楊志遠，他還能不瞭解張博，他向中央力薦張博，當然會對張博進行全方位的瞭解，他知道張博的人品沒有問題，同時也是個眼裡不得沙子的人，楊志遠如果與張博走得近，人品應該也差不到哪去，那楊志遠這唱得是哪一齣。張博建議先行覈查，趙洪福知道張博的意思還是先小查，既然張博也是這般認爲，趙洪福想那就小查小查好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結果出來了，超乎趙洪福所有的想象和設想，此位去世的老人既然不是楊志遠的父親，只是家族員，這出可就大了去了。

如此看來楊志遠這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事一旦自己參，肯定會給自己招來麻煩，這要是換了旁人，早就閃到一旁去了，不會去湊這個熱鬧，但他倒好，還就是主往上湊了，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給人當孝子。說他魯莽，說得過去，說他重重義，也是行得通，這事還真有些爲難。

趙洪福笑，說：“這個楊志遠，怎麼回事？頭腦發熱？不計後果？爲哪般？”

張博也笑，說：“趙書記，我對楊志遠同志還是瞭解的，這小子就這牛脾氣，他認定的事只怕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就說三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吧，他居住的小區裡，常年有一位老人家在小區以撿垃圾爲生，楊志遠見其可憐，就經常留些啤酒瓶、可樂瓶送給老人家，一來二去，楊志遠就和老人家了，這才知道老人家不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而是有一兒一，可兒不孝，誰都不願對老人家盡養老的義務，居委會調解了多次都沒用，人家死豬不怕開水燙，不怕道德的譴責，能有什麼辦法，只能無計可施。楊志遠一聽，二話不說，跟著老人就上了他兒子家，他兒子一看老人就冷眼相向，兒媳也是惡言惡語。楊志遠掄起手就給了他兒子兩耳，說人可以無恥，但不能無恥到如此不忠不孝的地步，你這人不服管教，不講理，我看你就服拳頭，你要不服，你放馬過來，我楊志遠，打的就是你。從今天開始，我隔三差五就上你家來，只要你敢不孝，敢不贍養老人，我就打，直到把你打怕打服爲止。還有你這人，態度驕橫，蠻不講理，今次見你是人，暫不打你，下次再要如此，照不誤，不信你就試試。趙書記您看看，他都管起人家的家務事來了。”

趙洪福問：“那人家未必就服，打人怎麼著都不對吧。”

張博點頭，說：“人家後來還真的告到省委來了，說省委書記的書仗勢打人。周至誠書記把楊志遠罵了個狗淋頭，可楊志遠不管不顧，該怎麼辦還怎麼辦，隔三差五就上老人的兒子家去。說你不贍養老人是不講理，我打你也就不講理了，怎麼著吧，投訴沒用，打架奉陪。一使力，把桌上的一個茶杯碎了，嚇得那小子夠嗆。還別說，居委會做了多年的工作不管用，人家還就服楊志遠這一套，自此對老人雖不說善待有加，但三餐熱飯熱菜再也不曾過。”

趙洪福笑，搖頭，說：“他怎麼老做這種道義和理上說得過去，但紀律卻不允許的事。張博同志，那你說說，爲楊石老先生大辦喪事這事該怎麼理？”

張博實話實說：“這事如果沒有發到參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得糊塗一下也就過了，一發參，就有些麻煩，老先生的喪事如此大大辦，楊志遠作爲一名縣委書記，在衆目睽睽之下披麻戴孝，爲老先生盡孝，這影響肯定是造出去，違紀是肯定的。違反了《廉政準則（試行）》條令中的有關規定，不管怎麼樣，不加懲戒，說不過去，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怎麼辦？從工作的方面考慮，有必要加以理。”

趙洪福點頭說：“張博同志，我贊同你公私分明的工作態度，從嚴肅黨的紀律來說，楊志遠同志所犯的錯誤必須理，必須給人民羣衆以滿意的答覆，給全省的黨員領導幹部予以警示，不管是誰，只要是違反了黨紀國法，那就得按規定理，誰都不能酌，都會一視同仁，這樣才能維護黨紀的嚴肅。”

