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八章 燃歲月 (1)

“一種緒,一種困,一種難以言說的。”

這年六月,沈放和宋二的高考結束了。

兩個人都績優異,在紅榜上名列前茅。

趙一玫原以為這些都和自己沒有關系,的生活并不會發生任何變化。一直到宋二打電話將趙一玫約出門。

“我要走啦。”宋祁臨坐在街邊的欄桿上,笑著凝視趙一玫,“去更北的地方,俄羅斯。”

趙一玫一愣,這才想起宋二曾經提過高考結束以后會出國。那時候覺未來太遙遠,沒有放在心上:“俄羅斯?這也……太不主流了吧。”

“不就是那麼回事嘛。”宋祁臨淡淡地說。

“俄羅斯很冷吧?”

“是啊。”宋祁臨笑笑,靜靜地凝視著趙一玫的眼睛,然后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的頭,溫地說,“更北的地方,沒有了我心孩。”

趙一玫猛地抬起頭,有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又好像已全然明白。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有一件事,我猜你還不知道。”宋二側過頭說,“你哥報的是軍校,現在應該已經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接二連三傳來意料之外的消息,讓趙一玫有些手腳無措,只能慌張地看著宋二。

“他一直想報空軍,當飛行員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宋二說,“但他檢不合格,因為手臂上的那道傷疤太明顯了。”

趙一玫又是一怔,良久才囁嚅道:“那道傷疤……”

和宋二都知道那道傷疤的來歷——他為擋下了致命的一刀。

“這些事我如果不告訴你的話,你肯定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宋二聳聳肩,笑道,“不過其實你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不是嗎?”

“他會怨恨我嗎?”

宋二笑得彎下腰,拍了拍趙一玫的肩膀:“別說傻話。”

“我寧愿他怨恨我,”趙一玫說,“也好過他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我的好姑娘啊,”宋二出手,輕輕地趙一玫的頭發,笑容里藏著無可奈何,又說,“你可知道,你所選擇的這條路,會很難很難。”

趙一玫沒說話。

宋祁臨低下頭,認真地凝視。一陣微風吹過,的長發輕輕飛舞。越發麗,宋祁臨自詡一生見過許多人,可趙一玫總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他的頭微,最后化為一聲嘆息:“你要不,還是算了吧。”

趙一玫倔強地抬起頭:“不。”

告別宋二以后,趙一玫回到家中,果然聽說了沈放被軍校錄取的消息。趙一玫在客廳明亮的燈下思緒雜,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沈釗一言不發,只用手拍了拍沈放的肩膀,這對父子大概早有過談判。

沈放上樓去房間收拾行李,與站在大廳里的趙一玫肩而過。

至此,沈放和宋二都退出了“Eagle”樂隊,將它到陳砂手中。陳砂和趙一玫同級,依然我行我素,但對樂隊的事卻很上心。后來趙一玫也偶爾能聽到一些消息,聽說他們在全國都有了不,有唱片公司愿意為他們發行專輯,卻被陳砂拒絕了。

趙一玫突然發現,自己的中學時代其實蒼白得近乎可憐。而如今唯一與有關的人,也都一一離開。他們步伐向前,誰也沒有回頭。

等到九月再開學,趙一玫一個人站在場邊上,還會下意識地過去,想在那群歡呼的年中尋到一個人的影子。

總是無端地想起,這年冬天的元宵節時在火車站看到的那對年輕的,擁抱了又分開,分開之后又一顧三回頭。

而趙一玫再見到沈放,竟然是在次年的冬天。學校管理嚴格,直至春節,他才放假回了家。就算同在一座城市又如何,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大了。

沈放回家的時候,趙一玫才睡過懶覺起床。早早地寫完了寒假作業,穿著茸茸的睡,三天沒洗的頭發胡地捆一把,劉海用夾子別上去,戴著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鏡,滿臉油,打著哈欠,十分不修邊幅地從樓梯上走下去。

走到一半,趙一玫懶腰的作猛地僵住。

撞見了風塵仆仆的沈放,穿著一件黑,腳邊放著一個牛皮行李箱,面無表地看著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

趙一玫忍不住尖出聲,然后轉就往回跑。偏偏才上了一級臺階,拖鞋一下沒穿穩,就從的腳上順著樓梯掉了下去。

沈放:“……”

