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六章 告別圓舞

“趙一玫絕地閉上眼睛,把一切都毀了。”

宋二最心托車被曝,最終淪為一堆廢銅爛鐵的消息,很快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傳開了。

高子知道了這件事,找到宋祁臨:“宋二,你可以啊,為人兩肋刀。”

宋二笑瞇瞇地拍了拍高子的肩膀:“是啊,我還可以為兄弟兩刀呢。”

高子吞了吞口水,宋二這個人,天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真正的喜怒沒人。他試探著問:“宋二,你來真的?”

宋二沒有回答他,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然后把校服搭在肩膀上,用手肘捅了捅正在睡覺的沈放:“沈公子,走啦。”

沈放睡得迷迷糊糊,頭發,眼微瞇,沙啞著聲音開口:“找死?”

“呵,”宋二指了指窗外,“那不是趙小妹嗎?”

沈放原本不想搭理他的,聽到“趙小妹”三個字時,渙散的目頓了頓,不經意地回過頭去。然后他就看到趙一玫穿過走廊,往校長辦公室走去。穿著大紅的高領,實在太過惹眼,周圍的男生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道來。

突然,趙一玫像是有預一般,猛地回過頭,朝高三的教室去。只是隔著遙遙的走道和熙攘的人群,并沒有發現玻璃后的目

沈放不經意地收回視線,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手彈宋二的腦門,不耐煩地說:“一邊去。”

等趙一玫到了校長辦公室,看到坐在皮沙發上的董齊,當下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董齊打親牌攻不下,現在就改了方針,走強的理智派。

“來來來,坐,又不是訓話,”校長和董齊有,笑著說,“一玫啊,你小時候辦生日宴我還去參加過呢,只是那時候太小,你肯定都不記得了,一轉眼就亭亭玉立了啊。”

“謝謝校長,我就不坐了。”趙一玫站在兩個男人面前,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

“都說了不要這麼拘謹了。”校長樂呵呵地說,“前兩天從你們班主任辦公室經過才聽到他們在夸你,又聰明又懂事,前途無量啊。”

趙一玫卻全然沒有在聽他說話,心不在焉地想到剛才在走廊上,總覺得有誰在凝視自己。當時猛地回頭,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在心底奢求,那盞教室的玻璃窗后,坐著某個人。甚至在想象著他的模樣,英俊的,冷漠的,一條線。

董齊咳嗽了一聲:“阿玫?”

趙一玫這才回過神,低聲說:“嗯。”

董齊和校長對視一眼,校長嘆了口氣,說:“那我們也就不繞彎子了,今天你爸爸來找我,是想讓我作為一個長輩和你說些心里話。好孩子,你愿意聽我說嗎?”

“我們知道你績優異,正是因為這樣,我和你爸爸才都希你能走得更遠一點,遇見更多更厲害的同齡人,過上更自由的生活。”

趙一玫靜靜地聽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知道了,你們說的事,我也認真考慮過。”

“我趙一玫,玫瑰的玫,喜歡的東西有拉丁舞、冰激凌、游泳和火鍋,討厭語文、西蘭花和老鼠。”趙一玫頓了頓,又說,“可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會過上怎樣的生活……這些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了,我需要慢慢了解。”

“因為這是屬于我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希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我知道你們也是為了我好,可揠苗助長必然要承其所痛。我想要慢慢來,不想因為走得太快太急而錯過路上的風景。

“并且國就真的很好嗎?我一定要現在去嗎?現在就一定是最好的時機嗎?”

“據我所知,很多同齡的朋友,去到國以后都變了。有一些變得更好了,也有一些變得……完全不同了。”趙一玫說,“我不敢說自己是一個意志力堅定的人,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實在是太重要了,我覺得在沒有準備好以前,我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說完這段話后,趙一玫突然覺得自己一夜之間變得懂事了。

和世界之間,又何嘗不是隔著一扇斑駁的玻璃窗?誰在苦苦掙扎,誰又置其外,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一概不知。

只知道,此時的自己,不愿意離開。

“你說得對,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決定都應該由你來做。”董齊站起,似乎滿意,又似乎憾,他最后只輕聲說,“我只希你此生無怨無悔。”

