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錯》第29章 玉鉤香階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兒子了婚,和媳婦不相親,尤其這媳婦出太高貴,如果中間沒有和事佬調和,打頭上遠了,往后再想親近,那就難了。--

太妃一輩子也是碎了心,宇文家的男人都是干大事的,政務上八面玲瓏,居家過日子,有的地方還是有些缺心眼。比如一條道兒走到黑,這就是個壞病。的兒子,當然知道。這些年來想攀搭南苑王府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麼他總不提要立嫡福晉?江南嗎?子不溫婉嗎?當然不是的!他心里有了人,上不言語,那個位置卻一直留著,如果一輩子不能如愿,就等一輩子。

這世上的人,誰能了他們的眼,何用再愁忽地冒出個妾來,能和你平起平坐!曾經同他私下說過,房里那幾個也要善待,好歹人家替你傳續了香火。他倒是應了,一定一定,說得十分響亮。可后來查了記檔,自打兩個兒子落地后,他就像使命達了,再也沒有任何靜了。

直到有一天來找,站在旁邊伺候了半天巾櫛,才慢吞吞開口:“兒子有件事,想請額涅示下。”

他能有什麼事,左不過朝廷又變了什麼新花樣,要搜刮南苑的錢糧了。再不濟就是要割出一塊土地補別省,最壞不過削藩,這個準備已經作了五六十年,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那時沒放在心上,盥完了手道:“說罷,額涅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

他才笑了笑,“兒子要娶合德長公主為妻,先來回稟額涅一聲,看看額涅的意思。”

半天沒回神,“能迎長公主下降是好事兒,接下來至十年不必憂心王府境了。可宇文家歷來沒那個造化,朝廷也忌憚咱們,這事兒怕是不好辦。”

他卻說得輕飄飄,“額涅聽我的好信兒吧,再過半年,我一定給額涅一個說法。”

結果半年后,南苑王府接到了長公主下降的圣旨。

不想打聽經過,必定是千回百轉,費盡思量。只知道他說到辦到,合德長公主果然進了他宇文氏的家門。起先也怕這位皇妹心高氣傲,不易伺候,他說盡了的好話,把米分飾得金子打造的一樣,“額涅瞧著吧,您見了一準兒喜歡。”

結果確實喜歡,人的品行怎麼樣,一番談就能看出來。目前為止至知道長公主和善,甚至對底下妾侍生的孩子也沒有偏見。帝王家出,有這份容人的襟不簡單。太妃樂于看見一家子和,用不著為了保住一位公主媳婦,葬送兩個孫子,真是皆大歡喜。

但公主對良時,可見沒有這份心。昨兒大婚,夜里沒圓房,一到這兒就打聽明白了。其實也不急,長公主才十六歲,還年輕,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見的也都是陌生人,心里抵,極正常的。慢慢的來吧,時候久了,知道自己男人多疼自己,石頭也有焐熱的一天嘛。

太妃對未來充滿信心,婉婉卻左右為難。孩子們來晨昏定省,本來是應當,不好說什麼。但是宇文良時跟著湊熱鬧,這就不大好了。

猶豫了下,還是試圖婉拒,“王爺政務繁忙,就不必天天過來了。兩位小爺還要念書,這麼來回奔波,怕他們太勞累。或者初一十五瞧瞧我來,就是他們的心意了。”

太妃在手上了一下,“禮不可廢,小孩兒家家的圖安逸,忘了做人的本份!我原是想,倘或殿下賞臉,越兒搬到藩王府去,雖說章程不對,可多公主宗們,到后來漸漸都不計較那些了。畢竟小夫妻常在一起才好,一輩子的枕邊人,要是著生分,幾十年怎麼?你也用不著不好意思,規矩得跟著人轉,過得才自在呢。”

這麼一聽,比起住到藩王府去,似乎他們父子常來走,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了。婉婉在小事上不拿搪,既這麼,還是照原定的辦吧!

底下婢上來敬茶,到塔喇氏跟前,中途接下了,小心翼翼趨步上前伺候,“奴婢沒念過什麼書,往常教大爺,自己也沒底氣兒。現如今殿下來了,往后大爺有什麼欠缺的,就全仰仗殿下了。您別看他皮頭皮臉,這孩子聽話著呢。殿下要是不嫌棄,就拿他當親兒子吧,也是奴婢和大爺的造化。”

這番話說得很謙恭,卻也有些畫蛇添足。照著規矩,一旦有了正室,妾所生的孩子自然歸到正室名下,對外介紹時只奉正室為母,妾侍一般連提都不會提及。塔喇氏急吼吼把孩子塞過來,頗有討好的意思,也是為自己的兒子占個先機。畢竟兩位小爺都是庶出的,長公主偏疼誰一些,將來孩子的前程就更無憂些。

婉婉剔得很,明白的意思。倒是瀾亭和周氏很默契,母子兩個對看一眼,悄悄吐了吐舌頭。

瀾舟沒言聲,眉頭輕輕蹙了下,很快又是平靜無波的樣子。婉婉全瞧在眼里,只是笑意加深了,沒有應塔喇氏的話,同太妃回稟:“我先頭和王爺商議了,要去家廟祭奠先祖。額涅瞧,什麼時候過去為宜?”

