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站起來，冷冷笑道：“這些你不用擔心。”頓了頓，又道，“你在怕我如以前一般凌你嗎？”

一怔，卻搖頭道：“我不怕。”

他用黑幽的雙眸看著的表：“你連這個都不怕，還怕留在我邊嗎？”

“江載初，還記得那時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重逢至今，頭一次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口而出。

他抿，修長的劍眉輕輕蹙起。

“我說，若是有一天，我做了對不住你的事，請你……不要再這樣喜歡我。”用盡全力去復述那句話，“我不值得。”

本以為如今的一句“喜歡”會招致百倍的辱，可靜靜等著，他卻只是一言不發。

良久，年輕的男人抬步走到面前，輕輕著的臉頰，聲音啞：“你還要我怎麼做？”

淚水難以控制般從眼角滾落下來，澤而溫潤地沾他的指尖，淚眼模糊地看著他，惘然間仿佛也見到了那些歡愉的過往，可如今，早已不配承。

韓維桑避讓開他的手，后退了半步，盈盈跪下去：“將軍，若你還記掛著過往，維桑與你……還有一分在，請……答應我一件事。”

江載初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留下冰涼潤的，開口的瞬間，只覺得空落落的：“你說。”

“維桑這一生，并未過任何人。當年與你在一起，激多于。”韓維桑輕輕抬起頭，與他對視，“之后更是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于不義。錯已鑄，無可挽回，只愿終伺佛，遙祝將軍終有一日，能平定中原之，君臨天下。”

夜風吹得燭火明滅，兩人的影落在墻壁上，時而扭曲，時而錯。

他的呼吸沉重起來，忍克制許久，方仰頭大笑，只是笑聲中飽含滄桑與涼意。

這一世，他的念想不過如此簡單，奈何心中，原來沒有半分，方才這般殘忍，這般輕賤自己。

大笑聲中，他答應下來：“好，韓維桑，我答允你。”

他拂袖離開，終不帶一眷，韓維桑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視線再也無法捕捉到分毫，終于跪倒在地上，宛如被走了最后一力氣。

上忽冷忽熱，韓維桑捂著開始咳嗽，而仿佛是開了一個巨大的空，只是發出近乎枯槁的聲響。慢慢爬回床上，用錦被裹了自己，閉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之間，卻有人推開了門：“韓姑娘，馬車已經備好了。”

吃力地坐起來，耳朵還帶著嗡嗡的鳴聲：“去哪里？”

“將軍吩咐了，今日便送姑娘去定州的清涼庵。”

韓維桑深深吸了口氣，心尖的鈍痛正分分毫毫地被磨礪到更深，可只是揚起角，淡聲道：“好。”

此時的永寧城南門，江載初著一黑甲，正與連秀低聲商議著派遣一支先鋒，先行去京城探尋況，忽見一個老人氣吁吁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先生不是在長風城嗎，怎麼忽然過來了？”江載初有些吃驚，“軍中不差大夫——”

厲先生聞言一瞪他道：“老夫又不來找你。那姑娘呢？”

江載初沉默片刻：“我送去了別。”

“找回來！”厲先生吹起胡子道，“馬上把找回來！”

江載初輕輕抿了抿，只道：“厲先生遠道而來，先歇著吧。那病，不看也罷。”

厲先生忽地跳了起來：“不看也罷？！你當是傷風冒嗎？！”

江載初本已轉走，聞言腳步頓了頓。

“老夫翻遍了古籍，終于找到了線索，只是如今還不能肯定。你快帶我去看看！”老人抹了一臉的汗水，“遲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江載初重復了一遍，“為何來不及？”

“古書上記載，洮地有一種蠱喚作迷心。中蠱者不得違抗蠱主任何命令，而完蠱主之命后，中蠱者會七竅流而亡。”

江載初心頭約起了一不安，盛夏的正午，日頭毒辣，他卻無端開始覺得脊背生寒。

“出韓家，于使蠱，難道還會中了迷心？”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

“的脈象古怪，當日我說的寸脈被制，如今想起來，并不是中蠱。”老人看著他的神，嘆氣道，“是蠱主，曾向人施蠱。”

斜長鬢的修眉皺得越發深，他已猜到事的脈絡走向。

“若是中蠱那人沒有死，那麼蠱主又會如何？”

“有一古法，可以令中蠱之人不死。只是蠱毒反噬，便是蠱主死。”老人嘆口氣，補充道，“必死無疑，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分明是極晴朗的天氣，江載初卻覺得狂風驟雨暴起，迫得人無法呼吸。

三年前，給自己下蠱，便已布下反噬這一步嗎？

三年后，重新回到自己邊，令他覺得已變了一個人，再沒有生機與活力，只余下死氣沉沉與強歡笑。

只求他恨，罔顧他不顧一切的挽留，原來只是因為這樣。

要死了。這四個字跳進腦海，江載初只覺得徹骨寒意：“先生，還能……活多久？”

“韓家通蠱，能熬過這三年，已是不易……”老人捻須沉道，“上一次我見，寸脈已被制，若是蠱毒將尺脈也一并制，那便是回天乏。”

“還有多久？”他追問。

“說不準……或許還有一年半載，又或許是，須臾之間。”

話音未落，江載初已大步離開，徑直牽過了親衛的馬匹，向定州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