趙一玫穿著圣誕老人絨的腳尷尬地踩在地板上,直了背脊,一手抓住樓梯的欄桿,頭也不回地往房間里沖去。

過了一會兒,沈放走上樓,敲了敲趙一玫的房門,將的拖鞋放在門口。在他轉準備離開的時候,房門猛地打開,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已經心打扮過,又像公主一樣高傲麗的趙大小姐了。

看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的一張臉,沈放忍不住勾起角笑了笑。

而和沈放的淡漠全然不同的是,趙一玫再見到沈放,把自己丟人的形象拋到一旁,只覺心中的思念呼嘯而至,如排山倒海般向襲來。

他和的記憶里有一些不同,更加英俊瘦削,肩膀寬厚結實,長手長腳,剃了刺猬頭,像是行走的荷爾蒙。

他劍眉斜飛,寫盡風流。

“沈放。”聲音喑啞,輕聲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看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沈釗晚上回到家,見到沈放十分開心,當即讓廚師換了菜:“做點他吃的,看看都瘦什麼樣子了。”然后他又囑咐司機:“去買兩車煙花,吃過飯把車開去郊外放。”

沈釗親自開車,趙一玫和沈放坐在后座上,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位置,趙一玫側過頭靠在深的玻璃窗上。車在放李斯特的《之夢》,車外細雪飛舞,城墻的屋瓦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道路兩旁的樹枝早已禿了,卻因為這晚的雪和月變得溫而不荒涼。

趙一玫著窗外飛馳的街景,忽地想到宋二。此時的俄羅斯大概已經零下二三十度了,不知他是如何過來的。

于是開口問:“宋二回來了嗎?”

“沒。”大概也只有問到宋二的事,沈放才肯多回幾句話,“他不肯回家。”

在前排的沈釗聽到了,用余撇了沈放一眼。

“他那樣的人,在哪里都會過得很好吧。”趙一玫說。

沈放頓了頓,照搬了宋二的原話:“在戰斗民族的熏陶下,已經千杯不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

趙一玫笑起來,好奇地問:“你和他誰比較能喝?”

沈放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下車的時候一陣冷風刮過來,趙一玫打了個噴嚏。趙清彤這才發現只穿了一件長兔,站在寒風里,全然一副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架勢。

趙清彤說:“你就趁著年輕瞎折騰吧,老了落一的病。”

趙一玫不屑地撇撇:“年輕的時候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還指老了?”

趙清彤說不過自己的兒,在后備箱里找了找,好不容易翻出一件沈放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黑羽絨服讓趙一玫穿上。

趙一玫的個子在生里已經算是很高挑,套上沈放的外套卻還是大了許多,看起來空的,裝滿了空氣。

沈放沒說什麼,從幾大箱煙花里拿出兩個小袋子,從中出一支銀灰的煙花棒遞給趙一玫,然后用打火機點燃。

煙花棒發出像星星一樣形狀的芒,在夜空中一閃一閃的。趙一玫難得起了孩子心,拿著煙花棒在空中寫字。

“放”,一個“方”和一個“攵”,焰火的芒很快便消失在冷空氣里,只在瞳孔里剩下一片灼眼的影子。

沈放幫著沈釗把煙花抬到河邊,沈放習慣地從包里拿出打火機點上,沈釗看了他一眼。

沈放被抓了個正著,只好聳聳肩,蹲下子繼續點燃引線。沈釗擺擺手:“多久了?”

“有一段時間了。”

沈釗點點頭,沈放站起來,兩個人一起往后退,看著引線一點一點燃燒。沈釗突然問:“你第一次煙,是我和你媽離婚那陣子?”

“不是。”沈放回答,“再后來一點。”

“什麼覺?”

第一簇煙花“砰”的一聲騰空,所有人都抬頭去。

沈放想起自己第一次煙的時候,那是個華燈初上的夏日的黃昏,悶得人心里發慌。沈放那時比現在要矮上長長的一截,剛從醫院走出來,就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在路邊打電話,著濃濃的南方口音。他的嗓門很大,語氣卻很溫,哄著電話那頭的人:“寶貝,乖,早點睡覺,睡著了,我就帶著媽媽回來了。”

男人微微有些駝背,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捂眼睛。掛斷電話后,他在原地蹲了下去,然后從包里拿出煙和打火機,哆嗦了好幾次都沒有點燃。沈放走上前去,從他的手里接過打火機,然后給他點上。

他猛地深吸一口煙,抬起頭看著沈放,沈放這才看到他哭了。他毫不介意沈放還未年,問他:“嗎?”

