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志遠》第27章 省委考察組(5)

周泰飛一看楊志遠到了,微微一笑,說:“志遠同志來了,坐。”

周泰飛聽完縣人大常委會對政府的‘三公經費’支出的審計後,由縣人大主任和霍亞軍陪著在小會議室裡喝茶,其他組員則趁此次人大常委都在,有目的地進行談話。主任一看楊志遠到了,笑了笑,說:“周部長,既然楊書記到了,那你們談,我上外面看看。”霍亞軍也知道周泰飛和楊志遠有話要談,給楊志遠沏好茶,幫周泰飛把茶續滿,轉走了出去。

周泰飛看著楊志遠,也不拐彎抹角,開始直主題,周泰飛說:“志遠同志,‘三公經費’是一個民衆非常關注,意見比較大,反映比較強烈的問題。‘三公經費’賬目公開,各級人大代表年年提,但各級政府則是支支吾吾,想方設法予以拖延。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你社港縣已經自覺自願地在悄然對社港的‘三公經費’進行審計和公開,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其實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楊志遠這話屬畫蛇添足,卻是很有必要,一縣之政府敢將‘三公經費’的支出公之於衆,這在本省屬第一遭,這個第一其實不好當,易遭同僚及上級之忌怨,你社港縣將‘三公經費’賬單公之於衆了,其他縣呢,是不是也得學學社港縣這樣,將賬單拿出來曬一曬,可誰都知道,‘三公經費’牽扯太多,不管是縣裡市裡省裡,這個賬單可都不那麼容易好曬。你社港曬了賬單,老百姓說你社港清白也好,說你楊志遠無私也罷,民間聲大好,可全省那麼多沒有公佈‘三公經費’賬單的同僚和上級呢,老百姓會不會認爲,其不敢將賬單公之於衆,其必定心中有鬼,這樣一來,豈不是把諸多同僚和上級給得罪了,這種況楊志遠絕對不想看到。現在周泰飛組長代表組織與其就此事談話,楊志遠就有必要畫蛇添足,多加解釋。

周泰飛對此也是清清楚楚,他笑,說:“志遠同志,那你就先說說,社港爲何是不得已而爲之了?”

“周部長,我們社港的況部長應該多知道一些,我們社港跟那些經濟強縣相比,日子過得,去年社港的經濟雖然有所起,但屬初始階段,財政這一塊增收並不明顯,張溪嶺隧道一修,政府的支出更是捉襟見肘,不敷出。怎麼辦?總不能讓張溪嶺隧道半途而廢吧,再苦再難,我們社港都得把張溪嶺隧道建不是。可建張溪嶺隧道,不是喊喊口號就能的,得投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錢就這麼點,事還得幹好,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源節流,勒帶過日子。‘開源’這一塊,我的想法只能是將經濟發展起來,廣開財源,而不能如以前那般搞強行攤派。修建張溪嶺隧道是一件利縣利民的好事,我不能因爲縣裡胡攤派,而引起民怨,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我楊志遠從來就不願意去做。如此一來,我就只有‘節流’這一條路可走,怎麼節?我想就從政府部門的行政支出這一塊開始,而三公經費就了一道繞不過去的坎。既然繞不過去,那就乾脆將之公之於衆,讓政府所有的部門將三公經費的支出公佈出來,接大家的監督。”楊志遠笑,說,“我們社港這也是黔驢技窮,爲形勢所,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屬無奈之舉,與其他縣市不一樣,況特殊,不得已才公佈‘三公經費’的賬單。試想社港如果手頭寬裕,我們也不會去做這個出頭鳥,這種事誰都知道,容易引起同僚的忌怨,所謂槍打出頭鳥,打的就是這樣的一隻鳥,所以我只能請同僚多加諒解。”

周泰飛笑,點頭,說:“志遠同志想修建張溪嶺隧道,手頭上又沒有錢,就想政府部門的行政開銷,減支出,省點錢幹大事急事要事,這點可以理解。”

楊志遠笑,說:“領導理解就好。”

周泰飛笑,說:“你們這些基層的領導幹部想幹事,幹實事,是不容易,我是可以理解,但你那些同僚是不是也會理解,我可就不知道了。”

楊志遠笑,說:“那周部長,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此事就在小範圍傳播,不加擴散?”

“這等極政治意義的事,我想在小範圍傳播,就可以在小範圍傳播了?我可做不了主。”周泰飛笑了笑,用手向上一指,說,“這事得看上面的態度。”

哪個上面,自然是省委了。

周泰飛喝了一口茶,繼續深話題,說:“志遠同志,我很好奇,你怎麼想到要將你志遠書記的‘三公經費’也作爲一項單獨的項目列支出來,由縣人大常委會審議,這不是自套枷鎖麼?”

