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十章 世界盡頭

“你祝我趙一玫,一生所所求,皆不可得。”

這年夏天,姜河在家哭哭笑笑地看完《機人瓦力》,并正式宣布:“我要學開直升飛機!”

雖然趙一玫搞不懂《機人瓦力》和開飛機之間有什麼關系,但閑暇之余,還是幫姜河整理出厚厚一沓國私人飛行學校的資料,以及非國公民要如何提認證的流程,再假裝十分不經意地甩在的面前。

姜河目瞪口呆,抱著趙一玫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嚶嚶嚶——一玫,我要嫁給你!”

來,”趙一玫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昨天你炒辣椒引發煙霧警報差點招來警察的時候,也是這麼對惜惜說的。”

“再說了,你要真舍得嫁給我,那你的江海呢?”趙一玫打趣道。

姜河笑嘻嘻地翻著眼前的飛行手冊,豪壯志地說:“等我拿到飛行執照,我就開飛機帶江海去環游世界!”

就姜河一路坎坷的學車史來看,趙一玫十分為江海的生命安全到擔憂。

周末的時候,趙一玫開車帶姜河去飛行學校實地參觀。學員不多,大多都是國人,畢竟平均學費在六萬元左右,算是一項頂奢侈的運了。

工作人員事先給姜河打預防針:“學習飛行其實很困難,真正能拿到執照的人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

“沒關系,”姜河一派樂觀,蠢蠢地說,“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訓練場十分開闊,幾乎一無際。國地多人,土地和天空一樣遼闊。這日的天氣異常晴朗,,天空又藍又遠,偶爾有風將白云吹的。

趙一玫停下來,凝視遠方平緩的山丘和樹林。

“怎麼了?”姜河問

“沒什麼,”趙一玫淡淡地笑了笑,聳肩道,“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有位朋友說過,他一直想為一名飛行員。”

姜河知道趙一玫口中的“他”是指沈放,卻不知道沈放因為傷沒有通過檢的事,還開導趙一玫:“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有了更想做的事。”

趙一玫戴上墨鏡,輕輕“嗯”了一聲。

可最后姜河卻沒有報上名。六月的時候,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的男孩送了一匹純種的阿拉伯駿馬。姜河高興了整整一個夏天,給它取名為“河川”,姜河每天都頂著酷熱的太,不辭辛苦地去馬場報到。

就連下雨天也不例外,坐在馬廄里給河川順,跟它聊天,早就忘了自己要開著飛機帶江海環游世界的豪壯志。

趙一玫坐在臺的搖搖椅上,看著外面傾盆的大雨。

第二天獨自開車去了飛行學校,指定了最昂貴的教練。教練是個英俊的國人,來自紐約,Will。第一次見到趙一玫的時候,Will問:“你為什麼要學飛行?”

趙一玫站在空曠的跑道上,天空是沉的,認真地回答:“想要戰勝心中的恐懼。”

“漂亮的小姑娘,是什麼使你恐懼?”

趙一玫垂下眼瞼:“我的生父喪生于空難……后來每次坐飛機,我都會想起他。”

“飛機恐懼癥嗎?”

“但那都只是借口,”趙一玫張開雙臂,手指,似乎想要抓住那縷看不見的風,說,“我痛恨自己的弱和自私。”

和董齊空有緣,卻是一對沒有緣分的父說過那麼多難聽的話,直到他死,都沒有機會聽到他一聲“爸爸”。

和趙清彤,母深一場,最后卻為了一個男人走到窮途末路。

和沈放,虧欠他良多,卻又一廂愿,大概永無還清的那一日了。

的一生如此狹隘,肆意妄為地活過了前半生。

所擁有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卻沒有一樣是求的,的都離而去。

經過了超過七十個小時的飛行訓練時間,十二月的時候,趙一玫獲得了飛行執照。圣誕節的時候,買下了人生中第一架直升飛機,AS350“松鼠”。

姜河的夢想是帶著江海環游世界,而對趙一玫而言,卻連自己拿到執照的事都不敢告訴沈放。你的夢想由我來替你完,聽起來雖然滿腔意,可他本就不會在乎。

那時候的沒有想到,多年以后,真的會和他同乘一架飛機,度過生死攸關的四小時。

這年一月,趙一玫獨自由舊金山飛往烏斯懷亞。南大陸的最南端,曾經被人稱為“世界盡頭”。

趙一玫在一堵古老的灰黑石墻上看到一行字:“It is not the end of world, it is the beginning of a new life.”(這里不是世界的盡頭,這里是新生活的開始。)

