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第五章 辜負 (2)

傷不敵的話,請你讓我先走。”安靜凝他。

他牢牢握著的手,安然一笑:“好。若是那樣,我隨后就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看著他的眉眼,笑:“總之,我要走在你的前邊。”

“好。”

他的長劍指向地上,垂眸斂目,維桑卻能到此刻他上散發出的凜冽寒意。

維桑忍不住向遠去。

的馬蹄聲中,還有盔甲武輕輕敲打發出的聲響。

為首那人奔近,翻下馬,表如釋重負:“寧王,郡主!”

是親衛隊的侍衛長——馬賊已經被肅清,而這七八日他們一直在四搜尋他們的下落。

江載初慢慢將長劍鞘:“起來吧。大家無事就好了。”

“請寧王和郡主隨屬下一道回去吧。”

維桑一顆心終于重重墜落下去。

這一日終究還是會來的。同他安靜呆在這與世隔絕的小山谷,也終究會被人找到。

那樣果決地拒絕他私奔的提議,可到了這一刻,原來,心底還是難過,無以言說。

江載初微微側,看了一眼,將此刻的失魂落魄盡收眼底,傷口忽然間又痛了起來,忍不住低聲咳嗽。

連忙手去扶他。

他卻避開了,維桑忽然明白過來,他已在避嫌。

侍衛上前扶住了江載初,他正要出廟門,又回頭看了一眼。

“生火用的柴木是哪里來的?”

維桑怔了怔,卻沒有回答。

他們全家皆篤信佛教,可……竟然為了他能取暖,劈開了寺廟中原本供奉的木佛。江載初微微嘆息了一聲,臉上驟顯溫:“你不該這樣做……”

從他邊走過,用極輕的聲音說,“我想,總有一日,我所做的一切都會有報應的吧。既然總要有報應,也就沒什麼可怕了。”

大隊人馬候在谷口,見到他們找到了寧王與郡主,不由歡呼起來。

景云雙目微紅,跪在江載初面前,低聲道:“殿下,是景云沒用。”

江載初將他扶起來,簡單一個作竟也出了薄汗,只道:“起來,和你有什麼關系?”

景云又看了維桑一眼,卻見正踮起腳尖,有些焦灼問:“蕭將軍呢?”

景云臉一僵,沉聲道:“郡主,蕭將軍他……他帶隊全殲了馬賊。”

“這我知道,可是他人呢?傷了麼?”維桑皺了皺眉,“他在哪里?”

景云低下了頭,“蕭將軍他……力戰殉職。”

維桑子微微搖晃一下,臉剎那間變得雪白,大約是要開口反駁,可最終,手扶住了車轅,輕聲問道:“他……他的子,如今,在何?”

那一場戰事已經是十幾天之前了,景云還記得蕭讓染甲盔甲,刀口卷刃,漸漸力竭不支。隨后被馬賊的尸往后一帶,便一道滾落進了萬丈懸崖。

景云當時力往前一抓,卻也只抓住了他角的下擺。

看著維桑此刻的臉,他著實不敢再將這句話說出來,只是躊躇著看了江載初一眼。

“尸骨無存,墜下懸崖了麼?”維桑閉了閉眼睛,聲音微啞。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了。

維桑深吸了口氣,轉而走向西方,遠遠著月亮峽,怔怔看了許久。

“郡主……”景云剛開口,卻被江載初止住。

他只是看著單薄的背影,輕聲嘆道:“讓靜一靜吧。”

一直站到了天黑,整隊人馬都在無聲地等待,偶爾有馬匹嘶鳴聲,更顯得天地寂寥。

維桑終于轉過了,輕聲吩咐:“走吧。”

景云扶著上馬車,又仔細看了看的臉,卻察覺不出異樣,只是眼眶紅了一些。他心中擔憂,忍不住便道:“郡主……”

“我沒事。”維桑腳步頓了頓,勾起一微涼的笑,“此去京城,路途遙遙。蕭將軍……他能留在故土,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只覺得的語氣這般冷靜,又這般蒼涼,仿佛一盤冰水,將自己也澆得徹底。他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寧王已經換好了傷藥,卻并未進馬車,只是遙遙著這里,目雖然克制,卻難掩關切。

眼見這個慘淡的結局,景云忽然覺得維桑說得沒錯,“此去京城,路途遙遙”,對于所有人而言,是真的,都不是一件好事。

回程異常的順利,二十日之后,車馬便已經進京都郊外。

這一日已是傍晚,車隊在驛站中休整,遙遙已看見京城巍峨城墻。

維桑剛下馬車,見江載初走來,作頓了頓,問道:“殿下,明日便城麼?”