楊志遠笑,說:“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任何事如果你想要進展順利,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從自我做起。我認爲以作則,力行,從來都比誇誇其談要好的多。”

周泰飛有些慨,說:“這個道理雖然看似淺,卻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人人都樂於去做的。志遠同志,能做到這一點,只怕不容易。”

楊志遠說笑,說:“我可不可以將此理解爲周部長對我的表揚。”

周泰飛哈哈一笑,說:“如果志遠同志將此當作我周泰飛個人的看法,那也算是吧,但將此當組織的定論,那我周泰飛說了不算,得由考察組集意見才行。”

楊志遠也是一笑,心裡明白,能讓周泰飛這樣的老組織說出這樣的話來,並不容易,周泰飛這話看似說笑,無懈可擊,其實已經出諸多信息,那就是這幾天考察組在社港的所見所聞,讓作爲考察組組長的周泰飛到滿意,不然,周泰飛不會是如此態度。

周泰飛笑了一笑,說:“志遠同志,你就沒有想過,你書記的‘三公經費’公之於衆,會對你的工作造很多的困擾?”

“這倒沒有,社港進行‘三公經費’的審計,已經試行了兩年,我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楊志遠搖搖頭,想了想又說,“或許因爲我是農民出,自小在金錢方面我們楊家坳的鄉親們一直都懂得勤儉節約,知道過日子就得打細算。我們楊家坳人家家都有一本帳,一分一毫都記得清清楚楚,到了年終歲尾,大家翻出來看看,一年的得失都瞭然在。什麼地方超支了,第二年就會想辦法在這方面減支出。我大學畢業回楊家坳創辦了農村份制公司,一到年底,就和鄉親們一同計算錙銖,盤點得失,公司的賬目,運營開銷、差旅費招待費的花銷,從來都是一覽無地擺在鄉親們的面前,任由鄉親們評議,什麼地方高了,說明原因,有錯來年改之就是,倒也沒有引起什麼非議。也許是一種習慣,現在當了一縣的領導也是如此,覺得曬曬自己的消費賬單,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周泰飛笑,說:“沒什麼大不了?志遠同志,我看這可大了去了。”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在我國現行的行政管理制下,地方政府的公車使用和公務招待費用可能要高一些,到實際況,上級領導來了,招待費超標了怎麼辦?‘三公經費’的賬目這麼一公開,是不是有將上級領導拿到下曬的覺。所以在‘三公經費’公開上,自下而上纔會出現爲難緒。”

周泰飛一笑,說:“既然你知道,那你怎麼理的。就拿我們這次到社港的考察,如果列支在你志遠書記的招待費用中,又會是如何列支?”

楊志遠笑,說:“周部長可真會舉例。什麼事不好舉,偏偏拿考察組這次的到來說事,怎麼?領導也怕曬。”

周泰飛笑,說:“我怕什麼,本次考察除了第一頓飯屬縣委縣政府請客,其餘都按規定自付賬單,應該沒有超標吧。”

楊志遠打趣,說:“既然沒有超標,詳細列支就是,這不正說明考察組的周部長及其各位領導廉潔自律,高風亮節麼。”

周泰飛呵呵一笑,說:“志遠同志這是在幹嘛,逮著了機會就拍。行了,如果我們那天不喝飲料,就喝茅臺,喝過了,超標了,你書記的招待費怎麼列支這一次接待費用?”

楊志遠嘻嘻地笑,說:“部長可是上級領導,一旦超標,我豈敢將領導此行的招待費公之於衆,會有所變通,以某上級考察組代之。”

周泰飛笑,說:“這不是在改頭換面麼?”

楊志遠笑,說:“三公經費的公開,本來就是著石頭過河。該變通的還是得變通,不能過於死板,我知道周部長對我們公開三公經費肯定是持認可的態度,但如果是別的什麼王部長李部長呢,是不是也是樂意接,就很值得商榷,真因爲這等事把部長們都得罪了,於社港何益?誰還敢來我們社港參觀考察?”

周泰飛點點頭,說:“志遠同志,倒也是實話實說,不藏不掖。”

楊志遠說:“其實,領導們都是多慮了,即便是偶然超標了,也不見得就是一件見不得的事,其實無論數字高低與否,只有將其及時準確的公佈,才能減老百姓的猜測和質疑,纔會有利於社會的穩定有序和和諧發展。老百姓其實是知達理的,知道地方工作存在一定的特殊,老百姓對於‘三公經費’也都是以一個寬容理解的心態來看待。作爲地方政府曬賬本,其目的就是滿足老百姓的知權,這也是評斷政府工作是否經得起考驗的一個主要方面。地方政府及時公開‘三公經費’有助於政府發現自問題和接社會輿論監督,這對於政府工作順利開展其實更爲有利。”

周泰飛笑,說:“你這麼想,其他人只怕未必,不然,‘三公經費’賬本的公佈也不會如此艱難。”楊志遠說:“我們是人民政府,人民政府就是要時時刻刻準備著接人民的監督。而民衆監督政府,本質就是監督政府花錢。我們政府在公開三公經費,曬賬本的同時,其實也曬出了我們政府的信心和坦誠。民衆之所以對‘三公經費’公開有如此高的籲求和期待,不容迴避的事實是,當下‘三公經費’過高而且難稱明。因此,‘曬’不僅僅是一種姿態,也不失爲對民衆一種形式上的緒安,即便一旦真的‘曬’出了問題,只要我們虛心接批評,樂於改正錯誤,爲解決問題尋求制度答案,我相信我們的人民會給我們的政府以包容。政府部門以‘曬三公’的方式主民衆的監督,也現了權力的謙卑和自省意識,這其實就是一種意識上的極大進步。”