停下來,仰起頭,在心底將這段話一讀再讀,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離開的時候,拿出相機,對著這面墻按下快門,然后發送到自己的Facebook上,僅自己可見。

“沈放,又是一年的一月,祝你生日快樂。”

總有一天,不是在這里,就是在世界上某個其他角落,開始新的生活。

二十二歲的那年夏天,趙一玫從斯坦福大學畢業了。

同一屋檐下的三個孩各奔東西,姜河離開江海,去往位于波士頓的麻省理工攻讀碩士學位。何惜惜被舊金山一所生科技企業錄用,貧寒,一個家的全部負擔都落在了一人上。

最戲劇的是趙一玫,念的是西班牙語,在國并不好找工作,最初也沒有想過要留在國找工作。們專業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繼續讀書,趙一玫只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自認為總不會被死。

倒是系主任主找到:“我看過你的畢業論文,拉丁文方向寫得很好,你在語言上的天賦很高,愿意來做我的博士生嗎?”

趙一玫被嚇得不輕,業頂級教授主邀請做RA,就算是為了自己這四年所學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自嘲道:“沒想到,我們三個人中,明明是最不學無的我,竟然讀了學歷最高的那個。”

“別開玩笑,”姜河說,“你可是能在賭場點一杯咖啡熬夜寫論文的奇子。”

趙一玫無辜地眨眨眼睛:“因為那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家通宵營業的商店。”

可見世事變化,誰也預料不到。

趙一玫送給姜河和何惜惜一人一瓶香水:“人一定要有一款屬于自己的香水。就算我們分開,聞到悉的味道,就能想到彼此。”

姜河抱著哭得稀里嘩啦。

趙一玫突然想起六七年前,沈放和宋二畢業的時候,那時覺得自己的青春也跟著他們分崩離析了。

而如今,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人生和朋友,不必再寄托于他人來緬懷自己的青春。

畢業典禮那天,趙一玫再次見到了南山。學校有穿著校徽的真人玩偶在發彩氣球,排隊為姜河領了一個。剛剛轉走上臺階,就聽到有人自己的名字:“阿May。”

趙一玫回過頭,就看到了穿著學士服的南山。他看起來瘦了一些,曬黑了許多,但看起來還是那麼英俊。趙一玫一個沒注意,手中的氣球松了,慢悠悠地飛上天。南山三兩步走上前,輕輕踮起腳抓住氣球的繩子,然后遞給趙一玫。

他低下頭,認真地把氣球系在趙一玫的手腕上。

“謝謝。”說。

“恭喜畢業。”他說。

“還要繼續讀呢,現在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發際線了。”

趙一玫笑笑,眼眶有些溫潤。南山長兩級,早就畢業了。知道他會在這天回來,是專程來看的。

南山問:“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趙一玫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他先是一怔,然后才反應過來,輕輕地將手臂放在趙一玫的背上,然后越收越,像是尋到此生最珍貴的寶一般。

許久以后,南山松開趙一玫,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知道自此一別,大概是不會再見面了。

“對不起。”趙一玫說。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南山微笑著眨眨眼睛,“因為我大概還會你一些日子。”

這天夜里,繁華散盡,白天的熱鬧和喧囂然無存,只有圖書館依然燈火通明,總有學子在孜孜不倦地努力著。趙一玫不想開車,三個孩決定走路回家。

“好久沒有這樣的時刻了,不用擔心功課,不用擔心考試,就這樣靜靜地走在路上。”趙一玫仰漫天繁星,自言自語道。

“第一天來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晃四年就過去了。”

“是啊,”何惜惜點點頭,難得地毒舌,“連姜河都能穿B罩杯了。”

趙一玫附在的耳邊說:“加了海綿的。”

被揭了底的姜河在一旁大哭,追著趙一玫要打。趙一玫抱著頭停下來,指了指路邊的凍酸店,問:“吃嗎?”