張博說：“楊志遠同志的錯誤主要還在於爲老先生大大辦和對老先生實行土葬這兩條。在農村推行火葬，全省雖然一直都在大力提倡，但本省土葬的意識深固，一直推行困難，所以在一些偏遠山區，倒也沒有強制推行，些罰沒款，也就是了。楊家坳雖然現在是首富村，但周邊都是如此作，倒也說不出什麼來。而且老先生都已經土爲安了，再去糾纏於火化還是土葬沒有任何的意義，關鍵還在於這事的影響，這事的影響是深遠的，新營農村今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在土葬還是火化的問題上，都會拿老先生的這件事搪塞，說事，新營要推行火化，難度就更大了。”

趙洪福說：“這就是楊志遠的莽撞之，你要披麻戴孝、給老先生土葬，你就該悄悄的進行，用不著搞得如此大的聲勢，楊家坳是什麼地方，本省首富村，省有名的旅遊景點，如此一鬧，影響惡劣啊。張博同志，那你說說，此事的理意見。”

張博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據現有掌握的事實，楊志遠同志既沒有藉機斂財，而且和楊石老先生也不屬父子關係，其主要的錯誤還在於忘記自己是黨的領導幹部，置黨紀而不顧，對農村的歪風陋習起到了一種推波助瀾的作用。目前我們對黨員的紀律分有五種：警告；嚴重警告；撤銷黨職務；留黨察看；開除黨籍。據楊志遠同志所犯之錯誤，適於頭兩種況，即警告和嚴重警告。”

趙洪福點點頭，說：“張博同志，那你傾向於何種理。”

張博倒也不瞞，說：“說心裡話，我和楊志遠同志私不錯，我傾向於作‘警告’理。”

趙洪福點頭，說：“你的心我可以理解，但從嚴肅黨的紀律和護楊志遠同志的角度出發，我們必須從重理楊志遠同志的問題，我建議省紀委對楊志遠同志還是作‘黨嚴重警告’理爲妥。”

張博有些爲難，這個理雖說可以，但只怕有些過，楊志遠是省管幹部，對楊志遠進行組織理，這事還得上省委常委會，張博說：“趙書記，只怕你還得做做工作，這事只怕有些難度。”

趙洪福說：“楊志遠同志有緒？有意見？這隻怕由不得他，套用他的話說，不服也得服。”

張博搖頭，說：“這倒沒有，楊志遠同志唯一向我提的要求就是隻要不將他調離社港，別讓社港的工作半途而廢，其他怎麼著都。”

“楊志遠倒也懂得擔當。不過還到不了把他調離的地步。”趙洪福想了想，說：“你是擔心朱明華同志和付國良同志那裡通不過。沒關係，這事就由我來做他們的工作。”

張博一聽，也就無話了。

趙洪福本就沒料到，他在分別和朱明華、付國良通以後，在常委會表決是否對楊志遠實行‘嚴重警告’分時，竟然遭到了羅亮的強烈反對。

羅亮說：“楊石老先生的喪事，實不相瞞，我羅亮也去弔唁了，楊志遠同志是有些地方欠考慮，我覺得勉談一下也就是了，有必要做出‘嚴重警告’的分嗎？我羅亮去參加，是有和楊志遠同志的私誼在裡面，但未嘗沒有敬重老先生爲人世的因素在其中，這樣的一位農村老人，雖然普普通通，他一生所做的那些事也說不上功偉績，但我們的農村正是因爲有了諸多像老先生這樣的人，農村纔不至於一盤散沙，我們黨的基石纔可以固若金湯。楊志遠同志給這樣的一位老人披麻戴孝，他有什麼錯！是，他是縣委書記，我們黨的幹部，是造一些影響，但這影響未必就都是不良的？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就沒有看到我們共產黨人知恩恩的優良品質在裡面，我們共產黨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得吃五穀雜糧，就會有七六慾，我覺得楊志遠同志沒有錯。在那樣的況下，楊家坳要給自己敬重的老人大大辦，楊志遠同志能制止得住？這怎麼就了他的錯了？”

