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五章 生死之間 (1)

“忘了他,要怎麼忘了他。”

宋二對那天下午的事記憶猶新,覺得趙一玫實在有趣,暗暗將記在心中。

宋二是學生會主席,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找到初中的年級主任:“老師,我們升旗手還差一個生,您有推薦的人嗎?”

“有什麼要求嗎?”

宋二腦海里出現趙一玫的形象,倒背如流:“個頭高點的,不要太白,要有點朝氣。氣質佳,儀態大方的,會舞蹈之類的最好,還要績優異。”

“哦哦哦,”年級主任果然中計,“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一個,特別合適。同學,你過來一下,幫我去一班把趙一玫來一趟。”

能和搭訕,一旁的男生喜滋滋地一轉眼就跑了出去。沒過多久,趙一玫就來了,對宋二沒印象,而是徑直走到年級主任面前,問:“老師,您找我?”

“這是高中部的宋祁臨,周一的升旗儀式缺個旗手,我推薦你去。來,主席,這是我們年級的趙一玫,是最拿得出手的姑娘了。”

趙一玫笑笑:“謝謝老師。”

笑起來客客氣氣的,和前幾天在學校門口張揚不羈地坐在凳子上的孩大相徑庭。有點意思,宋二想。

“嗯,學妹,你要是愿意的話,今天下午放學后就來場訓練吧。”宋二也是客客氣氣,“宋祁臨,我宋二就好,有事就來高三(七)班找我。”

聽到“高三(七)班”,趙一玫終于有了點反應。抬起頭盯著宋祁臨,里慢吞吞地回答:“哦。”

放了學,趙一玫收拾好桌子,周圍的同學三五群結伴回家。向來不喜歡拉小群,只和坐得近的幾個同學禮貌地打聲招呼。今天沒什麼作業,便背著書包去了運場。

因為要開運會,運場上全是穿著各服的學生,很是熱鬧。趙一玫只記得“宋二”和“高三(七)班”這兩個關鍵詞,正犯愁呢,就看到了沈放。

他剛剛訓練完,坐在臺階上喝水,仰起頭,汗水順著太一路流到鎖骨,結突兀。周圍一群斯文的男生,他的英俊最為打眼。

趙一玫走到沈放面前,直直地擋住他的視線。沈放垂眼看著兩人相互重疊的影子,略微不悅地挑眉。

趙一玫他:“沈放。”

沈放著手中的塑料水瓶,淡淡地問:“有事?”

“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姓宋的學生會主席?”

沈放揚起下指了指宋二所在的方向。

“謝謝。”趙一玫說。

趙一玫找到宋祁臨的時候,他正在做俯臥撐。一群人在旁邊圍觀,拍手好:“說好的,遲到一分鐘十個,別懶啊二。”

宋祁臨正好一抬頭就看到了趙一玫,一雙漂亮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宋二立馬從地上彈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笑得一臉燦爛:“學妹好。”

眾人見不得宋二變臉神速,紛紛做出嘔吐樣。

宋二辦起正事來還是十分靠譜的,他先是給護旗隊其他同學介紹了趙一玫,其實誰又沒聽說過“趙一玫”三個字呢。

前些日子新來的員都是跟著老隊員在練習,唯獨趙一玫是宋主席親自教學,恨不得手把手地來,誰都看出了貓膩。可只有趙一玫不以為意,沒反應過來這就是所謂的開小灶。

“嗯,就是這樣,你的腳再放低一點,保持陣型。”

“拋紅旗的時候再有力一點,快一點。”

趙一玫學過舞蹈,儀態上實在是挑不出病,肢的模仿能力也強,記憶力又好,短短一個傍晚的時間下來,連宋祁臨都覺得再無可教了。

又得重新找幌子了,宋祁臨在心底淚流滿面地想。

旗手訓練結束后,遠的天空中火燒云燦爛。運場上的學生陸陸續續離去,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留下來搬材和撿垃圾。

沈放換下運裝,穿著黑的外套和運,把領立起來,拉鏈拉到下。他單手拎著書包,隨意地搭在肩膀上,手兜里,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不耐煩地說:“宋二,走了。”

宋祁臨和趙一玫同時抬頭向他看去,宋二這才意識到已經這麼晚了,于是他轉過頭問趙一玫:“你住哪里?”

