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歲月迢迢》第十二章 心上之人

“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

十六名人質被困在蘇丹山間,羅河谷以東多丘陵、山地,以西則是高原,綁匪們便匿在山丘之中,以天然屏障作為遮掩。

為了爭取二十四小時的黃金營救時間,部隊派出直升飛機和重要代表,希能夠盡量和平解決此事,救回人質。

部隊的飛行員傷勢尚未痊愈,趙一玫主請纓隨行。考慮到直升飛機的載重人數,同時也得兼翻譯這項重要任務。

飛機在跑道上行,在功起飛。

在空中遇上強烈的逆風,趙一玫不得不減慢飛行速度。非洲的飛行服務非常落后,沒有雷達、天氣和定位,甚至都沒有可以聯絡的塔臺。趙一玫只能據經驗目測,然后在心中計算定位。

滿目只有茫茫草原,間或有群山起伏,然而它們幾乎一模一樣。

李嵐問:“你還好嗎?”

“沒關系。”趙一玫豎起大拇指,比了一個“OK”的手勢,“你往下看這片神奇的土地,這樣的機會可能一生只有一次。”

飛機加速,沖破兩旁的云霧,金眼簾,萬方醒。

“真想從天上看一次乞力馬扎羅山,”趙一玫說,“這個世界最深的傷痕。”

李嵐嘆:“小姑娘,你可真是個羅曼克的人。”

趙一玫沒有說話,一只手縱拉桿,然后回頭,竟對上沈放靜靜的目

“學開飛機難嗎?”李嵐問

趙一玫笑著搖搖頭:“還好,我的教練非常苛刻,不過也是因為他很優秀,生怕我丟了他的臉。”

“遇到過危險嗎?”

“有一次吧。”趙一玫說,“那是我第一次單飛,原本是個晴朗的天氣,結果遇到鳥擊,我一個人在駕駛室里尖。我當時想,自己的運氣真的是很差很差的那種。”

“后來下了飛機,我的教練告訴我,他第一次長途飛行前,寫了一封書。我到啟發,回家后也寫了一封書。后來每次飛行,無論遇到什麼事就都不怕了。”

“為什麼?”

“大概是沒有什麼牽掛和憾了。”

“那封書現在在哪里?”

趙一玫聳聳肩,笑道:“誰知道呢?”

因為天氣原因,直升飛機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小時抵達。而匪徒們顯然比他們還要焦慮,在漫長且無法進行任何聯絡的幾個小時,他們不停地發送信息,疑心警方已在暗中布下天羅地網。

而他們手中唯一的籌碼,就是這群中國人質。

等沈放帶領部隊走到山谷的口時,蘇丹的當地警方才姍姍來遲。縱使兩國好,然而在非洲,死亡和綁架簡直是稀疏平常,就連首都也無法保證公民的安全。而此時蘇丹又面臨著南蘇丹的戰火,民不聊生,誰都無暇他顧。

警察對待這樣的綁架事件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加上沒有本國公民,本就不放在心上,只是裝模作樣地走個形式而已。

也正是深知這一點,沈放他們作為派來蘇丹的軍隊方,本就沒有指這群飯桶。要保護自己的國人,還得靠自己。可因為是在別國的領土,不能大規模出兵,所以軍方隊伍一共只有六人。

警方很快便將山林包圍起來,試圖和綁匪涉。趙一玫跟在沈放邊,涉工作主要由警方派出專人,只需要給本國方的人進行翻譯。

可綁匪卻不愿意與談判專家進行對話,他們也深知警方的迂腐無能,此時真心想要和平解決這件事的只有中方,于是說:“我們只和中國人談。”

沈放將武旁的人,大大方方地出列。他舉起雙手,頗有耐心地等在警戒線外,任由對方在暗對他進審視。趙一玫站在李嵐邊,張得全的汗都要豎起來,手心里是麻麻的汗水,卻不敢說話。

“換一個。”

沈放蹙眉,這伙綁匪顯然經驗富,相當難纏,其中必定有出謀劃策的聰明人。

傳話的人戴著面,大概是收到了什麼指令,突然指著遠的趙一玫說:“讓來。”