趙一玫撒了滿滿一杯巧克力,多得快要溢出來。不開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吃甜食都是最簡單的方法。

趙一玫穿著十二厘米細跟的高跟鞋,終于走不了,于是干脆把它下來,一手拎著一只,著腳踩在地上走著。

“一玫,唱首歌吧。”姜河說。

趙一玫想了想,張口就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打住!”姜河眼淚汪汪,“換一首!我要聽輕快歡樂的!”

微卷的酒紅頭發在路燈的照耀下異常麗,仰起頭,輕聲哼著小曲:“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不知是想到什麼,趙一玫停了下來,問后的兩個孩:“要是這一刻能夠許一個心愿,你們會許什麼愿?”

何惜惜輕笑:“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許愿。”

趙一玫用手指勾住高跟鞋的鞋帶,將它們掄起來在空中轉,抬頭看著夜空,每一次看見夜空的時候都會想起沈放。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夜空就如他的眼睛一樣迷人吧,浩瀚深邃,距離萬丈紅塵。

趙一玫輕聲開口:“我想要見一眼我心的人。”

姜河上前來牽的手,卻還不忘潑的冷水:“他此時距離你一萬五千公里,你們的時差是十三個小時。”

“我知道。”趙一玫懨懨地回答。

“不,”何惜惜突然停下腳步,說,“不一定。”

趙一玫猛地抬頭向前方去,下一秒,整個人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抖——

看見了他。

看到了那個本該在一萬五千公里之外,和隔著十三個小時時差的男人。

沈放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他腳邊立了一個黑行李箱。他低下頭,劃了一火柴,然后雙手聚攏,點燃了里叼著的那支煙。

沈放和的目在半空中相對,他手指間夾著的煙頭星火閃爍,然后趙一玫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依然低沉而。他似漫不經心地說:“舊金山的夜晚可真冷。”

趙一玫捂住,眼淚猝不及防地掉落下來。

丟下自己手中的高跟鞋,著腳,拼了命地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沈放。

沈放沒有料到的反應會如此強烈,整個人晃了晃。在這一刻,趙一玫的眼淚似決了堤,不顧形象地號啕大哭起來。

他的眼睛果真如這星空一樣

劍眉斜飛,寫盡風流。

沈放,趙一玫想,這只是你漫長而璀璨的人生中平凡的一天,但我可能要依靠它再活好多年。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趙一玫問。

沈放一臉嫌棄地將從自己下來,淡淡地說:“有任務。”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趙一玫再一次固執地問,像個小孩子,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絕不罷休。

沈放冷笑一聲,拿出一個禮盒甩給:“我爸和你媽給你準備的畢業禮。”

趙一玫接過來,是一個沉甸甸的盒子。沒打開,也沒說謝謝,只直直地看著沈放:“不是你送的?”

“趙一玫,”沈放用彬彬有禮的語氣說,“自作多也要有個限度。”

姜河和何惜惜神復雜地對視一眼,趙一玫把盒子推給他,說:“那我不要了。”

“隨你。”沈放聳聳肩,看也不看那個禮盒,又嘲諷道,“可真是一個孝順兒。”

沈放租了一輛悍馬,就停在路邊。他說完這句話,便轉朝著車走去,看樣子是準備離開。

趙一玫再次沖上去,攔住他,一咬牙說:“我好歹也是你妹妹,你也應該送我一份畢業禮。”

“妹妹?”他冷笑道,“天底下有哪個妹妹會天覬覦自己的哥哥?”

趙一玫不說話,繃直了,還是維持著雙臂張開擋住他的姿勢,不肯退讓。

沈放一路風塵仆仆,上的戾氣很重。他被趙一玫攔在車外,很是火大,蹙眉道:“趙一玫,你還記不記得我祝福過你什麼?”

趙一玫閉上眼睛,睫微微抖,然后垂下手臂,輕聲說:“你祝我趙一玫,一生所所求,皆不可得。”

沈放繼續冷笑:“你記得倒是清楚。”

“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趙一玫平靜地回答。

“呵。”

他諷刺地一笑,拉開車門,絕塵而去。

沈放走后,趙一玫回到他站立過的路燈旁邊,蹲著哭了很久。

姜河想上前安,卻被何惜惜拉住:“你就讓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晚上回到住,趙一玫抵不住姜河的央求,把父母托沈放帶來的禮拆開來,是一雙鑲滿了鉆石的水晶鞋,做工無比細。姜河不出聲嘆,說:“全世界也只有這麼一雙吧?”