什麼覺?

沈放記起自己那時的狼狽,不知道男人的是什麼牌子的煙,實在是太烈,嗆得他五臟六腑都快咳出來。可在難中,孤獨的年竟捕捉到一轉瞬即逝的快

下一秒,沈放腦海里卻出現一個孩的臉。

把頭發高高得扎起,抿著,一臉倔強地看著自己。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恍然發現,在不相見的長長的時里,是會慢慢長大的。

沈釗問他為了什麼而煙。

是他煙的理由嗎?

沈放轉過頭去,看到趙一玫站在車旁,還拿著他打發玩的煙花棒在空中寫字。

在寫什麼呢?沈放突然想。

越來越多的焰火從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升起,在夜幕下“砰”的一聲綻放開來,映著細細的飛雪,姹紫嫣紅一片。

好似這長長的一生,才正要開始。

回到房間里,開了燈,趙一玫才看到上穿著的沈放的羽絨服不知何時被炸了幾個小,圓圓的,要仔細看才看得出來。趙一玫沒放在心上,把下來,拎著走到臟籃前,正準備扔下去,頓了頓,又把它搭在另一條手臂上,打開柜丟了進去。

沒有洗過,也沒有再還給他。

想起宋祁臨離開時說的那句話——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知道,你所選擇的這條路,會很難很難。

自沈放離開以后,趙一玫發現自己對于時間的概念漸漸變了樣。

而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似乎被分割了兩半,一半有他,一半沒有他。

他出現的那一半,統共加起來也就那麼幾天,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而沒有他的日子又太長,就像黑板上的倒數計時,一天天溢出來。

高三的時候,趙清彤又正式找了趙一玫談話,希畢業以后能去國留學。

“我不去。”趙一玫拒絕道。

趙清彤深知自己兒的倔脾氣,其實連趙清彤自己也不知道趙一玫為何會那麼排斥出國留學。他們周圍的朋友圈子里很多小孩從小就被送出去讀書,然后是世界級名校,一路青云直上,更是天之驕子,活得也和常人不在一個世界。

“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過你爸爸的。”

提到董齊,趙一玫就被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能拿他來我。”趙一玫不服氣地說。

“可你知道那是他的心愿。”趙清彤說,“我也沒說讓你放棄學校的事,不過從高三開始,我會專門給你請私人教師監督著手準備申請的事。你爸他……生前就為你疏通了大學教授的關系,能幫你拿到斯坦福教授的推薦信,他在那邊也有很多校友可以幫你。”

趙一玫心中五味陳雜,沒有想到董齊曾為做了這麼多。說起來也是諷刺,以前趙清彤在面前,從來只連名帶姓地“董齊”,可他離世以后,卻改口變“你爸爸”。

趙清彤最后退了一步:“去和留的問題,我們到時候再談。”

趙清彤一錘定音,趙一玫一天被當四十八小時用,白天學習,晚上補習,周末的課程表排得更是匝匝。

夜里睡不著覺,人人都只看到漂亮鮮的一面,嫉妒羨慕,說投得好胎,卻從來沒有人愿意去深究,這一路又是如何走過來的。

哪里有天生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眾生平等,每個人都是背著自己的命運,一步步向前的。

這年寒假,沈放回家待了三天,趙一玫正在香港參加SAT考試,沒能等到他。

趙一玫走在香港人來人往的街頭,抬起頭,看到大屏幕上播著最流行的時尚廣告,眼前有電車搖搖晃晃經過,有人在地鐵站門口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從南到北,獨自站在香港街頭,對他的思念幾乎浩大到要將自己吞噬。而他所在的故鄉,已經紛紛揚揚地落下雪來。

“沈放。”在心頭一遍遍地念著他的名字。

比任何時候都期待冬天的來臨,卻又比任何時候都痛恨冬天的來臨。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在做什麼,又是否會有片刻想起自己。

