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長到這麼大，雖然經歷的事也多，但一向被保護得很好。愁苦當然有，卻是年的惆悵，很能夠留下烙印，所以單純善良，幾乎沒有心機。

在為趙皇后擔憂的時候，銅環對此事是持懷疑態度的。拽了拽，低聲道：“趙老娘娘真是奇了，了委屈不回寢宮，怎麼上金亭子去了？哭也要傍著景兒不？今兒宮里人多，殿下仔細些。依奴婢的意思，咱們還是上乾清宮去，等筵散了，明兒再上喈宮瞧不遲。”

這話給帶路的太監聽見了，他回頭瞧了銅環一眼道：“姑姑，天底下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趙娘娘這會子正想不開，您讓殿下明兒再瞧，萬一今晚上出了事兒，您心里頭能踏實嗎？”一面對長公主賠笑，“這事兒原不和奴婢相干，奴婢也是人之托。殿下，您菩薩心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要愿意去，奴婢給您帶路。您要不愿去，奴婢上那頭回個話兒就是了。”

婉婉心下也有些猶豫，可又擔心這回不賞臉，下回見面說不盡的尷尬。心里計較了再三，忖著皇宮大，那麼森嚴的地方，自己打從落地就在這里生活，從來沒有任何危險，不過去一趟金亭子，也沒什麼可怕的。

在銅環手上按了一下，“既然打發人來請我，我好歹要過去看看的。要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寬兩句就完了。”往乾清宮方向看了眼道，“開筵的時候快到了，越兒在花園里吃螃蟹倒罷了，現在……只怕太后找不見我，回頭要怪罪。你上前邊去，吩咐張媽媽一聲，萬一太后問起來，也好有個回事的。”

銅環遲疑看，“您邊沒人怎麼呢？”

婉婉笑起來，“這是什麼地方？又不是外頭七八糟的地方，宮里誰不認得我？你只管去吧，說一聲就來接應我，到時候我也好有個的借口，沒的絆住了走不，點燈熬油的難。”

金亭子就在前面不遠，布置好了花草，是宮眷們賞的一個去。蜿蜒的游廊上宮燈錯落，幾步就有一盞，那樣明磊落的地方，藏不了污也納不了垢，銅環覺得自己可能當真是多慮了，應個是，轉朝隆宗門上去了。

婉婉呢，還沉浸在剛才的悲傷里拔不出來。是個要強的人，難過也不想讓別人看見。銅環寸步不離，說實話讓很不自在，借著這個機會把支開，自己也好平平心緒。

太監在前面挑燈，月華如練，照亮腳下的路。出聲住他，“我自己過去就是了，你忙你的去吧。”

小太監忙道是：“殿下走道兒千萬仔細些，奴婢告退了。”

婉婉一個人在青石路上站了會兒，中秋前就了秋，白天倒不覺得，夜里開始有些寒浸浸的了。

天氣微涼，似乎也沒有的心來得涼，滿腦子剛才含清齋后屋里的瑞腦和角。那個立柜里不知究竟藏了多，沒頭沒腦闖進去，一定把他們嚇壞了吧？

真是的，了臉，又傷心，又有些好笑。肖鐸這個人這麼蠻橫，遇上音樓倒是個好出路，論死纏爛打的功夫，音樓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他們倆要是真心相守，確實十分般配。這樣也好，音樓是紫城的一部分，將來會一直留在這里。自己呢？注定要上外頭去的，肖鐸有了音樓，以后就不會孤單了。

朦朧的慕，一點都不重要。其實并不太懂什麼是，可能誰對好，就有占有吧！只敢在心里描摹他的眉眼，和他面對面時，連多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怎麼算得上！

音樓不同，現在撥開了云霧，才知道之前的怏怏不樂是有原因的。肖鐸面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但是那雙含笑的眼睛里有了愁苦，一切也都是為音樓。所以這種事沒有先來后到，認識他那麼多年又如何？最可悲的是在他眼里，可能永遠只是個不懂事的公主，的喜歡，對他來說是孩子氣的笑話。

嘆了口氣，仰頭看天上的月亮，天幕澄澈，一云彩也無。多年了，難得有這樣的中秋，如此良辰如此夜，有的人應該團圓。至于自己，或許再等等吧，總會遇到一個人值得托付終生的。

收拾心登上臺階，金亭子并不是乾清宮前那兩座鎏金銅亭的俗稱。這個亭子建在雨花閣后，橫寶華殿和中正殿之間的那道長廊，十幾年前燒毀過，后來照著江山社稷金殿的樣子重建，四面立抱柱，有圓形攢尖式的殿頂，比普通的花園亭子更考究。要說這趙娘娘傷心的地方，真是挑得富有詩，婉婉順著廊子往前，只看見滿目的名貴花爭相怒放，卻并沒有看到趙皇后的影。

