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二章 鉆石塵埃

“世界上又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堅不可摧的?”

周末的時候,趙一玫難得有空,頂著大太去逛了一趟集市。南蘇丹硝煙四起,喀土穆街上竟然還有不怕死的旅客,對著鏡頭笑得燦爛。

慢慢悠悠地閑逛,看到有賣圍巾和披肩的攤子。趙一玫彎下腰,選了一條暗紅的披肩,沒什麼花哨的圖案,垂擺由深藍勾勒。

披肩的面料起來很,趙一玫也沒有問是什麼面料,分不清這些。披肩里有一張不起眼的小標簽,上面寫著“made in China”。

趙一玫笑了笑,蘇丹因為國的制裁,很有國家敢和他們進行貿易來往。

趙一玫隨口砍下三分之一的價格買下披肩。穿了一套白吊帶背心和白,把披肩抖開搭在上,有細細的金線如流云鋪開,在下熠熠生輝。

再走兩步,看到有賣寶石飾品的攤鋪。老板一臉富態,圓滾滾地坐在一旁,面前擺了一臺小電視。信號很差,畫面斷斷續續,一閃一閃的。

花花綠綠的寶石項鏈、手鏈、戒指就隨意擺放著,趙一玫隨手拿起一個紅寶石手鐲,套在手腕上,可的手腕太細,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紅寶石、綠寶石、藍寶石、碧璽、坦桑石……非洲盛產寶石,可趙一玫不喜歡這些石頭,太暗淡。人的配飾,一定要璀璨明亮,才是畫龍點睛之筆。

趙一玫轉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眼前忽地一閃。轉過出手,從一堆琳瑯里出一條項鏈來。

那是有著一顆鉆石的項鏈,用細細的黑皮革繩串起來,看起來不倫不類。把它舉在下,竟看到鉆石中間有一條裂開的

曠世巨鉆,不過是炭。卻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炭。

趙一玫覺得稀罕,問老板:“老板,這是什麼石頭?”

老板正聚會神地看電視,撇了項鏈一眼:“鉆石。”

趙一玫知道老板沒騙人,當然認得出這是真的鉆石,只是更好奇:“鉆石也會有裂?”

老板抬起頭,又看了趙一玫一眼,奇怪地反問:“世界上又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堅不可摧的?”

趙一玫笑起來,把項鏈放在手掌心,狠狠地用力一握,烙得的手生疼。就這樣使勁握著,等到手掌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痛,才慢慢松開手。

“老板,我要這個。”

老板斜眼,報了個價格。趙一玫掂量不出這顆鉆石的重量,卻也知道他的報價不低,何況它本還帶有瑕疵。

但這次趙一玫卻完全沒有還價,打開包就準備掏錢,然后手頓住。

用的是一個簡單的短牛皮錢包,黑男款,只放得下幾張卡和量現金。剛剛買圍巾已用去大半,現在里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張蘇丹鎊。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沒錢這種尷尬的事了,曾經在里約熱盧,被人連包帶行李一搶而空,尚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

趙一玫聳聳肩,將錢包放回兜里,對老板說:“我回去拿錢,這條項鏈可以為我留著嗎?”

老板盯著電視機,擺擺手,沒說好還是不好。

趙一玫便當他是“好”了,于是轉過去,在集市出口招了一輛托車,載著回醫院。

趙一玫離開得巧,前腳剛搭車離開,后腳從集市的巷子里就拐出三輛托車。三名皮曬得黝黑的本地人從車上跳下來,戴著墨鏡的為首的人手中拿了一把槍,臉上有一道刀疤,大步走在前面。他后的兩人材高大,結實,出手臂上兇狠的文,看得出是混幫派的地流氓。

一時間,整個集市尖聲和哭泣聲此起彼伏,人們往各個方向逃跑,四散而去,沿路被他們打劫了個

胖乎乎的老板聽到尖聲,剛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把冰涼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閉。”對方低了聲音。