“東邊。”

宋二“咦”了一聲,轉看向自己后的沈放。沈放垂著眼瞼,似乎本沒有在聽宋二和趙一玫的對話。宋二于是說:“沈放,你家不也在那邊嗎?有點晚了,順路送一下吧。”

哪里知道宋二的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不行。”

“不要。”

趙一玫白了沈放一眼,頓了頓,客氣地對宋二說:“家里有人來接我,就不必麻煩學長了,謝謝。”

沈放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看也沒看趙一玫,踢了踢宋二的:“你走不走?”

宋二明明還想和趙一玫多待一會兒的,奈何沈放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點眼見力都沒有。趕著要投胎呢,宋二在心中腹誹自己的發小,決定等會兒找他好好算算賬。

“那我們先走啦,你注意安全,明天見。”宋二跟在沈放后,依依不舍地對趙一玫說。

趙一玫里客氣地說著“再見”,目卻惡狠狠地盯著沈放的背影。呵,他話都不愿和多說一句,正好,也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趙一玫對宋二說了謊。因為不知道要訓練多長時間,早就通知司機先行離去了。

傍晚六點剛過,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北京城的通完全癱瘓了。趙一玫坐不慣出租車,遇上堵車更是會吐出來。于是在學校門口的小攤鋪前破了一張百元大鈔,準備搭地鐵回家。

走在半路上,趙一玫的眼皮就開始狂跳,心中有不知所以的煩躁。趙一玫蹙眉,停下腳步,抬起眼向四周去。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轉角,十字路口的對面是繁華的商業區,行人匆匆如流水,亮著紅尾燈的車堵了一條龍。而與之形鮮明對比的,是后和右面的大片施工區,圍欄上用油漆寫著“危險”的警示標語,周圍破破爛爛的,遍地是磚頭和泥土。

已晚,拆遷的工人也已經下班,藍的塑料圍欄邊上有一道沒有上鎖的鐵網門。趙一玫拉書包帶,決定快步離開這里。

沒想到就在下一秒,的頭部傳來一陣鈍痛,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趙一玫的大腦比先醒過來,覺自己渾冰涼,寒意從腳底緩緩升起。的手和腳都被捆得嚴實,暴的手法讓很痛。的眼睛被蒙得死死的,里塞著的東西讓反胃,想要干嘔。

恐懼一點一點爬上的背脊,懷疑自己只是在做一場噩夢,可頭部的劇痛又在明明白白地提醒著,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敢出聲,拼命在心底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

的生父和沈釗邊一直都有保鏢,所以趙一玫很清楚,自己被綁架了。

在趙一玫年紀尚小的時候,邊曾發生過一起全城轟的綁架事件。

當時趙清彤和的生父董齊還沒離婚,董齊正好認識害者一家。被綁架的是個小男孩,和趙一玫念同一所小學。有一年寒假,兩家人還帶著孩子一起去海島玩耍。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家長們個個如臨大敵,趙一玫幾乎被限制了所有自由。

也正是這個原因,趙清彤和趙一玫的生父董齊離婚以后,就帶著搬離了別墅區,找了一外表普通的住宅區,頗有大于市的意思。

趙一玫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上。

就在趙一玫細微地控制住呼吸之時,聽到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醒了。”

然后是椅子和地面發出的聲音,有人走到的面前,是個人的聲音,帶著挑釁:“醒了怎麼也沒點反應?”

趙一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不敢輕易出聲。

“喂,”人不滿地踢了趙一玫一腳,“死了嗎?”

“嚇傻了?哼,哭一聲來聽聽。”

趙一玫強忍住痛,還是不吭聲。這時,綁匪中的另一人說話了:“安靜點才好,點麻煩,你別再作妖了。”

“我作妖?”人冷哼一聲,“這些天不是多虧我跟蹤調查到今天落單,你們能得手嗎?”

最初那個沙啞的男聲打斷了他們:“都別吵了,辦正事!”

“小丫頭你聽好了,乖乖地配合我們,不該說的話別說。我知道,你們這些爺小姐的命可金貴著呢。”

趙一玫忍住心中的恐懼,沉默地點點頭,既不反抗,也不哭泣求饒,強迫自己把所有的緒都凍結住。

沙啞的男聲再次開口:“丫頭,說話,你是誰?”