“郡主且在此安心休息,陛下已派遣了衛軍來此看護,擇日便能京。”他的目極為有禮地落在眼睛與間,“我這便回宮中復命,就此別過了。”

維桑一手已經扶在車轅上,只是手指卻不經意間抓了。

這些日子,他們不曾說話,不曾目錯,可知道他一直在自己邊。

如今,他到底還是要走了。

忽然油然而生起恐懼,目不由自主抬起來,半晌,方才低低道:“寧王,你的傷可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他安然對一笑,轉要離開之前,薄卻輕輕一

看得很清楚,無聲地,他對說:“別怕,我在你邊。”

快馬疾馳回到自己府上,沐浴后換上服,宮中侍已經在寧王府候著,一見便笑道:“殿下,陛下和太后可一直等著您吶。”

江載初恭敬道:“煩請公公領路,本王也急著宮面見圣上與太后。”

寧王趕至宮,皇帝正在紫宸殿用晚膳,一見他便擱下象牙箸,笑道:“回來了?”

毫不敢怠慢,依著儀禮跪下磕頭,直到皇帝親自來扶他站起。

“皇弟這一去可清減了許多。”皇帝拉著他的手,仔細端詳,嘆道,“我聽聞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馬賊,還負了傷?”

寧王含笑抬頭,“陛下,所幸無事,馬賊已被全殲。郡主亦是安好。否則臣弟便是有負所托。”

“來來來,先和朕一道用了晚膳。”皇帝拉著弟弟的手坐下,“一會兒再讓醫看看傷。”

寧王推讓了一番,便在皇帝下首坐下,剛剛落座,忽然想起了什麼,重又站起,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事,雙手呈上,低頭恭敬道:“陛下喜得麟兒,臣弟尋來尋去,只有這塊古漢玉能作賀禮。”

“改日讓妍妃將你侄兒抱來。”皇帝瞇了瞇眼睛,眸中掠過一亮,笑道,“你還沒見過呢。”

“那敢好。”寧王笑容未變,“太后子可好?”

“你與朕用完晚膳再去看吧。”皇帝笑道,“這一年在蜀地,可有歷練長進?”

寧王怔了怔,似是掙扎了許久,方才道:“陛下,臣弟有罪。”

他重又跪下,額頭磕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弟擅自將稅率由四一改為五一……如此膽大妄為,請陛下恕罪。”

看著寧王匍匐在地的影,皇帝臉上已經斂去了笑意,只余下冷冷的眸,良久方道:“起來吧。這事原也怪不得你,如今川蜀馬賊橫行,連你的車隊都敢劫持,可見那些賤民橫行枉法,囂張到何種地步。”

寧王依舊伏地不

皇帝角勾著一諷刺的笑,站了起來,慢悠悠道:“我聽聞,寧王為了救郡主,負重傷?”

“郡主亦是臣弟的皇嫂,便是拼卻命不要,也要護安全。”寧王平靜道。

皇帝狹長的眸中閃著殘酷的笑意,輕聲道:“載初,你是我大晉寧王,又豈是川蜀的什麼郡主可比?”他頓了頓,含著笑意道,“若非為了此刻大局著想,朕又怎會同聯姻?你也知那里的賤民,只怕連廉儀禮恥都未知。”

寧王子依舊一伏著,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波瀾:“是。”

“再說個笑話給你聽。你先起來。”皇帝拉起了他,盯著他的眼睛道,“先時還有人提議,讓你娶了那郡主,朕思來想去,就你一個弟弟,如何能讓寧王正妃被一個蠻夷子占去?”

寧王深邃的雙眸依舊靜靜看著皇帝,沒有什麼表,卻黑亮得瘆人。

皇帝莫名得覺得有些發慌,頓了頓,依舊將那番話說完:“朕尋思著,還是將那郡主送到后宮吧,左右蠻夷子,朕便關在冷宮一世又如何?”