大概是吧,趙一玫想,趙清彤從來都不吝嗇給最好的。

下一秒,趙一玫蓋上鞋盒,踩在椅子上面,將它塞進了櫥的最高

“為什麼?”姜河不解地問,“你不是最高跟鞋了嗎?多麼的一雙鞋啊。”

“是啊,”趙一玫笑了笑,“就因為它太了。”

它璀璨奪目,比星空還要麗,可曠古的鉆石,不過是炭。

它會時時刻刻提醒無法從他那里索求到任何禮,就如同他永遠不會一樣。

放好鞋盒后,趙一玫從凳子上下來,一個沒站穩,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姜河手去拉

趙一玫卻不肯起,坐在地上,愣怔地說:“無論如何,今晚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奇跡。在我最思念他的時候,他越一萬五千公里和十三個小時的時差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第二天天還未亮,趙一玫便開車出門,去酒店等沈放。他只請了半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必須離開。

趙一玫坐在酒店大廳的沙發上等他,因為徹夜未眠,而大廳的溫度又太過舒適,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來以后,服務員告訴趙一玫,等的人已經離開了。

“先生為你續了房間,如果您疲憊的話,可以去房間里休息。”

他住過的房間,服務員已經打掃過,幾乎纖塵不染,就連枕頭上也再未留下他的氣味。

他來了又走,這確實是一個太短暫的夢。

趙一玫沉默地回了家,還買了一瓶爾蘭威士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了個

姜河剛剛從超市買了冰激凌回來,看到癱睡在地上的趙一玫,嚇得心臟病差點發作,上前一把奪過的酒杯:“趙一玫!你瘋了!”

趙一玫雙眼迷離,紅著眼眶問:“姜河,為什麼我們要長大呢?”

為什麼我們要長大呢?

如果不用長大,就可以一直任、天真,不用擔心明天的到來。

姜河想了很久,最后輕聲回答:“因為明天,終究會到來。”

這年夏天,趙一玫提前開始了的博士生生涯,姜河獨自前往波士頓,何惜惜在市區找到一個住,開始了實習期。趙一玫要見一面也很難再約到彼此都合適的時間。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變得空空的,姜河和何惜惜都建議趙一玫搬出去,或者重新找人合租。不肯,還是將三個人一起生活過的房子給租了下來。

看似薄的人,往往最是深。

春節前夕,趙一玫在圖書館接到了趙清彤的電話。

“怎麼還不回來?”

趙一玫有些無可奈何:“我們不放春節假的。”

“那之前的圣誕節、秋假、暑假你也都沒回來,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沒有回國了?”

趙一玫頓了頓:“我現在念書,導師要給我開工資的,不可能再像以前讀本科那樣自由。”

趙清彤滿不在乎地說:“開多工資?我加倍給你。”

趙一玫的語氣漸漸冷淡下來:“您別說笑了。”

趙清彤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終于示弱,低聲說:“我生病了,你要是能個空,就回來看看我吧,我也就你這麼一個兒。”

趙一玫一怔:“你怎麼了?生病了?怎麼不早說呢?沈叔叔在嗎?你去醫院了嗎?”

趙清彤失笑,卻不再回答的問題,說:“我也不你,你要回來就跟我說一聲,我讓廚師提前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北京最近都在下雪。”

掛斷電話,趙一玫就去向導師請假。自讀書以來從未請過假,何況是母親生病,導師也十分通融,當即將這一年的年假都批給。趙一玫訂了時間最近的航班,匆匆趕回國。是司機來機場接的,果然如趙清彤所說,整個北京城都在下雪。

等趙一玫回到家,推開門,卻發現趙清彤言笑晏晏地坐在沙發上和幾位富太太在喝茶。系了一條馬仕最新款的巾,穿著白綢襯衫,頭發打理得一不茍,看起來氣很好。

看到趙一玫,毫無愧,沖著招招手:“我的兒終于回來了。”

