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四章 驚鴻照影

“一玫一玫,也許真的會應了這個名字,長一朵玫瑰,有刺,但是麗。”

趙一玫十四歲這年,獲得了全國青年拉丁舞冠軍。

有時尚雜志做了一期的封面,的長發綰髻,潔修長的脖頸,趴在把桿前,突然回過頭看鏡頭,似笑非笑,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

趙清彤親自下廚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最后上桌的是兩件禮,趙一玫的母親趙清彤送給一副玫瑰金耳環,在燈下流溢彩。的繼父沈釗對趙一玫出手向來大方,送給一架天文遠鏡,能看到幾萬年外的天

“謝謝媽媽,謝謝沈叔!我好開心!你們對我真好!”

趙一玫捂住,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笑得兩眼彎彎。

坐在對面的沈放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皺起眉頭:“趙一玫,你作不作?”

趙一玫的笑容瞬間垮掉,冷冷地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哥哥,扯了扯角:“有些人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就你那點演技,”沈放也冷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面,還是算了吧,這兒還坐著一個活人呢。”

沈釗咳嗽了一聲,趙一玫本來還想刺沈放幾句的,但趙清彤也瞪了一眼,只好翻翻白眼作罷。

接下來的一頓飯總算是恢復了正常,冷冷清清,只有沈釗和趙清彤在甜甜地小聲說話。

沈放沒再拿起過筷子,以行表示趙一玫已經倒掉他所有的胃口。

他和趙一玫都坐在靠落地窗的一邊,他戴上耳機,凝視著窗外。趙一玫順著他的目看過去,庭院外亮著幾盞路燈,有飛蛾撲火,可即使再亮的芒,在黑夜里也顯得格外孤獨。

天邊掛著一圓月,又大又圓,沒有烏云的遮擋,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坐在對面的男生側臉英俊,頭發剃得極短,鼻梁高,下至鎖骨連一條漂亮的弧線,閉,猜不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趙一玫從來沒有見沈放笑過。

風中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和甜點的香氣摻雜在一起,讓人沉迷。

趙一玫“咦”了一聲,問:“媽,你換香水了?”

趙清彤搖頭:“沒有。”

“沈叔你聞到了嗎?”

沈釗也搖頭。

趙一玫皺眉,最后轉頭看向沈放,卻又不太愿意開口。

倒是沈放先收回目,忽地開口:“我要搬出去住。”

沈釗似乎沒聽到,繼續低頭切著自己盤中的牛排。趙清彤更是從來不手沈放的事,手去拿紅酒杯。倒是趙一玫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沈放。

沈放挑眉笑道:“爸,別這麼沒勁兒,您當初答應過我的。”

沈釗無可奈何,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叉正視自己的親生兒子:“我還以為你忘了。”

“當初趙姨來我家時我們就說好了的,我隨時可以走。”沈放看也不看趙一玫,“爸,君子一諾。”

“也太突然了。”沈釗說。

“嗯。”沈放不愿再多說什麼,站起,“那我上去收拾行李。房子已經找好了,以后周末有空會回來。”

第二天清晨,趙一玫難得沒開鬧鐘卻起了個大早。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好一陣,才突然想起沈放今天要走。

趙一玫趕忙從床上跳起來,鞋子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往樓下跑。等吁吁地跑出大門,正好看到黑轎車停在院子外面,沈放放好最后一件行李正準備上車。

“沈放!”大聲喊他。

沈放松開車門把手,轉過頭來看

趙一玫心煩氣躁,看著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火冒三丈,腦海里有無數念頭飛閃而過,卻一個也抓不住,只好冷著一張臉,惡毒地說:“你終于走了,這里的一切就都屬于我了。”

“祝你死街頭。”

頂著一頭糟糟的頭發,看起來像一頭惱怒的獅子。

沈放瞇起眼睛,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孩。

說得沒錯,的母親奪走了他的父親、得他的母親發瘋,而們母倆堂而皇之地搬這座天價別墅,也功地將他惡心到一刻都待不下去。

明明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沈放卻只是無所謂地笑笑,低下頭鉆進車里。車子開得不快,卻仍漸漸消失在了趙一玫的視線里,這才回過神往屋子里走。