他話鋒一轉,“依你看,這嘉卉郡主倒是如何?”

“臣弟與并無多,樣貌倒是工整,儀禮也齊全。”寧王淡淡道,“如今在驛館,陛下不知打算何時將迎進宮?”

“已讓人算過吉日,便是六月十六吧。”皇帝眼神愉快,又雜著幾分惡毒,“只怕到時還得辛苦皇弟,為朕主持儀式,將接進宮,也算有始有終。”

他似是在刻意強調“有始有終”,寧王略略低下頭,雙手在袖間用力握拳:“臣弟樂意之至。”

是夜,周太后親自到了紫宸殿,皇帝剛剛散食回來,忙扶著太后坐下,笑道:“母后怎得親自來了?”

“寧王剛來看過我。”太后慢慢道,“你如今打算如何安置他?”

“現在京城呆一段時間吧。”皇帝輕描淡寫道,“過一陣或許會遣他去關外。”

太后沉片刻,“你要他負責籌備六月十六的婚事?”

皇帝角難以克制地溢出一笑意:“母后,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娶那蠻夷子?”

太后看著兒子,眼角笑意一樣在閃爍。

“他既然鐘那個子,我便要他知道,這天下的一切到底是誰的!”皇帝越想越覺得舒暢,“母后,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快意。”

“你高興便好了。”太后兒子的肩膀,笑道,“只是也不可他太急,凡事總要留個后手。”

“兒臣知道。”

“六月十六的大婚,日子會不會急了些?”太后又道,“我這心里,總覺得太過倉促了。”

“娶個蠻夷子,不過是那里看看朝廷的心意。左右韓壅已死,如今蜀侯不過是一孩,朕自然有辦法掌控那邊全局。”皇帝漫不經心道,“母后你且放寬心便是。”

元熙五年六月十六日,皇帝迎娶嘉卉郡主。

近一個月的時間,每日都有宮中來教維桑禮儀,不厭其煩的讓記住繁復的過程。

“明日一大早,寧王便會來接郡主宮。”笑道,“郡主今晚最好將這些再溫習一遍。”

“寧王?”維桑回過神,“寧王來接我?”

“郡主不知是寧王在替陛下籌措這場婚事麼?”

維桑雙手不自覺得抓裾,茫然搖搖頭。

“總之,今夜郡主早些睡,明日可累呢。”

宮前的最后一夜,維桑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左右是睡不著了,坐起來,命侍挑亮了燈,研了墨,在紙箋上寫字。

寫了一張,又燒掉;再寫一張……

不知不覺,屋外已有了一天亮。從容擱下筆,躺回床上,過不了多時,卻有侍進來,輕輕喚起了:“郡主,該起了。”

坐了起來,任由人打扮梳妝,換上冠霞帔。

這一大紅喜服,皆是從錦州帶來的。

阿嫂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幫準備嫁,那時還不知自己會嫁給誰,阿嫂卻繡得極為用心,紅線中并著織金,華秀麗。那時迫不及待地試了試,前襟的凰拖著尾翼,昂首飛,不勝收。阿嫂亦是滿意的笑:“將來我們維桑會是最的新娘子呢。”

維桑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又出手指輕輕凰,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知為什麼,只覺得眼中水澤要漫出來。

“新娘子可哭不得。”侍笑著替去那,“郡主,咱們出去吧,寧王殿下已經到了。”

冠上的珠簾約遮擋了視線,便順從地扶著侍的手,走至門外。

肅穆而莊重地迎親隊伍,大約皆是皇帝的衛軍,一鎧甲,頭盔上系著紅纓,初晨霧靄中,壯闊至極。

隊伍的最前邊,是悉的影。

寧王以玉冠束發,腰配玉劍,深紫朝服上金龍張牙舞爪,襯得姿拔修長,面容英。他翻下馬,親自來扶:“郡主,請上車。”

立在原地不,良久,方才把手放在他手中。

他能察覺到的手在微,一顆心失律片刻,終究還是穩妥地將帶上車。維桑甫一坐定,就起眼前珠簾,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合禮儀,可是此刻……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江載初尚未離開,到他深邃的眸,一顆心忽然砰砰跳起來,心底是難以描述的弱與混——幾乎想要落下淚來。

他能讀出的心意,卻只是掩飾起那黯然,放下了車簾,深吸一口氣,喝令:“啟程。”