這年三月,趙一玫如愿以償地收到了斯坦福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同年夏天,沈放破天荒地從學校回來了。因為不是過年,他自然沒有回別墅,回的是他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趙一玫從沈釗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握著筷子的手在微微抖。

“一玫,怎麼了?”趙清彤問。

“沒事。”趙一玫若無其事地笑笑。

趙一玫知道沈放住的地址,吃過飯后,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出門了。沈放租住的地方在老城區,是給老北京人住的居民區,滿大街的梧桐樹,夏日的蟬鳴聲嘶力竭。

走在院子里,能看到遛鳥的大爺,悠然自得地下棋的老人,還有三五群玩捉迷藏的小孩。做鬼的那一個趴在墻頭,大聲倒數計時:“三,二,—……”

當初沈放搬走的時候,趙一玫才十四歲,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又老舊又喧囂的住。而時過境遷,再走在這條路上,趙一玫突然懂了。

或許他的一生所求也不過這樣,住在長長的時里,和每一個市井凡人一樣,過著柴米油鹽、炊煙裊裊的每一天。有家可歸,茫茫紅塵,有一盞燈為他所亮。

趙一玫順著陡峭的樓梯爬上七樓,氣吁吁地停下來,又拿出鏡子左左右右地照了一番,然后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敲門,上了年歲的防盜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站在里屋的沈放和走廊上的趙一玫四目相對。趙一玫張開還來不及說什麼,一個孩就從沈放的后走了出來。

陳砂。

趙一玫在看到陳砂的一瞬間,只覺得五雷轟頂,理智全無。把剛才要說的話拋到九霄云外,像一只刺猬豎起全的刺,咄咄人地大聲質問沈放:“為什麼會在這里?”

沈放靠著門檐,淡淡地說:“不關你的事。”

陳砂一愣,想起兩個人是兄妹的傳聞,在玄關站了一會兒,然后蹲下穿好鞋,對沈放說:“那我走了。”

“我送你。”沈放說。

陳砂看了堵在門口的趙一玫一眼,沒說話。沈放換了服走出來,當著趙一玫的面關上門。趙一玫就站在一旁,看著兩人和自己肩而過。

我一定是瘋了,趙一玫想。只有瘋了才會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就不管不顧地跑來;只有瘋了才會眼睜睜看著他和另外一個人并肩離開。

六月的午后,室外是三十七攝氏度的高溫,大地似乎都要被烤化了,樓道里卻森冰冷。趙一玫獨自坐在臺階上,一直等到日暮西沉,也沒有等到沈放。

而在不知道的地方,老舊的居民房的另一側,沈放靠在斑駁的石墻上,低下頭,拿出兜里的火柴,輕輕劃燃,再點燃手中的煙。

頭頂是火燒云流的黃昏,腳下的煙落了一地。

想要說的話,無法傳達的思念,就在這一堵上了年歲的石墻之外,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為永遠的

幾天以后,趙一玫接到宋二的電話:“請你吃燒烤,來不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趙一玫問。

“有一段時間了。”宋二笑了笑,“聽說你要去國了?”

他還能聽誰說呢?

趙一玫勉強笑了笑:“你回來了為什麼不通知我?”

“太強人所難了,我正在試圖忘掉你呢。”宋祁臨半真半假地說。

趙一玫拿著電話,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宋二似乎猜到了的反應,在電話那頭笑笑:“好了,不跟你開玩笑,出來吧,有樣東西要給你。”

“改天吧。”

“過時不候哦。”宋二在電話里報了一個地址,說,“趙一玫,你考慮清楚了。”

趙一玫一愣,這個地址,是沈放的住

急忙換了服,飛奔而去。

扶著墻跑上樓梯,屋子的大門半掩著,停下來,試探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宋二說。

趙一玫深呼吸一口氣,順著暖橘走進去,這是第一次踏這間屋子。

八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一個人住顯得空的。墻紙和房間都已經很舊了,宋二盤坐在地上,面前的茶幾上擺滿了燒烤。他沖趙一玫揮揮手:“來,吃夜宵。”

趙一玫的視線穿過他,落在躺在沙發上的沈放上。他穿了一件黑T恤,手背搭在額頭上,已經沉沉地睡去。因為太高,所以他只能蜷曲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純良無害的小

宋祁臨瞥他一眼,大口咬下竹簽上的五花,十分不屑地說:“喝多了,睡著了。”

