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馬路，岑矜與Teddy擁抱一下，互道一聲“新年快樂”，便分道而行。

人拐過街角，走進一間致的面包店，到柜臺詢問自己預訂的四寸蛋糕是否已準備妥當。

面包師說在裱花，還有一會，等弄好了。

畔都是顧客，肩接踵，岑矜只能走出門去氣。

仰頭看了眼天，撲面而來的全是雪花，似將白云碎、紛灑。

人騰出一只手，懸置半空，任雪片融化在手心里。雙眼亮晶晶的，看起來多了幾分的純憨，但很快，又將手收回袋，恢復了原先那子疏懶散漫。

干立刻，岑矜取出手機看了眼。

微信聊天框里空空，按理來說，李霧他們校區應該也在下雪，怎麼還沒見這小子過來分。

而且，他這個新年不回家麼？

岑矜起疑，撥了個電話過去。

對面接得不快不慢，背景音略微嘈雜，卻沒有如往常那般第一時間說話。

岑矜笑著“喂”了聲，問：“在哪呢。”

那邊沉默了幾秒，回道：“還在學校”

“嗯？”岑矜微微皺起了眉頭：“今天有活麼？看你那邊還吵的，在大活？”

年淡淡“嗯”了聲。

岑矜瞥向一旁路燈：“那今天回不來了是嗎？”

李霧還是“嗯”，停頓一下，他又說：“這個假期都回不去了。”

岑矜詫異：“生日也不回來過嗎？”

“元旦還有事，沒時間。”

岑矜有些失落：“好吧，”這時店有人高喚“岑小姐――”，人忙回頭招了下手而后快速對那頭說：“那我先掛了。”

岑矜將那份本該屬于李霧的蛋糕拎回了家，放進冰箱里，轉而取出一瓶葡萄酒，坐在客廳里自斟自酌起來。

這個年對而言落差偏大，可能因為前兩年都是跟李霧一起過的，中間還夾雜著年的生日，有明確無誤的安排。今夕突地出了岔子，反倒有些不適應了，不知該把自己安置到哪里。

給春暢發了條消息，問在哪。

春暢說上午就跟父母出發去星城了，隨后還傳來一張手抓疊滿厚厚油的茶圖。

岑矜白一眼，回了句“沒品”，關掉微信，開電視看起了晚會。

哪怕這個新年與李霧分隔兩地，零點前，岑矜還是給他發了條祝福短信。

年也回了句：姐姐，新年快樂。

岑矜莞爾一下，告訴他：我給你買了臺筆記本電腦，本來準備當面給你的，不過你回不來就算了，明天快遞給你吧。

李霧回：不用了，拿了獎學金我自己買吧。

岑矜失笑：你大一還沒讀完呢，就這麼確定自己能拿獎學金了啊？再說買都買了，你讓我再退掉嗎？

那邊不再回話，半晌才道：嗯。

他突然有些生疏，令岑矜稍不適，擰了下眉問：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你不怎麼開心呢。

李霧說：沒有，就是在忙。岑矜心奇：忙什麼，都十二點了。

李霧說：在外面放焰花。

李霧的確跟室友在場上放焰火，但不是規格大的，能耀亮天際的那種，只是小而細的袖珍煙火棒。

他三位室友都是外地人，假期短小，所以都沒回去。

見男生面灰，披著滿頭滿肩的雪回來，大家頗意外。

李霧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室友也未起疑，還熱忱地邀他一同出去夜游。

聚來南年的學生極多，人頭攢。小姐妹互挽著手，三倆群，們則牽手相擁。

雪厚如白毯，在夜間瑩瑩發亮。

有人興高采烈地踩得咯吱響，有人攥出雪球互砸、追跑；整個校園溢滿了青春自由的歡鬧。

李霧寢室的四位理科單漢，純屬過來湊熱鬧。

徐爍是江南人，一臉新鮮，貓兒一般打滾，恨不得把自己活埋進雪地；鐘文軒司空見慣，還大喝著想踹上一腳：“這算啥啊，至于嗎――”

李霧向幾盞上浮的孔明燈，在暮里漸微末的星，而后消逝不見。

他好像它們啊，滿載福愿，被人為放遠，可從此也留不下任何痕跡。

年難過地垂了下眼。

夜黑沉，無人留心。溫暉遞來幾支焰火棒，笑著分發給室友們：“旁邊一個生給的。”

鐘文軒一雙眼滴溜溜找：“誰啊？”

溫暉指了下后面：“這位。”

馬尾辮生探出，歪了下頭，笑容燦爛地揚手：“不用客氣哦。”