老板嚇出一冷汗,知道自己這是遭了搶匪。在非洲,暗明搶,打架斗毆,實在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老板乖乖閉,站在攤前的男人使了一個眼,他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打開收錢的盒子:“都在這里了。”

對方一把搶過錢去,沒說話,目鷙地盯著老板,手中的刀更深了一寸。

老板兩,卻不敢說話,生怕惹惱了對方。為首的男人將槍別上包,蹲在地上,冷笑著將攤上的寶石一把抓起來,全塞進了后同伴的蛇皮口袋里。

人人自危,集市前方攤位的人紛紛卷起財就開跑。平時里相互幫襯吆喝的朋友,此時沒有一個而出。

這里就連生老病死都沒有人管了。

下一秒,突然傳來一陣“嗚嗚”的轟鳴聲,只見三人剛才停在轉角托車,就像韁野馬一般直直地沖過來。

為首的男人來不及躲閃,憑著直覺,大喝一聲,手去擋托車。

同一時間,騎在托車上的人將車把手一松,一道黑影在半空跳躍,穩穩當當地落在刀疤男后。

然后沈放穿著軍靴的右腳向前一踏,左腳彎曲,用膝蓋踢中刀疤男的關節部位,在對方吃力趔趄的一瞬間,從他的腰間走了他的槍。

托車“轟”地倒在一旁,橫著摔出好幾米遠。

等同伙回過神來,沈放已用槍抵著刀疤男的腦袋。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毫不,用英文說:“放開他。”

挾持著老板的搶匪聽得懂他的話,大聲罵了一句,卻試探地將刀往深送了一寸。

同一時間,沈放一只手掐住刀疤男,一只手舉槍朝天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大地,黃沙驚起。

槍匪嚇得手腳無力,松開了老板的脖子。沈放只側了側頭,眼睛一,輕輕松松躲過后的襲,然后抓住匕首,往后狠狠地一扎。

襲者痛得嗷嗷大,沈放卻終于笑了起來。然后他沖著還站在篷子里的劫匪勾了勾手指。

對方氣得跺腳,卻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將手中的刀扔過去。

“哐當”一聲,刀正好落在沈放的腳邊。

沈放腳尖一勾,銀一閃,他右手持槍,左手抓住在空中飛起的刀。

像是不過癮似的,他還將銀刀在空中拋了幾下,嘲諷地撇撇

老板終于得救,想逃離劫匪,結果不幸摔倒在地,被砂石結結實實地扎了一屁

沈放手中的槍終于離開刀疤男的后腦勺,后者等待這一刻早已多時。只見他猛地轉,電石火間,拳頭還沒到,沈放已一腳將他狠狠踹倒在地。

刀疤男的臉在黃沙和石子之間,沈放一腳踩著他的肩膀,然后蹲下來,對著他的耳朵說了一句俚語。

對方的臉微變。

同一時間,剛才挾持老板的那個男人轉就跑。沈放兩步向前,手在桌上用力一撐,整個人騰空而起,過攤鋪,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飛快地追上了另外一名綁匪。

他就這樣堪堪追到了搶匪后,左手一抓,腳一勾,手肘朝對方的背脊狠狠一頂。

男人痛不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眼前,看熱鬧的人群還沒跑回來,就已經落了幕。

沈放拖著三個人,回到剛才的攤鋪前,拍了拍手,問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老板:“有繩子嗎?”

沈放再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懶洋洋地說:“嗯,抓了兩個小,麻煩你們過來一趟。”

然后他報上坐標,掛斷電話,隨手拉了張椅子,將槍往桌上一拍,大大咧咧地反扣著坐下來。

圍觀的人群也轉移了戰斗地點,來到攤鋪前,好奇地對著他頻頻探頭,指指點點。富態圓潤的老板總算回過了神,惡狠狠地“呸”了三個搶匪一口,還乘人之危地踹上幾腳泄氣,再連聲向沈放道謝。

