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第69章 第 69 章
蘇落云自知失言, 連忙用巾沾了藥就往他的后背上摁,韓臨風立刻大聲喊疼。
他剛覺得落云心疼自己,可現在這副上私刑的架勢, 又他疑心想要弒夫。
落云卻不上當:“得了吧,方才被得那麼狠,都不吭聲,現在卻大聲嚷嚷,是吃定了我心好欺負?”
韓臨風一看不上當,干脆趴在的上,在床榻舒展后背,方便上藥。
“父王不知你我相知過程,大約也以為我做了荒唐事,所以才這般氣憤。”
落云卻搖了搖頭, 無聲嘆了口氣。其實韓臨風不說,也知道做父親的看到自己的兒子娶了個瞎子回來,怎麼會心里舒服?
不過跟王爺相比, 其實有些擔憂日后跟王妃的相。畢竟男人們外出做事后, 只剩下子在家,若不順眼, 必定要生是非。
韓臨風似乎猜到了心中所想,翻轉了子, 出長臂著細白的臉兒:“我父親不討厭你, 不然在廳堂上也不會這般輕饒了我。只是再過兩日, 我就要去忙于公務,一出門, 也要十天半個月,把你一個留在這,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落云失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韓臨風當然不放心,他說道:“母親向來是自掃門前雪的,我弟弟在惠城書院讀書,每個月還要去惠城幾日看韓逍。若是無事,應該懶得管你。我父親雖然是雷霆火的脾氣,但是打慣了兒子卻從沒打過兒,你下次氣他的時候,把握些分寸,應該也無事。若萬一真氣了,也一定要等我回來,不要自己悶聲不響,帶著你銀票枕頭走人。”
他的這位世子妃可是有錢豪橫的,當初捐給彥縣那麼多,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家底。
若是真在梁州待得不順了,大約也不用跟他這個夫君商量,抬腳就能走人。
所以他得事前講好,不然等他的馬追上去,非一腳將藏錢的寶貝枕頭踹碎了不可!
落云沒想過自己要落跑,沒想到他竟然臆想得這麼妥帖細致,聽到他要踹碎的寶貝枕頭,再次將給逗笑了。
剛剛因為婆媳相而生出的擔憂,也被他的言語逗得笑沒了影兒。
待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被他按在了被窩里。落云急急喊道:“等等,我還沒下地檢查蠟燭……唔……”
韓臨風可夠了每夜跟在妻后滅燈,也不打算今日再跟在的屁后面做巡山的哼哈二將,只笑著咬著的下,然后將拖拽了纏綿的漩渦里。
這小妮子最近一掃剛剛婚的,與他在床上也愈加大膽,惹得他總是不夠。
一時春閨旖旎熱絡,床邊的燭終于漸漸轉弱,滴落在燈盞上堆砌紅脂蠟山。
待韓臨風睡著的時候,本該也睡著的蘇落云聽了聽耳旁有規律的呼吸聲,將手了枕頭下,從里面取了裝了香藥的荷包,輕輕嗅聞一下,再將它放在服里,挨著肚臍……
這是個的避孕法子,香藥也是據古方自己配的。
落云并不討厭韓臨風。若二人是鄉野里尋常的夫妻,男耕織,跟這樣能干的男人過日子,應該會很舒心,相守一輩子也是平淡幸福的一生。
可他偏偏不是尋常人。他這一支在皇室宗親里地位尷尬,滿族如履薄冰。
今日王爺將他召喚進府里,父子倆不知談了什麼,可是蘇落云能明顯覺到,那位王爺跟兒子一樣,都不是糊涂過日子的人。
北鎮王府不缺錢,可是門面修得卻比七品員還寒酸,如此韜養晦,心思莫明。
若是以前,蘇落云會遠遠繞開這樣的水深人家。
可惜被韓臨風一路拐騙,了賊窩,偏還與他相甚佳,還沒到和離的地步。
雖然韓臨風說得輕描淡寫,但是王爺和王妃對的不喜,也顯而易見。
以后能不能在北鎮王府安下來,也未可知。如此一來,也只能走走看看,索前行。
是大人怎麼都好說,若有了孩子,牽涉顧忌就太多了。自知眼盲,若不安穩,以后照顧不周孩子,只會讓小娃娃白白來人世間跟遭罪。
那荷包里的麝香味并不重,卻莫名人心安些。
放好之后,落云睜著眼,看著永遠一團黑的蒼穹,無聲地對韓臨風說了聲對不起——現在的,還不能為他生下孩兒……
就像韓臨風所言,到了梁州,便要忙于籌備糧草的事宜了。
雖然還不知六皇子那邊還有什麼后續的舉措,但是籌備糧草的第一關,便開始棘手了。
因為打劫了叛軍裘振,大發一筆橫財,梁州的糧倉還算盈。
但是若要保證前方幾州在戰事時熬上數月,還是有些不周全。所以若是前方打持久戰,后方的糧草就得做萬全準備。
只是正經來路的糧食,這個節骨眼弄起來有些費勁。
幸好韓臨風與李歸田大人的私愈加深厚,李大人說,工部的大船已經建造完畢,到時候,他一定會排除萬難,留出足夠的船幫助北地運糧,解了韓臨風的后顧之憂。
而蘇落云在京城里經營香料時,結識了不船販客商,再加上籌備彥縣的法事,也認識了不糧商。
這些糧商里有幾個走的是明暗兩手買賣,除了明面上的正經糧鋪子,私下里也有不運糧的渠道。
落云將這些人脈關系也都給了韓臨風,讓他手里有些備選,早早做了籌劃,務求萬無一失。
只有保證有糧,韓臨風這個督運才有得運!
