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錯》第5章 南枝初見
婉婉被說得心,又因為沒干過這種事,難免畏首畏尾,臉上帶著不確定的笑,遲疑道:“行嗎?萬一人知道了,報到太后娘娘跟前,我的老臉就顧不了。”
小酉背靠門廊長吁短嘆:“說實在的,奴婢不該給您出這個主意,就像您說的,萬一事發,您是沒什麼,苦了咱們底下當差的。可您不是說宇文王爺長得像妖怪,您想看妖怪嘛。您的脾氣奴婢還不知道嗎,見不著,回頭天天念叨。與其這樣,還不如奴婢給您想轍,要不大宴一完,藩王都得回封地,下回再想見,那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婉婉為自己那執著的勁頭到慚,轉念一想又不對,歪著腦袋問小酉,“你愿意冒這麼大的險帶我去,其實你自己也想看,對不對?”
小酉堅決否認:“奴婢眼里只有主子,沒有自己!”
通常唱高調的人都不怎麼值得信任,婉婉的表分明嫌棄,小酉自己裝不下去了,訕笑了笑,“朝廷科舉有規定,瞎啞聾瘸不得為。南苑王是靠著祖蔭才世襲罔替的,長得什麼模樣都不限。我沒見過祁人,聽人說相貌殊異,我就想托主子的福,讓我也跟著開開眼。”
一主一仆一拍即合,竊竊私議著,把行前后的一切所需都準備好了。
五七哭喪著臉,蹲在螺鈿炕桌前不肯挪窩,“小酉,你這個作死的丫頭,我非告訴李嬤嬤,揭你的皮不可!”轉而求婉婉,“我的好主子,您不能聽小酉的調唆啊。您是公主,金尊玉貴的人兒,上東華門瞧男人,傳出去什麼話?太后娘娘連大宴都不您去,分明是想讓您恪守閨范,您反著來,到時候惹惱了太后娘娘,連爺爺也救不了您。”
五七哭得,膝行過來趴在面前,婉婉氣得在他手指頭上踩了一腳,“只要你不聲張,自然什麼事兒也沒有。你再貓子鬼,把人招來了,我罰你上惜薪司稱煤炭去!”
五七果然住了聲兒,爬起來臉,一呵腰道:“主子慢行,奴婢給您打頭陣去。”
轉變得倒快,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婉婉和小酉得意一笑,躲在門后看外頭。西邊圍房前有嬤嬤正在訓斥小宮,暫且顧不上這里,于是很快上了廊子,悶著頭跟在五七后,一路穿過東配殿,從隨墻門上溜了出去。
今天風有點大,吹得帽后皂帶凌空飛舞。婉婉一手摁著幞頭,矮下子左顧右盼,漸漸混了太監堆兒里。早前五七就囑咐過,那些外埠的藩王和員進宮都由宮中侍伺候,隨從到下馬碑前止步,一概不得,過門還有東廠和錦衛檢點。那時候人多,各有各的差使,只要不扎眼,找個地方悄悄呆著,誰也注意不上他們。
“那位南苑王是從東華門上進來的吧?”婉婉再三確認,他們離開寢宮的時間不能太長,萬一嬤嬤找起來,人不在,回頭又得挨罵。
五七拍脯下保:“錯不了的,奴婢打聽得清清楚楚,南苑王在保大坊有個別業,進京一向在那里落腳。保大坊就挨著東華門呢,住在皇城東的都從那個門兒進出,沒有專程繞到西邊去的道理。主子別言聲,就等著吧!不過您得答應奴婢,看一眼就走。您在這兒多耽擱一會兒,奴婢們的小命就多懸一會兒。”他那雙小眼睛靈活地觀察四周,著聲兒說,“東廠番子眼下在肖監手上著,保不定怹老人家什麼時候就上這兒來了,要是他瞧見您,您想想怎麼代法兒?”
婉婉負氣,“瞧見又怎麼的?我是長公主,還怕他不?”