“該死!”沈放在心中罵了一句。

只是隨行的翻譯人員。”

“閉!”傳話員說,“讓過來,我們和談。”

沈放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綁匪們竟小心謹慎到如此地步。趙一玫確實是最適合的談判人選,不是軍人,沒有任何戰斗力,又是翻譯人員,一個人就可以保證談判的進行。最重要的一點,是就是個普通公民,相當于再白白獻上了一名人質。

“不行!”沈放說,“沒有任何談判的資格和權利。”

可以轉述,”綁匪用刻意變聲的語調說,“別磨磨蹭蹭了,我們只和一、個、人、談。”

雙方一時僵持住,沈放垂下手臂,將拳頭得咔咔作響。

趙一玫突然站出來,說:“讓我去吧。”

“你……”

旁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李嵐忍不住用手指:“腦子進水了嗎?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

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在聽到對方提出換掉沈放的要求的時候,心里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

自己能代替他,再為他做點什麼,真的是太好了。

趙一玫模仿著沈放剛才的作,舉起雙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當走到警戒線前時,看到一個紅點落在自己上,就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的狙擊手標記了。

綁匪點點頭,轉讓趙一玫跟上。趙一玫和沈放肩而過的瞬間,他蹙眉,頭微,正準備說些什麼,已飛快地轉過頭去,對他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

這些年來,無數次在生死相的時刻,卻沒有哪次如此冷靜而清晰地面對死亡。

談判持續了四五個小時。

對方知道中國有錢,張口就開出天價,并且對后續的易和安全工作要求非常復雜。趙一玫整個人全程于高度張狀態,如果說錯一句話,語氣或者態度稍有不對,激怒了對方的話,陪送命的還有十六名無辜的人質。

談判地點是在山林間的一帳篷里,厚厚的布將外面艷的天擋得水泄不通,在這張的三百多分鐘里,趙一玫忍不住想起十年前的事。

的手腳被束縛,蒙上了雙眼,被捆綁在鐵欄旁邊。直到現在,一回想起當時的景,仿佛還能聞到水管的鐵銹味。

回憶的神奇和殘酷就在于,封塵許久的過去,會在一瞬間猛地灌腦海,然后不斷地重現,不控制。

趙一玫在心底不斷地深呼吸,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靜,克制。對方的皮子不斷地翻,狂暴且迅速地說著易的一切細節,就像是一連串的子彈朝著趙一玫來。的頭皮發麻,腦海里不斷重現自己在雨中一邊尖,一邊絕地奔跑的景。

趙一玫用牙齒用力咬下口腔的表皮,有細細的在口腔滲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通過通信儀,盡量準確且不帶地傳達對方的意思。

五個小時后,談判的大致走向終于定了下來。

“你們的飛行員呢?”

片刻的沉默過后,趙一玫開口道:“我就是飛行員。”

綁匪吹了一聲口哨,大笑起來,覺十分得意,說:“看來我們的運氣真好。”

“這位小姐,我們不僅運氣好,還十分有緣,不是嗎?”

綁匪要求,在確定功取到錢以后,他們會放了人質,并要求趙一玫開直升飛機將他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屆時他們自然會放了

可這樣一來,趙一玫的安全就毫無保障了。他們盡可以將海中,然后大搖大擺地離開。

“不可能!”沈放斬釘截鐵地說,“十六條人命是人命,一條人命就不是了嗎?”

安毋躁,我們會把你們的人兒送回去的。”

趙一玫忽地想起那個著名的道德悖論,一群人在鐵軌上玩,大部分人在正在使用的鐵軌上,只有一個人在停用的鐵軌上。這時,火車來了,已經無法阻止,你可以按扳手讓火車改行停用鐵軌,那樣大部分人將得救,另一個人被碾死;你也可以選擇讓火車開過去,那樣大部分人被碾死,只一個人得救。

趙一玫笑笑,會是那個眼睜睜等待死亡的人嗎?不是。

“可以。”說。

“趙、一、玫。”通信里傳來沈放憤怒的聲音。

他早就知道,任何人控制,本就不應該讓去!