羅亮突然放上這麼一炮，趙洪福還真是一萬個沒想到。趙洪福掃了12位常委一眼，朱明華和付國良，雖然事前趙洪福與他們有過通，但此刻，他們都不言不語，端著茶杯喝茶，本就看不出任何的表。

12位常委中，趙洪福也就是估著楊志遠和付國良的關係非同尋常，特意找付國良通了一上午，付國良打著哈哈，一旦讓其表明態度，其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趙洪福就知道付國良這關怕是難過，但他把道理都講清楚了，諒付國良也不會節外生枝，至多不過是不同意罷了。朱明華這一關相對容易，殯葬改革是本省的一大難題，楊石老先生實行土葬，雖然不算違規，但楊家坳是首富村，其造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只怕還超出了新營一縣之範疇，給予楊志遠‘嚴重警告分’有利於消除一些不利的影響，這件事不提常委會也就罷了，一旦上常委會討論，那朱明華要是反對那就是自掌其，說不過去。

趙洪福本就沒想到羅亮會仗義執言，爲楊志遠抱不平。這個楊志遠，看來在本省的基還真是不小，一般況下，只要不危及自的切利益，誰都不會和他趙洪福這個省委書記這樣直接攤牌，看來自己還是有欠考慮，楊志遠這人不簡單。

趙洪福笑了笑，說：“羅亮同志，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對楊志遠同志從嚴理，是對楊志遠同志的護，也是對全省黨員領導幹部的警示，讓他們引以爲鑑。”

羅亮說：“事分析，對楊志遠同志這麼理，我覺得有欠公平。”

趙洪福說：“楊志遠同志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那他就必須經得起組織的考驗，在大局面前，個人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羅亮了趙洪福一眼，沒說話了。

趙洪福於是決定進行表決，表決結果，同樣讓趙洪福大意外。13名常委，8票同意，付國良和羅亮2票反對，3票棄權。儘管對楊志遠的紀律分得以勉強通過，但那三票棄權票還是讓趙洪福吃驚不小，王文舉、張淮棄權也就罷了，連省軍區司令員樑榭明也投棄權票，這唱的又是哪一齣。這個楊志遠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做人事方面還真是有值得稱道的地方。

不日，省紀委發出通報，對楊志遠同志的問題作出了理：楊志遠同志爲黨員幹部，在其家族員去世後，對大大辦之風不加制止，反而起到了一種推波助瀾的作用，其行爲已違反了《廉政準則（試行）》和廉潔自律的相關規定，給社會造了不良影響，爲嚴肅黨的紀律，決定對楊志遠同志予以黨嚴重警告分。希各級各部門及廣大黨員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一定要從中吸取教訓，切實做到警鐘長鳴。各級各部門要加強黨風宣傳教育工作，有針對地進行黨紀條規和法律法規教育；及時提醒領導幹部在辦理個人重大事項的過程中，嚴格遵守廉潔自律規定，自覺抵制借婚喪喜慶等事宜大大辦的歪風及各種鋪張浪費行爲，大力弘揚文明節儉辦事的新風正氣，以良好的黨風促政風帶民風，樹立黨在人民羣衆中的良好形象。各級黨組織要引以爲鑑，加強對黨員幹部的監督管理，對苗頭、傾向問題要早發現、早告誡、早糾正。各級紀檢監察機關要進一步加大相關案件的查力度，對頂風違紀大大辦者發現一起，查一起。凡違反相關規定的，要視節輕重，嚴格依據《中國共產黨紀律分條例》，給予相應的黨紀政紀分。

全文措詞嚴厲，但明眼人還是從文中看出了諸多端倪，大家都知道，但凡大大辦之事，都會涉及‘藉機斂財’，但文中通篇本就不曾經提及此詞，而楊志遠與亡者的關係，也只說是家族員，這就值得好好研究了。

此通報經各級黨組織逐級傳達，一時激起千層浪。

有對楊志遠爲楊石老先生辦喪事一事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的員，一看到此通報就覺得對楊志遠的分明顯過重，心裡都有些爲楊志遠鳴不平。

向晚就是其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