一口貝齒，笑得染力極強，鐘文軒也不自知地跟著傻樂：“還真是啊。”

徐爍一聽，忙起拍拍屁，拘謹道謝。

李霧在回岑矜短信，是最后一個接過焰火棒的人。生見狀，才指著李霧問：“這些焰火棒能換他微信嗎？”

哇哦，徐爍聳肩，看熱鬧臉。

生轉臉看李霧，目熱且直接：“我萬椿，新傳的大一生，可以認識你嗎？”

“快給啊李霧。”鐘文軒拱他胳膊，攛掇。

李霧向萬椿，生穿著的羽絨服，臉蛋白亮，好像雪地上一瓣輕盈的櫻。

室友的慫恿聲不絕于耳。

一剎那，李霧想起了人行道對面的岑矜，還有畔那個男人，以及他們最后的擁抱。

他們看起來真心而投契，至比回復給他的那些消息富有意得多。

是那樣的有恃無恐，那樣的理所當然，而他因為年紀小，因為不在邊，只會是放在最次位隨手應付的那一位。

幾分歹念在滋生，企圖破土，李霧不由了拳。可下一秒，報復的焰火還沒炸裂，就提前湮滅了。

男生意興闌珊到極點，只字未言，急急將煙火棒盡數塞回室友手里，轉離去。

徐爍在后面喚了兩聲，男生也充耳不聞，大步朝宿舍樓方向走。

場傳來倒數的齊喊，學生蜂擁而至，朝著新年奔赴，只有李霧在逆行，帶著一種似被劈開心臟一般的痛楚。

―

岑矜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那就是李霧話漸漸變了，不再熱衷于跟分每日那些繽紛的態與見聞，變得寥寥數語，寡淡褪。

寒假在父母那過年時，就覺出不對勁了。他倆雖照常講話，但年始終像站在紗窗后面，面目不清，不再如以往那般一眼識。

不知是有意無意，總之他開始藏自己了。攏上了酒燈的蓋子，火焰熄滅，他能帶給的化學反應然無存，只余一縷幾不可見的灰煙。

岑矜不是喜歡熱臉冷屁的人，所以的保護也會相對應地由暖變冷。

但不大明白是哪里出了問題。

夜深人靜，岑矜思慮許久，大概有了答案。

興許是一語讖，小王子在更大的宇宙間找到了一朵真正適合他的花，或者一只志趣相投的狐貍，而過去寄居的那顆小小行星，真的了口中的“不過如此”。

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先發出質疑，丟失主權意味著將在這段關系中居于人下，為敗方。

明明才是那個掌管生殺大權的人，那枝虛榮的、驕傲的玫瑰。

而這枝虛榮的驕傲的玫瑰很快自行打臉。

芒種過后，公司要去島上取景拍片，岑矜暈船，就沒有跟著同事統一出行，而是自駕去往目的地。

開車途經F大時，特意捎上了早兩天就買好的零食與服，想親手給李霧。

以一種長輩質的示好變相提醒他，尚在原，約定之中。

而且還選在正午節點，好順理章跟他一起吃頓飯再走。

提前打了個電話給李霧，告訴他自己要來。

年說自己剛從實驗室出來，正好要出去吃飯，讓在東門等著。

到達F大東門后，岑矜拎著紙袋下了車，無緣張起來，幾次檢查著與妝容。

天明，著往來的年輕面孔，岑矜忽然有了幾分恍惚。

曾經也是當中一員，如今早已格格不。

站在那里，姿態高雅，好像一個被磋磨飾過的產，卻不再擁有至純至真。

沒一會，從呆滯中回神，因為認識的人現眼簾。

年遠遠地從大道上走來，邊還跟著幾個學生。但他絕對是當中最醒目的，因為高挑的材，濃深的眉眼，他的氣質一如柏木般堅韌出眾。

他們有男有，有說有笑。

李霧融在里面，心無旁騖，完全沒有看向這里。須臾，他才往這掃了眼，看見了，而后沒有再跟同伴講話，但他依舊走得不疾不徐，全無過去那種半分不敢輕慢的態度。

不多久，男生跟同行學生走到門口。

但他并未離隊單獨過來，而是其余幾個人等他一會。

看來他并沒有跟共進午餐的打算。

岑矜勾了下，提上手里東西，匿起所有緒，主走上前去。

端起鑲鉆剪子般致又鋒利的笑容，好像在故意與在場所有璞玉劃界：“我剛好要去仙游島出差，就順路帶了點東西給你。”