趙一玫意識到他們是要錄音,這表示的生命暫時是安全的。牙齒打著,輕聲說:“是我,媽媽,我是一玫。”

這個周末沈放是回家拿服的。

天氣一夜之間轉涼,似乎玫瑰花昨天還在開放,轉眼便已經到了深秋。他在二樓的房間收拾好行李,沒有開燈,準備離開的時候正好遇上沈釗和趙清彤回家。

他站在樓梯口,聽到沈釗說:“沒事的,相信我。”

趙清彤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我要殺了他們!我發誓!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清彤,沒事的,沒事的,錢已經準備好了。”

趙清彤的聲音又惶恐起來,聽起來像是在瘋言瘋語:“怎麼辦?報警嗎?他們要是拿到錢還是不把放了可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傷害?怎麼辦,怎麼辦?我的兒……不不不,不要報警,報警的話就危險了……”

沈放猛地一怔。

沈釗沉默,趙清彤開始恐懼地大哭起來。向來舉止端莊,優雅大方,沈放還是第一次見到緒崩潰,可他的心底卻沒有毫快意。

過了好一會兒,沈釗才說:“好,我們不報警。”

然后電話鈴聲就突兀地響起,樓上樓下一起,像是死神的預告。

“我來。”趙清彤一咬牙抓起電話,聲音忽地鎮定下來:“你好,我是趙清彤。”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就聽趙清彤說:“錢已經準備好了,不要傷害我的兒,我們沒有報警。”

“等一下,讓跟我說說話。”

一分鐘后,樓下傳來趙清彤崩潰的泣聲,幾乎哭得昏厥,不斷地說:“一玫,一玫,是我,是我,乖……”

“我要殺了你們,你們信不信,你們要是敢兒半分……”

沈釗接過話筒,強忍住憤怒,說:“好,知道了。”

掛斷電話后,屋子里回著趙清彤絕的哭聲。沈放的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抓住二樓的欄桿,艱難地開口:“爸。”

“沈放?”沈釗和趙清彤都大驚失,“你怎麼會在這里?”

“回來拿點東西。”

“你一直在這里?”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沈釗清了清嗓子:“沒什麼,今天我和你趙姨有點事,你不用擔心,東西拿好了嗎?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你……注意安全。”

“爸,”沈放打斷了沈釗,“發生了什麼事?”

沈釗察覺到沈放的神不對勁,終于妥協,抖著嗓音說:“一玫……被綁架了。”

雖然心中已經猜到,可沈放還是覺寒意從腳下升起,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畫面——宋二站在場邊上,笑嘻嘻地勾著他的脖子,說:“沈放,你家不也在那邊嗎?有點晚了,順路送一下吧。”

然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不行。”

沈放覺有人用手將自己的心死死地住,他抑著緒問:“對方……怎麼說?”

“談判好了,一玫現在很安全,后天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你好好讀書,沒事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放死死地握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站的位置,正是趙一玫的房間門外。而此時此刻,卻下落不明。

如果他昨天放下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將送回家,便可以開開心心地回到家中,用一頓可口的晚飯,然后倒在自己綿綿的大床上。

如果不是因為他……

沈放的手松了又握,復又松開。

沈放沉默地走下樓,經過捂著臉大哭的趙清彤邊時,他不自覺地頓了頓,卻只字不語,繼續向外走去。

“爸,”打開家門的時候,沈放站在燈下,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報警吧。”

他朝著夜里走去,一步一頓。

新鮮的空氣猛地灌膛,沈放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愧疚的巨石在他的心上,讓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知。

沈放停下腳步,佇立在黃昏的路燈下。良久后,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喂,是我。”

電話那頭的宋祁臨懶洋洋地問:“怎麼了?”

“問你借個東西。”沈放說。

“借那個干嗎?”

沈放不多言,只冷冷地問:“借不借?”

“借借借,上輩子欠你的。”宋二嘀咕道。

這天是個狂風大作的天,黑云城城摧,并不是個好兆頭。

綁匪事先約定讓趙一玫的家長在城外的一座天橋上,九點三十分會開過一輛車,他們將裝滿錢的箱子拋下去就好。

“最后問你們一次,報警了嗎?”