沈放并未抬眼,只低低地對老板“嗯”了一聲,就不再開口了。

沈放似乎等得有些無聊,就把剛剛奪來的刀子拿在手中轉圈。他姿態閑適,仿佛手中拿的并非一把利,而只是學生時代筆袋里最不起眼的一支筆。年趴在桌子上,無所事事地轉,筆在他手中靈地上上下下,如行云流水。

而此時,銀下一閃一閃的,讓人陡生寒意。

過了一會兒,警察局的人匆忙趕來,罵罵咧咧地押著三名搶匪走了。

沈放也終于站起,準備離開。

已經把攤鋪重新收拾好的老板見他要走,趕上前拉住他,自我介紹一番后,問他的名字。

“Shen。”沈放淡淡地回答。

老板千恩萬謝:“是否可以請先生共進晚餐?”

沈放搖頭拒絕,老板似乎也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從后拿出一個盒子:“若先生不嫌棄,就當是謝禮了。”

老板待售的寶石都隨隨便便攤在外面,唯獨這一塊,鄭重其事地放在盒子里,想必價值連城。沈放卻連打開一睹究竟的好奇心都沒有,繞過老板,準備離開。

“哎哎哎,”老板追出來,目真摯殷切,“先生別嫌棄。”

沈放看著他的眼睛,終于停下腳步。老板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將盒子遞給他,卻看見沈放蹲下了

沈放人長得高,雙修長而充滿力量。他不經意地蹲下,兩只手散散地搭在膝蓋上,像是一只優雅的獵豹。

他在雜七雜八的寶石前隨便翻了翻,看到角落里放了一條項鏈。他把黑的皮革帶拎起來,鉆石在空中晃,漂亮的進他的眼里。

沈放瞇起眼睛,看到鉆石深細細的裂

他舒展眉眼,角微勾,回過頭對老板說:“老板,把這條項鏈賣給我吧。”

老板趕擺手道:“哪能要這條啊,這塊鉆石是碎過的,我有更大更好的。先生等等,我找出來送給你。”

“是嗎?”沈放平淡地說,“我瞧著好的。”

“先生拿鉆石項鏈,是要送給心人吧?人哪能接這麼小的鉆石啊,還是有裂痕的。”老板擺擺手,“不行不行,先生這不是存心氣人嗎?”

沈放又晃了晃手中的鏈子,看著那顆鉆石在空中的,他勾起角一笑,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他笑起來的時候眉頭舒展開來,眼角不經意地上揚,顯得極其英俊。

然后他站起出錢包,簡單的黑牛皮短款錢包,估出蘇丹鎊,放在攤前。還沒等老板反應過來,他就把項鏈放在手心,用力,大步走了。

“哎哎哎,先生,先生!”

趙一玫回來的時候,胖墩墩的老板總算是沒看電視,打著哈欠坐在攤前。

趙一玫把錢遞給他:“老板,我的項鏈。”

老板認得,擺擺手:“賣了。”

“賣了?”趙一玫蹙眉,知道對方是商人,大腦飛快轉下心中的憾,趕問,“什麼時候?”

“剛剛。”

“你還記得是誰買的嗎?”趙一玫追問,“男人還是人?什麼穿著?”

老板猜出了趙一玫的想法,搖搖頭,說:“你買不回來的。”

“為什麼?我可以出十倍的價格。”

“人家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趙一玫沉默了,這就確實有點麻煩了。趙一玫想,如果只是買著玩,大可以出高價拿下。但如果和字扯上了邊,可就說不定了。

還是想試一試,姜河曾說固執得可怕,別人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到了黃河也不肯死心。

真是的,趙一玫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送條那樣的鉆石項鏈,也不覺得寒酸。

然后站起,朝著老板手指的方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步追去。

老板說了,是個穿黑背心的中國人,個頭很高,很容易認出來。趙一玫在人群里穿梭,目快速搜尋,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一直到吁吁,快找遍整個集市時,終于,趙一玫看到了老板口中的那個男人。

