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岑矜懵了下：“忙什麼？”

李霧還在那故作玄虛：“不知道。”

岑矜直接拿手袋呼他后背，力道還不小。

被莫名一打，李霧佯避了下，笑意更深：“好了。考得不錯。”

聽見滿意的答復，懸空幾天的心也跟著落定，岑矜展：“嗯，那就等你好消息了。”

他們結伴往附近的停車場走，畔是絡繹不絕的學生與家長。

“李霧！”背后遽然傳來呼喊。

李霧與岑矜一齊回頭，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一路疾奔過來，急剎在他們跟前。

李霧挑了下眉：“睿？”

睿個不停：“我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你！”

他又看向岑矜，恭恭敬敬喚：“姐姐好！”

岑矜頷首，莞爾：“嗯，你好。”

睿一慣甜，不惜拿好兄弟當溜須拍馬的墊腳石：“姐姐太漂亮太矚目了，不是先注意到你，我都不知道李霧在你旁邊。”

沒有不聽好話的人，岑矜笑出了聲：“謝謝你啊，你也很帥氣。”

李霧目輕微一沉，打岔：“你在哪個考場？”

睿說：“我在24，你呢。”

李霧說：“26。”

睿驚訝：“我們居然就隔著一間教室！讓我沾沾考運吧。”

說完抬手在他上一頓蹭猛撓。

李霧怕，屈肩各種閃躲，臉都憋紅了。

瞧著兩位生機的年，岑矜失笑搖頭。

男孩兒們鬧夠了，總算消停。

李霧問：“你家長呢。”

睿努了個地方：“我想喝茶，我媽幫我去買了。”

岑矜循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也問李霧：“你想喝茶嗎？”

李霧搖了下頭。

睿羨慕地看著他倆，喃喃：“我要也有個姐姐多好啊……”轉念又問：“李霧，你暑假有什麼安排嗎？記得找我啊，高三一年我們都沒怎麼說過話，我可想死你了。”

李霧點頭：“好。”

“一定要找我！”睿回了個下頭，約莫是見自己媽媽從店里出來：“我先走了。”

“嗯。”

目送睿離開，岑矜問：“他是你來宜中后最好的朋友吧？”

李霧回：“算是吧。”

岑矜說：“我還喜歡他的。”

李霧一頓：“因為他很會說話嗎？”

岑矜想了下：“他一看就是那種很好相的男孩子。”

“哦。”他悶聲應著。

他們的肩膀并齊，在樹隙的點間勻速行走。李霧倏地開口：“我好相嗎？”

“你？”岑矜冷冷一呵：“你是我見過的最難相的人。”

“真的嗎？”的回答不算出乎意料，但令人挫。

岑矜不假思索地嗔怨：“你都不知道你剛來那會有多別扭，每跟你說一句話我頭都要痛死了。”

李霧不服氣：“現在總歸好一些了吧。”

這點岑矜不再否認：“嗯。”

毫不吝嗇對他的夸獎：“現在又高又帥又乖績又好，是每個姐姐心目中的完好弟弟。”李霧聽得心花怒放，不能自制地揚：“哦。”

“完好弟弟，”岑矜盛相邀：“想吃什麼，盡管開口，今天姐姐請客。”

―

岑矜帶他去了間米其林日料店，環境清幽，燈盞淡黃，竹質的屏風區隔出卡座，將食客間的私保護得恰到好。

白袍主廚在一邊片魚，岑矜給李霧斟了一小杯白濁酒：“嘗嘗，度數不高。”

李霧接過去抿了下。

岑矜問：“怎麼樣，終于可以接酒的年人。”

“……”李霧又嘗了一口：“有點果香。”

“嗯，還有呢。”

他糾結半天，還是直敘：“像醪糟。”

岑矜笑，不為難他了，低頭吃面前的小，轉移話題：“想好志愿了麼。”

李霧怔了下：“還沒有。”

“不是有學校提前聯系過你麼。”岑矜記得他跟自己說過。

李霧：“對。”

岑矜撐腮：“沒一所很想去的麼？”

“也不是，只是還沒想好，”李霧問：“你大學在哪念的？”

“就在宜市，”提及母校，岑矜莫名自傲：“宜大的新聞學院，我們系可是天下第一。”