趙一玫垂下眼瞼:“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度過這一生。

接下來的許多天,趙一玫都沒有見到沈放。

北京已經進冬天,銀杏和楓葉紛紛墜下,化蝶而去。清晨的霧氣越發厚重,而夜又來得太快,下午四五點,已經看不見黃昏。

有一天上育課,趙一玫走在路上,看到沈放和宋二一群人,顛著球從小賣部走出來。他只穿了一件加厚的黑連帽衫,外面套著校服,在凜冽的寒冬間,顯得越發白和冷。

幾乎是下意識的,趙一玫抬就向他跑去。吃力地開人群,宋二看到了,笑著揮揮手:“趙小妹。”

“有事嗎?”

沈放正側過頭去和邊的男生說話,并沒有等停下來和趙一玫說話的宋祁臨。

我為什麼要找他?趙一玫心中涌起一憤恨難明的委屈,愣愣地看著他越走越遠。

他們之間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看似無限接近,可中間隔著千萬重的山霧,遙遙而,只剩下匆匆一瞥。

趙一玫績優異,曠下的課很快就補上了。然而期末考試迫在眉睫,學校也開始強制上晚自習。下午放學后,沒什麼胃口,在便利店買了兩瓶酸就往回走。

學校里沒剩太多人,趙一玫走到樓梯口,突然聽到一聲很大的靜。于是從走道繞過去,就看到樓梯下面的,有個在墻壁上,面前有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圍著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這幾個生都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頭發乖乖地扎馬尾,上也沒有什麼多余的首飾和文,看起來十分普通。

“看你不爽已經很久了。”中間一個出手,使勁扯著靠在墻上的孩的頭發,“一天到晚只知道裝可憐、發嗲,惡心不惡心啊?”

孩的頭被磕在瓷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孩發出一聲難的低,還沒來得及說話,另外一個生已經一掌朝著的臉扇過去。

趙一玫手里拿著兩瓶沒喝過的酸,撕開瓶蓋上的錫紙,站在樓梯上,面無表地將瓶子舉起往下倒,黏糊糊的酸落在那幾個孩的頭發和服上。

“啊!!”

幾個孩同時起來,然后憤怒地抬起頭。

趙一玫靠在樓梯欄桿旁邊,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子,淡淡地說:“哦,手。”

中間的生松開了孩的頭發,兇狠地盯著趙一玫,一連串的臟話張就來。

趙一玫充耳不聞,雙手在連帽衫肚子上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沿著樓梯走下來。

等趙一玫走到幾個生面前,發現為首的孩長得很乖巧,整齊的劉海剛剛過眉,眼睛又圓又大,讓人無法和剛剛的施暴者聯系起來。

幾個生迅速將趙一玫圍住,個頭最高的那個稍微和持平,故技重施,想要扯趙一玫的頭發。

“啪!”

們沒有想到的是,趙一玫抬手就是一耳落在為首的生臉上。

被打的生發出惱怒的尖,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趙一玫,似乎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挨打的一天。

“看什麼看?”趙一玫冷哼了一聲,“四個欺負一個,書讀了這麼多年,真是白讀了。”

起先那個被們圍攻的生還蹲在墻邊瑟瑟發抖,拼命地抹眼淚,卻不敢哭出聲來。

“你老幾啊?得到你說話?”

頂著一頭酸生徹底火了,不管不顧地向趙一玫踢過去,卻沒想到趙一玫比更快。只見趙一玫把抬高,一腳就踹中了對方的肚子。

五個人很快廝打一團,孩發起瘋來有時比男孩還要恐怖。不按規章套路,扯到頭發就算贏,一副不把你扯禿子不肯罷休的架勢。

趙一玫勝在材高挑,四肢靈活,況且是個真正不怕攤上事兒的主。年輕氣盛,遇到看不慣的人和事,就像獅子一樣,往死里

沒過多久,吃過晚飯回教學樓的學生就越來越多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孩開始大起來。值班老師迅速趕過來,把保安都了過來,才算是阻止了這場惡斗。

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千個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值班老師就是逮住趙一玫不穿校服的教導主任。