剃得極短的頭發,穿著黑背心,淺迷彩軍,一雙黑的軍靴。他的材高大拔,勾勒出流暢的線條,渾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甚至惹得路邊的人頻頻回首。

趙一玫猛地停下來,后面的人冷不丁撞上,怒目瞪一眼,用英文罵了句難聽的話,可置若罔聞。

是沈放。

趙一玫一地盯著他的背影,剛才老板說,那是要送給他心之人的。

是嗎?沈放,這麼多年,你也終于有了心之人。

你也終于會為一個人歡喜、痛苦、難過,會為祈求平順如意,會恨不得一夜白發。

那個人……是陳砂嗎?

那一年除夕夜,他帶回家吃團圓飯,不就是存著要娶過門的心思嗎?

而幾年過去,沒有了自己這個惡毒配的打擾,他們是不是終于歡天喜地地圓滿結局了?

趙一玫愣怔著站在原地,看著沈放走出喧嘩的集市,然后背影消失。夕西沉,暮和荒漠融合,一直延到天際。

其實姜河說得不對,不是不到黃河也不肯死心,只是從小就以為,想要的,就統統可以得到。

趙一玫突然很想一支煙,習慣子,才想起自己已經戒煙許久。

在垂下手的瞬間,趙一玫忽地記起,自己第一次煙,還是威脅沈放教的。

那時候,沈放在臺上煙,被抓了現行,趙一玫以此為把柄威脅,讓他教自己煙,否則就要告訴沈釗。

沈放拿沒有辦法,只好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送到邊,則懶洋洋地咬住。他又拿起打火機,“咔”的一聲點燃,湊到趙一玫的煙頭上,淡淡地說:“吸。”

的火焰中被點燃,很快就出一圈殆盡的灰

沈放又手奪走趙一玫里的煙:“吐。”

趙一玫輕輕吐出一口氣。青灰的煙圈打了一個卷,回和沈放的視線之間,下一秒才消散在夜風中。

他看著的眼睛。

趙一玫的心在這一刻不控制地狂跳起來,“怦怦怦”,像是在燃燒。覺得他會彎下腰來吻自己。

那天外面下著干干凈凈的雪,還越下越大。而他的眼睛,在的目里,越來越明亮。

可沈放什麼都沒做。他只是從趙一玫里拿走那支了一半的煙,平靜地轉過,手臂搭在臺的欄桿上,著遠深藍的夜,一言不發地完它。

沉沉,月亮如水,誰都沒有說話。

還記得那個夜晚,細數起來,已經有十余年了吧。

在這個荒漠炙熱的夏日,想起那個寒冷落雪的冬夜。

所以戒掉了煙,戒掉了所有讓沉迷、上癮的事

戒掉了他。

紅日下沉,殘在非洲大地上,千萬年的沙漠和荒丘一齊蘇醒。

一輛直升飛機在軍營后的山坡迫降,機控制,一路行幾十米,千鈞一發之際才終于停下。機頭掛在懸崖邊,聲勢浩大地晃了晃。

飛行員打開艙門,趔趔趄趄地拖著傷的爬出飛機,驚天地地咳嗽起來。他的干裂,面蒼白。

不遠軍營的人收到命令,很快便趕了過來。

看到前來的沈放一行人,飛行員吃力地保持立正的姿勢,并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回營地后,李嵐很快為他進行了檢查,營養不良加上嚴重水,還有部骨折。

“怎麼弄這樣?”李嵐蹙眉。

飛行員卻來不及跟多說,忍痛問道:“別管我,藥準備好了嗎?”

“什麼藥?”

“等等,”飛行員說,“你們還沒收到電報嗎?我就是來取藥的,大規模病毒染,索馬里當地的醫藥藥告急。”

“什麼病毒?”李嵐猛地抬頭。

“馬爾堡。”

“馬爾堡出熱?”沈放也跟著略微蹙眉,“2004年安哥拉暴發的那個?”

李嵐驚訝地看了一眼沈放:“你還知道這個?”