太妃聽了大為贊賞,“殿下真真周到人兒,先王在天有靈也當藉了。我即刻吩咐人布置下去,既然要祭拜,宜早不宜遲。”

那廂宇文良時站起來,“額涅別忙,兒子已經命人去辦了。殿下由我陪同,讓周氏們先伺候您回府。回頭殿下要是愿意……”他脈脈看了一眼,“祭拜完了請殿下進府瞧瞧,畢竟是自己家,沒有過門不的道理。”

太妃道好,騰出空兒來讓他們獨,是最樂意的。站起一笑:“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先回府準備,恭候長公主殿下大駕。”

周氏和陳氏扶出門檻,塔喇氏帶著兩個孩子向婉婉請了跪安,也卻行退到門外,跟隨太妃去了。

婉婉到此刻才暢快出了口氣,應付這些人,比應付宮里的太后和嬪妃們更費力。在宮里從來不是焦點,挨在一邊旁聽,可有可無。這里卻不同,正經的王妃,庶子們的嫡母,份轉變得太快太急,實在沒法不忐忑。

額頭,雪白的手指上套了一個瑪瑙指環,濃墨重彩的,對比出的纖纖玉質。不太順心,嘆了口氣道:“我還得換裳,請王爺稍待。”

見人和祭奠不一樣,大紅大紫進家廟,那是極大的不恭,所以得先回去換揄狄,凈臉凈手后方能祠堂。

和銅環抱怨,“我累了,真想歇一歇。”

銅環聽了揶揄,“誰讓您要討太福晉的好來著?本可以省了的事兒,您自己爭著要辦,眼下又來和我抱怨?”一面給整理前穗子,一面輕聲問,“殿下對南苑王,終究還是有些的吧?我瞧您事事為他考慮,這回又怕拂了他的面子,才說要祭拜老王爺的。也是,事到如今已定局,慪氣也沒什麼用了,且過好了日子,自己用是正經。”

婉婉聽得直皺眉,“混說什麼呢,我多早晚對他有了?這麼做也是為了朝廷,既然結了姻親,兩下里安,總比挑的兩頭火起好。”眉宇間約有憂,喃喃道,“大鄴經不得,這兩百多年來,文臣武將都安逸慣了,這會兒要是出點岔子,難保一個個連刀都找不著。”

銅環何嘗不知道呢,不過和逗趣,想套的話罷了。看來的心思是變不了了,即便將來和南苑王生兒育,對家國的責任,還是重于一切。人這麼剛強,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收拾停當出府門,門外早有轎子候著了,雕飾的鏤空花紋,里頭出遍地金的緞子來。他對,真像老太妃說的那樣,宇文氏有伺候老婆的家風,為打簾,送上轎,一點不含糊。婉婉看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緩緩落下去,門上垂簾掩住了的視線,安然坐了一陣子,沒過多久打起窗上簾子朝外看,江南別致,京城的磅礴和滄桑,在的眼里還是比不上這里的靈巧和淡雅。

春天的氣候多變,昨晚到桃葉渡,空氣里還有剩余的寒氣滲裳。白天倒好了,融融,天宇澄澈,微微一陣風吹過,熏得昏昏睡。

突地一震,也給驚醒了,有人來接下轎,簾后出現的仍舊是他的臉。

他任何時候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出手來,掌心虔誠地向上,不說什麼,眼神滿含希

婉婉想起白塔棗樹下那回,他也曾經牽過的手。那時候心里溢滿了甜,可是今天竟變了這樣。外面人聲鼎沸,料想陪祭的人應當不。宇文氏雄踞江南這麼多年,早就作養得龐大而復雜,所以到了這里還得繼續偽裝。不單這回,以后也一直是這樣,也許裝著裝著,慢慢就習慣了。

把手放進他掌心,是有些微涼的,他卻很溫暖,如珍似寶地,把包裹起來。本想讓自己看上去老些,沒想到一瞬還是紅了臉。終歸是沒經過人事的孩子,臉皮實在沒他那麼厚。他輕輕一笑,就窘得更厲害了。然而越窘,越要昂首,所以看上去簡直有點呆呆的。

外面人果真很多,就算衛拉了路障,圍子每個低洼的地方還是有數不清的腦袋在探看。婉婉走得很用心,也很鮮明。他的手大概是常年挽弓騎馬的緣故,指上有薄薄的繭子,強而有力。不由納悶,藩王是不許屯兵的,就算天天練弓馬,也不至于勞得這樣。

胡思想著了宗祠,正對大門的長案上從上至下供奉了幾十面牌位,墻頭掛了一溜歷任南苑王的畫像,個個持玉圭,穿四爪蟒龍坐袍。畫師的技藝很了得,人像畫得栩栩如生,婉婉一一看過來,宇文氏的老祖們居然沒有一個不是相貌堂堂的,現在想來,那時候一口咬定南苑蠻子是妖怪,真是活打了

執事引導他們添奠酒,行禮上香,婉婉恭恭敬敬照吩咐做了,以前只在奉先殿里祭拜慕容氏的祖先,現在進了人家的家廟,拜過了人家的祖先,就當真了人家的人了。

長長舒氣,不知惆悵為何而起。進祠堂之前帶來的人都在外面候著,邊只有他一個罷了,他替把香香爐,替收拾奠酒的杯子,好好的王爺,服侍起人來倒也得心應手。

在畫像前站了一陣子,看香火逐漸繚繞,填充整間屋子。待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他說:“歷代先祖,每一對都有人的故事。生前叱咤風云,死后歸于塵土,將來咱們也會在這里,我邊,只有您的位置。”

婉婉奇異地看他,“怎麼說起這個來?”

