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第一章 長風 (4)

扯著角,真正像個孩子失去了心的玩偶。維桑一時間哭笑不得,只能走上前,扶他起來,低聲哄著:“是啊,老將軍太固執了。將軍,你也休息吧?”

他掙的手,踉蹌著還要去拿酒杯,卻終究被維桑制止了。

好不容易將他哄上了床,維桑已經出了一汗。低低著氣,在床沿坐下,微微俯下,看著他俊的睡,睫的,歷歷可數,隨著清淺的呼吸聲上下微

默默的注視良久,終于出手去替他解開外袍。下外袍的時候,里的綢一道被拉開,那道疤痕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撞進視線里,淺褐,凸起。

即便是被拔去指甲的時候,也覺得手沒有得這麼厲害,可克制不住的過去,想要輕輕一下——哪怕知道,這樣對過往的一切,亦是于事無補。

指尖尚未到他膛的,門口忽然起了腳步聲。

維桑連忙站起來,退到門口,有子聲音輕傳來:“將軍在里邊麼?”

旋即有侍衛推開門,薄姬走了進來,一眼看到維桑站在門口,又見打扮,怔了怔:“你也在?”

“將軍有些醉了,我正想出門去人來服侍。”維桑小心的撇清自己,不的退開,“夫人來得正好。”

正要掩上房門,薄姬的表卻有些古怪,盯著的腳踝:“那是什麼?”

“長風城眷,這套尋來的服不大合呢。”維桑輕輕一笑,“夫人,我先告退了。”

薄姬放緩腳步走至床前,眼見上將軍面向床睡得正香,正替他掖一掖被角。剛剛靠過去,卻被一大力拖住,順勢倒在了他上。

江載初雙眸明亮,炯炯看著薄姬,修長的指尖如凝脂般的面頰上,沉沉問:“你怎麼來了?”

“聽聞將軍打了勝仗,又怕沒人服侍,就趕來了。”薄姬索靠在他的口,聲音輕

他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三更半夜的,你韓姑娘來這里,存的是什麼心思?”有意嗔。

江載初依舊閉著眼睛,角勾著一含義未明的笑,片刻之后,他忽然用力扯下薄姬上長子還是溫順的,抱在懷里的時候如同暖玉,可他將下的時候,作卻極暴。薄姬低低起來,表似是愉悅,又似痛楚。

“將軍……”手,替他拭去額上的汗,“除了我,以后,不許在別的邊……喝醉。”

他哈哈大笑,用力腰,戲謔笑道:“你看我醉了麼?”

人的表迷,芙蓉帳旖旎溫,可江載初卻只覺得心臟的某一溫度正在急遽褪卻,他知道那句話還未說出口:“對著的時候,我又怎敢……酒醉。”

翌日,維桑醒得很早。

流鶯啾啾,日輕快地從窗欞外落進來,估著快卯時了,想去書房那邊問問,卻又知道昨晚薄姬過來了,只怕上將軍沒那麼早起來。

“你誰啊你?這院子能讓你隨便進出嗎?”

“出去出去!姑娘還沒醒呢!”

維桑披了外袍,簡單束了束,便推門出去。

未稀手中握著掃帚,立在小院門口橫眉冷對:“你誰啊?出去出去!”

維桑探過,輕聲喝止未稀:“未稀,何人?”

“是個莽漢!一大早的過來,說要見你。”未稀的聲音清脆潑辣,“我把他趕出去!”

“住手。”眼見未稀已經揚起了掃帚,維桑連忙喊住,繞到前邊,果然見到一個材高大壯實的男人,大咧咧站在門口,嚷著“韓維桑是哪位”。

維桑笑盈盈站在那里,雙手一拱,“見過孟將軍。”

“你,你不就是那個彈琴的嗎?”虎豹騎主帥孟良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維桑,“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將軍把你賜給了那個謀士?!”

維桑依舊笑的:“哪位謀士?”

“獻計取長風城的謀士啊!”孟良上還穿著盔甲,走間哐啷作響,“我要見見這位先生!看看是何人取下這長風城,當我孟良一禮!”

維桑站著不,只是淡淡笑著。

“怎麼,先生還在歇息?小娘子,快幫我通報一聲。”孟良面對人,倒也收斂了些,只能一疊聲催促。

維桑輕輕咳嗽一聲:“先生在此,將軍怎麼不行禮?”