趙一玫太了解趙清彤了,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被欺騙了。可是有外人在,只能強忍住心中的怒火,走到客廳,笑地跟前輩們打招呼:“阿姨們,好久不見了。”

“是我們的高才生哦,來來來,坐阿姨邊來。”

“又漂亮又懂事又聰明,哎喲哎喲,真是羨慕不來啊,我兒子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別裝了,你兒子不是沃頓商學院畢業的嗎?一玫,你還記得不記得你的小宇哥哥,小時候你們還一起學彈鋼琴呢。”

趙一玫盯著茶幾上的致甜品,一聲不吭。

等過了下午茶時間,幾位阿姨相繼站起來告辭離開。趙一玫跟在趙清彤后,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勉強。等將客人送走,母倆站在花園里的小徑上,面對面站著。

趙一玫深呼吸一口氣:“你騙我。”

趙清彤卻反問:“所以你是不得我生病了?”

“這是兩碼事!”

“如果我不這麼說,你還會回來嗎?”趙清彤平靜地問。

趙一玫張了張,不知該說些什麼。雪漸漸停了,黃昏的傍晚,遠有一縷金過來。趙一玫就在抬頭的那個瞬間,突然看到趙清彤的兩鬢竟有些許斑白的發。

眼底的這一刻,趙一玫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趙清彤今年五十歲了。

這五十年來,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含辛茹苦養了自己這麼多年,結果養了一只薄寡義的白眼狼。

被欺騙的憤怒瞬間煙消云散,趙一玫想起當年對Will說想要戰勝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真是可笑,什麼都沒有做到。

“媽,對不起。”趙一玫終于服了,說,“以后我每年都回家,拿到畢業證就離開國。”

趙清彤一瞬間破了功,笑起來,角的細紋用再貴的護品都掩蓋不住,問:“那你還要讀多年?”

趙一玫想了想系里讓人聞風喪膽的畢業率,考慮到趙清彤的心理承能力,在心底打了個折扣,小心翼翼地說:“大概要……五年?”

趙清彤自嘲地笑笑:“當初是我非要送你去國讀書,想讓你鍍個金,拿個名校文憑而已,沒想到你也是真的爭氣,居然一路讀到了博士。”

“你一直以我為傲呢。”

趙清彤笑了笑,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一玫,你別生媽媽的氣。”

趙一玫沒有問趙清彤說的究竟是騙生病回國這件事,還是其他的什麼事。

除夕這夜,沈放回了北京。

前幾日,趙一玫約聽沈釗提過這件事,假裝毫無知覺,不聞也不問。家中兩位長輩在暗中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可是等沈放真正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旁還站著一個孩,穿著黑羽絨服,留短發,白白的一張臉,看起來像是高中生。

陳砂還是那樣,又瘦又小,但給沈釗和趙清彤提了滿滿兩手的禮站在門口,看著沈家一屋子的富麗堂皇,說不出話來。

趙一玫正好從樓梯上下來,走到一半,看到陳砂,整個人如墜冰窖。就連坐在沙發上的趙清彤也愣住,猛地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兒。

沒人說話,陳砂也沒,靜靜地站在燈下,最后還是沈釗取下眼鏡,說:“還站著干什麼,快進來坐,外面風大。”

沈放將陳砂帶來的東西給用人,再帶著走到沈釗和趙清彤面前,說:“這是陳砂。”

至于是以什麼樣的份參與他們的一家團圓,自然是不言而喻。

陳砂輕聲說:“叔叔好,阿姨好,春節快樂。”

下一秒,樓梯上傳來極大的靜,是趙一玫隨手將一旁的古董花瓶狠狠地砸碎了。臉上帶著恨意,惡狠狠地看著沈放,大聲吼道:“沈放,你去死!”

沈放抬頭過去,仿佛這時候才發現屋子里還有趙一玫的存在,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哦,你在啊。”

然后趙一玫就聽到他若有似無地對陳砂說:“你還記得嗎?你們以前見過。”

陳砂輕聲說:“記得的。”

“沈放,”趙一玫對陳砂視無睹,只是愣怔地看著沈放,揚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放淡淡地勾了勾角,反問道:“趙一玫,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我帶誰回我自己家,什麼時候到你管了?”