他的眼里有霾,微微瞥,帶著委屈的語調囁嚅:“得了賜婚詔書后,我心里只管高興,沒有顧及殿下的,殿下怨怪我,我不敢為自己申辯。今兒既然來了宗祠,我對列祖列宗發誓,尚主雖是殊榮,但于我來說,殿下才是最大的恩賜。您信我,我尚有可活,您不信我,我就算活著,也同行尸走無異。”

心里倒一驚,四下看了看道:“這是什麼地方?王爺口無遮攔,祖宗聽見好麼?有什麼話,回去多說不得,偏在這里!”

當著祖宗牌位表達意,真是開天辟地第一人。婉婉覺得他瞧著穩重,有時也不是那麼靠譜,又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覺得尷尬異常,仿佛那些畫像上的人都是活著的,一個個都開始笑話了。

他呢,祖宗面前不打誑語,既然能表決心,就是對祖宗有了代。

婉婉別別扭扭走出祠堂,一言不發坐進了轎子里。往南苑王府去的路上,臉頰還發燙,想是被燒化的紙錢烘的,心頭也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兒。

橫豎不管怎麼樣,王府的迎接還是很隆重的,太妃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新院子,站在回廊下遙遙往北一指,“那里正在鑿湖,年后開始工的,挖了三個月,總算收拾得差不多了。良時知道殿下荷花,打發人從蘇杭弄了各回來現栽,等到了夏天就能看見碧葉連天了。一個爺們兒,能這麼細致的不多見,殿下瞧著他的心吧,萬萬要領他的才好。”

依舊淺笑,并不作答。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單是音閣那樁事兒,后來還摻進了皇帝的囑托,皇帝當不當真暫且不論,又怎麼能視作玩笑話!

眷們陪同,在園子里慢慢散步,他一直在不遠的地方負手著。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瞧了眼,瀾舟上前來,垂手了聲阿瑪——

“船塢里的海滄船都已經按著阿瑪的示下造好了,榮源來回稟,試了船只吃水,大約七八尺,比哨船還要靈便些。現如今都牽到了新江口,萬一上頭查問起來,全報在水師名下,就是想查也無從查起。”

他微微點頭,在他的丱發上捋了一把,“好兒子,辦得不錯。我問你,能裝多?”

小小的人仰著頭道:“千斤佛郎機四門,碗口銃三個,噴筒五十,另煙罐、弩箭各一百。每船乘員六十,瞧阿瑪的意思,水手兵士不夠還可另加。一旦戰起,海滄船配合福船,咱們便能所向披靡。”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瞇起了眼,“肖鐸如今是自難保了,海師檢閱,他無暇顧及,咱們要攢多軍需,全由咱們自己說了算。”一面低下頭看他,“等將來功,阿瑪替你報仇,抓了那個肖鐸來,讓你天天割玩兒。”

虎父無犬子,誰能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已經了他的左膀右臂。這孩子有奇才,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那個肖鐸,竟嚇得他一個多月沒有睡安穩。當初他們試圖拉攏東廠,肖鐸不肯就范,瀾舟出了個主意,毒殺隨行的端妃,他和皇帝反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端妃命大死不了,肖鐸的東廠番子抓住了瀾舟,差點把他的脊梁骨出來。自此以后瀾舟就對肖鐸又恨又怕,他不聽話的時候,他這個當爹的居然還拿肖鐸嚇唬過他,想想也覺得愧疚且好笑。

瀾舟提起要割肖鐸的,立刻興得兩眼放,“說定了,屆時攻破紫城,把他由兒子置。”

良時點頭,“一言為定。”

“那咱們什麼時候興兵北上?”

他卻猶豫了,視線朝遠投去,吮道:“你阿瑪才娶了媳婦兒,還沒過上好日子呢。”

瀾舟皺起了眉,“阿瑪是貪圖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別為兒長耽誤了大事,底下奴才們都瞧著您呢。”

他不耐煩起來,“過陣子吧,諸事龐雜,不則已,一勢必驚天地。沒有萬全的準備貿然行事,只會一敗涂地。你要閑得慌,就多去讀讀兵法。還有湖南藩司的事兒,也給你打理,好好賴賴的,你替阿瑪瞧著辦吧。”

當爹的陷,居然全無斗志了。當兒子的不由搖頭,果然英雄氣短,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兒罷了,哪里就值得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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