這一回頭,趙一玫整個人卻怔住——

三年前,和趙清彤初搬來沈家別墅,沈釗喜歡趙一玫,把當親生兒一般疼,讓人把院子打掃出來,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種。趙一玫十分開心,也親自去種了一株。沈釗挑的是白玫瑰,趙一玫種下的是整個院子里唯一一株紅玫瑰。

剛剛種下的那段時間,趙一玫滿心期待,天天跑去看有沒有發芽,后來上了初中,也就慢慢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想到會突然在這時開花了。

玫瑰映著綠葉,在下肆意開放,閃閃的,像是在發,真不愧是花中桂冠,得如此張揚。

原來昨天夜里聞到的,是玫瑰的花香,趙一玫后知后覺地想。

沈放和趙一玫的房間都在二樓,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所以兩個人常常會在樓梯口狹路相逢。

等司機開車送走沈放后,趙一玫鬼使神差地走到沈放的房間門口,卻發現被上了鎖。

“什麼破病,”趙一玫意思意思地踹了兩腳房門,“還鎖上了。”

沈放的臥室旁邊是書房,趙一玫走進去,從窗口探出腦袋看了看,兩個臺之間隔得并不遠。趙一玫本來就赤著腳,靈巧地踩上欄桿,深呼吸一口氣,抓住旁邊房間的臺爬了過去。

沈放的房里空空,這是趙一玫三年來第一次見到他房間的模樣。他幾乎帶走了自己所有的私人品。

不對,趙一玫想,像他那樣的男生,或許除了日常的外,就沒有別的件了。

床頭柜上放著一個黑皮筆記本,趙一玫打開來,只見前面幾頁都被撕掉了,剩下的頁數都是空白的。趙一玫坐在他的床上,只覺得困意襲來,便沉沉地睡去。

趙一玫在夢里夢見到了沈放。

那是十四歲的沈放,穿著白,劉海遮住了額頭,不說話的時候乍一看真是風度翩翩。

可他偏偏傲慢地擋在趙一玫面前,眼睛里滿是奚落,問:“你怎麼還沒滾出去?”

小小的趙一玫站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問他:“沈放哥哥是吧?你看到我是不是很難?”

沈放盯著

“難就對了,”趙一玫惡毒地笑起來,“既然你這麼恨我,我又怎麼能讓你如愿呢?”

趙一玫醒來時已是黃昏,夕照進窗戶。

想起來了,趙一玫抬起手臂遮住眼里的,喃喃自語:“今天是中秋啊。”

中國人都講究佳節團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而他卻在這一天離開了屬于自己的家。

沈釗昨晚就問過他為什麼會這樣突然,他沒有回答。

只有趙一玫知道,因為玫瑰花開了,所以他才走了。

“哼,”趙一玫走到門邊,最后看了一眼沈放的房間,“神經病。”

趙一玫再次見到沈放,北京的秋天已經過了一半,滿城楓葉。

學校發了新校服,是死氣沉沉的深藍。趙一玫嫌它丑,除了周一的升旗儀式外,其他時候打死都不肯穿。

果不其然,被抓了個現行。上完育課,趙一玫在學校里慢悠悠地走著,教導主任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厲聲呵斥:“那位同學,你過來一下。”

“怎麼不穿校服?”

別的同學一般都會撒謊說“忘記穿了”“在教室里”“尺碼不合適”之類的,唯獨趙一玫,鼻子眼睛里都是嫌棄:“太丑了。”

教導主任被氣個半死:“別的學生都能穿,就你不能?”

“不能。”趙一玫點點頭。

“反了你了,還是不是學生了?”教導主任尖著嗓子,“天天強調要穿校服要穿校服,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湯!”