一路行至皇城,車隊行過丹門,最終停在了含元殿前。

文武百皆候在龍尾道兩側,看著寧王下馬,扶下這位來自川蜀的郡主。

這也是維桑第一次見到這般壯闊的宮殿。

大晉朝五代帝王修筑的宮殿,在這晨輝中,一眼竟難以到盡頭。所謂九重宮闕,千宮之宮,那種氣吞萬里的氣魄,一時間令維桑屏住了呼吸。

“郡主。”寧王低低提醒了一句,“陛下與太后皆在含元殿。”

的目從氣勢人的含元正殿上挪開,低低說了句:“好。”

他小心走在側,引著走上龍尾道,后是長長的禮隊伍。

龍尾道兩側站滿了員,維桑用眼角余去,只見烏泱泱一片,各服,各陌生面孔,有些恍惚。

“你看右首那個年輕人,便是元皓行。”許是為了緩解此刻的張,江載初低了聲音同說話。

維桑不為人知地偏了偏頭,目恰好與那年輕人相撞。

上仿佛有清凌凌的水流落下來,的腳步頓了頓。

元皓行……明明年歲并不大,為何這雙眼睛這般鋒銳,仿佛能刺破自己的心事?維桑心中一驚,盡量從容著轉回目,不經意落在江載初所配的劍上,想了想,方道:“你腰上配的是何?”

“婚禮用的禮。”他答道,“是把玉劍。”

“我進了含元殿,你……你會陪著我麼?”只覺得手心漸漸,眼前這未知的一切,忽然令升起懼意。

“我會在。”

他側頭看了一眼,秀麗的側,嫣紅的薄,以及秀的鼻子……他一直刻意不在想,今日穿著嫁,是多麼麗……而他陪在邊的時,卻只剩下這數十步路而已。

他要親手將,送至皇帝邊。

從此深宮幽幽,再難相見。

“你會在哪里?”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

“你和皇帝之間。”他口一片涼,“只要你抬頭,我便在那里。”

郡主殿,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稍稍瞇起眼睛。

他的目苛刻地又一次從頭至尾打量維桑,最終停留在珠簾后約的五間。雖然已經聽王祜說起過,可是眼前這穿著嫁,竟是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秀的目過那些玉珠,有些怯,亦有些安靜地同他對

是一雙流溢彩的眼睛。

皇帝心中一喜,安然坐著,將目落在了邊的寧王上。他并沒什麼表,比起往日,只是臉略顯蒼白。

角笑意加深了數分,皇帝招來侍,低低吩咐了一句。

兩側員們魚貫而,禮開始宣讀詔書,待到宣讀完畢,文武百皆跪下,齊呼萬歲。

皇帝慢慢站起來,走向維桑。

維桑亦是伏在地上,這針落可聞的殿中,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顆心砰砰直跳,就連腦子也是恍惚著的,一副又一副凌的畫面四散飄逸。

杏林中和他初遇,深夜的錦州城他拉著自己疾馳在小巷中,大雪紛飛的那一晚,他低下頭,溫的親吻自己……

可那些往事之中,大哥、父親、阿嫂,卻一個接一個的走了……戰場枉死的兵士,流離失所的難民,賣妻鬻子的族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正在走向自己的男人!

維桑伏在地上,那一刻,忽然覺得自己的那樣渺小。

的思緒中,最為明晰的,是肩上的責任,和鋪天蓋地的恨意。

偏過頭,靜靜等了片刻——果然,寧王應到的目,亦輕輕抬起頭,眼神似在無聲詢問。的面容平靜,只是暗暗用力咬破了舌尖,腥的味道霎那間充滿了口腔,心中無聲地過三個字……對不起。

終究沖他甜甜地笑了笑,紅

江載初看著的眼睛,忽然覺得全的熱涌上了腦海,淹沒了自己所有的理智。

之中,看到這細微作的,只有元皓行。

他心中過一疑慮,照理說,在這樣的典禮中,他們不該這般眼神匯。他莫名覺得有些不安,卻見皇帝已經站在了郡主面前,笑著向出手:“郡主遠道而來,辛苦了。”

嘉卉郡主慢慢直起子,順從地將手放在皇帝手中。

皇帝牽起了的手,轉向眾人,笑道:“眾卿平。”