趙一玫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小心翼翼地在宋二的對面坐下來。面前擺了一個喝空了的酒杯,上面還殘留著些許酒

趙一玫猜到這是沈放用過的杯子,又倒滿酒,然后端起來輕輕地和宋二

等把一桌子烤吃完,宋二終于心滿意足地站起,指了指沈放:“這小子有心事,又不愿意和我說,喝悶酒自己把自己給灌翻了。你看著辦吧。”

“人我是給你了,”宋二臨走前說,“說實話,趙一玫,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可是想想,這世間的事,如果每一件都要論個對錯,那豈不是太無趣了。”

宋二離開以后,屋子里一下子變得異常安靜。趙一玫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沉默地盯著沈放看。可沒想到下一秒,沈放的睫就微微抖,大概是要醒來了。

趙一玫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個念頭是要藏起來。站起,環顧四周,余落在桌腳邊新開的一瓶威士忌上。

那真是一瓶漂亮的酒,深棕的,像是沉淀的歲月。突然之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在的腦中一閃而過。趙一玫拿起酒瓶,仰頭喝下一口,然后俯來到沈放跟前,對著他的,將辛辣的烈酒送他的口中。

沈放在這一刻睜開眼睛,四目相對,他頭痛裂,只覺自己是在做夢,一個綺麗而溫的夢。

就像羽一般,他在沉醉中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這天晚上,趙一玫沒有回家。乘人之危,自作主張地霸占了沈放的床。房間里充滿了他的氣味,就像那瓶威士忌一樣,濃烈而辛辣。

趙一玫躺在他的床上,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出現的全是沈放的眼睛。劍眉斜飛,寫盡風流,他有一雙讓人迷的眼睛。

想近一點,仔細看看你的臉。又想遠一點,得到你的全部。

在床上躺了許久都沒有辦法睡,趙一玫干脆起,去書房找影碟來看。沈放這一點像沈釗,有一整面墻壁的影碟和唱片。趙一玫隨便出一張,是布拉德?皮特的《燃歲月》。

電影的開場,一片秋無邊的草原,似乎所有的傳奇總是開始于最稀疏平常的一天。

崔斯汀要離開的時候,蘇珊娜對他說:“I will wait for you forever.”

的人是個放不羈的浪子,于是懇求他留下,可他沒有回頭。

多年后,崔斯汀終于回鄉,那時蘇珊娜已經嫁給了他的哥哥。含著淚水,輕聲說:“Forever turned to be too long.”

——永遠實在是太遠了。

兩個小時的電影,片尾曲響起,舒緩的鋼琴曲在屋子里回響。趙一玫眨了眨眼睛,想起,又覺得倦意終于襲來。

電影的最后一句臺詞——他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趙一玫淡淡地想,究竟怎樣才算死得其所呢?

正出著神,書房的門被人推開,沈放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趙一玫。

舒緩的鋼琴曲在兩人之間流淌,電影重新播放,是一無際的國西部草原。

電影里的男人騎馬狂奔,門口的沈放愣怔地看著趙一玫,半夢半醒間,他口干舌燥,聲音沙啞地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像是在自言自語。

趙一玫整個人陷在沙發里,從下往上看,窗外的月落在沈放的腳邊,照出他半的涼意,一寸又一寸。

“那你對什麼有癮?”

黑暗中,趙一玫的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的聲音。

然后是沈放的聲音,冷冷淡淡,從回憶里遙遙傳來:“大概是一些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一種緒,一種困,一種難以言說的

趙一玫凝視著站在門口的沈放,覺自己的心像是死過一次一樣,起初是微弱地跳,然后越來越強,越來越快。

終于明白自己的是什麼了,想要擁抱他,想要親吻他,想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站起,慢慢地朝他走去。

一邊走,一邊將手放在前,解開珍珠般圓潤的紐扣,長順著年輕的如羽翼輕輕落地。然后來到他的面前,他上那件黑短袖被得皺的。他的肩線流暢,闊,到了腰,又微微陷下去。漂亮的倒三角,那是人的部位。

吻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張開雙臂,輕地環上他的頸脖。他的炙熱,讓忍不住想要著他。

