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看見了停在一角的托車。

喬苑林像被燙了一下，在膝蓋的手掌握拳頭，關節發白，他見到應小瓊便冒出的問題從牙往外，抿著也忍不住了。

“梁承……是不是在這里？”

應小瓊回答：“他不在，車也不要了。”

喬苑林朝人群中四張，越找不到越不相信：“你們是朋友，你們在這兒，那他一定也在。”

應小瓊嘀咕：“誰家大排檔請高材生，暴殄天嘛。”

喬苑林沒聽清楚，他焦躁地掃過每一個人，可每一個人都不是梁承，他自我安往好想，說：“梁承回家了吧。”

應小瓊卻道：“他哪有家。”

喬苑林被這句話打在臉上，火辣辣的，他問：“能告訴我他去哪里了嗎？”

“行。”應小瓊說，“回頭微信幫你問問。”

喬苑林聽得出對方在揶揄他，但只能著。他誤會在先，咄咄人在先，此刻的馬后炮除了減輕自己的慚愧以外，毫無用。

他離開大排檔，打包的燴飯和豆一熱一冷，如他慌張錯的神經。

出租車將夜市拋遠，商業街，繁華沒完沒了地接踵而至，喬苑林怔了半路，枕著窗的臉上空有一片流溢彩。

手機時不時地響，明天春游出發，同學們在群里聊得火熱。

喬苑林將群消息設置為“免打擾”，世界清靜了。他盯著列表中的仙人球頭像，手，猶豫，真怕有刺會扎一下似的。

過了兩條街那麼久，他點開梁承的頭像，輸文字時心虛到快要不會漢語拼音。

喬苑林：你搬到哪了？

按下發送，這句話前面有一個紅圖標。件系統提示，對方拒收了他的消息。

梁承已經刪掉了他。

喬苑林無措地向窗外，悉的街道，老胡川菜一閃而過，出租車拐到長林街，便利店，吳記早餐，所經之都殘存著一點回憶。

他下了車，徑直走到電線桿下，將蓋住超人二維碼的廣告一把撕掉。

暗有一星橘紅的火，猝然熄滅。黑影著墻邊從巷口拐到街上，呼出最后一口煙，同時回頭瞧了下喬苑林掃碼的背影。

梁承在酒店房間里看書，手機振，來電顯示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他接通：“喂？”

“梁承。”是程立業。

梁承合上書，猜得很準：“又去蹲我了？”

程立業走在街頭：“沒蹲著，撤了。”

梁承說：“不用白費功夫了。”

程立業靜默須臾，道：“你小子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麼快就跑了。”

梁承面沉郁，說：“我沒有罪，也沒必要跑。”

“我不是那個意思。”程立業出于用詞習慣，向他解釋，“我是說，你搬走了？”

梁承知道程立業的原則，不會利用職權隨意調查他的信息，他回答：“是，所以別再去找我。”

程立業到織的疲憊與無奈，在風聲中妥協道：“梁承，我沒告訴你媽，一個字都沒說，更不會主來找我。我保證，保證不再打擾你，你安頓下來行不行？”

梁承捻著打卷的書腳，用力捻平，卻回彈卷得越嚴重。一頁紙能倔強這樣，何況是一個人。

他不說話，程立業了幾聲：“梁承……梁承，你搬到哪了？你還在平海嗎？”

痛惋的語氣扎在耳朵上，梁承出自本能把手機移開，掛斷，他不想再接任何電話，索關了機。

第二天早晨，一輛破金杯停在酒店門前，梁承辦理退房出來，車窗降下，應小瓊朝他揮了揮手。

后車廂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老四，另一個是風萬種、整條街都有名的人，應小玉。

汽車走火車站方向，梁承說：“玉姐，你也來了。”

應小玉道：“小瓊說你要走了，一起送送你。以后有什麼打算？”

梁承回答：“沒想過。”

“你是個有主意的人。”應小玉說，“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會有大好前途的。”

梁承輕扯角，在當下的境遇里，他沒設想過所謂的前途和未來，免得白日夢一醒只剩下空虛。

應小玉拿出一封紅包，叮囑道：“多了你不要，就兩百塊，火車上買盒飯和零食，把我當姐就老實收下。”

梁承接過：“謝謝玉姐。”

老四說：“到了新地方常聯系，下次旅游去找你玩。”

“好。”梁承說，“但你別穿得像一桶黃豆醬。”

老四突然解開腰帶，很是：“你倒提醒了我，昨晚才說要走，沒空給你買一份禮。這條皮帶哥送你了，路易威登的！”

梁承說：“你自己留著用吧。”

應小瓊一直專心開車，到了火車站，他瞅準時機超過一輛大，搶占了臨時泊車區僅剩的一位置。

大急剎車，司機憤怒地按了按喇叭，未果，只得重新找車位。

車上的學生集朝前栽，喬苑林的頭撞在前面的椅背上，醒了。他昨晚握著手機熬到三點半，現在困得想改簽一張臥鋪。

臨時泊車不能久停，應小瓊沒熄火，回頭看著梁承。

梁承抓著背包，簡短告別：“應哥，保重。”

“照顧好自己。”應小瓊說，“到了來個電話。”

梁承拉開車門，應小瓊住他，問：“差點忘了，你那個長得特好看的小房東什麼？”

梁承愣了下，說：“喬苑林。”

“巧的，小喬同學昨天去大排檔吃飯，島上的事我告訴他了。”

梁承看了眼手表，無所謂了，他要走了。

下了車，梁承走向檢票大廳，手機還關著，他掏出來打開，隨后微信迫不及待地響了一聲。

是十小時前的消息——

“吃嘛嘛香”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驗證理由拐彎抹角到山路十八彎的地步，寫著：那道答案是B的選擇題，你能給我講講嗎？

第21章

梁承大概猜到喬苑林的意圖，但事已至此，聯系的意義不大，而且他不想再和麻煩產生什麼瓜葛。

他點擊“忽略”，匯排隊檢票的人群。

平海市天高海闊，風宜人，一年四季都有不旅客來玩，火車站里面人來人往，大屏幕上變換著通達全國的車次信息。

梁承要乘坐的那一列是候車狀態，在六號候車廳，二十一號進站口。

手扶梯上升到一半時，他回頭過玻璃幕墻向車站外，在心里對這座城市說了聲“再見”。

金杯開走了，大車徘徊半天終于停在了門口，學生們陸續下車。

兩個國際班的學生不足六十人，喬苑林用一包牛干讓田宇幫他拉行李箱，自己只背著一書包零食。

他無打采地跟在隊伍末尾，檢完票，將棒球帽的帽檐扭到腦后，抬頭看大屏幕上的車次，念道：“五號候車廳……”

田宇在一旁：“二十一號進站口。”

喬苑林懷疑同桌的近視又加深了，說：“串行了，是二十號。”

“噢。”田宇著車票，“你幾號座位，靠窗嗎？”

喬苑林說：“靠。”

段思存從他邊經過，投來銳利的一眼，然后意有所指地說：“出門在外，大家代表了德心中學的形象，別讓我聽見不文明的詞語。”

喬苑林決定離段教授遠點。

一群青年浩浩地前往二樓候車，五號和六號候車廳其實是一間大廳分兩半，中央隔著一排零售店。

喬苑林抱著書包找了個座位，拿出手機，除了設置的法語廣播、背單詞、在線刷題的固定提醒，沒有其余消息。

他開微信，發送出的好友申請石沉大海，沒有回應就是梁承的回應。

他后悔寫那句蹩腳的驗證理由，梁承看到肯定翻了個白眼，以為他閑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