“你——”孟良如遭電擊,呆呆立著,看著眼前板瘦弱、容貌清秀的,“你便是獻計之人?”

“正是不才。”

肅整軍容,扶正盔甲,孟良果然端端正正行了禮,俯下去道:“虎豹騎此戰本不指而退,多謝姑娘。”

“是為了這個來謝我嗎?”維桑笑著扶他起來,“將軍真正該謝的是上將軍,你以為他就不吝惜軍士們的命麼?若沒有這萬全之策,他斷然不會讓你們上陣。”

孟良摘下盔甲,抓抓頭發:“那也說的是。”只是在他心中,上將軍固然是天神般的人,而今得知炸山之計是名陌生謀士獻出的,他剛下戰場便快馬加鞭而來,想要一睹真面目。

“將軍既見到了我家姑娘,可以走了吧?”未稀踏上一步,“大早上的打擾我家姑娘清夢,我家姑娘還沒洗漱呢,統。”

“好厲害的小姑娘!”孟良呵呵笑了笑,他清掃戰場,數日未曾好好休憩,長了滿臉青茬茬的胡渣,眼眶中皆是,他轉頭對維桑拱了拱手:“今日是孟良唐突了,改日再來拜訪韓姑娘。”

“姑娘,這莽漢是誰呀?”未稀關上門時還在嘟囔,“把你吵醒了吧?”

“你要是知道他是誰,就不會對他這麼兇了。”維桑莞爾,“下次孟將軍再來,可得以禮相待。”

未稀撇了撇,“姑娘,再睡一會吧?”

“不了,我先下去上將軍那里一趟。”

將軍府并不大,維桑走到后院門口,果不其然,被侍衛告知上將軍并未起來。

“請問大哥,昨晚可有蜀地的探報送至?”維桑笑盈盈問道。

那侍衛因與維桑頗為稔,低了聲音道:“報皆是景將軍送來的,今日景將軍還沒來呢。”

話音未落,景云踏著滿地碎而來,見到維桑,腳步頓了頓:“你為何在此?”

“景將軍,蜀地的急報可到了麼?”維桑溫言問道。

景云并未即刻回答,只是邁出腳步:“你且在這里等著,我先去見過上將軍。”

維桑角笑容不變,卻依舊攔在景云前,不溫不火道:“將軍,事關蜀地,維桑不敢等,也不愿等。”

景云目過一,這些日子他見慣了韓維桑順的樣子,這般頑固,竟毫不肯讓步。

“上將軍當日與我約定,景將軍想必也清楚。我既踐諾,將軍又該如何?”維桑站得筆直,掌大的臉上波瀾不驚。

景云似是沉思了片刻,點頭道:“好,你隨我來。”

兩人沉默著走過后院小徑,書房的門半敞著,景云當先而:“將軍,蜀地楊林的回信到了。”

江載初在批閱軍文,肩上還松松披著長袍,也不抬頭,只出了手。

景云雙手奉上,靜立在一旁。

江載初展開信紙,只看了一眼,便冷笑道:“這老東西打得好算盤。”

維桑心中雖焦慮萬分,卻又不敢異

“將軍,他怎麼說?”

“楊林廢了蜀侯,已經自立。這信想必是抄了兩份,一份給了我,另一封抄送北邊。”

景云下意識看了維桑一眼,怒道:“這老匹夫,他怎麼敢?!”

“他怎麼不敢?如今南北對峙,蜀地糧草沃,楊林以此自峙,以為可以在兩家間斡旋,以此制衡。”江載初放下筆,沉道,“自立蜀侯,不得不依他。”

維桑臉煞白,一舉一卻依舊鎮靜,低低道:“上將軍,維桑能否看一看這信?”

江載初狹長微挑的雙目凝濯在上片刻,將信遞了過去。

維桑仔仔細細將信讀了數遍,每一個字句皆記在心上,才小心將信紙這疊好,放回江載初案上,心中卻轉過萬般念頭,一時間臉不定。

江載初與隔了半人距離,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忽青忽白的臉,打破了這室的靜謐:“怎麼?不求我了?”