紛紛起

當此時,寧王亦站了起來。

皇帝與郡主離他只有三步之遠。

他大步上前,刷的出了腰間玉劍。

殿之時,百皆是搜過,不許攜帶武,寧王上配著的玉劍因是禮,玉質脆弱,自然沒想到會為此刻的兇

——這個舉太過意外,人人怔住,只呆呆看著中央立著的那三人。

寧王一把推開了郡主,徑直將那把劍皇帝后背。

凌厲至極的冷風劃過,皇帝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堪堪避開,肩上龍袍卻已經劃破。

他看到寧王赤紅的眼睛,以及周散發的戾氣,大喊起來:“救駕!”

衛軍這才反應過來,出兵從殿門口奔來。

只是含元殿寬敞之極,他們奔來也需一段時間。大殿里一片混,皇帝邊的侍頗為機靈,拿著手中拂塵重重格向寧王手中玉劍。

卡啦一聲,玉劍裂開兩截。

寧王只是冷冷笑了笑,反手一掌將那侍擊得飛開,上一步,終究還是抓住了皇帝的襟。

皇帝看著這個陌生人一般的弟弟,子開始發抖:“你——你要做什麼?!”

寧王恍若未聞,雙目赤紅,神極為可怖,右手用力,將手中碎裂的玉劍,嗤的一聲,了皇帝的腔。

皇帝的搐了數下,口中噴出一大蓬鮮,頓時倒在地上。

變故來得如此突然,太后尖一聲便暈了過去。

而江載初刺出那一劍后,只是呆呆站著,任憑衛軍將他拿下,竟是沒有掙扎反抗。

他雙目中的赤紅已經漸漸淡下去,心頭那邪火也被澆滅,只剩下茫然。

剛才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看到維桑的眼神,耳中聽到低低的咒語聲,他便立刻離出了所有的意識,自己做過了什麼?!

醫已經趕了過來,查看了片刻,站起聲道:“陛下……歸天了!”

江載初低頭看了看自己前襟的跡,地上碎裂的玉劍……是自己殺了皇帝?

窒息一層層浮上來,最后涌巨大的浪,將自己席卷其中。

他又怎麼會中了邪一般,以手中玉劍弒殺皇帝?

“中邪”……

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字,像是被一把鋒銳至極的劍刺進了心臟,江載初下意識的轉過頭去找維桑。

已被侍扶起,站在衛軍后,角嫣紅,眼神卻同他一樣,有些恍惚。

韓家是巫蠱世家,進京,遇襲,重傷,痊愈,弒君……

仿佛有一線將這一切串接起來。

一次次地說對不起他,原來如此——

那把無形的劍又被深深送進去,鋒刃狠狠的絞,將一顆心碾模糊的泥。

他那樣信任,心甘愿地,將一切都給

可原來,一直在欺騙他。

這個陷阱,是親手挖下的。

要他殺了皇帝,這樣不會有人將這一場滔天之禍怪罪在蜀人上……

要他……背棄一切,要他將這個帝國推四分五裂的境地。

這就是他傾心相子!

他最后一次

的眼神終于抬起,與他錯,沒有笑容,臉頰上分明帶著脂,卻神蒼白如同白紙。

沒有解釋,沒有心虛,什麼都沒有,只有茫茫的一片,死氣沉沉。

悲慟到了極致,江載初只想仰頭大笑,可是渾再沒有半點力氣。他間微微一甜,嗆出一口鮮,閉上了眼睛。

朝堂上寂靜無聲,人心惶惶六神無主,閣老重臣們面面相覷,竟無一人出來主持這局面。

直到元皓行越眾而出,走至丞相王廷和旁,低低說了兩句話。

王丞相回過神,走至眾人面前主持大局。先令衛軍將寧王押天牢,又命醫看護太后,將嘉卉郡主與一眾眷送殿。

朝堂上留下數位重臣,不過半個時辰,晉朝便推立了最年的皇帝。

五個多月的皇子江希逸被立為新帝,由母親妍妃、太皇太后輔政,即日登基。

解決了最重要的帝國子嗣問題,便是如何置寧王。

后世將這一場議事稱為“元熙議”,參與者皆是當時朝廷上分量最重的員。他們推立了新君后,獨獨在如何對待弒君的寧王問題上,兩派意見相持不決。

元皓行淡淡道:“諸位大人,新帝已立,寧王眾目睽睽下弒君叛逆,決不能留著。理應快刀斬麻,即刻在獄中賜死。”

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滴水落滾燙的油鍋之中,刺啦一聲,激起強烈反應。

“寧王敢這般當中行刺皇帝,又怎麼會全無準備?”