軍方在趙一玫的個人安全上不肯退讓,愿意上漲贖金。可綁匪要錢更要命,即使再多的錢拿到手,可如果要在監獄里蹲一輩子也是空談,誰也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妥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談判拖的時間越長,綁匪就越是焦慮不安。他們被包圍在深山之中,沒有食和水的補給,十六名人質中要是誰有個三長兩短或是危險,更害怕的是他們。

最后兩方各退一步,軍方派人全程同行,以保證趙一玫的安全。

這個任務自然落在了沈放的上。他解除了全的武,雙手背在腦后,讓綁匪從頭到腳搜了個遍。隨后,沈放和趙一玫各被一名綁匪用槍挾持著走上飛機。

坐上駕駛座的一剎那,悉的作桿,趙一玫頓時覺得全放松了下來。

向前傾,飛機再次起飛。沈放坐在最后一個座位上,突然開口:“你沒事吧?”

趙一玫勾了勾角,反問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沈放還來不及回答,坐在趙一玫邊的綁匪已經拿槍比著趙一玫的太:“閉!”

沈放手握拳,青筋暴起。趙一玫卻笑起來,用蘇丹語告訴他們:“對我客氣點,現在你們的命可都在我的手里,要死大家一起死。”

綁匪們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小姑娘竟有如此膽識,啞口無言后,又惡狠狠地對說:“好膽量,你記住了。”

“法網恢恢,疏而不。”趙一玫淡淡地說。

在綁匪的授意下,他們向著加勒比海前進。加勒比海海盜猖狂四起,這里幾乎是無政府領域,也是逃犯們的最佳流竄場所。每天出港的船只眾多,可以很輕松地混黑船或者海盜船中。

諷刺的是,這片海域卻有著壯闊麗的景

趙一玫想起多年前學地理,這片海域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大西洲。

那時,世界在眼中還是模糊而遙遠的,只管心安理得地著萬好。卻不曾想到,十年以后,自己竟然會開著直升飛機,載著一群窮兇極惡的綁匪,飛過這片地獄般的海域。

想到這里,趙一玫微微側過頭去,定定地看著沈放。他像是有應一樣,也在這一瞬間抬起頭看

而唯一讓恩的一件事,就是他竟然還在自己邊。

“你們已經決定好目的地了嗎?”趙一玫說,“馬上就要到飛行距離的極限了。”

“閉!你只管往前開!越遠越好。”

趙一玫苦笑,指著變的指示燈:“看到了嗎?沒油了。”

“讓你往前開!”

“紀錄片《空難事件簿》看過嗎?其中有一集就是講飛機沒油的危險。”趙一玫面無表地開始陳述,“引擎停止工作,飛機失去力……”

“夠了!”綁匪將槍比在的太上,“你耍什麼花招,在最近的港口停下。”

紅海上方氣流紊,趙一玫才剛剛開始下降,就像是一頭扎進了另一個次元。水滴瘋狂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綁匪皆是一驚,抓住安全環,就連持槍的男人也不得不暫時放下槍,抓安全帶。趙一玫似笑非笑,不知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開口說道:“好天氣似乎從來都不眷顧我。”

綁匪再一次被無所謂的態度激怒,就連用槍指著沈放的綁匪也一瞬間將槍對準了趙一玫。下一秒,沈放用手肘狠狠頂上對方的太,冷冷地說:“你往哪里指?”

本就狹小的機艙的氣氛一下子張起來,雙方劍拔弩張。沈放直了一雙長,雙手環抱在前,角抿一條線,盯著地面。飛機的天氣晦暗不明,雨水和云霧混為一。雖然明知只是簡單的理現象,卻仍讓人心慌不已。

沈放平靜地盯著腳下,無視幾把對著自己頭顱的手槍,只靜靜地凝視落在上面的

突然,趙一玫的聲音打破了這張的氣氛,只見面帶微笑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希你們都學過如何正確地使用槍支,當心不要走火。因為如果他死了,我就一頭扎進紅海里。”

沈放眉上挑,冷笑道:“趙一玫,什麼時候到你來保護我了?”

趙一玫聳聳肩,飛機一頭往下栽去。

飛機在加勒比海沿岸功著陸。

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一刻,綁匪們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瘋狂地尖,他們擁有著驚人的財富,而自由和海洋就在不遠等著他們。趙一玫一地坐在駕駛座上,冷眼看著他們。

“你,出來!”