上任三把火,教導主任直接把趙大小姐拉到學校大門口罰站。為了讓趙一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還搬來一張凳子,讓趙一玫站上去。

趙一玫因為行事張揚,一直都是初中部的話題人。再這麼一站,每個學生放學回家出校門時都要看一眼。偏偏趙一玫站得理直氣壯,腳踩在凳子上,卻一屁坐在課桌椅的靠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人來人往。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高中部的沈放。

因為月考,老師拖了堂,沈放一行人離開學校的時候正好是傍晚,天邊的火燒云紅了一片。沈放開始沒看到趙一玫,是他邊的宋祁臨突然“咦”了一聲:“那的誰呢?”

旁邊有人接話:“初中部的,這個生我特別服。長得,是真的績也一等一的好,跳舞還拿了全國冠軍,開學的時候五班的高子找搭訕,死得特別特別慘。”

宋二這個人,典型的紈绔子弟,家中排行老二,人稱宋二公子。這種事宋二最喜聞樂見了,興致地追問:“怎麼個慘法?”

“送的首飾啊奢侈品啊,看都不看全丟垃圾桶里。后來有一次上育課,高子帶著人去堵,約一起喝茶。白眼一翻,問高子,你誰啊。你不知道,高子當時給愣的,全校的臉都給丟盡了。”

宋二哈哈大笑,問:“這年頭還有人不吃高子那一套啊?”

“你不知道,高子追勁兒,都快趕上姚小同追連羽了。”

宋二馬上面一改,十分嚴肅地說:“那可真是,厲害的。”

“要不,二你去試試?”旁邊的人慫恿道。

宋二大言不慚:“好啊。”

沈放原本漫不經心地走著,順著宋二的目看過去,就看到了穿著白T恤的趙一玫。把長發盤了丸子頭,潔的額頭,吊兒郎當地半蹲半坐著。

兩個人隔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路,目在空中會。

趙一玫一怔。

沈放走過去,站在面前,輕嗤一聲,說:“喲,我當這是誰呢,不是趙大小姐嗎?”

趙一玫從靠椅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放。

正好教導主任從教學樓走過來,想檢查趙一玫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反省,卻看到在和一個男生說話,立時火冒三丈。還沒等開口,趙一玫就先看到了,猶如看到救星一般,眼前一亮。

“報告老師!”說得很大聲,周圍的人都側目過來。

“什麼事?”教導主任強住怒火。

“他戴項鏈!違反校規!”趙一玫指向沈放。

沈放后的三五個男生一齊吃了一驚,這一出演得可真彩啊。

教導主任轉頭看向沈放,看到他脖子上戴著一條細細的黑繩,皺著眉頭:“說過多次了,不許戴配飾。”

沈放目一沉,沒說話。

教導主任出手:“出來吧。”

沈放沖教導主任微鞠一躬,淡淡地說:“老師,您要怎麼罰我都可以,但這條鏈子不能摘。”

教導主任眉頭豎起:“哪有不能摘的道理!”

沈放不說話,還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趙一玫則在一旁冷笑。

教導主任看他如此堅持,突然想到什麼,說:“學校也是開明的,如果是雙親的,可以不摘。”

沈放還來不及開口,趙一玫就在一旁故意大聲說:“哎呀,沈放,我記得你父親健在啊,為人子的,總不能這樣詛咒自己爸媽吧。”

沈放猛地抬頭,目鷙地盯著趙一玫,似乎想將千刀萬剮。

他點點頭,語氣冰冷:“趙一玫,你以為我真的弄不死你?”

教導主任說:“這是學生該說的話嗎!這位同學,把你的鏈子出來,向人家孩道歉!”