李霧若有所思。

岑矜問：“宜大找過你麼。”

李霧點點頭：“找過，想讓我提前參加他們學校的考試，如果通過的話，高考只要達到一本線就可以去讀。”

岑矜驚得接連眨兩下眼：“這麼厲害？”

“嗯。”

也曾自詡學霸的人被刺激到，僵笑一下：“你沒同意，是看不上宜大？”李霧說：“不是。”

岑矜對他的否認置若罔聞：“不過我要是你，也會選更好的學校，接到更優秀的人。”

李霧看一會，又斂目片刻，才艱啟齒：“去北京的話，以后可能會很回家了。”

岑矜眼微微瞪大，對他的話深以為然：“那肯定的，誰上了大學還老往家跑。”

突地反應過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李霧眉心一，鼻頭被一強烈的酸意攫，不得不匆忙低頭。

看他這副樣子，岑矜也有些難。

眼圈微微漲熱，還是長輩口吻，好聲好氣安：“哎呀，都有這種時候的，總要長大人遠走高飛的，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

“你還記得麼，我那時只要求你考211，你卻遠超預期，說明你的潛能需要更大的天地去施展，”為他暢想未來，試圖借此讓他心復蘇：“不知道你有沒有攻讀理的打算，我前段時間查過，北大的理是全國最好的。我留學時有個朋友就是北大的，現在被聘回去當老師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幫你問問。”

岑矜有條不紊地安著，可不知道，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像在死推一個四肢僵疼難以彈的人。

李霧心煩意到極點，發泄般將小碟里的壽司一口口往里塞：“暫時不用。”

“你慢點吃啊，”岑矜看他狀態不對，擔心激出他考后焦慮，不再聊這些，只點點頭：“我也只是給點建議，反正還有二十天呢，你慢慢想。”

―

之后的兩天，岑矜照常上班，李霧都在家沒事找事做――打掃、跑步、玩岑矜的健環，似乎一些激烈到大汗淋漓的活才能讓他暫時忘卻這種即將面對人生重大選擇的焦慮。

學習對他而言已刻板行為，現今松懈下來，他窮極無聊，突然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自。

他也沒估分，走出考場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經有了結果。

班級群里，大家都在吐槽今年的理綜卷難度過深，而李霧無于衷，理綜對他而言，題型再不可捉，都是一張一眼即可看的平面。

齊老師從QQ私聊他，問他估分沒有。

李霧回：沒。

齊老師說：怎麼不估，班里前十我問了個遍，就你沒估。

李霧問：他們怎麼樣？

齊老師說：平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

李霧討巧回：那我也是。

齊老師笑罵：臭小子。

李霧也掀了下角。

六月十號下午，岑矜請了個假，陪李霧回校收拾東西。

初夏日盛烈，地表蒸熱，走到男生寢室時，岑矜臉上已泛出些淡紅。

李霧垂眸看一眼，走去將空調打開。

他又去關門窗，岑矜視線跟著他走，也將整間宿舍仔細描摹了一圈，他換宿舍后，一次沒來過。

果不其然，李霧的書桌跟床鋪還是在座最干凈的。

桌面纖塵不染，書立里的教材按積大小縱向排列，涼席上的毯子疊得四角對稱方方正正，仿佛一個鐘頭前才搬進來一般。

李霧走回來，將自己椅子拖出來：“你坐著等我。”

岑矜紋不站著：“不用我幫忙嗎？”

今天穿了條白無袖連，擺垂墜過膝，似一朵半闔的高潔梔子。

李霧看一眼服：“不用。”

“所以我今天還是你的接送司機？”

“……”李霧噎了下：“那你收桌上的書吧。”

岑矜頷首，將那些教材挨個往外。年的書也保護得很好，跟他試卷一樣整潔，但扉頁著都舊了，一看平時里就沒翻。

年手長腳長，了鞋兩下就攀上床。他作矯健，管下方的腳踝柴瘦分明，白到有些晃眼。

是的，很白，不然岑矜也不會注意到。

有些意外：“李霧你這麼白的嗎？”

“啊？”李霧在掀涼席，不懂為何突然關注這里。

岑矜回想一下：“去年我看你上好像沒這麼白。”