趙一玫深呼吸一口氣,舉起雙手一步步走到沙灘上。這里的砂石很,在下閃閃發。遠的海浪拍打著暗礁,不知道碼頭在何

匪徒們沖上飛機,將控制室好一頓砸,破壞得很徹底。趙一玫閉上眼睛,不去看那殘忍的畫面。

等整個駕駛座被毀得徹底失靈以后,他們又從飛機上跳下來,對著機擊。

“砰!”

“砰!”

“砰!”

每一槍都像是開在趙一玫的心頭。是一名飛行員,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曾和自己并肩暢游在天空的飛機遭如此對待。

它沒有生命,世界上亦有無數臺這樣冰冷的機,可對來說,每一段旅程,每一次飛行,每一架飛機,都是獨一無二的。

下一秒,沈放突然走上前去,一把住持槍人的手臂,手腕一扣,槍口朝天,下一發子彈沖著天空去。

“你們就不怕它炸嗎?”沈放冷聲道。

“放開我!”對方大

沈放眼中有一道鷙的一閃而過,加重了死死住對方手臂的力量,而后似笑非笑地說:“給你們一個好心的忠告,盡快離開吧,誰知道這槍聲會招來什麼呢?”

有別的綁匪從沈放后襲來,狠狠地給了他一拳。沈放彎下腰,手卻沒放開持槍的那條手臂。幾個人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但沒人敢再開槍。沈放說的話到了他們的痛,他們現在還是逃犯,最要的是保命。

“夠了!”

為首的人終于發話了,他大步走到沈放面前,他的肩窩,豎起中指,笑著說:“年輕人,你會后悔的。”

沈放也笑笑,卻沒說話,他的目穿越了旁的這群暴徒,直接落在趙一玫的上。

開始西沉,綁匪們在徹底摧毀了飛機,又再次檢查了沈放和趙一玫以后,將他們捆綁起來,丟在沙灘與海浪的,然后便匆匆離去。

第一道海浪涌上來拍打著兩人,將他們淋得渾,又若無其事地退下去。趙一玫和沈放背對背坐著,在一起,被水打服以后,他的溫更加炙熱地傳遞過來。

趙一玫在咸的海風中,還是不可避免地聞到了他的氣息。這麼多年以來,只要一看見大海,聞到海風的味道,就會想起他。而這一刻,思念和現實竟然重合了。

沈放在沙灘上撿起銳利的碎石,一下一下地割著捆綁著自己手臂的繩子。石頭的棱角將他的手心磨破,有鮮流出來,在趙一玫看不見的地方,落沙灘,浸麻繩。

“突然想起一首波蘭的詩。”趙一玫說,“主啊,請讓我大大苦,而后死去,讓我走過寂靜,連恐懼都不留下,使世界繼續,讓大海親吻沙灘如從前。”

“聽不懂。”沈放面無表地說。

趙一玫撇撇,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你這個人真是不懂浪漫,從來都是。”

趙一玫的話音剛落,沈放突然輕輕一扯,他手上的繩子斷開,然后站起來。趙一玫只覺眼前一片影擋著遠方的夕,抬起頭,對上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沈放面無表地勾勾角:“誰不懂浪漫呢?”

趙一玫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驟然加快,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然后就見沈放淡淡地笑了笑,彎下腰去,解開上的繩子。

海浪再一次拍打過來,這一下比之前的幾浪都要高,呼嘯著從遠襲來,一瞬間將兩人包裹,然后又“嘩啦”一聲,安靜地退下。

趙一玫正張想說謝謝,被海浪這麼一拍,海水全灌里,被嗆了個半死。抓起自己的頭發,擰出一攤水,想到自己現在狼狽的形象,只能苦笑。

沈放站在的對面,靜靜地等擰干頭發上的水。看又撿起剛剛用來割繩子的石頭,開口問:“你拿這個做什麼?”