里酒的味道讓沉迷,月,彼此的呼吸都已經紊

夢境和現實重疊織,朦朧的灑滿床鋪,沈放只覺得大腦“轟”的一聲,理智和都被酒死死地堵住,只剩下眼前的。踏著月而來,紛紛揚揚的羽的周落下。

他沉沉地吻上就像一朵玫瑰在月下綻放,地回應著他的吻。麗,太甜了,讓他沉淪,不愿醒來。

的雙勾住他起伏的后背,有細的汗水滲出。的長發在枕頭上散開,纏繞,如流水一般。

房間里沒有開燈,但眼里的他卻越來越清晰。他散發的味道讓忍不住撐起子,對著他的肩膀咬下去。他的皮實,甚至能到他管里的在涌對著他的左肩張開。舍不得,也求不得,卻又想狠狠地一口咬下去,讓他記得。

他停下來,凝視,輕聲問:“趙一玫,為什麼是你?”

的眼睛在夜里亮得灼人,微微張開,深地回視他的眼睛。勾起角,得意地笑著說:“沈放,一直都是我。”

還來不及閉上嚨里就發出其他的細細的聲音。無論前方是地獄還是天堂,終于緩緩閉上眼睛。

落在他赤的背上,泠泠一片。

第二天,趙一玫睜開眼時,沈放已經醒了。

他坐在床頭,赤著上,手里著一支已經皺的煙,但顧及有在場,始終沒有點燃。

他一地看著邊的趙一玫,忽地對上睜開的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令沈放有些措手不及。他第一次在面前失了態,手中的煙掉在床上,趙一玫還未徹底清醒,第一反應是又閉上了眼睛。

“趙一玫,”他收回目,說,“我知道你醒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迷人,但是這些年,從這個聲音里聽到“趙一玫”三個字的次數屈指可數。

趙一玫仿佛被人生生地拽回現實中,躺在他的床上,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睛,記憶如水般涌來,這才慢慢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麼。

和他四目相對,他漆黑的眼,依然讓人不自地想要吻上去。

“沈放。”言又止。

兩人再次陷沉默之中。

突然,他輕輕笑了笑,眼睛里卻沒有笑意,他問:“你想要什麼?”

趙一玫一怔,喃喃自語地反問:“我想要什麼?”

沈放好整以暇地看著,眼神又恢復到從前那樣,冷淡得無喜無怒,仿佛剛剛睜眼看到的那個目只是一個幻影。

趙一玫被他的姿態激怒,有些破罐子破摔:“你能做什麼?你會對我負責嗎?”

他冷冷地看了趙一玫一眼,說:“我不會。”

“誰說要你負責了!我……”

“趙一玫,”他忽地打斷的話,“我不會對任何人負責。”

“沈放,”趙一玫將手背搭在額頭上,偏執地問,“你我嗎?”

沈放一怔,沒想到會突然這樣問。

他看著的臉,在心底問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里,他的生活中,到都是這個人?

他明明恨、厭惡不得消失在自己面前,甚至在這一夜以后,他可以用最難聽的言語來,但在問他“你我嗎”的時候,為什麼他會覺得難過呢?

他手握拳,青筋暴起,然后又輕輕松開。

“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冰冷。

單人房里沒有拉開窗簾,所以線晦暗不明,讓人看不見他的臉。莫文蔚唱過:也許你的心是單人房,多了一個人就會顯得張。想看一看你最初的模樣,你下來的偽裝,你會怎麼放。

良久的沉默過后,趙一玫終于點點頭,又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說:“好的,我知道了。”

趙一玫回到家中,卻沒想到趙清彤坐在客廳的最中央,滿臉怒氣地等著還來不及換下服,趙清彤已經厲聲問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徹夜不歸,趙清彤想必也找了整整一晚。趙一玫知道自己太過任,讓母親擔心了,卻又不知對自己的行蹤知曉到了何種地步,于是心虛地站在門口,不敢抬頭看趙清彤。

“不說是嗎?”趙清彤冷笑一聲,“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

拿起面前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指著趙一玫道:“荒唐!”

“你看看你自己!你是個孩!你還要不要臉面了!趙一玫,你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所有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趙一玫看著滾落在地的玻璃碴,五臟六腑都在囂著疼痛,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也如它們一樣,不知何時已經碎一粒一粒的。

“趙、一、玫,”趙清彤冷冷地看著,趙一玫這還是第一次在母親臉上看到這種冰冷的神,“你死了這條心!”