沈放一,這下教導主任可急了,抓住他的領。他還是不,只靜靜地開口,說:“老師,您就算是要開除我,這條鏈子我也不會摘,至于……”

沈放語氣誠懇地說:“不配。”

趙一玫迎著夕抬起頭,看著他英俊卻殘忍的臉,忽地笑了起來。

這件事最后鬧大了,教導主任嚷嚷著要開除沈放,最后還驚了校長,親自給他打電話。掛斷電話后,教導主任沉默了一會兒,擺擺手說:“既然是另有,那就算了,下次主告訴老師。但是你言行有愧,旁邊站著去吧。”

沈放點點頭,往趙一玫邊上站著去。兩個人一個在凳子上站著,一個靠著欄桿,誰也沒再看誰。

又過了一陣子,人群都散了,趙一玫因為有沈放站在邊,雖然沒人監督,卻是再不肯坐下來了。

長久的沉默過后,趙一玫再次開口,語氣里卻了輕佻和攻擊,問:“你住哪兒呢?外面住著好玩嗎?”

沈放冷冷地說:“滾!”

趙一玫收回看向遠方的目,落在了很近的地上。和沈放一高一矮,影子被夕拉得很長。

趙一玫淡淡地笑,像是在自嘲:“知道了。”

趙清彤和趙一玫的生父董齊是在趙一玫三歲時離異的,趙一玫跟了母親。趙清彤出名門,年輕時做過電影明星,后來借著董齊的關系下海經商,做的是金銀珠寶類的生意,可謂生財有道。

1999年的中秋,趙一玫的家里堆滿了月餅,趙清彤嫌吃了長胖,全給趙一玫吃。趙一玫只吃蓮蓉蛋黃,隨手掰開一個,不是蛋黃的,嫌棄地撇撇手,繼續寫作業。

趙清彤從跑步機上下來,累得大汗淋漓。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突然對趙一玫說:“我要結婚了。”

趙一玫很是不滿:“要搬家嗎?我國慶假期的作業還沒寫完呢。”

“又不要你來搬。”趙清彤說。

“不搬。”趙一玫說,“家里還有這麼多螃蟹沒吃完。”

“他家有個庭院,一直荒廢著沒用,聽說你喜歡玫瑰,說都拿來給你種玫瑰。既然你不搬,那就算了。”趙清彤故意裝出一副頗為惋惜的樣子。

“搬搬搬!”趙一玫馬上放下手中的筆,正襟危坐,“媽,你的終大事不要聽我這個小輩的意見,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人生。”

趙清彤“嘖嘖”稱奇,自己怎麼會養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兒。

“見了面要沈叔叔。他還有個兒子,比你大三歲,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不過……”

“哦,”趙一玫不太在意地問,“長得帥嗎?”

趙清彤被噎住:“我也沒見過。”

“那好吧。”

到了晚上,趙清彤剛睡下,就有人來敲的門。打開門一看,小小的趙一玫抱著枕頭,頭發睡得七八糟。說:“媽,我今晚跟你睡吧。”

趙清彤把門打開,趙一玫飛快地溜進去。關了燈,趙一玫破天荒地從背后抱著趙清彤,小小的臉頰的后脖頸。

“媽媽。”

“嗯?”

“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跟我睡了?”

“嗯。”

“哦,”趙一玫表示了解地點點頭,“那你多給我點零花錢,治愈我傷的心。”

周末的時候,趙清彤帶著趙一玫去了沈家。這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趙清彤開車駛沈家大門。沈釗和趙一玫的父親董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的男人,董齊講究排場和面子,這也是為什麼趙一玫從小就是一副“本公主天下第一”的架勢的原因。

于是趙一玫大搖大擺地進了沈家別墅,然后就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個鐵盧。

穿著白年站在樓梯二樓的位置,目如鷹般冷冷地打量著趙一玫和隨后進來的趙清彤。

趙一玫打了一個寒戰,心想:這大概就是趙清彤口中說的那位“哥哥”吧。

然后眼睜睜看著這位哥哥走到自己和母親面前,將們的行李箱打開,把里面的東西統統丟了門口的水池里。

人的罩、蕾……孩的課本、花子、芭蕾鞋……上一秒還麗的事,就這樣仙散花似的,泡漲在死水微瀾中,像是一記響亮的、狠狠的耳

這是小公主趙一玫人生中第一次到如此辱。

的母親被讓當毫無價值、毫無尊嚴、可以任意踩踏的螻蟻。

下一秒,那年冷冷的眼神就了過來。

他對著趙清彤一字一頓地說:“你和我爸打著的旗號,做的卻是搶奪和傷害他人之事,我真為你們的到悲哀。”

趙一玫大步上前,握母親不停抖的手,瞪著他:“不許你這樣說我媽!”