“當護符吧。”趙一玫說,“謝它救了我們一命。”

沈放不置可否地撇撇,然后轉蹲下,有些不耐煩地對著趙一玫勾勾手,說:“上來。”

趙一玫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他邊,試探著跳上他的背脊。他的服很,海風吹過,冷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他似乎到了這個細微的作,更加用力地托住

“去哪里?”

“還用說嗎?”他一步步踩在沙灘上,頭也不回地說,“帶你回去。”

讓大海親吻沙灘如從前,使白晝明亮地升起,仿佛不再有痛苦。

沈放和趙一玫最后抵達了碼頭,在當地警局借到電話,打到蘇丹軍營,由政府派出遣送車輛,一路南下,才最終得以回去。

而就在他們抵達蘇丹的第三天,綁匪們在索馬里邊境落了網。當時他們潛伏上了一艘開往法國的黑船,巨額贖金在幾天之被他們肆意揮霍。

趙一玫得知這個消息以后,驚訝于他們的辦事效率,震驚地問:“你們是如何找到他們的?”

“執行任務之前,我在飛機上藏了定位跟蹤,”沈放輕描淡寫地說,“在他們破壞飛機的時候,我趁機在了其中一個人的上。”

石火間,趙一玫想起沈放最后和他們起的爭執。原來他只是在演戲,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至于他執意要跟綁匪們一起上飛機究竟是為了救,還是為了設下這個局,無意糾結。這個人是沈放,他救過一次,兩次,三次……無論重來多次,他都會救

將生命托付于他,一如這麼多年以來所做的,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回到蘇丹以后,軍隊在外的任務也基本告一段落,已經開始在拆除基地,為回國做準備。趙一玫不能隨意進出基地,于是回到醫院,開始了照料十六名人質的工作。

十六名人質都經歷了三天食不果腹,幾乎沒有進水的生活,機能暫時喪失,需要住院輸。其中有六人傷,四人是輕傷,幾乎無礙。剩下的一老一,小孩子在試圖從窗戶逃跑時摔斷了

那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李槐,跟著父母到非洲來投奔在這里做藥材生意的親戚。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天真無邪。他最最喜歡的就是趙一玫,不僅因為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命,也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姐姐。

他每天躺在病房里,一看到趙一玫,眼睛就會亮起來,開心地:“漂亮姐姐!”

趙一玫也很喜歡他,每天盡量出時間來陪他聊天。李槐喜歡拉著趙一玫給自己講故事,趙一玫絞盡腦也不知該講些什麼。小時候只聽過《白雪公主》《灰姑娘》和《拇指姑娘》,想了想,便把自己在世界各地旅行時的所見所聞與他分

“舊金山是不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李槐問,“聽說那里遍地都是黃金。”

“是啊,”趙一玫微笑著他的頭發,“很遠很遠,等以后你的好了,我開飛機帶你去。”

這一瞬間,趙一玫忽地頓了頓,想起許多年前何惜惜說過,舊金山不在這里,也不在那里,就在們心中。

那如今呢,的那座舊金山又在何

李槐一臉興:“大姐姐你真酷!”

趙一玫拍拍他的腦門:“你要是喜歡,以后我教你開飛機。”

“好啊好啊!”

李槐的父母對千恩萬謝,他們沒有傷,在恢復以后就匆匆出院了。他們是來非洲謀求生存討口飯吃的,每拖一天,儲蓄就減一點,如今已是捉襟見肘。若非生活所迫,誰又愿意遠離他鄉,來到這片可怖的土地呢?

沈放和李嵐來醫院找趙一玫的時候,正在給李槐剪頭發。

小男孩的頭發長得很快,又黑又的,遮住了眼睛。趙一玫讓他在病床上坐著舉好鏡子,拿著剪刀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一百種花式發型。

“姐姐,左邊左邊,那里還有一縷。”

“啊啊啊——姐姐你剪太多了!這樣很丑啊!”

“丑什麼丑,”趙一玫拿著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男孩就是要剪短發才神英俊。沒聽說過嗎?短發是檢驗帥哥的唯一標準。”

“像沈哥哥那樣的嗎?”

趙一玫一怔,放下剪刀,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門口的沈放和李嵐。

李嵐笑了笑:“好久不見。”

“你怎麼來了?”