看見趙一玫,似乎十分開心,笑瞇瞇地盯著趙一玫。

“又是你啊。”教導主任意味深長地說。

被欺負的孩在學生說清楚事的來龍去脈,幾個生剛開始還咬死不肯承認,一個兩個都哭起來,模樣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請了班主任來說明況,卻說這幾個學生都是班里的優等生,績好又禮貌懂事,年年被評為省三好。

兩邊的人各執一詞,唯獨趙一玫不說話,站在隊伍的最末,漫不經心地著窗外。

“看什麼呢?”教導主任冷不防一問。

趙一玫口而出:“晚霞。”

真是難得,冬季還會有這樣和的景致。

等趙一玫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轉過頭向眾人去,只見教導主任皮笑不笑:“上次還沒站夠是吧?下去站著吧,一直站到晚自習放學。”

“老師,”被欺負的生說,“是幫了我。”

“是的手!”另外幾個嚷起來,“認都不認識,就潑我們一!”

趙一玫冷冷地掃了們一眼,抬腳就往辦公室外面走。

“站住!你去哪里!”

趙一玫頓了頓:“蹲校門。”

大名鼎鼎的趙一玫同學,再一次引起全校轟

有好事的人跑到高三年級,站在宋二的教室門口喊:“宋二,宋二,快出來。”

坐窗邊的人回了一聲:“宋二不在,有事打他手機唄。”

“快快快,跟他說一聲呀,他的趙小妹正在學校門口蹲著呢。”

“啊?那個小人兒?”

“可不是。”

沈放正好和幾個男生一起從樓梯口走過來,手里還拿著冰鎮可樂,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雖然趙一玫被綁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但宋二的其實很嚴,沒有人知道和沈放的關系。

他旁邊的男生好奇地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要把宋二回來嗎?”

“不用,好像是幾個生打架。”

“喲,誰這麼大膽子,連趙小妹也敢?”

沈放仰頭喝可樂,似乎全然不在意這邊的聊天。他剛踢完球,外套還拿在手里,跟同伴打了聲招呼就往樓下走。

趙一玫站在學校的鐵門邊,這次老師換了課桌給站,還是學校門口最中央的位置,人來人往的。趙一玫的臉皮早就練得比城墻還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站得高也看得遠,不知為何,在沈放從教學樓走出來的一剎那,就目如炬地鎖定了這個人。

趙一玫的心不知為何“咯噔”一聲,然后就開始驟跳。

看著沈放走過來,趙一玫心虛,先兇地開口說道:“閉!”

沒想到沈放只聳聳肩,真的什麼也沒有說。他舉起雙手,一副投降的樣子,一步步朝著趙一玫走去。

他走到趙一玫面前,讓趙一玫覺渾上下不舒服,恨不得全副武裝舉起武向他開炮。誰知沈放只是輕輕把手里的可樂瓶子拋給,然后去保安室又拉了一張桌子,懶洋洋地踩上去,和并肩站著。

“你……”趙一玫言又止。

沈放沒理,自顧自地站著。校門口人來人往,兩個人這學期是第二次往門口一站,想不認識都難。教導主任理完幾個生的事,氣勢洶洶地沖過來,看到沈放時,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怎麼又是你?”

沈放好心提醒:“老師,你的高跟鞋要斷了。”

教導主任深呼吸三口氣,決定先理了趙一玫的事。

“事的來龍去脈我們已經問清楚了,你幫助同學是好事,但方法太偏激,而且先手肯定是不對的。打架斗毆的質是非常惡劣的,況且你們幾個還是同學,鬧這樣,統!”

分通告下周一出來,記大過。”

話音剛落,一旁的沈放開了口:“老師,按照您這話的意思,打架這事,還男有別了?”

教導主任還來不及發飆,他已在繼續說:“既然您都說幫助同學是好事了,那到頭來還得挨分?”

“同學,話不能這麼說……”

“我沒覺得這事哪里做錯了。”沈放淡淡地道,“保護了一個被校園暴力的同學,沒有人傷送醫院,阻止了事件的惡化。難道你們的做法就是正確的,這就是所謂的教育?”