維桑慘然一笑,目與他對視,毫未有退避:“我若求了,將軍肯救麼?”

江載初負手立著,淡淡道:“你不妨試試看。”

“上將軍就這般喜歡看我卑躬屈膝麼?”

維桑臉頰上帶著極不正常的紅暈,重重跪下,一字一句道,“維桑求上將軍出兵,救蜀侯。”

空氣凝稠得仿佛要滴下水來,里邊卻又有細細的弦,因被繃了,仿佛一即斷。景云立在兩人之間,屏住了呼吸。

“這次,你拿什麼來換?”江載初俯下,挑起的下頜,眼中一戲謔嘲諷極為明顯。

“韓維桑手中已無籌碼。”維桑閉了閉眼睛。

“既然沒了籌碼,我又為何要答應?”江載初放開了角勾著一涼薄的笑,“維桑,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明知其不可為,卻還要跪下求我,豈不是自取其辱。”

維桑依舊低著頭,仿佛要將頭埋進塵土中,單薄的雙肩微微,一言不發。

“韓維桑,你當日答允我的,除了獻上長風城,還有一事。”他居高臨下,薄抿著,分外冷酷。

維桑倉促抬起頭,是答允他,這一世為奴為婢,哪怕盡屈辱,也不會離開。

清亮的眸子里似乎盛滿了枯槁的余燼,維桑有些麻木的點點頭,似乎還想要再求:“上將軍……”

“既然上將軍說了不幫,還不起來,滾出去!”景云忽然大喝一聲,將維桑拉了起來,重重一推,讓跌出了門外。

江載初將目移向景云,噙著似是而非的笑,安然回坐。

“不是討厭麼?”他將手中狼毫蘸了蘸墨,淡淡道,“便多看跪一會兒,心中不忍?”

景云心下有些煩躁,卻又說不出為什麼,只聲道:“將軍,我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哦?那該是怎樣?”

既求了你,你又不答應。韓維桑便該拔出刀子與你拼命才是!”景云想了想,苦笑,“就是不該這樣的……逆來順。”

江載初手中一頓,輕笑道:“阿云,早就不是那個便拔刀子與人拼命的韓維桑了。”

“可是你分明答應了要保蜀侯。如今取下長風城,你——”景云想說“你也該踐諾”,卻又不敢,只能卡在那里,用力蹙著眉。

“阿云,你為何這般在意我是否踐諾?”江載初饒有興趣問道,“你不是想殺了麼?”

“我是想殺了!可,這般卑劣的子,可我不想將軍您,虧欠了一般——”

“我并未虧欠。”江載初笑著搖搖頭,這孩子跟隨自己這麼多年,心中意氣,卻還是如當年個年,他慢慢解釋道,“我答應保蜀侯,只是答應寫那封信。若是楊林如常人一般想,自是會害怕我的武力威脅,不會廢蜀侯。”

“可……楊林還是自立為侯了。”

“這便是人心,人心難測。我做了我該做的事,只是對方卻不按照慣常的路數來,是我控制不得的。”江載初輕聲道,“明白這個道理。”

“那還要留著麼?”景云輕聲道。

“嗯。”他含義不明的應了一聲,“讓留在這里。”

“是。”景云點點頭,眼下他心中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大哥,攻下了長風城,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如今我們攻下長風城,有了屏障依靠,南北分治的局面已經形。景云,我要你修復這城池防,其余則按捺不。”江載初緩緩道,“北邊朝廷若有這魄力,便該派大軍前來征討。若是沒有,便正好讓咱們休整,只等來日,我便率軍北伐!”

三年來日日不得安眠,此刻在這長風城駐扎下,宏圖霸業仿佛已近在眼前,景云心中激,單膝下跪道:“是,上將軍!”

江載初含笑看著他,輕輕揮了揮手。

維桑回到小院,未稀正手腳麻利的晾出洗干凈的裳,招呼道:“姑娘,我去給你倒茶。”

卻仿佛沒有聽到,走進里屋,反扣上了門。

小心將頸間那串鏈子摘出來,上邊掛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錦囊,再打開,里邊是一粒叮咚作響的小小鈴鐺。維桑拈在指尖,細細看著,直到此刻,一直繃的弦斷了。溫熱的溢滿了眼眶,揚了揚頭,本想讓它們回落進眼底,可真的止不住,一粒粒滾落下來,仿佛是串珠忽然灑了。

來到這里,做好了完全準備。

準備被殺,被辱,一直像是局外人一般,看著如今韓維桑的一舉,仿佛是在看一場皮影。可是為什麼世事還是如此艱難?