趙清彤頓了頓,然后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你們把我的兒還給我。”

“呵,放心,等著吧。”

綁匪收到兩千萬贖金,確認無誤的這段時間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趙一玫還在他們手中,懷巨款的綁匪火急火燎,見錢眼開,理智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

果然,趙一玫的心一沉,幾人就如何產生了分歧。

“放了吧,”有人說,“這丫頭乖巧的,不哭又不鬧,惹不出什麼事的。”

“不行,這丫頭片子太邪乎了。”

趙一玫靠在冰冷的墻邊,麻木地聽著一群陌生人在討論著自己的生死。

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可笑的是,甚至都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幾人的頭目顯然是最初那個聲音沙啞的男人,長久地爭執過后,他終于開口:“放了吧。”

趙一玫開始覺耳鳴,頭痛裂。終于,暴地將一把抓起,推著站起來,又用刀架在趙一玫的脖子上:“給我老實點,我的手可沒有他們那麼穩。”

趙一玫還穿著三天前單薄的秋裝,冷得瑟瑟發抖。綁匪在下午一點提前抵達約定地點,將趙一玫放下,打算功地以后再通知家長接人的地點。

是生是死,就在這段時間了。

趙一玫故意走得踉踉蹌蹌,三番五次摔倒,綁匪說:“把的眼罩解開吧。”

“閉!”人說。

“你都把刀放在的脖子上了,還能做什麼?”

綁匪解開套在趙一玫眼睛上的眼罩,重見天日的一剎那,的大腦開始眩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所有的神經都繃了,頭皮傳來一陣陣讓人麻木的戰栗。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荒涼的空地,人拿遠鏡環顧四周,確定沒人以后,終于收起手中的刀。暴地推了趙一玫一把,指著遠一座廢棄的工廠:“過去。”

趙一玫走了一步,兩步,三步……剛剛在心中松了一口氣,以為就此自由了,于是開始狂奔。

五米,十米,距離他們越遠,就越安全。就在這時,后的人突然尖起來:“有警察!把抓回來!”

“抓住!”

同一時刻,藏在暗的狙擊手一聲槍響,子彈沖破風雨,正中綁匪握槍的右手,他手中的槍應聲落地。

突然,趙一玫聽到一聲絕的尖,那是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趙清彤的聲音。

“一玫!快跑!!”

恐懼爬上背脊,趙一玫害怕得渾戰栗,彈不得。人當機立斷,拿出刀沖上去,試圖再次抓住趙一玫,將人質,以求全而退。

“跑啊!!一玫!!”

趙一玫的終于靈起來,重新流轉,開始狂奔。

那棟廢棄的工廠矗立在不遠的地方,像是在冷冰冰地看著

趙一玫聽到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覺到有一把無形的刀已經比在了自己的脖頸上。繃了整整三天的神經在這一刻幾乎斷開,抖,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邊跑一邊尖

在這一刻,趙一玫清楚地聽見托車的轟鳴聲。電石火間,一道黑影出現在雨中。男人的手向來,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自發行抱住對方的手臂。

沈放一咬牙,用力將趙一玫甩上托車。

綁匪沖上來,拿刀狠狠地刺過來。沈放抬手一擋,鮮紅的就流了出來。

傷口猙獰地張開,厲風刮過,和雨水混在一起。

托車筆直地朝著遠方駛去,趙一玫腦海中那繃到極限的弦猛地松開,而不是斷開。覺得五在一點一點地回到自己的上。

聽到了綁匪痛苦的號,混在托車的轟鳴聲中,那是的聽覺。

看到了不遠的趙清彤癱倒在沈釗懷中,想要向自己沖來,卻被人拉住,那是的視覺。

聞到了和硝煙的味道,那是的嗅覺。

眼淚一刻不停地落微張的里,那是的味覺。

冰涼的雨水大滴大滴地砸在的臉上,又冷又痛,那是覺。

“撲通——”的心再一次狂跳起來。

趙一玫終于忍不住,死死地抱住前的沈放,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徹徹底底地痛哭出聲。

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滾燙且充滿力量。他的背脊微微彎曲,骨骼硌在前,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

那是的,所有知覺。

忘了他?

怎麼忘了他?