沈放難得尊口大開,平日惜字如金的他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個字。趙一玫站在旁邊,整個人如遭雷擊。

教導主任每次遇到這兩個人都要被氣得半死:“這位同學,我還沒問你呢,你站在這里是干什麼的?這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干什麼,沈放想,你問我是干什麼的?

沈放面帶嘲諷,向教導主任鞠了一躬,說:“您口中這位不統的同學,是我的妹妹。”

天似乎就在這一瞬間暗了下來,剛剛還絢爛無比的夕,一瞬間消失于天際。教室里的燈一盞一盞亮起來,對面飛舞的紅旗也因為沒有了風而安靜下來。

趙一玫努力側過頭去看邊的沈放,可他的臉也一時間在了黑暗里。

這是我的妹妹。

趙一玫想,只是普普通通的五個字,可是為什麼,竟然有點想哭。

近幾年的日子里,那些針鋒相對、咒怨和爭吵好像從來不曾存在,只有他漫不經心的一句:“做得不錯。”

宋二的生日在十二月的末梢,生日宴會自然是要怎麼鋪張怎麼高調就怎麼來。他很早之前就跟趙一玫說過這件事,可惜趙一玫沒放在心上。直到生日會的前一天,宋二又特意打電話來確認,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

趙一玫趕讓司機開車載去商場,給宋二選禮

趙一玫給他買了一雙限量版的喬丹籃球鞋,估著宋二的高隨便選的44碼。趙一玫速戰速決,走下二樓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八音盒展覽。商場的天花板上掛滿了水晶吊墜,有人在旁邊彈三角鋼琴,琴聲舒緩優雅。展廳的最中央,一面水晶櫥柜里,放著一個純手工的黑八音盒。

趙一玫走上前去,擰上旋鈕,鋼琴手停下,八音盒里放的是肖邦的《告別圓舞曲》。

偏偏是肖邦。趙一玫凝視著眼前漆黑的八音盒,閉上眼睛,睫抖,不知是想到了誰。

一曲靜靜結束,拿出手機給宋二打了個電話:“你之前說你比沈放大?你都已經十二月末了。”

“趙小妹,你不知道啊,”宋二大吃一驚,“他是第二年的一月,得正兒八經地我哥。”

趙一玫輕聲問:“一月的哪一天?”

“最后一天。”宋二說。

一月的最后一天,趙一玫的腦海里又閃過他的臉,冷冷的,沒什麼表,像是天邊的月亮,又像是遠的大海。

掛斷電話以后,趙一玫找到商場經理,指著那個連價格標簽也不敢的八音盒說:“我要這個。”

趙一玫到底還是沒能參加宋二的生日宴。當天上午換好服準備出門的時候,就看到趙清彤坐在沙發上,是在等

“你要去哪里?”趙清彤問。

“給朋友過生日。”

趙清彤蹙眉:“你爸今天的飛機,你就不去機場送送?”

趙一玫一愣,董齊本沒告訴這件事。

“他……需要我送嗎?”

“他是你爸,你說呢?”趙清彤淡淡地說,“還有三個小時,你現在去機場還來得及。”

趙一玫只好讓司機代替將禮送到宋二家中,然后坐趙清彤的車去機場。汽車在機場高速路上飛馳,趙一玫著窗外,覺得恍惚,原來這樣就是要別離了。

首都國際機場明亮的燈下,不同,不同語言,不同國度的人來來往往。有人正拖著行李試圖趕上航班關艙門的最后一刻,有人因為別離而失聲痛哭,有人還像陀螺一樣忙個不停談業務,有人則面紅潤地憧憬幻想著新的生活和旅程。

萬萬沒想到的是,董齊馬上就要離開,在看到趙一玫時竟然眼前一亮。他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又開始孜孜不倦地試圖說服趙一玫:“阿玫,你今年放寒假的時候過來國玩吧,簽證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帶你去夏威夷度假。”

見趙一玫不為所,董齊仍不放棄:“要是覺得寒假時間短,暑假來也可以,加州的夏天不熱,去海邊最合適了。”