沈放學著的樣子,也出驚訝的表:“我會查資料,會認字,你今天第一次知道?”

雷寬哈哈大笑,李嵐被他反諷了一,只好乖乖閉不說話了。

飛行員自顧自地說:“NPC1阻礙劑。”

李嵐停下手中的作,言又止,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一旁的沈放將剛才的猶豫全收在眼里,目如炬地看向李嵐:“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們也沒有了。”李嵐艱難地說,“我前幾天剛清點過,這邊剩下的藥本來就不多了,并且已經過期了大半。”

“過期?”

“我已經在報告書里寫明呈上去了,但南蘇丹的撤離工作已經到了尾聲,所以補給不一定及時。”

沈放打斷:“黃花菜都涼了,去醫院。”

沈放點點頭:“要多?”

“三百支。”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越野車在非洲的土地上風馳電掣,頂著炎炎烈日,一路塵土飛揚,終于在醫院門口停下。

沈放跳下車,繞到后排,雙手搭在車門上方,沖后排的飛行員努努:“能自己走嗎?”

對方擺擺手,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李嵐已給他做了理,行上雖有些不便,但他還是堅持跟著沈放他們來醫院。

他們都不是頭一回來非洲出任務了。第一次是在尼日利亞,那時候尼日利亞陷難民荒,是比恐怖分子還要可怕的災難。這里的大部分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染了HIV,更大一部分的人甚至連呼吸的機會都沒有。

Live waiting for death.

而對此,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解釋,TIA——This is africa.這就是非洲。

在此期間,李嵐去到院長辦公室,說明來意。一開口就要數量驚人的藥,院方知道此事迫,趕忙召開了高層會議。會議由陸橋和李嵐出席,趙一玫被臨時來當翻譯。

醫院方問:“三百支藥,你們打算如何運輸?”

陸橋一臉鎮定地回答:“我們會安排直升飛機。”

趙一玫一邊翻譯,一邊用余看到李嵐擔憂地皺起眉頭。

會議結束以后,趙一玫被上跟著醫生去倉庫里取藥。被院方當這件事的中間人,接過單子后將藥清點了一遍。原本是不想足這件事的,卻又說不出拒絕的理由,就只能著頭皮接下來。

“藥借到了,接下來怎麼辦?”李嵐問。

飛行員站直了,敬了個軍禮,說:“我隨時待命。”

沈放,還沒開口,雷寬就先狠狠地拍了對方一掌:“待命個屁啊,就你這老弱病殘的樣子,還能開飛機?”

趙一玫走到會議室的門口,正好聽到這句話。收回原本準備敲門的手,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聽到陸橋問沈放:“沈隊,這下可怎麼辦?還有別的飛行員嗎?”

“沒有了。”沈放說,“剛送了一批南蘇丹的工程師走,而且民航和直升飛機的作不一樣,隨軍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開車過去呢?”陸橋說。

沈放抬起頭,向墻壁上的非洲地圖,拿起一旁的筆,勾勒了一條路線:“途經埃塞俄比亞?”

他的聲音平靜冷淡,但陸橋卻越聽越蹙眉。

“從蘇丹到索馬里首都的直線距離是兩千五百千米,理想的況下,也得兩到三天。”最后,沈放說出自己的結論。

陸橋沉默了,誰都知道,這個最理想的況是不會出現的。

“我們在南蘇丹還有駐軍。”陸橋說,“是否還有可以執行任務的飛行員呢?”

沈放搖搖頭。

屋子里有一剎那的安靜,然后趙一玫就推開門說:“我會開。”

屋子里的幾道目落在上,李嵐大吃一驚,疑地問:“Rose?你說什麼?”

趙一玫沒有說話,的目直直地落在站在屋子最中央的男人上。

后照過來,像是被蒙上一層霧氣的照片。

這一剎那,沈放十分肯定自己是在做夢。

不可能在這里。

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過著任何一種生活,他可以接已和別人結婚生子,共度余生,甚至還可以接已忘了自己。

但他不能接此刻出現在這里,更不能接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想起剛剛離開的時候,他拼了命地找,每日每夜地打電話,開車把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的朋友們在電話里惡狠狠地罵他,說:沈放,這就是你的報應。

可現在,他的報應還沒有結束,又怎麼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呢?