畢竟京城里的那位六皇子已經給韓臨風準備了一雙致致的小鐵鞋。就等著糧道出錯,順理章推卸了王昀只退不打的責任。
韓臨風此番接任的職其實不算小,乃是遷西軍營掌管糧草的總督運。
手下正經管著二十余個押運,外加三百人的押運兵卒。
韓臨風一到梁州,原本的督運便給他接風洗塵,歡迎新督運營。
老督運拍著新任者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世子爺,看來你在京城里人脈甚廣啊,竟然能謀得這麼好的差事!”
他并非諷刺,而是真心實意地夸贊。因為這督運若是在平時,當真是千金難求的缺。
守著軍需糧食的職,還怕撈不到油水?
韓臨風含笑道:“是六皇子重,在下也是銘記在心。”
如此客氣一番,老督運便拍屁走人了。韓臨風看著他那幾大馬車的家私,半響不語。
看來這個督運還真是正經缺,最起碼,上一任督運似乎賺得是滿壕平,滿載而歸。
這糧草軍營的將,大部分都是守家待業,帶著家眷常年駐扎。
為了迎接新督運的到來,這些屬下們特意請了惠城酒樓的廚子來,在營地里大擺宴席,迎接新上司。
聽聞都是帶著家眷的,所以韓臨風也帶著蘇落云來軍營里走一遭,吃一吃接風宴,大家也正好相認識一下。
不過他們二人來之前,這營帳里的人已經笑開了。
原來有從京城新調來的押運,正跟相的老鄉講述了一遍這位新督運的來歷,以及他那盲夫人蹊蹺的姻緣。
這等有意思的八卦,簡直聽得一眾屬下和家眷都樂開花了。
我的天啊,朝廷這是派了什麼“神仙”夫婦下來!尤其是這北鎮世子,居然還曾當街乞討墊付酒錢,怎麼聽起來糊涂又窩囊?
如此貴子,居然娶個瞎子老婆,他本人得是昏聵到什麼地步?
先前的督運善于逢迎,對聽話懂事的下屬,也不太管束。大家一起發財,其樂融融。
現在上司突然調任,來了個新督運,這些手下一時心里還有些忐忑。
可是現在知道了來者是什麼貨,大家的心里也是一松。只待一會來人,挑揀好聽的拍拍馬屁,大家也就天下太平,相安無事了。
當韓臨風帶著蘇落云營帳的時候,起相迎的那些下屬倒是毫無防備的一愣。
我的天,朝廷這是派了什麼神仙夫婦下來?
只見男子長玉立,面容俊朗,一黑戎裝襯得腰板筆直,看向人的時候,眸深邃人,讓見者下意識要躲閃。
而站在他旁的子材窈窕,容姿明艷,行走之間,宛如細步踩蓮,被一圈狐圍脖襯得臉頰細白如雪,尤其是那一雙眸子,真是星辰匯聚秋水,烏發之上盤著珍珠鑲嵌的芙蓉花,看上去雅致極了。
如此郎才貌的一對,同時映眼簾,真是沖擊得人一時無話,只顧著傻傻欣賞。
最后,還是遷西軍營的一位老押運陳群最先反應過來,滿面帶笑前來相迎。
陳群是遷西糧草營的老資歷,原本眾人都以為下任督運應該由他接任,沒想到京城天降了個紈绔子。
陳群表面沒有說什麼,這心里卻老大不樂意。
上任督運便是個甩手掌柜,底下一應事務都是由著陳群來張羅。
本以為伺候走一位爺,便該他升遷了,沒想到又派下來個廢點心,還是梁州北鎮王府的世子。
陳群在此地耕耘甚久,也知道北鎮王府是個什麼樣的破落戶——就是頂了皇室宗親名頭混日子的沒落門戶,沒什麼了不起的。
所以他表面恭敬,可是這心里卻對新任上司沒什麼敬意。
當幾盞酒罷,韓臨風問起了糧草營的輜重數量,還有運糧的日常時,陳群笑道:“這些都記錄在冊,不急不急。您一路風塵仆仆而來,還是先歇息一下。在下一向幫著上任督運掌管糧草營的事務,也會盡心幫著世子您悉的。”
落云聽了這話,將酒杯慢慢放下了。掌管鋪子時,也遇到過這樣的掌柜,表面上看起來熱客氣。
可是一問鋪子上的要事兒就一推三六五,所問非所答。
這類人,往往私下里搞了鬼名堂,欺負東家年,自己就瞞天過海,混些好。
韓臨風好像沒聽出來的樣子,沖著陳群微笑舉杯:“如此說來,有了老陳你,我到不用心急了,對了,我對營地還不,一會便請你代為引路,去糧庫走一走?”