年沈放雙手兜里,臉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看也沒看趙一玫一眼,轉就走了。

他的眼神毫無溫度,趙一玫氣得整個人都在抖,恨不得將他撕碎。

趙一玫一把拉住母親的手腕,氣沖沖地說:“媽!我們走!”

可趙清彤站在原地,一

趙一玫抬頭看,趙清彤底子好,是個天生的人,再加上保養得好,看起來就像二十多歲的漂亮姑娘。在趙一玫的記憶里,從來都是高傲而麗的,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母親流出妥協。趙清彤繃,好似就要被什麼東西倒似的。

這不是的媽媽,趙一玫想,趙清彤是多麼要強的一個人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高貴而麗的。

可此時自己邊的人,卻艱難地彎下腰,拍了拍趙一玫的頭:“一玫啊,媽媽不想走了,可以嗎?”

連心,小小年紀的趙一玫是沒辦法明白上一代人之間的仇的。

趙一玫站在原地,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自己心子和母親的私,它們就這樣,如雨打浮萍般被人棄如敝屣。在這一剎那,十一歲的趙一玫卻仿佛突然看見了自己一生的命運。

于是松開母親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水池,蹲下,將屬于自己和母親的品一件一件撈起來。

而聽到靜趕來的沈放的父親沈釗,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穿著華麗而昂貴的公主的小孩渾了,卻還在不停地彎腰撿著,那是的尊嚴,和母親的臉面。

而別墅二樓的某個房間里,年靠在窗臺邊,著地板上打下的痕跡,沉默良久。

等用人們圍出來,將趙清彤和趙一玫的行李重新收拾整齊以后,趙一玫才用手擰了擰漉漉的子,站在了沈釗的面前。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過生一樣,臉上掛著小孩特有的天真無邪的笑容,說:“沈叔叔好。”

趙清彤詫異,沒想到趙一玫竟然真的忍下了這口氣。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兒。

自己的這個兒啊,趙清彤在心底想,驕奢傲慢,對待許多人和事都沒有耐心和同心,但有些時候,趙清彤又會覺得異常溫,小孩子的溫

趙一玫的房間在二樓樓梯的右手邊,房間的裝潢和自己家中幾乎一模一樣。又高又大的公主床,躺在上面整個人得可以陷進去。一整面墻的帽間,水晶吊燈,金碧輝煌。

沈放看到趙一玫,蹙眉道:“你怎麼還沒滾出去?”

趙一玫瞇起眼睛笑著問:“沈放哥哥是吧?你看到我是不是很難啊?”

沈放盯著

“難就對了,”趙一玫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既然你不讓我好過,我又怎麼能讓你如愿呢?”

這是趙一玫和沈放的第一次鋒,狹路相逢,和后來歲月里的那些你死我活比起來,實在稱得上一片和睦。

吃晚飯前,沈釗把家里的鑰匙給趙一玫,并且代自己的兒子為下午的行為向趙一玫道歉。因著他對沈放的母親有愧,連帶著對沈放也縱容了許多。

趙一玫接過鑰匙,心里把沈放罵了千萬遍,表面上卻笑得又甜又乖,對著沈釗鞠了一躬:“沈叔叔,我的格不好,有時也不夠懂禮貌,以后要是有做錯事的地方,請您多多包容。”

其實在富貴之家長大的小孩最會看人眼了,裝起落落大方來最是得心應手。

“但是他,”趙一玫抬頭,看著一旁事不關己站著的沈放說,“他對我母親惡言相向,我定當加倍奉還。”