“董先生。”趙一玫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這一聲“董先生”,得董齊的心都揪了一團,七上八下的,他似乎這輩子都沒這麼難過。

董齊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些年里,自己到底都錯過了些什麼。

隨之而來的,是趙一玫客套禮貌的祝福——

“祝您一路順風。”

董齊出手,在半空中懸了許久,最終落在趙一玫的頭上,抖著,輕輕地

許多許多年前,那時候他和趙清彤的還沒有走到窮途末路,還是他最最疼兒,曾騎在他的雙肩上“咯咯”地笑個不停。

董齊轉進了海關區,趙清彤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些什麼。

趙一玫這才意識到,至此一別,在趙清彤和董齊余下的半生里,寥寥數十年,或許再也不會相見了。

大概這就是別人所說的,過吧?

過?還嗎?

“媽,”趙一玫扯了扯趙清彤的袖,“我們回家吧。”

想要撲到母親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雖然就連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有人在這一天經人之禮,有人在這一天懂得別離之痛。

而在北京的另一,宋二家外的花園里有群妖在舞,唯獨壽星本人興趣乏乏。宋祁臨走到坐在沙發邊打游戲的沈放邊上,用腳踢了踢他。

“你妹送的生日禮,”宋二無可奈何地把盒子扔給沈放,“44碼,這是你的碼數。”

沈放打開鞋盒,黑白相間的喬丹,整個系列他唯獨缺了這一款。

“快拿走,你們兩個真是氣死我了,眼不見心不煩。”宋二擺擺手。

沈放把鞋子放在一邊,繼續低頭玩游戲,沒說收,也沒說不收。

“跟你說正事呢。”

沈放的聲音淡淡的:“嗯?”

宋二一把搶過沈放手中的游戲機,說:“樂隊的事怎麼樣了?”

沈放聳聳肩,胳膊,沒打算再把游戲機給搶回來,然后回答:“小龍轉學之后,主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

“還是找個生吧,高音部分男生唱不好。”

“嗯,”沈放垂下眼瞼,淡淡地道,“估計就是最后一次演出了,要準備高考了。”

宋二搖頭晃腦:“那有什麼,考完還不是留在北京念大學。難道你想出去?”

“我走不開,”沈放說,“我得照顧我媽。”

宋二點頭,不再言語。兩個人的沉默顯得異常突兀,宋二斟酌著開口:“要不我們就公開招人,讓廣播站站長播幾條廣告?”

沈放看著自己旁的鞋盒,說:“隨你。”

宋二是個行派,第二天就找到廣播站的人宣傳樂隊招人。那時候網絡方興未艾,在音樂好者聚集的網站,他也都發了帖子。宋二和沈放兩人在圈子里小有名氣,瞬間被頂為熱門帖。

沈放和宋二自在一家兒園長大,好和審都驚人的相似。

兩個人從初中開始聽搖滾,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把叛逆中二青年那一套學了個遍,好在學習沒有落下,不然早就被逐出家門了。

沈放有一家常去的唱片店,一來二去認識了幾個同齡人。初三的暑假,趙一玫母倆已經搬進了沈家,沈放不愿意在家待著,每天都在外面閑逛。有個黃昏,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北京某十字路口突發奇想,組建一支樂隊吧?

樂隊的名字“Eagle”,沒什麼特別的深意。取名字的那天下午,沈放和宋祁臨坐在教室窗邊打德州撲克,一邊算著牌,一邊隨便想名字。

沈放的書包里正好裝了一張CD,封面是灰白的天空,上面是一只展翅的雄鷹,沈放便開口說:“那就‘Eagle’吧。”

兩個爺都是從小被著學鋼琴,宋二常常提起自己在大院的年:“他們爬樹打仗揭竿造反,小爺我一個人被關在琴房里,孤零零的,那種可憐啊,就跟小黃花似的。”

后來上了初中,沈放和宋祁臨雙雙進叛逆期,順便連古典音樂也一起背叛了。

沈放自己買了架子鼓,宋祁臨倒騰起吉他來,又很快在圈子里找到了貝斯手和主唱,就把樂隊給組起來了。

樂隊每周訓練兩三次,最開始只是單純地模仿和練習喜歡的歌曲,后來放長假的時候,沈放會自己創作一兩首歌曲。

大家都是因為純粹喜歡才聚在一起的,沒什麼音樂夢想或者說想要一夜名的大抱負。特別是像宋二這樣的背景,人生軌跡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任他再怎麼鬧騰也翻不過五指山。