五七和小酉憐憫地看著,眼神里寫滿了“怕不怕您自己知道”的無奈。
其實什麼怕呢,兩個人的份差了那麼老遠,本用不著怕他。對肖監的覺確切來說是喜歡,想見又不敢見,他看著的時候,就有種想鉆地的覺,怕自己不夠好,不夠漂亮,他暗里會嫌棄。年輕的小孩兒,真是一點偏見都不帶,太監在眼里也和正常人一樣。可是后來聽小酉說了他和趙皇后那些牽扯不清的關系,頓時慨白璧蒙塵,明珠暗投,曾經多麼令向往,現在就多麼令憾。
扭過頭,皺了皺鼻子,在毓德宮的時候是萬萬不敢的,但是穿上小太監的裳,渾都著自在,仿佛從千萬雙眼睛的窺視下逃出生天,小人有小人的從容和快樂。
可是著脖子等了很久,并沒有南苑王的蹤跡,扭頭問五七:“咱們怎麼認人呢?南苑王到底什麼模樣?”
五七表示沒見過,自己也一頭霧水,“咱們就看口的補子,橫豎藩王就八位,您瞧好了,前四爪龍的,都看全了不就完了。”
婉婉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抱著拂塵在太監隊伍后面站著。小酉率先發現門上來人了,連敲了好幾下,瞪大了眼睛看,是穿藩王公服的,頭闊,腰帶十圍,走路橫著進來,躺下比站著還高。
興許江南富庶,作養得好了,才這麼心寬胖。婉婉覺得這人可能就是南苑王,因為符合對丑的標準,小酉舌聳肩十分失,在看來,必須眼睛鼻子長得都不在地方,那才算得上怪誕。大鄴太平了兩百余年,達貴人們無事可做,天一轉涼就忙秋膘,長得胖點兒沒什麼,朝廷風氣不都這樣嘛。
“再等等,這才第一位呢!”小酉毫不氣餒。
今天赴宴的人比較多,除了外埠的,朝廷之中排得上號的也都在邀之列。大臣來了一撥又一撥,后面是一串二字王,那些宗室婉婉一個也不認得,只知道他們都用彩妝方龍補子。好在有五七,他像報菜名似的念叨著:“常山王、渤海王、都王……”
東華門上行人絡繹,他們眼等了半個時辰,最后也沒見到什麼稀奇的人。小酉錯著牙打量五七:“咱們來猜猜,你最后是怎麼死的吧!”
婉婉無聊地接了口:“九是笨死的。”
五七滿臉愕然,“奴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錯……”
話沒說完,一個長眉細眼的太監沖他們喚起來:“還在這蒙事兒呢?西邊兒忙得腳后跟不著地,你們站干岸沒事兒人似的,還不死過去!”
太監不長眼,連小酉帶五七還有長公主殿下都挨了一頓好罵。三個人不敢反駁,夾著尾穿過協和門,上了武英殿前的天街。
婉婉跑得直氣,按著膝頭抱怨:“什麼人呢,張就罵。”
五七皮糙厚沒當回事,“這有什麼,咱們太監就是這麼活的,挨罵算好的了,不高興了打你,不也得著嘛。”朝前指了指,“正愁不能挪地方呢,給指派到這兒來了。要是趕巧了,南苑王還沒進宮,興許能見上。”
一琢磨,因禍得福,三個人一溜小跑到門邊上,五七遇見了以前一塊兒干過灑掃的小兄弟,拿胳膊肘捅捅人家,問南苑王進宮沒有。人家搖頭:“沒看見南苑王的牌子,一準兒還沒到。”
婉婉平時活得,連著來回奔波,小肚上的筋直蹦達。原先一門心思想干的事兒,到這時候也顯得意興闌珊了。回過頭來想,自己真是又閑又荒唐,對那南苑王已經沒多大興致了,只是想回又回不去,不得不在這兒干站著。
抬頭看看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沉沉的了,下半晌吃果子茶那會兒還是響晴,到了申正時牌就堆疊起云頭來,怕是要下雨吧?