“把多余的藥都捐過來。”李嵐說,“待了這麼久,真要離開了還有些不舍得呢。”

“快回去吧,”趙一玫笑著說,“祖國人民需要你們保家衛國。”

李嵐笑著說:“你才是我的大功臣,幸好遇到了你。”

說完,用手肘捅了捅沈放,沈放沒吭聲。

李嵐只好站在門口,替自己這個不的隊長問:“今天是沈隊的送別會,你來嗎?”

趙一玫之前就聽說了沈放要退伍的事,不過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旅游車被劫持的事件上,無暇他顧。現在一切塵埃落定,趙一玫才突然意識到,他要離開了。

在一瞬間想起兩人在空中的那個長吻,炙熱而強烈,仿佛在燃燒生命。

然后呢?

趙一玫沒回答李嵐,而是直直地看著沈放。

沈放蹙眉,知道的意思,只好開口重新問一遍:“你來嗎?”

“來。”趙一玫的笑容漾開來。

沈放和李嵐離開以后,趙一玫突然想到什麼,在網上搜索“陳砂”兩個字。原本以為會有許多重名的,沒想到首頁里一下子全是“Eagle”和“陳砂”。

原來這幾年,“Eagle”在國走紅,已經躋一線樂隊。陳砂在大學時就輟了學,樂隊別的員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一個人一直在堅持。

最新的一張專輯上,穿著黑連帽衫,將帽子扣在頭上,遮了一半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鏡頭。好像還是當年那個小孩,獨來獨往,誰都進不去的心。

可趙一玫見過的另外一副模樣,站在沈家別墅的大門口,像個真的灰姑娘,心惴惴不安,卻又對未來心生向往。

趙一玫隔著老舊的屏幕,靜靜地和多年前的敵對視,發現心中竟無波無瀾,曾經瘋狂的嫉妒也早已煙消云散。

是因為不再他了嗎?

還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能改變對他的

又或者是,他對的。

晚上說是歡送會,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一群關系好的弟兄們跑到酒吧,熱熱鬧鬧地點了一桌子酒,說是不醉不歸。

趙一玫穿著紅姍姍來遲,在酒吧大廳里沒看到沈放,李嵐揚揚下指路:“后面。”

從一條窄窄的木頭搭建的小路走下去,能聞到海的味道。趙一玫拎著子,一步步走下去,終于在臺階的最末尾看到了他。

男人寬肩窄腰,長了靠在黑的墻邊,劃一火柴,里叼著細長的煙。趙一玫走過去,和他肩并肩坐下來。

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

一直到一支煙完,沈放從腳邊的煙盒里拿出兩支新的,然后捅了捅趙一玫的手臂,分給一支。湊過來,兩人幾乎額頭相抵,煙頭相,點燃了里的那支煙。然后在明明滅滅的星中,看見了他的眼睛。

那年夏天,去羽,初識的滋味。最親的時候,大膽直視他的眼睛,他眉頭微蹙,像是陷一場無法醒來的夢境。

直到現在還記得那時抖,他的氣息,他說過的話。趙一玫深吸一口煙,卻沒有進到肺部,又輕輕吐了出來。

沈放沉默地彈了彈煙灰,用另外一只手從口袋里出一樣東西,忽地開口說:“在集市上看到的小玩意兒,也不值幾個錢,給你好了。”

趙一玫在青白的月下看到了那條鉆石項鏈,還記得其中有一條裂開的

趙一玫看看項鏈,又看看眼前的男人,挑著眉說:“幫我戴上吧。”

沈放冷冷地道:“自己戴。”

趙一玫不說話,只攏起頭發,站在月下靜靜地看著他。

沈放無可奈何,走上前去,微微低下頭,繞過的臉為系上項鏈扣。他長手長腳,和靠得很近,的耳朵能到他溫熱的呼吸。

站直的時候,他用低啞的聲音開口:“趙一玫。”

他從來都是這樣,連名帶姓。

“沈放,”突然笑起來,說,“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

趙一玫退后一步,木質地板發出細微的咯吱聲。月如水,溫地一瀉而下。凝視面前的他,一字一頓地說:“賭你我。”

然后一步上前,踮起腳,一只手抱住他的頭,用力地吻上他的

趙一玫睜開眼睛,看見全世界的星跌碎在他的眼睛里。

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堅不可摧的呢?