他冷笑。

趙一玫就讀的小學和沈放在同一個方向,可沈放拒絕和趙一玫同坐一輛車,就買了一輛自行車騎著上下學。有一次,趙一玫過車窗看到他停在路邊,穿著黑衫的年,一腳放在踏板上,單腳撐地,仰起脖子喝水。

很短暫的一瞬,車子呼嘯著駛過馬路。

那一刻,趙一玫突然特別長大。

想要為他,將憎喜惡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飛馳在風和雨中。而不是如此時此刻的自己,坐在溫室里,像是貴的花永遠被束縛,失去自由。

第二天是周末,趙一玫跟往常一樣要去學舞蹈。沈放起床的時候,趙一玫已經收拾好準備出門了。

沈放按照慣例去學校踢球,半睡半醒間,端起桌子上的牛一飲而盡。

趙一玫滿臉惡意地笑道:“哎呀,聽說你對燕麥過敏,忘記跟你說了,這杯是燕麥牛,新西蘭進口的,對特別好。”

沈放臉慘白,整個人卻還是很鎮定。他放下手中的牛杯,認真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孩。

和他原本的預想有著千差萬別。

十來歲的小姑娘,大多懦弱而怯事,自尊心又出奇的強,被他辱一番,就應該整天哭哭啼啼,或者小心翼翼地對他討好結。畢竟是寄人籬下,怎麼能不看人眼過活呢?

可趙一玫卻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表現出不符合年齡的心安理得。

落在的臉上,的皮是健康的小麥的鼻梁拔,眼睛深邃,額頭飽滿,看起來有些像混兒,五約有了分明的廓。

就是在那一刻,沈放突然有一種覺,會在這里住很多很多年。

他也會這樣看著慢慢長大,為一個高傲的人。

他趕不走,要走,也是自己走。

“趙一玫,”他點點頭,“我記住了。”

一玫一玫,也許真的會應了這個名字,長一朵玫瑰,有刺,但是麗。

趙清彤和沈釗的婚禮定在十二月下旬。

再婚也敢如此高調,那滿目鮮艷的紅從酒店外一直鋪到飯桌上。趙一玫百思不得其解,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趙清彤是個超凡俗的人,怎麼到了結婚這件事上,偏偏是怎麼俗氣怎麼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釗和趙清彤你推我搡,跟趙一玫和沈放宣布了日子。

“媽、沈叔,”趙一玫一邊夾菜一邊說,“你們結婚我就不去了。”

趙清彤和沈釗都有些尷尬。

“想想就起皮疙瘩,”趙一玫自己的手臂,“你們結婚,我難不還要去當金?還要給那些叔叔阿姨敬酒,他們跟你說恭喜,會跟我說什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邊剛剛說完,沈放也開了口:“我不去。”

趙清彤和沈釗的事,趙一玫搬到沈家后,自己拼了個七七八八。家里的阿姨閑時會聊點八卦,們覺得趙一玫小,就沒太注意。沈放的親生母親姓莫,是一位畫家,從日本留學歸來。

趙清彤再婚的前一天晚上,去趙一玫的臥室時看到正在看漫畫書,趴在床上,小一晃一晃的。

“一玫,”趙清彤在的床邊坐下來,“我和你沈叔的事,一直沒跟你說過。”

趙一玫翻了一頁漫畫,頭也沒抬:“那是你們倆的事,講不講在你。”

“我和沈釗,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是你們所說的青梅竹馬,十八歲年那天談的。過了一兩年,那時候我心大,吵著鬧著要去做明星。他去日本留學,我不想他去,兩個人就天天吵架,后來就分了手。”趙清彤輕描淡寫,多年前的那些爭吵、訣別、擁抱和淚水,好像本不曾存在過,“后來我們好多年沒聯系,他和沈放的母親在日本畫展上相識,然后結了婚。我跟你父親結了婚,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們倆格不合,在你很小的時候分開了。”

“我兩年前在香港和沈釗偶遇,然后才決定重新在一起的。辦婚禮的日子,正好是我們分開的第二十年。”

趙一玫說:“好的,你跟我爸說了嗎?”