站定腳，周圍寂靜，站班太監在很遠的地方，依門而立，不如山。聲趙嫂子，可惜沒人回應，大概已經走了吧！有點氣惱，明明特意來的，來了又撲空，今天怎麼個個都是這樣！

心里煩躁起來，往后再也不聽人糊弄了。轉要走，不知從哪里冒出個人來，臉上帶著謙恭的笑，遙遙對做了一揖。

婉婉不由皺眉，這是唱的哪出戲？看來是趙皇后不死心，有意安排下的。

往后退了一步，打算返回乾清宮，沒想到這人很快上前來，燈火照清了他的五，長得還算清秀，但有一卑微的氣象，從他的四肢百骸散發出來。

不討喜，甚至令反，但是人到了面前，又穿著朝廷的服，薄面還是要賞的。

掖著兩手，有些倨傲地看他，“宮闈重地，外臣怎麼能隨意往來？你在哪里任職，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對方可能沒料到會這麼不留面，一時有點驚詫的模樣，但是轉瞬就鎮定下來，笑道：“長公主殿下誤會了，今兒皇上有令，闔宮除了東西六宮，不設地。金亭子本來就是供群臣賞花的地方，臣在這里并沒有什麼不妥的。”覷了一眼，復又作揖，“是臣唐突了，殿下沒有防備，想是嚇了一跳吧？殿下問臣在哪里供職，回殿下的話，臣是承宣布政使司參議趙還止，榮安皇后趙娘娘是臣的族姐，娘娘應當和殿下提起過臣吧？”

果然不出所料，趙皇后一心撮合，今天總算是找著機會了。做本沒有什麼，趙家眼看要沒落，想拉個公主墊背，也無可厚非。可不該拿話來蒙，是長公主，份在這里，不是外面的山野村婦，想見就能見的。趙皇后不顧宮廷規矩，充當起這種角來，實在是自貶價，令人不齒。

覺得了冒犯，臉愈發不好了，也不愿意和他多兜搭，寒聲道：“乾清宮正設宴，趙參議快赴宴去吧。宮里有宮里的規矩，就算皇上下了令，也應當有些忌諱才好。還有一樁事，請你帶話給趙老娘娘，宮中已然易主，請自省些。與其整日怨怪境遇不好，倒不如獨善其，些行差踏錯，將來結局不至于太過難看。”

畢竟是金枝玉葉，這幾句話撂出來，連趙還止都有些經不住。然而再尊貴的人終究是人，沒有了眾星拱月，獨一個的時候，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震懾力？原先來前就商議過，怕心高氣傲不好相與，趙皇后叮囑這族弟，狠，你就要狠過頭，畢竟是個孩子，名聲要，諒不敢鬧起來。退一萬步，萬一真鬧起來倒好了，生米煮飯，就是孫猴子，也逃不出五指山去。

有這一套好教導，趙某人的膽子就大了。轉要走，他一把扣住了的手臂，這一扣人永世難忘，世上幾人能有這等親近公主的好運氣？初秋的衫子很薄，藏于通袖下的廓而脆，細而，從指尖傳遞上來的簡直起膩，和那些庸脂俗完全不一樣。他用了一把，忽然又張起來，怕聲張，到底要擔風險。沒想到果真如趙皇后說的那樣而不發，只是漲紅了臉，低斥著，命他放手。

他膽包天，如天人般的姑娘就在掌握之中，哪管什麼份。他笑得有點猙獰，“殿下這又是何必，認真說起來咱們也算親戚，小時候還曾經一道玩兒過的，殿下忘了？”

婉婉恨得渾打，咬著槽牙道：“你好大的膽子，再不放手，我滅你滿門！”

結果人家兒不當回事，反倒撇一笑：“臣沒有旁的意思，只是有幾句話想和殿下說，殿下別著急走，臣放開就是了。”里這麼說，手卻順著的臂膀劃上去，按在了的頸窩上。

婉婉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即便是毓德宮里朝夕相的人，除了銅環外，也都不能近的。這個趙還止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對手腳起來！想喚人來，可太后并不開明，萬一覺得孩子名節毀了，索破罐子破摔，真把指給趙家怎麼辦？

陷絕境，進退兩難，眼下所有人都在乾清宮伴駕賞月，恐怕沒誰幫得了了。

正驚慌絕的時候，脖子上的迫忽地沒了，那姓趙的被人扽起來，眨眼間撂過欄桿，重重摔到了廊下的漢白玉臺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