蜀侯被廢……下落不明……

“阿哥,阿嫂,我真的做不來……”拼命咬住了下,抑制住哭聲,雙肩劇烈抖著,“我真的做不來……我以為能救阿莊的……我以為……”

上想來已經咬破了,口中微微滲出腥的味道,閉著眼睛,忽然想起那一日,阿嫂雙目中滴著,將那小小一團的孩子塞給,一字一咳,“小妹,阿莊就托付給你……”將哭鬧不停的侄兒抱在懷里,“我知道。”

三年了,做了一切狠刻毒之事,與故土別離,與郎反目,可是為什麼,卻還是不能完當日的囑托呢?

或許……或許你不該這樣了。

或許,去救了阿莊出來,那些旁事、天下,又與你何干?

維桑被這個想法擊中,臉上還掛著淚珠,呆呆坐了很久,才聽到未稀在用力拍門:“姑娘,姑娘你在麼?”

連忙站起來,從銅盆里絞了塊帕子臉,將門打開了。

“姑娘你怎麼了?”未稀盯著的臉,有些懷疑道,“不舒服麼?”

維桑深深吸了口氣,從容掩飾:“沒有,吃飯了麼?”

未稀才收拾了碗筷,忽然怏怏跑回道:“姑娘,那莽漢又來了。”

“不許無禮。”維桑連忙迎至門外,卻見孟良換了深紫裳,剃干凈胡須,儀表堂堂站在那里,果然又來了。

“韓姑娘,下午無事吧?”孟良爽朗招呼道,“咱們一道去看看長風城工事吧?”

“孟將軍收拾之后,真正是風度翩翩呢。”維桑淺淺一笑,孟良長得雖遠不如江載初般俊,只是舉手投足豪邁大方,之便覺得襟生暢,也當真配得上虎豹騎的勇猛之氣。

只是這素來不拘小節的將軍聽到這句夸獎,竟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倒是未稀撲哧一聲笑了:“有些人吶,連場面上的恭維話都聽不出來,還真以為自己風流俊俏呢。”

孟良瞪了未稀一眼,卻見這小丫鬟并不懼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哼了一聲:“好男不與惡斗。”

“未稀,別看準了孟將軍好說話,便老是這般兌。”維桑搖了搖頭,“我這邊出去一趟。”

孟良見答應,很是高興,兩人一道往外走,穿過將軍花園,卻見不遠也是一男一同行而來。

孟良迎上幾步,“上將軍。”

“起來吧。”江載初瞇了瞇眼睛,看著這同行兩人,面上不,“你們這是去哪里?”

“我想帶韓姑娘去看看城工事進度。”孟良快言快語,“虎豹騎不擅守,還想聽韓姑娘指點一番。”

江載初的目落在維桑臉上,刻意側著頭,也涂過脂,卻約可見微腫的眼睛。他無聲一笑:“孟將軍倒是虛心。”

“將軍你這是和夫人飯后散步小憩麼?”孟良嘿嘿一笑,“如此,我們便走了。”

維桑一直躲在孟良后,直到此刻,才微微躬行禮,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江載初喊住自己:“韓姑娘。”

不得不轉過子。

江載初一,烏黑長發只拿一玉簪簡單束了束,如同貴公子般,邊伴著的是絕寵姬。他的語氣溫煦,只是眼神卻是冰冷鋒銳的:“上午所說之事,盼你勿忘。”

維桑恭順的點了點頭:“維桑記得。”

他點了點頭,一手扶在薄姬腰間,眼神真正四溢,帶著走開。

薄姬輕輕倚靠在將軍懷中,目卻若有所思,輕聲道:“將軍,我看孟將軍是不是鐘韓姑娘?”

江載初勾:“是麼?”

“你看他何曾將自己收拾得這般清爽?”薄姬輕輕一笑,試探道,“不如,你便全他們,給他們賜婚可好?”