一陣風疾疾吹過,點綴在半空中的暑氣淡了一些,凝神站著,聽見西華門外傳來篤篤的馬蹄,和轡頭上銅制鈴鐺搖擺發出的脆響。一路太監迎出了門,接替下員們的長隨,把人接到檻。東廠番子叉手作揖:“凡宮掖者,不得攜帶利。我等奉命查驗,請大人恕罪。”
于是從上至下細細排,一錯都不能有。過關之后進宮,依舊由中太監引領,不幸得很,侍人手分派得差不多時,他們三個還腰子站著呢,于是點卯就點到他們頭上來了。
五七眼見躲不開,示意們能溜則溜,自己上前領了差事,送人往皇極殿去了。小酉有點慌,挨在婉婉邊問怎麼辦,現在想跑是不行的,除非亮明份。這麼一來整個紫城都知道長公主瞎胡鬧,那些后妃跟前還怎麼顧臉面?
婉婉此時頗有大將之風,雖然話說得磕磕,臉上表卻十分坦然:“不要,你去……著我了……我去。咱們毓德宮頭。”
只是不知道這事讓李嬤嬤發現后,會是怎麼樣一場腥風雨。小酉不舍辦差去了,三個人的隊伍霎時四分五裂,只剩婉婉一人在抱鼓門墩旁站著。天上飄起了小雨,瞇著眼兒,沒人給他們這些太監發油稠,只能垂手任由風吹雨淋。錦玉食的姑娘,忽然發現這個行當不大好干,難怪五七老說以前苦,當小火者那會兒簡直活得沒人味兒,到了毓德宮后才慢慢滋潤起來的。現在也開始想念那床葫蘆雙喜紋的褥子了,拿熏香熏過一回躺進去,人就像跌進了溫暖的夢里……
“嘿,發什麼愣呢!”正出神,耳朵邊上炸了雷,領班太監臉拉得八丈長,“瞅什麼瞅,說的就是你!大雨拍子要來了,你木頭樁子似的著,王爺淋雨不?”一把黃櫨傘暴地塞進了手里,班領一疊聲打發,“快去快去!”
沒干過活的人,總有點呆呆的。委屈地撐開傘迎到門上,也不知道請安打招呼,只是呵著腰,把手擎得高高的,等著那位大人進西華門來。
“王爺昨兒歇得好?”
“王爺進京腳程夠趕的,一路上辛苦……”
太監們不余力地套近乎,婉婉這才掀起眼皮往外看——來人戴翼善冠,穿紅團龍圓領袍,意氣風發的年紀,卻有金石般中正平和的風骨。進門時或許是無意,垂袖拂過一樹紅梽,花樹搖曳,撼了滿地落英,人與花有了聯系,忽然間變得起來。
婉婉以前一直以為肖監是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眼前這個,似乎也可以一較高下。他的五比一般人更為深刻,深刻的眉眼,深刻的廓,與其說是清俊,不若說是,得不落俗套,得飛揚跋扈。然而這種又非廣義上的,是細致到骨的滲,觀之不足,一眼難忘。
婉婉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又想起肖監了……雨空蒙,天邊顯出一紅霞來,五月的天氣就是這麼令人費解。手里打著傘,又悄悄瞥了眼,這一瞥正對上他的視線,他眸中金環現,霧靄沉沉后有破空的輝煌。
心頭驟跳,萬馬奔騰,恍惚看到一場戰。婉婉咬住,重新低下頭,余見他抬起手,中單在朱紅的袖口挽出一道寸來寬的鑲邊,襯得指節白潔修長。把一面銅牌放進了托盤里,那銅牌上鐫著一排小字,木三分地刻著“江南道藩臣宇文”。
你在忙什麼
你也做這件事,我也做這件事,爲什麼付出同樣的努力和勤奮,彼此得到的卻是天壤之別?爲什麼有些人忙出了成就,得到了鮮花和掌聲;有的人卻只能默默無聞地繼續埋頭苦幹?本書將教你做一個能忙的人、會忙的人、能忙得好的人,從而使你感受到忙碌中的幸福,成爲一個更有效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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