只屬于他倆的某一幕遽然涌現，李霧手頓住，訥訥“哦”了聲，繼續整理涼席，臉有些升溫。

李霧摘著枕套，岑矜也將他的教材題集一一壘好，井然有序。

岑矜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現搭的幾座“書堡”，撣撣手問：“你屜里還有沒有書了？”

李霧陡然僵住。

一道白劈過，他大腦轟了下，如破。

下方傳來屜軌的響，接而一陣床板吱嘎，李霧驚慌失措撲到護欄邊，心跳狂。

同一刻，岑矜拉出一半屜的手也怔停下來。

窄小的視野里，看到了自己，準確說是自己的照片。

這張照片并不陌生，但也足夠久遠，是兩年前為職去拍的工作證件照。

它被擺放在屜部的正中間，全白背景，因而格外顯眼。

與它面面相覷刻，岑矜有些難以置信地，緩慢手將它取了出來，確認它真實存在，而非幻覺。

也是這個作，李霧萬念俱灰。

他薄薄的眼皮用力閉了閉，咣一下坐回去，恨不能從此消失。

岑矜眉心細微一擰，深吸一口氣，把這張兩寸照擱回桌面書冊的最高點，接而揚眼，去找上鋪的李霧。

的角度并不能很好地捕捉他，去判析他當下的狀態，岑矜只能后退兩步，終于找到他的臉。

年側坐在那，一未，下顎繃，不敢跟有毫目接，像是固執而好笑地藏在一隅并不存在的掩后面。

他雙手攥得發白，膛劇烈起伏著，反應激烈到讓現下一切昭然若揭。

整間寢室睡死一般，除了輕鼾一樣的冷氣風聲，再無更多靜。

岑矜仰著臉，直直盯他片刻，而后收回視線。

磕了會下，再度抬眼，冷聲撂過去四個字：“下來說話。”

―

年一不，他本就不了，四肢百骸全部凍結。

幾秒后，他才像從冰塊里，有了靜。但因心緒不寧，他作還是不太連貫，梯子險些踩空。李霧忙穩住自己，神智在這一刻也回歸，他一躍而下，停在人面前，周氣息低靡。

他瞥一眼照片，它被放在整張桌子的至高點，如公開刑。

仿佛能與它共，李霧心頭恥意翻騰，懊惱到無法呼吸。

他蹙了下眉，難堪地垂眼，表愈發沉郁，甚至有一傷。

岑矜神同樣凜冽，但大膽多了。

最起碼，在這場對峙中，敢直視對方。瞥了眼年踩在地磚上的，瘦長的雙腳：“鞋先穿上。”

李霧目晃了晃，瞄一下，又飛速撤回，蹲下去穿鞋。

等他重新直起上，岑矜直奔重點：“照片哪來的？”

李霧長睫抖一下，極力回避銳利的審視。他無法撒謊，額邊青筋暴突：“我自己拿的。”

如按下暫停鍵，他們之間無聲也不。

須臾，岑矜抿一下，繼續問：“什麼時候？”

“前年，十一月，二十二號，晚上。”李霧清楚記得那一天，他的花園立的日子。可出口卻異常遲緩，他嚨堵得太難了，每出兩三個字，就要停一下，好像忘記該怎麼說話。

“拿我照片干什麼？”他口中的夜晚在岑矜腦海中全無印象，但基本能猜出答案。

可不知為什麼，突然懼于面對，甚至心存一僥念。

是說，如果，如果他可以給一個基本及格的理由蒙混過關，那也可以順著臺階走下去，自此視而不見。

反正這個假期結束，他出去讀大學，繼續的生活，他們之間的牽扯也會因時間距離等因素而基本切斷。

高帶來超凡的冷靜，岑矜也想不到，短短兩分鐘，就能在心里清理好這種錯而棘手的局面。

現在，把鑰匙給他，希他聽話，主闔上這扇不該開啟的門。

但下一刻，面前的年赫然抬眼，筆直地過來，他的眼睛有種絕境之下的銳亮，仿佛在求助，卻又迫十足。

“我喜歡你。”他說。

岑矜在他栗的嗓音里心跳加速，而他已經毫不遲疑地重復：“姐姐，我喜歡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