于是沈放平靜地收回目,繼續和陸橋商量:“立刻去查詢一下周邊各大機場飛往馬索里的時間,是否可以托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剛剛站在門口的那個夢已經來到他的面前,還擋住了他眼前的說:“沈放,是我。”

的眼,的鼻,的臉,的聲音。

——沈放,是我。

旁邊的李嵐還沒反應過來氣氛不對,一頭霧水地追問:“Rose,你剛才說你會開什麼?”

沈放陷沉默之中,半晌后,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趙一玫。”

趙一玫笑了笑,這才扭過頭去回答李嵐剛才的問題:“開直升飛機。我在國讀書的時候參加過飛行學院的課程,有資格證書,還有一萬公里的獨自飛行里程。”

“這……”李嵐瞪大了眼睛,“也太厲害了吧?”

“吹牛好聽罷了,其實很正常。”趙一玫扳著手指,滿不在乎地說,“有錢人的消遣嘛,雪、蹦極、潛水、打獵、開飛機……這些無聊的證書在我們那個圈子里,幾乎人手一份。”

如此嚴肅的事,被說得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沈放蹙眉,角微,似乎是要發火。

一旁的飛行員卻先一步認真地打量著趙一玫,確認道:“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份,你說開飛機只是消遣,那麼請問你知道我們這次的計劃是什麼嗎?”

“你是飛行員吧?我是聯合國志愿者,在這家醫院從事翻譯和醫護工作。”趙一玫說,“三百支NPC1阻礙劑,送去索馬里,飛行時間約四個小時。”

然后頓了頓,挪開停留在沈放上的目,又加了一句:“時間迫,除了我,你們沒得選。”

趙一玫當天就跟著部隊的車回了營地。

停在懸崖邊上的飛機已經被拖了回來,趙一玫換了一耐臟的服,扎起頭發,跟著飛行員來到直升機前。

“直-11?原型為法國宇航公司的AS350‘松鼠’。真巧,我曾經駕駛過松鼠。”

趙一玫知道對方存了考驗自己的意思,在他還沒開口前,就故意帶著賣弄的語氣,把自己的記憶層搜刮了一遍,然后全盤托出。

飛行員有些詫異,終于對眼前的漂亮人刮目相看:“在哪里?”

“南洲。”

“什麼時候?”

“一年前。”

“因為什麼?”

趙一玫閉,拒絕回答。

而一旁的沈放的耐心似乎已經到了盡頭,他冷淡地開口:“趙小姐,雖然是我們有求于你,但人命關天,希你可以稍微嚴肅一點。”

他的“你”字咬得很重,充滿了諷刺的意味。他和都是北京人,可在外多年,早就沒有了北京話濃郁的腔調。

“一玫,”趙一玫說,“趙一玫。”

沈放沉默地蹲下,和飛行員一起檢查了一遍飛機。

趙一玫站在原地一,良久以后,沈放再一次開口,看著趙一玫的眼睛,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剛剛來蘇丹的時候,李嵐也曾經問過,為什麼會在這里?

這一次,趙一玫終于肯好好回答,說:“人所托。”

“放心,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這里,我沒有那麼賤,上趕著來找你讓你辱。”

沈放淡淡地瞥了一眼,沒有再繼續追問究竟何人所托,又是為了何事。

出右手,曲起食指,輕輕地敲打了幾下機翼,說:“我和你一起去。”

這一次換趙一玫嚇了一跳,看著沈放:“啊?”

“我做你的安全員,”沈放不耐煩地說,“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同意讓你一個人去運輸這批藥?”