趙清彤和沈釗最后還是決定報警,警察順著錢里的定位系統追蹤到了綁匪的行蹤。

趙一玫因此險而又險地獲救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最豪華的VIP病房,電腦、電視、浴缸一應俱全,每天都有心理醫生定時陪在邊。

趙清彤推了所有事務,一天三餐都親自下廚,一頓比一頓補,導致趙一玫看到和燕窩就反胃。

在學校附近出了這麼嚴重的事,從校長到科任老師統統來探病,據說保安也加強了三班。

病房的鮮花和水果從里面鋪到外面的走廊上,常年不見的那些叔叔阿姨紛紛冒了出來,噓寒問暖,應酬得趙一玫沒病都要被折騰出病來了。

明明對此煩得要死,卻本沒提要出院的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趙一玫正安靜地著窗外,突然聽到“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宋祁臨站在門口,手舞足蹈地說:“當當當當——你的救命恩人來看你啦!”

趙一玫猛地回頭,卻看到他獨自一人,后空空的。

趙一玫面一僵,失的神一閃而過。收回目,面無表地問道:“你算哪門子的救命恩人?”

“那可是我的托車啊。”宋二捶頓足,眼淚汪汪地說,“本來藏在地下的,這下讓老頭子知道了,被拆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他一邊說,一邊手去拿趙一玫床頭的巧克力球,拆開包裝后遞給。趙一玫沒興趣地撇撇,宋二聳聳肩,將巧克力球拋進里。

趙一玫一臉嫌棄地蹙眉問:“就你一個人?”

宋二里還包著巧克力球,口齒不清地說:“不然還有誰?”

趙一玫不說話,宋祁臨的眼睛瞇一條線,笑開來,搖搖頭道:“他說什麼都不肯來。”

也因為這件事,宋二可算是知道了趙一玫和沈放的關系,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們倆也太裝了,之前就跟完全不認識一樣,稚不稚。”

“他裝還是我裝?把話說清楚。”

“他裝,他裝。”宋二連連說道,“我只知道沈叔再婚的事,至于你這個妹妹,他還真是半點都沒說過。”

“呵。”趙一玫冷笑。

宋祁臨離開后,趙一玫第二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帶著大小姐做派的一車行李,大搖大擺地回家了。

沈放穿著深藍的套頭衫,剛一打開門,就和囂張歸來的大小姐迎面撞上。

沈放蹙眉,沒說話,準備離開。趙一玫哪里肯放過他,擋在他的面前,他往左,就往左,他往右,就往右。

沈放終于不耐煩了,掀起眼皮問:“你做什麼?”

趙一玫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看到他出現,就下意識地不讓他離開。片刻的沉默對峙后,趙一玫忽地笑了。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趙一玫問他,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聲音中的期待。

沈放面對的反問,愣了愣,然后才仔細看清眼前的原本材高挑玲瓏,皮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清晨晶瑩的朝。可這短短十來天,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算白皙的臉龐更顯憔悴。

無論再張揚跋扈,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而已,遭遇到那樣可怕的事也只是在強裝不在乎而已。

那個在場分別的黃昏,他的那句“不行”一直在自己心中徘徊,他為什麼不送回家?為什麼不親眼看到坐上司機的車?

萬一,萬一真的有萬一呢?

是他的錯。

沈放松開手,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

趙一玫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那天我應該送你回家的。”

趙一玫這才反應過來,覺得有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火從心中冒出來,說:“又不是你的錯,沈放,你就是因為這個莫須有的‘對不起’才來救我的嗎?”

他說:“陷你于危險中之,是我的錯。”

趙一玫笑起來,眉眼上挑,年輕的臉龐上帶著一,說:“哦?沈放哥哥,你不想我去死了?”

沈放雙眼沉地盯著

半晌,趙一玫說:“那好,我有話說。”

“沈放,”一字一頓地說,“咱們倆走著瞧。”

趙一玫原本就是學校的風云人,綁架事件發生以后,雖然沈釗和趙清彤下了新聞,可事還是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的。

走到哪里都有人向行注目禮,包含著“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可憐”,以及“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幸福”等復雜的緒。

趙一玫已經我行我素了習慣,對此全然不在乎。

放學的時候,一幫男生堵在教室門口,你推我讓,最后派了育委員為代表,大大咧咧地往趙一玫面前一站,說:“要不然,以后我們大家流送你回家吧。”

趙一玫笑了笑,口而出:“不用了,我哥哥會送我回去的。”

話音剛落,趙一玫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被自己隨口扯謊的功力怔住。走出校門,趙一玫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私家車。打開車門,看到后排空空如也。

是啊,趙一玫自嘲地聳聳肩,哪里會有什麼哥哥來送呢?