“冒失殺了寧王,只怕他西北舊部不答應——便是在京中,景家與他好,又如何會袖手旁觀?”

……

愈是討論,便愈發沒個結果出來。待到最后,元皓行皺眉道:“我倒覺得,這次行刺,像是寧王隨意為之,并無心準備。”他頓了頓,“此刻寧王舊部尚未手,若能一舉將他殺了,他們也無可奈何。待到他們想到營救之法,才會天下大。”

一眾員皆是持重之人,商議之后,依舊決定將寧王押在天牢中,待一一收繳了寧王舊部的兵權,再移給大理寺行,依律死。此外,嘉卉郡主尚未同皇帝親,突遭變故,亦不能視作后宮皇帝家眷,便送回原先驛館,再做置。

元皓行后來無數次想起,若是這一場廷議,晉朝大員們聽了自己的建議,史書便會沿著另一個方向書寫。可惜,那時自己資歷尚淺,人微言輕,終究還是改變不了這個時代的命運。

元熙五年六月十六日晚,數千黑甲武士強闖天牢,劫出江載初。

事發后被的景云從家中出城防魚鑰,在南門同眾人匯合,擁簇著江載初出了京城,一路南去。

景家家主是景云的伯父景貫,親向新帝與太皇太后請罪,并率衛軍出城追擊。

彼時元皓行站在城門口看著那支遠去的軍隊,卻輕輕搖頭,心知已經來不及了。

寧王回京前,皇帝特意將他的舊部打散,以防他擁兵自重。帝國全境,遍布那時的西北軍。卻不曾想,這樣一來,卻方便了他出逃至南方自己的封地——因這一路上,皆能遇到舊部,也能不斷的吸納新軍。

象已,再無可挽回。

已近七月,元皓行卻覺得有些寒意,他靜靜看著城墻遠飄忽不定的云彩,忽聽侍衛來報:“嘉卉郡主了驚嚇,在驛館病逝。”

“已死了?”元皓行悚然一驚,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團,還想要問問那位郡主。

“太皇太后說不祥之人,尸已經火化了……”

元皓行眉心,重又向遠方,想起那一日自己向皇帝建議由寧王迎娶嘉卉郡主。皇帝本已同意,未知周景華在一旁輕輕笑了一聲。

皇帝同元皓行的目同時落在他上,元皓行道:“周大人有何高見?”

“不,不……”周景華連忙直起子,擺手道,“我同陛下想得一樣,陛下了卻一件心事,寧王也稱了心呢。”

皇帝臉微微一凜。

周景華卻用閑話家常般的語氣道,“我離開錦州之前,倒是見過郡主。那時寧王還未赴任,卻已認得郡主。他們言談舉止間,頗為親昵。若是陛下賜了這段滿姻緣,寧王倒是能遂了心意,可喜可賀。”

元皓行在旁聽著,心底咯噔一聲,慢慢去看皇帝臉

皇帝倒笑了:“寧王喜歡上的姑娘,朕倒是有些好奇。”

周景華忙道:“聽聞寧王就是為了討好這位郡主,才將蜀地的稅率一減再減。”

皇帝依舊在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閑閑一笑:“指婚的事不急,容朕再想想。”

元皓行跪安后,同周景華一道出了后殿。

走至宮門口時,年輕人狹長明亮的目落在邊同僚洋洋得意的臉上,卻冷冷笑了笑:“周大人果然好機鋒。”言罷,也不等他反應過來,徑直掀開轎簾走了。

那個時候……雖覺得周景華臉無恥了些,皇帝小心眼了些,卻也決然想不到今日這個局面。

若是能預料到,真該嘆一句,喜事變為喪事,真正是世事無常。

元皓行瞇起眼睛,霧霾中皇城的巨大廓如同在海市蜃樓中沉浮,這樣愈愈近的風暴中,這個年輕人很清楚,晉朝最為艱難的年代,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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