趙一玫氣得渾抖,轉就往樓梯上跑,“砰”的一聲將房間的門摔得驚天地。

陳砂站在原地,沈放面無表地看著樓梯的盡頭,只剩下趙清彤和沈釗復雜地換著眼神。

趙清彤十分勉強地出一個笑容,對陳砂說:“實在不好意思,家中的丑事,讓姑娘見笑了。”

而關上房門的趙一玫,順著墻慢慢下,最后在黑暗中蜷小小的一團。

如果這里真的是的家就好了,趙一玫想,那就可以指著陳砂的鼻子,讓他從自己家里滾出去。

知道,沈放說得對,本就沒有資格。算什麼?不過是趙清彤的一個累贅罷了。

“沈放,我恨你……”抱著自己的雙臂,忍不住哭出來。

原來一個人到極致,是真的會恨的。

趙一玫將自己在屋子里鎖了一整晚,其間趙清彤鐵青著臉讓管家通知下樓吃晚飯,對方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敲了三聲門:“小姐,該吃晚飯了,今晚是除夕夜,再怎麼著,一家人也得和和氣氣把今天過了。”

趙一玫猛地拉開門走下樓,故意用很大聲且冰冷的聲音開口說:“陳伯,您說得對,除夕夜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我看還是趕吃飯,早點送陳砂回去,一個孩在外面待晚了,家里人是會擔心的。”

話里話外都在將陳砂歸為旁人,其實只是在自欺欺人:陳砂只是沈放帶回來的一位客人,而非別的什麼關系。

是什麼關系,才會讓一個男人在除夕之夜帶著回家拜訪,還提著大包小包的禮上門呢?

陳伯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聽沈放又冷冷地開口:“今晚就住在這里。”

不走是吧?”趙一玫怒極反笑,點點頭,“那我走。”

趙一玫里雖然這樣說,但卻一死死地盯著沈放,直了背脊,像是到什麼刺激,豎起渾的小

突然,只聽一個聲音淡淡地說:“那你走吧。”

趙一玫猛地抬頭,因為說話的人竟是趙清彤。

趙清彤坐在餐桌旁,沒看,似乎兩人本就不是母

沈釗蹙眉:“你……”

“好,”趙一玫點點頭,“好,我走。”

然后抓起自己的挎包,毅然決然地打開大門。二月刺骨的寒風灌進來,趙一玫整個人扎冬夜,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新春伊始,趙一玫一個人在酒店從除夕住到大年初三。

第四天,在酒店門口遇到了趙清彤。趙清彤穿著深紫,頭發盤起來,淡淡地看了趙一玫一眼:“今天有安排嗎?”

趙一玫垂下眼瞼:“沒有。”

“那就陪我吃頓飯吧。”

說是一起吃飯,但時間還早,趙清彤便帶著趙一玫去逛街。母倆已經多年未曾一同逛街了,審自然有偏差。但趙一玫沒吭聲,一一讓導購小姐裝起來。

等刷卡的時候,趙一玫大步向前,從自己的錢夾里拿出信用卡,對趙清彤說:“我有工資的。”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個小孩子。”趙清彤有些傷地笑笑。

吃飯的地方訂的是一家日式私房菜館,會員制度,據說連芥末也是從日本空運過來的。趙一玫突然想起,自從董齊離開以后,趙清彤就再也沒有去過花間酒,大概那也是最后一次和董齊一起吃飯吧。

等進了包間,趙一玫才發現趙清彤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帶著自己來相親的。對象就是那個“小時候一起學過鋼琴畢業于沃頓商學院”的小宇哥哥。男人材高大,英俊,見識和教養都很好,只可惜趙一玫從小到大邊都是這樣的男生,在國的富二代更是比比皆是。

趙一玫心不在焉地吃著刺,回答著他的問題:“沒什麼大志向,混日子唄。哦,你說畢業啊,再說吧,我不想工作,我們這個專業本來就是念著玩的,反正家里又不缺錢。”

聽到對方問手機號碼,又說:“不好意思,我不怎麼用手機的。”

好好的一頓飯,食材、廚藝和環境都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氣氛卻被趙一玫徹底搞砸了。大家神尷尬地站在四合院門口說再見,趙清彤臉上還帶著笑容:“改天有機會一起去雪啊,我們一玫很喜歡運的。”

回到家中,趙一玫沖進房間,一腦地將自己的東西塞進行李箱里,再利落地背上包,把沉重的行李箱“乒乒乓乓”地拽出來。

趙清彤擋在門口:“你做什麼!”