江載初側過了頭,眼神中冰涼一閃而逝,語氣卻是縱容的:“阿蠻,別胡鬧。”

接下去的數日,每日孟良都來請維桑一道去巡防。維桑其實并沒有真正上陣的經歷,所謂“請教”一事,不過是孟良頗為客氣,倒多是維桑向他請教。

虎豹騎的將們多是豪邁之士,維桑雖是子,行事間也磊落大方,與眾人也都談得來。這一日在營中用了午膳,傳令拎了一壇酒進來,笑嘻嘻道:“將軍,這壇酒是兄弟們孝敬你的。”

軍中飯菜本就普通寡淡,孟良大喜,一掌拍開了酒壇上的封泥,滿滿倒了數碗,與眾將士分飲。喝得多了,他靠近維桑,倒還曉得低聲音:“韓姑娘,你可有婚配沒有?”

維桑稍稍喝了兩杯,眼眸愈發明亮如水,只是笑笑:“尚未。”

孟良一拍桌子:“那你看我怎麼樣?”

維桑略略有些尷尬,未想到底下虎豹騎的同僚們皆聽得清楚,摔了酒碗,大笑起哄:“將軍都這般沒臉沒皮的求了,姑娘答應了吧!”

維桑笑著讓開了些:“將軍醉了。”

“誰說我醉了!我沒醉!”孟良忽的站起來,狠狠瞪著,“我還認得你,認得……上將軍!”

話音未落,虎豹騎營帳中跪了一地的軍士,江載初穿黑鎧甲,緩步進來,笑道:“這軍帳里可真熱鬧,在聊什麼?”

“上將軍,咱們將軍在求親呢。”因打勝了長風一戰,人人高興,有膽子大的便回江載初道,“可韓姑娘不答應。”

景云數日未見韓維桑,倒覺得清瘦不,眾人起哄聲中,微微紅著臉頰站在那里,低著頭,仿佛有些害。他今日陪著江載初巡視城防,本該往連秀大營而去,只是剛出了將軍府,上將軍便若有所思道:“虎豹騎如今駐扎何?”他立刻領悟,輕車簡騎,便隨著他趕來此,不想卻撞到這麼荒唐的一幕。

孟良喝了酒,又被底下兄弟們起哄,索對著主帥單膝跪下,大聲道:“上將軍,當日在青州府我就看上韓姑娘了。那時求你賞賜,你不肯,我老孟也不愿,還得謝謝你。”

江載初似笑非笑:“為何?”

“當日你把賜給我,我也就如同普通賞賜般,帶回府就忘了——斷不能如今日般珍視。孟良求上將軍全,娶韓姑娘為妻。”

“孟將軍先起來,你總得問問人家姑娘樂不樂意啊。”景云笑著走上前,踢了他一腳,只是眼神卻不經意掠過江載初,暗暗心驚。

“韓姑娘,我孟良大老一個,但若娶了你,一定待你好!”孟良走至維桑前,鄭重行了一禮,“你答應麼?”

我若娶了你,一定待你好……

維桑怔怔抬起頭,與他對視,忽然覺得鼻尖一算,輕聲道:“將軍怎樣待我,算是好呢?”

“唔,你要做什麼,我總順著你的意。你不是尋常子,又比我聰明,我便都聽你的。”

話音未落,底下哄堂大笑。

江載初安然坐著,不瞧著這熱鬧的場景。

維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雙眉彎彎:“那你府上蓄著的那些姬妾呢?”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孟良大聲道,“往后上將軍再有賞賜,我也都不敢要了!”

維桑輕輕轉,直視上堂坐著的江載初,而后伏拜,輕道:“上將軍覺得呢?”

這樣跪倒在他面前,他能看到弧度溫的后頸,以及濃如云鬢的長發,纖纖的瘦腰不盈一握。

仿佛一看不見的火星蹦起,江載初霍然站起,雙眸如寒冰,一個個掃過帳中將士,最后落在孟良上,冷冷道:“長風城剛破,工事未穩,大軍不日還將北伐。孟將軍,此刻你在軍營中喝酒嬉鬧,可曾把將軍令放在眼中?”