在這方面,宋二和沈放又沒有叛逆期年的通病,他們好像生來就很認命,知道自己擁有的是大部分人做夢都不敢想的,所以從來不會嚷嚷說“我要過自己的人生,我要自由”這樣的屁話。

“Eagle”,有時宋祁臨想著也覺得這個名字取得真好。

與此同時,時間一天天過去,無論趙一玫裝得如何不在意,一月的最后一天還是來臨了。

這天不是沈放慣例回家的日子,但趙一玫前一天聽沈釗說今天他不去公司,想必是要在家里等沈放。

趙大小姐破天荒頭一遭沒用鬧鐘,一大清早就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梳妝打扮半晌,穿了一件大紅,頭發高高地盤丸子,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像是在等餐,又像是在等人。

這幾日北京都在下雪,聲勢浩大,整個京城白茫茫一片,讓人忘了它本的面目。從落地窗出去,會讓人心生錯覺,以為未來也會這樣,潔凈而好。

等趙一玫吃完三片烤面包、兩塊蛋糕、一杯牛,還沒看到沈放出現,終于忍不住問阿姨:“他今天不回來嗎?”

阿姨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那誰。”

“誰?”

趙一玫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沈放。”

“啊,爺啊。”阿姨奇怪地看了趙一玫一眼,想不通今天怎麼會主提到沈放,“他剛剛回來和老爺說了幾句話,已經走了,估計是去醫院了。”

“醫院?”

趙一玫愣了愣,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趙清彤和沈釗結婚那天,他也去了一趟醫院。趙一玫記得去醫院的路,于是把八音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出了門,一陣冷風灌過來,才發現自己忘了穿外套。

算了,趙一玫跺跺腳,心想,跑跑步當運了。

趙一玫抱著禮盒,氣吁吁地到了醫院門口,正好看到沈放從馬路對面走過來。他穿了一件黑短款羽絨服,一只手拎了個蛋糕,另一只手捧著一束鮮花。

趙一玫小跑著跟上去,看到沈放進了醫院大門后就上了電梯,生怕跟丟了他,焦急地拍打著電梯按鈕。

電梯在十樓停下,趙一玫看了看旁邊的樓層講解,十樓,神科。

趙一玫出了電梯,發現這一層樓異常安靜。護士站就在樓梯,年輕護士的臉上卻是死氣沉沉。其中一人抬頭看了趙一玫一眼:“探病的?幾號房?”

“我和我朋友一起來的,我在外面接了個電話,他剛剛進去,你們看到他了嗎?”

“沈家的那位公子?”護士狐疑地看了趙一玫一眼,大概覺得實在不像是騙子,就說,“走廊盡頭最大的那間。”

趙一玫在病房門口站定,敲了敲門。

沈放的聲音傳來:“誰?”

趙一玫頓了頓,說:“是我。”

病房的門并沒有關嚴實,輕輕一推就開了。就在趙一玫將門推開的一瞬間,沈放暴怒的聲音也一并響起:“回去!”

門完全打開了,屋里屋外的人相對而立。

病床上坐著一名穿著條紋病服的人,頭發剪得極短,材瘦削,皮是極度不健康的白。

手里托著一個盤子,正在吃蛋糕。趙一玫突然覺得渾發涼,因為對方正用一種十分惡毒和冰冷的目盯著自己。

就像毒蛇在窺視獵

沈放站在人的床邊,看到趙一玫的一剎那,眼中盛滿了怒氣。他大步向趙一玫走去,擋在趙一玫的面前,不可思議地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趙一玫約察覺到不對勁,還沒來得及張,病床上的人已經歇斯底里地尖起來。把手中的盤子狠狠地向著趙一玫摔過去,然后抓起床頭柜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像發了瘋一樣攻擊趙一玫。

沈放擋在趙一玫前,替攔下了全部的攻擊。

趙一玫愣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沈放咬牙切齒,憤怒地看著趙一玫:“滾!”