趙清彤和董齊是撕破了臉離的婚,都是自負慣了的天之驕子,鬧得飛狗跳。特別是爭趙一玫的養權的那陣子,兩個人簡直恨不得掐死對方。最后還是趙一玫在法庭上突然了一聲“媽媽”,這件事,恐怕連趙一玫自己都不知道。

趙清彤說:“說了,他說你要是不開心,就去他那里。”

“不去。”趙一玫說。

“還有一件事,”趙清彤言又止,最后還是說了出來,“我和沈釗重逢的時候,他還沒有和沈放的母親離婚。”

“可媽媽沒有做任何違背道德的事,你可以相信我嗎?”

“媽,”趙一玫開口,“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第二天天還沒亮,全屋子的人就都開始忙碌起來。進進出出的,化妝師和攝影師各一組人。

等所有人都跟著趙清彤和沈釗出門以后,沈放也站起,穿好服和鞋子準備騎自行車出門。

趙一玫一個人在家里待著百無聊賴,一時好奇心起,也出了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叔叔,跟著前面那輛自行車。”

司機師傅一樂:“小姑娘,你這是演警匪片呢?”

“不是,”趙一玫一臉嚴肅,“叔叔,那是我哥哥,我媽媽懷疑他早,特派我來調查一下。叔叔,你仔細點開,別被我哥發現了,他最近是叛逆期,整個人就跟吃了火藥一樣,要是被發現了,指不定會離家出走的。”

司機師傅連連點頭:“沒問題,包在叔叔我上。”

沈放穿梭在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下來。等沈放鎖好車走進醫院,趙一玫才讓司機把車停下來,開門的時候司機師傅說:“小妹妹,你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啊?”

醫院門口有許多花店和水果店,沈放兩手空空進的醫院,應該不是探病,或許司機師傅說得沒錯,他生病了?

趙一玫站在馬路對面,等得有些百無聊賴。好在沈放并沒有在醫院待很久,他在門口頓了一下,并沒有騎車,而是推著車往另一個方向繼續走。

趙一玫松了一口氣,趕跟上去。

因為是周末,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多,天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沈放走得不疾不徐,趙一玫卻約猜到了這一次他要去哪里。果然,沒走多久,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門便映眼簾。酒店大門裝修得金碧輝煌,門外停了兩排車,每一輛車上都扎著一朵喜氣洋洋的花。

趙一玫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正午時分,喜宴的高應該已經過去了吧。

沈放把自行車停穩,然后回過頭,目準確無誤地落在趙一玫的上。他冷冷地看著,趙一玫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只得著頭皮走過去。

“我跟蹤你,是我不對。”道歉。

直接承認,沈放倒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這也是母親的婚禮,沈放在心底對自己說,才十一歲。

趙一玫問:“你媽媽呢?”

沈放在心底剛剛有的一溫存頃刻間然無存,他厭惡地看了趙一玫一眼:“你沒資格提我的母親。”

趙一玫心底的那一惆悵也跟著散去了九霄云外,說:“你那麼你媽媽,你怎麼又不跟呢?”

沈放然大怒。

趙一玫開心地笑起來,聳聳肩膀,既像天使又像魔鬼。

這麼一笑,沈放反而冷靜下來,他說:“很難是吧?”

“看著自己的媽媽嫁給別人,心里很難吧?”沈放說,“以后他們會有孩子,和每一個幸福的家庭一樣。我靠著自己也能生存下去,可你呢?”

他下了定義:“你什麼都沒有。”

抓蛇要打七寸,他們都太清楚彼此的死在哪里,一句話就可以致對方于死地。

如若他們換一個景相識,或許會為知己也不一定。

趙一玫齜牙咧地盯著沈放,正想著要如何反駁他,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片冷冰。猛地抬起頭看向天空,心中的憤恨瞬間煙消云散。

“啊,”小小的趙一玫出手,“下雪了啊。”

沈放跟著一起抬起頭,有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臉龐上,冰冰涼涼的。

1999年,北京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晚了一點點。

不過沒關系,它終于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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