“為什麼!”趙一玫說,“我連一個人的權利都沒有嗎?”

“你知道什麼是嗎?”

“我知道。”趙一玫看著自己的母親,目堅定,聲音卻無比溫說,“是為之生,或者死。”

趙清彤高高地揚起手,意料之中的那一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趙一玫愣怔地看著趙清彤,勾勾角,自嘲地笑道:“媽,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馬上離開北京,去國讀書,沒得商量。”趙清彤斬釘截鐵地說。

“媽媽!”趙一玫沖著趙清彤的背影大喊。

趙清彤繃直了背,頭也沒回地離開,剩趙一玫獨自留在原地。

也有過十八歲,過一個人,也曾以為是生命的全部。可這樣的一生,實在是太痛苦了。

趙一玫是從小就當公主和心頭兒啊,又怎會舍得讓自己的兒走上這一條路。

“一切都還來得及。”

趙清彤在心中安自己,還那樣年輕,人生還有無限的可能,等去了更遙遠更廣闊的地方,一定會遇到別的什麼人的。

會回歸正常的、筆直的、明的那條路。

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可以上其中的任何一個,卻唯獨不能是沈放。

世俗不容,倫理不容,道德不容,天意不容。

也不容。

這天下午,沈放回了沈家別墅一趟。

他用鑰匙打開門,趙清彤拿了架上的包正準備出門,看到他,的眉頭一蹙,將包放下,說:“我正準備去找你。”

沈放抬起頭,看到通向二樓的樓梯一抹紅擺一閃而過。他不地收回目,知道是誰在倉促之下躲了起來,不愿意見他。

趙清彤強裝客氣地說:“我們可以談談嗎?”

沈放站在,一,淡淡地說:“您說。”

“是關于一玫的事。”

趙清彤看了他一眼,說話的時候的背得很直,沈放總算發現趙一玫的習慣是從何而來的了。越是狼狽,越是到侵犯,就越是要昂首

“你們倆實在是……太荒唐了……還小,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作為的哥哥,作為一個男人,你竟然……”

聽到“荒唐”兩個字的時候,沈放眼中有什麼緒一閃而過。

荒唐?他想,七年前,自己也用了同樣的詞語指責趙清彤和沈釗。

荒唐嗎?他和趙一玫?確實荒唐。

下一秒,沈放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趙清彤,說:“已經年了,足以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趙清彤說:“你會毀了的。”

“沒有人可以毀掉的人生。”沈放面平淡地陳述。

“有。”趙清彤盯著沈放的眼睛,下一句話,一字一頓地說,“你知道,可以毀了一個人一生。”

沈放猛地抬頭,憤怒地看著趙清彤。

兩個人沉默地對峙著,趙清彤和沈放都知道,這個指的是誰。是他那個因為被男人拋棄而發瘋,只能在醫院里度過余生的可憐又可悲的母親。

毀了的一生。

言語傷人,不似刀刃帶,卻比刀刃更加鋒利。

這一刻,沈放覺得有人強行將他心底某樣重要的東西給奪走了。他突然無比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保護不了自己的母親,也給不了那個孩幸福。

荒唐,既然是荒唐,他想,那就到此為止吧。

“伯母,”沈放冷笑著開口,雖然用的是尊稱,但語氣里聽不出任何尊重,“說句難聽的,您有這閑工夫來威脅我,還不如回去管管您的兒,讓不要那麼天真,以為對一個男人投懷送抱,就能得到他的心。”

趙清彤沒想到他竟會說出如此直白的話語:“你……”

“怎麼?”沈放挑挑眉,“我說得有什麼不對嗎?”

然后他又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還是說,您就是這樣對我爸的?所以也這樣教自己的兒?”

“沈放,我和你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沈放反問,強忍住心中的怒火,說,“您忘了剛才自己說過什麼了嗎?可以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你毀掉的人生,拿您的兒來抵,不是正合適嗎?”

趙清彤氣得高高地揚起手,想要一掌扇向沈放。他卻鎮定地出手,在空中一把抓住趙清彤的手腕。

沈放冷冷地說:“趙夫人,請自重。”

這時,躲在二樓的趙一玫再也聽不下去了,憤怒地出現在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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