李霧手將紙袋接過去，道了聲謝。

他們一直看著對方眼睛，但也不像在較量，就只是稀松平常的對視。

岑矜借機辨析，試圖從年眼里抓到點兒起伏，很憾的是，他的眼睛就像靜謐的湖泊，也只剩靜謐。

岑矜別開視線，不咸不淡道：“我走了。”

“好，你開車注意安全。”李霧也是差不多的語氣，說完就回頭去找自己同門。

他們都好奇地沖這了半晌，有個黑發披肩的師姐笑著問：“李霧，這是誰啊？”

年的聲音挾風飄來岑矜耳里，只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我姐。”

―

從仙游島回來后，岑矜進了一個怪圈，一個自己也于啟齒的死胡同。

沒有再主聯系過李霧，但開始有意識地看一些顯的穿搭風格，一些減齡的化妝教程，一些只會惹人發笑讓人嗤之以鼻的青春電影。

逮著空就去做醫，去健房，鉆牛角尖般計較起自己的狀態與年紀。

以前從不這樣的。

李霧的忽視擊垮了的自信，坦然，從容不迫。曾以為每個階段的自己都是最好最最獨特的，但現在看起來并不盡然。

至長跑的前夫不這麼認為，年紀輕輕的曖昧對象也不這麼認為。

春暢發現了這種變化，有些擔心狀態，一次周末聚餐，問起近來怎麼回事。

岑矜推走任何阻礙抗老的甜點，死不承認：“我沒怎麼啊。”

春暢懷疑地打量著：“你跟李霧談了？”

“怎麼可能，”岑矜否認：“我為什麼要跟這種小男生。”

春暢挖了勺含里：“你最近穿風格變化很大哎，我以為你是怕跟他走在一起突兀。”

岑矜冷著張臉：“我在上班，他在上學，我們怎麼走在一起，我只是想換種心。”

“可你看起來心完全不好，哈哈。”春暢完全不留面。

岑矜的緒忽然就塌陷了，再也藏不住怨氣：“我發現男人全都一樣，都那麼回事，無論老小。”

春暢搭腮：“你哪得來的結論。”

“李霧之前要死要活地喜歡我，現在呢，才進大學多久，就完全變了個人，”岑矜對自己不勝唾棄：“我居然還跟他搞個一年之約，還嚴格遵守，這讓我覺得很諷刺，好像我才是那個傻乎乎的十八歲生，而我馬上都三十了。”

春暢雙手將臉撐得鼓起來：“矜矜，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小生哎，至在方面是這樣的。好像很理，其實是怕自己的挫。”

岑矜自嘲一笑：“所以才一直這麼慘，一直是被提前放棄的那個。”

春暢奇怪：“李霧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男人變心變得毫無道理。”

春暢問：“是你非要搞什麼一年之約，不如去年抓手里得了。”

岑矜想了會：“我不想再拿試錯了。”

春暢吸了口果：“你不去試怎麼知道是對是錯？”

“我不會害怕嗎，”岑矜眼眶微微熱了，手指搭，側頭看向餐廳明凈的窗：“我不想再在上失手了，所以提前做個小小的實驗怎麼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一個說一定會每天找我的男孩兒，在短短一個學期后就變得冷淡敷衍了。”

春暢問：“那你在這個實驗中對他怎麼樣啊。”

“我盡力了，離開資助關系和養病的小空間后，我一直在努力索和培養跟他相的新節奏，可我發現太難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差距太大，加之現在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吧，所有努力在年紀和距離前都是徒勞，李霧或許也有這樣的覺吧，他對我沒有以往那麼熱了，我已經不確定他還喜不喜歡我了。”

岑矜吸了下鼻子：“可能因為我這個人從小什麼都不缺吧，不需要拿換取任何東西，名利、地位、質，無所謂，所以對的純度要求特別高。我想要的就只是。世界上真的不會有那種孤勇，暴烈，矢志不渝，百分之百的嗎？真的要拿重組自來換嗎，代價需要這麼大？要靠改變跟妥協才能獲取的，那還是真嗎，他們喜歡的還是真正的我嗎？”

“ 我真是夠這段時間的自己了，不再自信，嘗試改變，我到底在做什麼？我不會再這樣了。”

一滴熱流從右眼鉆了出來，岑矜飛快抹去，把本該屬于自己的那碟甜品拖回來，一口一口吃起來。

……

八月的第一天，暑期留校實驗的李霧收到了一條來自岑矜的短信。

人的語氣一如既往，不問結果，只像在頒布一道赦令，并如約送上祝福：

我們的一年之約到此為止。祝你開心，前程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