孟良悚然一驚,背脊上登時起了一層冷汗,連忙跪下道:“孟良知錯。”

江載初大步走向營門外,侍從牽來了馬匹,他翻上馬,忽聽旁景云趕上來,“上將軍,你不該……遷怒孟將軍的。你若真心要,收了便是。”

江載初勒住駿馬,下意識駁道:“我何曾——”

只是這句話并未說完,景云卻若有所思道:“將軍,你不覺得,近日行徑有些古怪麼?”

夜,馬蹄聲清脆如落雨,各營帳的將軍們皆帶著手下親兵們踏進將軍府。如今占城一月有余,北邊朝廷還未有反應,上將軍下令召集眾將領布置城防。

“都到了麼?”接過親衛遞來的佩劍,江載初隨口一問。

“孟將軍還未到。”親衛躊躇片刻,“已經派了親衛來,說是要晚些時候。”

江載初心下過一不安:“出了什麼事?”

“孟良不知道凡是議事遲到者,嚴懲不赦麼?”江載初厲聲道,“去,把他給我拖過來!”

約莫半柱香后,議事廳中的將軍們面面相覷,只有上將軍坐在案邊,手指扣著桌木,一下一下,雖無規律,卻無端人覺得心悸。

大門推開了。

孟良一臉惶急的奔近,下跪道:“將軍,孟良來遲了。甘愿罰。”

江載初目在他上轉了一圈,漠然道:“何事遲了?”

“我,我。”孟良顯然有些難以啟齒,良久方道,“午間喝了些酒,結果把令牌給丟了。”

江載初握著劍站起來,戾一現,軍中更是無人敢開口,無不屏住呼吸,不知將軍會不會發這雷霆之怒。

良久,預期般的斥責卻并未傳來,孟良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卻見上將軍站在床邊,目落在西邊群山上,竟似有些茫然。片刻后,他轉過了目著底下諸將:“孟良喝酒誤事,丟失軍中令牌,自去領軍五十,罰三月俸祿。”他頓了頓,語氣中仿佛有些蕭索,“今日散了吧,景云留下。”

人人看出上將軍心頭窩著火,也無人敢逆鱗,走得又急又快。景云心領神會,待到諸人散去,侍衛已經傳回報:“那邊沒人了。”

景云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揮了揮手,轉進屋。

“如何?”江載初面平靜。

……想是拿了虎豹騎的令牌,已經走了。”景云艱難道,“難怪這些日子刻意接近孟良。”

江載初卻低了低頭,兀自一笑,側臉在影明滅間,說不出的蟄難定。

“景云,你替我駐守,萬事以穩重。”

“將軍!”景云心里重重嘆了口氣,勸阻道,“還是我去吧……”

江載初卻只揮了揮手,“我即刻便回。”

他愈是這麼漫不經心,景云心中愈是駭然,“你知道去了何?”

“何?”江載初淡淡一笑,“必然是回去故地了。”

景云看著他的背影,急急道:“我點上些兵馬——”

江載初揮了揮手:“我即刻出發,不要驚任何人。”

“將軍,你會殺了麼?”景云站在原地,終于還是道,“還是殺了吧,就此了結,于你于,都是解。”

那句話已似懇求,江載初俊的臉上依舊布滿戾氣,雙眉輕輕一蹙,開口之時已帶了殺伐之音:“我知道。”

維桑抱膝坐在孤山中,不敢點火,便只能蜷著子,靠在樹邊淺眠。

了夜,雖是盛夏,到底還是有些涼意,蚊蟲又多,睡著片刻,又立刻驚醒,瞧著眼前漆黑黑的一片,心下終于踏實了幾分。

前日趁著孟良醉酒,悄悄拿了令牌。

按著約定,將令牌給了未稀,命騎著快馬一路往西,而自己則千辛萬苦地從斷裂的獨秀峰爬出,先向南行,再折向西。

想來,江載初也是會這樣以為的吧。

眼睛,從包袱里拿出一塊烙餅,掰了一半下來,放在口中慢慢的咬。烙餅許是放得太久了,口著實又干又又趴到河邊,掬起一把水,喝了幾口。

靜靜的河水倒映出一片狼藉的自己,不眠不休地走了這幾天,雙著實又酸又痛,可維桑掙扎著坐起來,告訴自己不能停下。

不確定江載初得知自己逃跑之后,會不會大發雷霆,也許……只是多慮了,畢竟現在的自己對于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除非,除非……他放不下的,是要自己死。