趙一玫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跌跌撞撞地沖過來,一邊哭一邊指著趙一玫破口大罵:“賤人!賤人!賤人!”

趙一玫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禮盒掉落在地上,麗的八音盒掉了出來。

趙一玫被莫名其妙地攻擊和辱罵,倔脾氣也上來了:“你說什麼?”

人的神態已趨近瘋癲,死命地手想掐趙一玫。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沈放轉過去護住似乎誰也不認,搬起一旁的凳子使勁朝著沈放砸去。

沈放依然沒有讓開,不偏不倚地扛下了這一記。凳子砸在他的口,疼得他瞬間彎下腰去,可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也不忘將趙一玫拉到自己后。

趙一玫沖著人大吼:“你做什麼!神經病嗎!”

“閉!”

沈放強忍住口的鈍痛,試圖架住人。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人依然在瘋狂地大

而走廊的那一頭,護士們聽到靜,一時間警鈴大作。原本寂靜的樓層一下子熱鬧起來,人的尖聲、警鈴聲、護士的腳步聲,一團。

“你來干什麼!你滿意了嗎!趙一玫!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的錯?沈放你是瞎了嗎!想要殺了我!難道還是我的錯?”

趙一玫習慣了和沈放爭吵的模式,想也不想地吼了回去。

說完,才忽地想起自己究竟為何而來。

為他而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低下頭看向地上的黑八音盒,蛋糕砸碎在上面,油被踩得到都是,還有杯子的碎片。

等到護士們沖進來,沈放摁住人,護士給人注了一針。人目,卻還是死死地瞪著趙一玫。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的聲音越來越輕,終于漸漸鎮定下來。

趙一玫被嚇得彈不得,沈放抱起人,他的作很輕,就好像對方只是一片羽,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

人安靜下來,趙一玫才得以仔細看清的臉,竟生得十分麗。趙一玫從小到大見過太多漂亮的人,可依然覺得沈放懷里的人很獨特,帶著纖塵不染的干凈,十分耐看。

沈放把人抱回床上,拉上被子蓋好,然后走到門口,看著趙一玫。

他一狼狽,額頭被杯子磕出了。他的眼眶通紅,竭力克制著自己的緒。與他對峙的那一刻,趙一玫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和冰冷如毒蛇的人截然不同。

他是奔跑在蒼茫的非洲大草原上的獵豹。

良久,沈放愣怔地看著趙一玫,聲音里抑著痛苦。他清清楚楚地告訴:“是我媽。”

趙一玫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沈放。

天哪,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這幾年來,因為心中有愧,因為害怕趙清彤尷尬難堪,所以趙一玫從來沒有打聽過關于沈放母親的事。在那幢別墅里,也沒有人有膽子主提起這個人。

所以趙一玫對的所有認知,都只有和沈釗離婚,沒有得到沈放的養權。

趙一玫從來沒有想過,的狀況會如此糟糕。

石火間,想起了電梯口的指示牌上那三個字“神科”。

這幾年來,和沈放相的一幕幕在趙一玫的腦海里炸開。

他把的書包從二樓的臺上丟進院子里的水池中,他指著趙一玫的鼻子大吼:“從我家滾出去!”

他對自己的媽媽說:“你和我爸打著的旗號,做的卻是搶奪和傷害他人之事,我真為你們的到悲哀。”

這一瞬間,所有的事都清楚明了起來。趙一玫的開始抖,抬頭凝視著眼前的男孩。

他站在逆的地方,五越發英俊,目卻跟他的母親一樣冰冷。他一字一頓地對趙一玫說:“滾、出、去。”

他的眼里盛滿了恨意。在那一刻,趙一玫想,他是真的恨不得就此消失。

八音盒的音樂已經走調了,只有自己知道,這是肖邦的《告別圓舞曲》,紀念一段永不復得的

“生日快樂。”在心底對他說。

窗外的雪花一如當年那般紛紛揚揚,似要將天地都吞沒,不知何時才肯停歇。

趙一玫絕地閉上眼睛。

把一切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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