趙一玫沉默了。于于理都不可能,最初以為隨行的會是軍醫的人,大概不會是李嵐。因為要留下來應對一切突發狀況,卻怎麼也不應該是他啊。

趙一玫猶豫了一下,搖頭拒絕:“不行。”

沈放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輕笑出聲。

趙一玫認真地說:“我說真的,沈放,不行。你會給我造力,我要盡量保證飛行安全。”

他是的不可控因素,一直都是。

沈放把手搭在機翼上,側過頭,冷淡地問:“趙一玫,我像是在詢問你的意見嗎?”

趙一玫啞口無言:“最后一件事,我有個條件。”

沈放瞇了瞇眼睛:“你說。”

“你答應了我就說。”

沈放看著的眼睛,撇撇,不甚在意地說:“我答應。”

趙一玫嘲諷地笑了一聲:“不問是什麼嗎?”

“問了就能改變什麼嗎?”沈放面無表地反駁。

飛機檢修結束以后,正是暮黃昏,藥在直升機后排擺放整齊。時間刻不容緩,趙一玫反復向飛行員確認了飛行路線的細節以后,站起把頭發扎好,說:“走吧。”

墨綠的飛機靜靜地停在空地上,不遠有低矮的房屋錯。

“喂,真的沒問題吧?”李嵐憂心忡忡,“要不還是算了吧,取道埃塞俄比亞,開車過去吧。”

趙一玫笑笑,側過頭去問:“當年安哥拉馬爾堡出熱的死亡率是多?”

李嵐訕訕地回答:“99%,曾一度達到100%。”

趙一玫點點頭:“那就對了。”

話雖這樣說,卻還是對邊的搭檔有些猶豫:“要不然你……”

沈放已經完全懶得跟說話,徑直走到機艙門邊,用力打開,然后回過頭,十分不耐煩地用眼神催促

李嵐吐吐舌頭,十分疑地說:“沈隊今天怎麼了?緒明顯失控啊。”

趙一玫言又止:“你們沈隊……有朋友嗎?”

李嵐“啊”了一聲,上下打量趙一玫:“不是吧,這麼快就看上我們沈隊了?”

趙一玫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李嵐是個典型的管不住的人:“沒有。唉,Rose,我勸你還是算了吧,沈隊這種男人很難搞的,我當初還追過他呢。哦,想起來了,以前有過一個,那時候我們在西藏的軍營里,那孩千里迢迢來找他,回去還遇上了泥石流,差點沒了命。”

趙一玫看著李嵐,神有些復雜。

李嵐嘆了一口氣:“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來就再沒聽他提過。你難道沒發現嗎?沈隊笑都不肯笑一個的。”

趙一玫張張,想說什麼,又把話吞下去。暗淡,輕聲說:“我知道了。”

距離出發還有十分鐘,李嵐趕拉著趙一玫絮絮叨叨:“真的只是有錢人的消遣嗎?可是我發現,你抬頭看天空的時候,眼睛里在發。”

“你很向往那里吧。”

趙一玫聳聳肩,著天空隨口說道:“我曾經過一個人,他的夢想是當一名飛行員,我沒能和他在一起,所以只能實現他的夢想——或許你們都喜歡聽這樣深款款的理由?”

一陣風吹起,空氣中彌漫著細細的黃沙,站在們對面的沈放收回目,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他垂在側的手握拳頭,然后又松開。

“走吧,”趙一玫也跟著跳上直升飛機,系好安全帶,然后側過頭,對著自己側沉默的男人笑了笑,“哥哥。”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趙一玫加大發機的轉速,飛機開始上升。在離地大概三米的時候,趙一玫側過頭,對沈放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猛地推搖桿,飛機猶如展翅的雄鷹,在低空俯前行。

“趙一玫!”沈放怒視

“抱歉,耍了個帥。”趙一玫聳聳肩,長出一口氣,直視前方。

耳邊是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后是滾滾黃沙,大漠荒蕪。這一刻,趙一玫在心底殘忍而痛快地想,真好。

這真是一個適合重逢的地方。

從這一刻起,他們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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