上了車,司機跟趙一玫說:“你媽媽說今晚不回去吃飯,在‘花間酒’等你。”

“哦,”趙一玫點點頭,“有說是什麼事嗎?”

司機搖搖頭。

趙一玫在心底算了算,把一家人的生日都數了數,確定自己沒掉什麼重要的日子。心中懷揣著小小的疑,抱著座位上的卡通抱枕,不知不覺間打了個小盹。

在花間酒,趙清彤有常年獨占的包間。趙一玫徑直走進去,推開木門,暖橘的燈鋪滿整個房間。包間靠窗的桌子前,趙清彤和一個男人對立而坐。

趙清彤正在用指甲刀指甲,聽到靜,懶洋洋地抬頭看了趙一玫一眼,說:“坐。”

包間里開了暖氣,男人了大,只穿一件深格子襯衫。他皮白皙,看不出年齡,長相偏俊,但不是沈釗的那種儒雅,反而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男人抬起頭,神復雜地盯著趙一玫。

緣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趙一玫沉默地在趙清彤的旁邊坐下來,和董齊已經多年沒見了?

趙一玫離開董齊的時候才幾歲?那時候董齊也還年輕,心高志遠的,可惜羽翼未滿,家族放在他肩膀上的擔子并不是真的重,所以空閑的時間也多。每隔一兩個月,他都會向趙清彤申請一次探親。

他帶趙一玫去的都是一些上流階層喜歡的地方,雖然夢幻華麗,可其實并不討小孩的歡心。

趙一玫至今還記得,小時候最大的愿也不過是在迪士尼的城堡里住在一晚,推開窗,和父母一起看漫天的燦爛煙火。

再過了幾年,董齊似乎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親生兒,趙清彤也不愿意讓他們再見面。不清董齊的子,萬一他哪天心又來和養權呢?

等趙一玫稍微長大點,偶爾也會問趙清彤:“我爸爸呢?”

趙清彤從來不拿別的大人哄小孩的話來敷衍趙一玫,會直接告訴:“我們倆離婚了。”

“為什麼?”

“因為分開比在一起要開心。”

這一句話,趙一玫記了一輩子。

或許是因為趙清彤在質上給趙一玫提供的條件太好,從小就活得特別威風凜人,整天忙著當一個小公主,即使長路上沒有“爸爸”,也不覺得有多難過。

也不知道趙一玫從小腦子是如何發育的,對于自己沒有爸爸這件事,有一套屬于自己的完整的理論。

比如同學A沒有那雙漂亮的小紅鞋,同學B沒有好看,同學C沒有聰明,同學D沒有老師歡迎……每個人都有無法擁有的東西,所以趙一玫所無法擁有的,也就是父親這一欄。

這并不是太值得耿耿于懷的一件事。

趙一玫回過神,平視坐在自己對面的董齊。覺得很奇怪,和親生父親久別重逢,自己此時此刻明明應該百味雜陳的,可的心卻平靜得似明鏡。

趙一玫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桂花茶,輕輕喝了一口,說:“我了,先吃飯。”

菜品一樣樣端上來,趙清彤心里有事,沒什麼胃口。倒是趙一玫和董齊這對半路出家的父,口味如出一轍,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飯后的冰激凌球后,趙一玫終于放下餐,用一個自以為很優雅的姿勢,然后把餐巾放下,吞了一下口水,若無其事地說:“說吧,什麼事。”

趙清彤被一副小大人的姿態弄得哭笑不得。

發現董齊好像很吃這一套,大概這就是董齊心目中自己兒應該有的樣子,優雅,高貴,得

董齊滿心滿腹的,心里忐忑不安地打了許久的腹稿,想抒發一下“幾年沒見你都出落得這麼大了”,或者麻地來一句“我很想你”。可是真到了臨陣上場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愣怔地看著自己的兒。

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下一秒,董齊的眼眶微紅,口而出:“阿玫啊。”