有啊。趙一玫看著眼前的男人,明明滅滅的落在他的上,淡淡地想。

你。

第二天,中國部隊圓滿完在蘇丹的任務,集回國。

趙一玫獨自留在蘇丹,還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做。這天夜里,又開車去了一次青白尼羅河,雖然沒過多久,非洲卻已經徹底進盛夏,水勢上漲。

趙一玫在一塊石頭下找到了那兩個已經干癟了的煙彎腰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撿起來,和那塊從加勒比海帶回來的石頭放在了一起。

李槐人小鬼大,問:“大姐姐,你怎麼不開心?”

“你哪里看出我不開心了?”趙一玫用手指彈他的腦門。

“你都不涂口紅了呀。”

趙一玫一時語塞,敷衍道:“用完了,這邊沒有賣的。”

“那大姐姐你等我努力賺錢,以后買很多很多的口紅送給你!”

趙一玫微笑著手去他的頭發,被自己剃得很短,像刺猬一樣匝匝地豎起來,像極了某個人。

趙一玫留在了非洲,并再次收到了姜河的消息。姜河無意中在一部電影里窺到一建立在冰島懸崖上的教堂,的未婚夫顧辛烈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實地,兩人決定在那里舉辦婚禮。

星辰,世界的盡頭。真好。

趙一玫回復姜河郵件,向推薦自己在天空之境玻利維亞時遇到的一個孩,姚小同,就是做婚禮策劃的。說來也很巧合,對方還是趙一玫高中時的學妹。趙一玫對還有些印象,那時自己已經要畢業了,聽說高一有個孩拿著喇叭站在教學樓下追男生,用全校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大喊:“連羽連羽,我你——”

趙一玫聽到別人在背后評價這個孩不知廉恥,好端端一個孩竟這樣不要臉地倒

趙一玫倒是由衷地到敬佩,就連大部分男孩也做不到這樣勇敢。要不是那時自己忙著學業和出國,真想認識一下這位中豪杰。長江后浪推前浪,學校里永遠有新鮮的八卦和緋聞,還有無知無畏的年人。

沒想到八年后,兩個人有緣在玻利維亞相遇,孩水土不服差點喪命,是趙一玫救了一命。聽說起是一個人來度過月旅行的,嫁的也不是當年那個追得滿學校跑的青梅竹馬。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背后是多失聲痛哭的深夜,趙一玫也無從問起。

然而在最后分別的時候,趙一玫偶爾得知了姚小同新婚丈夫的名字,宋祁臨。

趙一玫一時錯愕,經年的歲月在心中奔騰而過,那些回憶里的故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命運。世界這樣大,卻又這樣小,忍不住大笑出來,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

人生的錯誰也無法預料,只怪造化弄人罷了。

姜河的婚禮方案很快就定了下來,將選好的婚紗拍給趙一玫看,附贈素凈的請柬,據說是顧辛烈親自設計的。

趙一玫看著請柬上新郎和新娘兩個人并排的名字,在心底問自己: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像任何一個普通孩一樣,擁有一場一生一次的婚禮,會想要怎樣的場景呢?

其實很多年前們三人就討論過這件事,那是在何惜惜的婚禮前夕,三個人在視頻里大肆暢想婚禮和教堂。

那時的姜河天真地說:“怎樣都好啊,只要是能嫁給自己心上的人,什麼都無所謂,反正還有一輩子要過呢。”

趙一玫當初還斥責:“你傻呀,人生就是要有儀式,每一件重要的事都值得用心紀念,等到老了,連回憶都沒得回憶。”

姜河撇撇,笑著反問:“老都老了,還要回憶做什麼呢?”

何惜惜突然開口說:“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是靠著回憶才得以活下去的吧。”

沒有想到的是,何惜惜卻在婚禮前夕毅然退婚,以決然的姿態回了中國。

而如今,也終于懂了姜河那句“只要能嫁給自己心上的人,怎樣都好,反正還有一輩子呢”。

變得越來越貧瘠,青春明明才過了大半,卻好像已經跋山涉水走了一生一世。

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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