“我要回國!”趙一玫憤怒地大吼,“我在這里有什麼意義?你休想再給我安排什麼張三李四!我不需要!我的人生誰都不需要!我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

“誰也不需要!”趙清彤冷笑,“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怎麼就不敢承認真相是什麼?”

“真相?”趙一玫大笑起來,“我敢承認,可你們敢聽嗎?”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就為了一個男人!”

趙一玫眼中淚水婆娑,大聲說:“對!就為了他!我就是變態,心理扭曲!我還不知恥地對他投懷送抱!他不我,我還犯賤,自己過去!可那又如何!這是我的人生,我要誰是我的權利!我礙著你們誰了?”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我這輩子,除了沈放誰也不要!”

趙清彤一怒之下將趙一玫囚了起來,還命人沒收了所有的通信設備。

“媽媽,”趙一玫砸碎了房間里所有可以砸的東西,對著房門憤怒地大喊,“放我出去!”

趙一玫絕食兩天,趙清彤沒來看過一眼。都說孩越長大越像母親,母兩個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倔。

趙一玫房間的窗戶被鎖上,找遍了整個房間,最后不知從哪里翻出一把忘已久的瑞士軍刀。白天的時候,趁著趙清彤不在,一點一點地用利敲打窗戶,終于在第三天夜里,被砸出了一個

趙一玫顧不上行李,將砸大,然后從玻璃碎片中鉆出去,跳到臺上,順著水管往下跳。寒冬臘月,水管上結了冰,趙一玫抱不住,整個人重重地墜落在地上。“砰”的一聲,摔到冰冷的地上,覺得五臟六腑都一齊碎了。

別墅的燈亮起來,管家推開門,大喊:“誰!”

趙一玫冷汗涔涔地咬牙爬起來,不敢回頭,用盡全力氣開始大步逃跑。

在夜中狂奔,長發被風拍打在臉上,渾又冷又痛,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裂開的聲音,卻只是不停地跑啊跑。

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囚多年的家。

突然,前方一道刺眼的黃照過來,車聲轟鳴,趙一玫拿手臂擋住眼睛,不得不停下來。

沈放的托車猶如黑夜里的鬼怪,在齜牙咧地咆哮。他猛地剎住車,車頭抬起。看到眼前差點被自己撞倒的趙一玫,沈放也是一怔:“你?”

后的別墅的燈已全部亮起,趙一玫不由分說地沖上前去,抓住車頭,著沈放,目堅定,聲音里卻滿是哀求,說:“帶我走!”

沈放一言不發,看著眼前的

“帶我走!”再次焦急地大聲說道。

下一秒,他摘下自己的頭盔扣在趙一玫的頭上,言簡意賅地說:“戴好,上車。”

在趙一玫抱住他的腰的一瞬間,沈放一個利落地掉頭,發機呼嘯著,順著明亮的黃燈一路向著遠方飛馳。

風中落下雪花,在橘影中細細地飛舞,一粒一粒,如同那雙被塵封的水晶鞋上閃爍的鉆石。

趙一玫最后一次回自己住了十年的別墅,和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改。

趙一玫忍不住收手臂,用力環住沈放的腰,一點,再一點。的力量,沈放的有一剎那的僵,他在轉角減速,和迎面而來的卡車打了個照面。

他的溫,他的味道,關于他的一切,都四散在風雪中。

沈放在機場停下,趙一玫沉默地下車,將頭盔還給他。他拿著頭盔,靜靜地看著趙一玫,卻沒有說話。

“那我走了,”趙一玫說,“謝謝你。”

沈放松開握住方向盤的手,出手,想要幫把凌的長發撥到耳后。手在空中不經意地頓了頓,然后力地垂下。

“再見。”他聲音沙啞地開口。

然后踩下油門,托車一陣長嘯,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去。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趙一玫終于忍不住,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他的名字——

“沈放——”

“沈放!”

他沒有回頭。

大概下一次見面,他就真的已經結婚生子,為人夫,為人父,一生就此塵埃落定。

要慢慢學會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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