阿玫,趙一玫有些恍惚地想,好像這些年來,只有這個男人會這樣。阿玫,聽起來親,其實十分別扭。一如他們這些年。

趙一玫約猜到他是為什麼而來,頭也不抬:“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要再提,我也不想回憶。”

對每個試圖安自己的人都這樣回答,包括趙清彤請的那一幫心理醫生。不愿意被綁架后的任何細節,只是反反復復告訴他們,自己沒事。

“爸爸對不起你。”

“不。”趙一玫禮貌地說,“如果不是你們有足夠的錢贖回我,我可能已經命喪黃泉,該說‘對不起’和‘謝謝’的人是我。”

的客氣疏離將董齊擋在心門之外。董齊垂下眼瞼,知道自己意想之中的兒撲到自己懷里將委屈和害怕痛痛快快哭出來的畫面永遠也不會有了。

趙一玫將背得筆直,何嘗沒有看到董齊的失。可因為趙清彤就在自己邊,如果表現出對董齊,抑或是父親這個角的思念,那的母親一定會很難過的。

良久的沉默過后,董齊再次開口,直截了當地說:“我最近在辦移民手續,去國。”

“哦。”

趙一玫想,原來是來見最后一面的啊。

“阿玫,”董齊聲說,“我想帶你走。”

董齊的話音剛落,趙一玫猛地轉頭,看向趙清彤。

開什麼玩笑?董齊想要帶走?趙一玫覺得本用不著自己拒絕,趙清彤就應該先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他。

但趙清彤沒有,地坐在燈下,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董齊又繼續說:“發生了這樣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我和你媽媽有多害怕?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真的……我不想失去你……我只有你這一個兒……”

趙清彤還是不說話,這下連董齊也沉默了,包間里是一陣讓人心慌的沉默。

過了半晌,趙一玫才愣愣地反應過來,他們都在等著的回答。

“容我問一句啊,”趙一玫試探著問,“您結婚了嗎?”

董齊先又是一愣,看了趙清彤一眼。他發現趙清彤真的把自己從趙一玫的人生中撇了個干干凈凈。

“沒有。”他回答道。

“為什麼不結婚?”趙一玫更好奇了,“您邊缺人嗎?”

董齊搖搖頭。

“您不用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嗎?董家家大業大,難不我來繼承?”

趙一玫這番話的語氣里滿是不屑和嘲諷,讓人想大罵一頓,卻又不知該從何訓起。

董齊倒也好好回答:“單好的,要我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我想想就頭大。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談過了,就更別提結婚了。至于家業,你如果有興趣,我都給你,好不好?”

如果沒有和沈釗重逢的話,趙一玫想,趙清彤也會這樣吧。不湊合,不將就,因為失敗過,更明白沒有就別提一生一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一玫覺得董齊和趙清彤是同一類人,一類和這個世界的主流不那麼匹配的人。

卻要在十年后才能明白,許多都是這樣,正是因為太相似了,才只能分開。

國就安全了嗎?沒看新聞報道嗎,停個車位都有可能挨槍子。”

“阿玫,不要任,我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最好的?”趙一玫挑了挑眉,“什麼才最好的?”

“國高考的競爭力太大了,我和你媽媽商量了,你跟著我去國,正好從高中念起,參加國的大學統考,到時候申請學校也比較容易。那邊什麼都自由,你以后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再擔心應試教育。”

趙一玫并沒有仔細聽他的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和你媽媽”五個字上。趙一玫想要扭過頭去看趙清彤,可是沒有,忍住了。

覺得心里有一直繃的弦,在那一剎那,終于“叮”的一聲斷了。

“不去。”趙一玫冷冷地說。

“你媽媽說你一直很想去國,你不是很喜歡Vera Wang嗎……”

“不去。”

趙清彤終于開了口,聲音冰冷地說:“一玫,好好說話。”

“不、去。”

趙一玫死死地盯著董齊后那面墻,上面了好看的印花墻紙。應該是玫瑰,因為有藤蔓。真好看,趙一玫心想。

趙一玫不太記得那天之后董齊還說了些什麼,無非是改天再說,給點時間考慮一類的托辭。

趙清彤自己開車回家,趙一玫坐司機開的車,又把來時的街景看了一遍。北京這麼大,趙一玫著窗外愣怔地想,它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值得我留的?

趙一玫回到家的時候,趙清彤已經坐在了沙發上。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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