遠方忽然起了一聲夜梟的聲,凄厲得似乎撕裂了這寂靜的夜。

維桑霍然坐起,心底卻是一沉。

這一聲信號,同伴在山下告訴,江載初……已經開始著手搜捕。必須盡快趕到山下,換上準備好的馬匹,快馬加鞭的逃離此地。

維桑不敢再停留,咬牙站起來,抬頭天上幾顆黯沉的星,勉強辨了方向。

雖然早已料到這條路不好走,可是出來得匆忙,只備下些吃的,如今腳上布鞋早已走爛,卻也只能簡單拿撕下的布纏一纏,深一腳淺一腳,繼續往前走。

這條山路罕有人煙,小徑早已不能稱其為徑,荊棘碎石遍地,時不時刺進腳底,卻像毫無知覺似的——這種被人追趕的恐懼,催促得用盡最后一力氣往前走。

再翻過兩個山頭,應該就出了長風城群山,到達瑯溪縣境

維桑抹了抹額上串滴落的汗珠,已經不忍去看鮮斑斑的腳,正估著時辰,忽然見這深山之中,忽然一群老撲扇著翅膀,嘩啦啦的飛起來。

維桑連忙將藏在大樹后,凝神屏息,聽到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似乎是有人被追趕著朝自己的方向而來。

不敢貿然現,一顆心卻撲通撲通,跳得愈發的快。

“郡主,快走!”子聲音尖銳,刺破了這大片樹林的深邃寧謐,直刺維桑耳中。

“郡主,別出來!”子一邊跑一邊嘶聲力竭的喊著,很快,維桑聽到了兵格架聲,沒過兩招,就有人悶哼了一聲,重重倒在地上。

維桑后脊在樹上,剎那間冷汗淋漓。全每一寸和神經都繃了。

男人聲音低沉:“你們用什麼彼此聯系?”

之前那子狠狠呸了一聲,沒有吐一個字。

輕輕嗤的一聲,尖銳的,或許還有鮮淌出的聲音。

維桑下意識的出手,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韓維桑,山下一共三十七人,二十個子,十七個男子。若是你不想他們死,就自己出來罷。”男人的聲音漫不經心,甚至低低笑了一聲,“你該知道的,我既找到了此,你跑不了了。”

維桑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要將所有的恐懼排出外,又重重的吐了出來。

指甲深深陷在掌心的里,慢慢的走了出來:“我在這里。”

江載初手中倒提著一柄銀長槍,因為逆著看不清他此刻的表。也不知,如他這般平日清貴俊的男子,臉上帶了嗜的表又會如何。

只聽到他朝自己走來,槍尖在地上拖出略刺耳的聲音。

這一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他平素的佩劍是先皇賞賜的名劍瀝寬,劍也是世數一數二,可知道他其實用劍。因為在戰場上、在真正殺人時,他用長槍。

這一次,他親自出來找,帶的是長槍。

約能到勁風氣流卷過,然后那點冷停滯在口的地方,維桑閉上眼睛,也做好了準備。良久,卻并沒有被刺穿的覺。

著睜開眼睛,恰好看到族人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赫然是一個窟窿,一槍致命,快而狠——至死都睜著眼睛,眼神空,神容恐懼。

“殺了我吧,求你。”轉過頭,對上那對墨玉般的眸子,輕的笑了笑,“快一點,狠一點。”

江載初看著,仿佛是看著已經垂死的獵,英俊的臉上如蒙嚴霜:“為什麼?”

“為什麼要走麼?”維桑覺得有些不耐煩,呵呵一笑,“我要去救阿莊啊。”

角無聲牽起來,只是那笑像是虛無的,匿藏著無窮無盡的寒。

“韓維桑,和當年一樣,你還是辜負我。”他淡淡的開口,手中長槍往前送了半寸,穩穩抵著口,刺破第一層料。

維桑一,仿佛聽不懂他的這句話。

他左手一,一團事拋向眼前閉目待死的

維桑手接過了,展開的剎那,最后一褪去了,霎那間蒼白如紙。

是一張調兵令。

本該是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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