縣人大的茶葉雖然不及楊家坳的‘眉兒金’,但是社港本地今年產的新茶,茶味不錯,楊志遠和周泰飛品茗著新茶,楊志遠放開話題,與周泰飛就‘三公經費’這個問題進行更進一步的探討和談。

楊志遠說:“其實從‘三公經費’公開,我們再看整個政府的預算公開,預算公開主要包括兩個層次:一個是向代議機關公開,在我國,就是接人大的審查和監督;一個是向公衆公開,以保障公衆的知權、參與權與監督權。我國很長時間以來,缺乏明度的預算,年年輕而易舉地獲得通過,對於納稅人意味著什麼,任何人都不難得出結論:它是對所有錯誤決策或缺乏責任心的行爲的默認和許可,它將使愚蠢的錯誤反覆出現,將使好好的一個制失去糾錯能力,將使汗凝結的社會財富被任意揮霍,無止境地消耗在與國民切利益無關的工程和支出項目上,這纔是所有問題的源之所在。常見有人竊笑西方國家的一市之長、一國之總統缺錢花的‘一副寒酸相’,卻不知人家的制度背景與我們完全不一樣。”

楊志遠說:“一直以來,我都認爲是最好的防腐劑,只有在下,醜陋纔會難有存的空間,在下,整個社會也就沒有不可化解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有可以改進的錯誤和不足。政府以坦誠贏得包容,以公開促進理解,這清清楚楚地闡明一個道理:改革的阻力,從來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大,而民衆的包容心則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長期以來,在一些領域,不是政府部門不想改革,而是擔心這擔心那,從而瞻前顧後,屢屢錯失良機。其實,只要坦誠相見,就沒有過不去的障礙,沒有達不的共識。這或許纔是‘曬三公’最大的意義所在。”

楊志遠這些話很是彩,一如他的,無私無畏。

周泰飛看著楊志遠,好半天沒說話,這個楊志遠,看問題如此高瞻遠矚,這哪裡是從一個縣委書記的角度看問題,難怪以前周至誠書記對楊志遠重有加,而現在趙洪福書記又對楊志遠加以注目,這個楊志遠還真是不簡單。周泰飛以前和楊志遠從來沒有深談,也不覺得楊志遠有什麼過人之,但這些天在社港耳聞目睹,對周泰飛的比較大。社港縣周泰飛來過多次,就這一次,讓周泰飛在的同時,還到吃驚,社港在楊志遠任上的變化如此之大,還真是超乎想象。而現在與楊志遠一談,周泰飛不得不承認,楊志遠看問題竟然如此的有高度和廣度,這是不是因爲楊志遠在省委在周至誠書記邊浸染已久的緣故。楊志遠雖然年輕,但讓這樣一個有政治智慧和韜略的人治縣,怎麼說都是大材小用,社港在楊志遠任上天翻地覆,也就不足爲奇。

周泰飛現在更是明白趙洪福的意圖了,看來趙洪福書記早就有心要用楊志遠,爲什麼趙書記要代自己考察越細緻越好,因爲只有考察的越細緻,將來用起來纔會越放心。

楊志遠看周泰飛若有所思,他一笑,說:“志遠不自量力,在周部長面前口若懸河,讓周部長見笑了。”

周泰飛微微一笑,說:“哪裡,志遠同志的這一席話,讓我良多,益匪淺。”

“能讓周部長益匪淺,那真值得我楊志遠喝一杯。”楊志遠笑,說:“周部長,怎麼樣,考察已近尾聲,咱們早有約定,不如今晚你我一醉方休如何?”

周泰飛哈哈一笑,說:“好,雖然知道論酒量不是志遠同志的對手,但志遠同志很值得我周泰飛一醉。但是茅臺五糧就免了,我看社港的本省大麴和二鍋頭在‘三公經費’多有列支,咱們今晚就喝本省大麴。”

讓省委組織部幹部考察組喝本省大麴,楊志遠還是覺有些不妥,楊志遠有些猶豫,周泰飛在楊志遠的耳邊低低道:“就喝本省大麴,我可不想到時在審議楊書記的招待費時被某考察組代替,省委組織部考察組可一直都是站得正行得直,何必遮遮掩掩。”

楊志遠呵呵一笑,說:“那好,就聽周部長的,咱喝本省大麴,照樣可以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周泰飛拍了拍楊志遠的肩膀,很是親暱:“就該如此。都是一樣的酒,無非就是名氣大小而已。深不深,在於而不在於酒,酒不過是一個調節氛圍的載而已。”

那還說什麼,楊志遠趕忙把霍亞軍了進來,讓準備一箱本省大麴,本書記和周部長今晚在縣委招待所一醉方休,霍亞軍一聽,不知所措,很是困,楊志遠和周泰飛相視一笑,很是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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