陳群聽了連連點頭,滿口稱是。
于是一行人吃完了飯,又在屯糧的糧倉走了走。
梁州土地貧瘠,不甚產糧,但幸好天氣還算干燥,適合儲存,天南海北運來的輜重都要在這里儲藏,然后再運往前線。
嘉勇州雖然離此不遠,可是氣候卻大不相同,那里因為靠山,氣候冷,是存不住太多糧的。所以每隔一兩個月,就要運一次糧。
在巡查糧庫的時候,韓臨風又不不慢地問了些要的問題,比如這些糧庫的底座有些陳舊破損,為何還不修繕?要是雨天滲水,糧食豈不是要發霉了?
不過陳群這個老油條還是言語打著太極,就是不聊正事。
若換個雷霆手段的上司,當場就會申斥陳群,給他來個下馬威。
可韓臨風卻好似不懂場駕馭下屬的這一套。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被副手這麼下臉子,那位世子也不惱,居然還頻頻點頭,儼然地里新長的菜,讓羊啃了都不自知。
如此一來,陳群徹底放心了:就這?來幾個都是白搭!
其余的部下也紛紛放下高懸著的心,有幾個甚至還大著膽子跟韓臨風邀約賭局,準備以后得空小賭一把,松泛一下。
韓臨風也是來了興致,居然不能等,再回到大營時,與眾位部下玩起袖子搖著骰子,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
如此荒誕走板的接風之宴席,在場的家眷們也是未曾見過。
一個個瞠目結舌之余,互相不聲地換了一下眼神,轉而意味深長地看著蘇落云。
一個瞎子,本就可憐,卻嫁給了這個吊兒郎當的男人。
其中一個夫人,還低嗓子,跟陳群的夫人說道:“我聽說這位在京城里包了好幾個花魁娘子,跟許多小姐也有些風流野史,你說,他怎麼就找個瞎子當老婆?”
陳群夫人仗著蘇落云看不見,挑了挑眉,在搖骰子的聲音里也低了嗓門道:“找個看不見的,才不好管他,風流起來,也更自在啊。”
這一番話,再次引得諸位夫人捂悶笑。
落云坐得離夫人們不算太遠。看來這幾位夫人是仗著營帳里嘈雜,才在一起頭接耳打趣著這個瞎子。
可惜們不知道,瞎子不鼻子靈,耳朵也分外靈。在一片漆黑中,只能專心聆聽聲音,辨別周遭的變化,所以這些奚落之言,一點也沒浪費,全傳到了的耳朵里。
不過微笑著不聲,直到其中一位夫人,又開始小聲道“堂堂世子,怎麼喜好賭博”時,
突然出聲無奈地笑:“我家世子就好這個,若不賭得過癮,回去吃不好,睡不香……香草,再給世子拿些銀子,免得他耍得不痛快……”
眾位家眷一聽,得!我的娘,這麼小的聲音,怎麼也聽見了?難道們先前說的壞話,也被世子妃聽到了?
一時間,就算落云看不見,也能猜到,這幾位夫人一定面青黃,猶如秋天斑斕的菜地。
諸位夫人心里忐忑,可是看蘇落云氣定神閑的樣子,又好似沒有聽到。
一時間,們的心就像爺們兒手里的骰子,也跟著忽上忽下。
蘇落云偏還頻頻沖著們笑,惹得夫人也跟著回笑,全然忘了是看不見的。
好不容易,韓臨風玩得盡興,這些手下雖然公事上不實底兒,可賭桌上卻個個大方得很,輸給了新上司不的錢銀。
韓臨風了懶腰,吩咐慶將銀子收一收,就準備送夫人回梁州了。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梁州不像京城,到了夜晚就清冷多了。不過街角巷尾還是會有湯面攤在支著火。
兩個人在糧草營虛以委蛇,其實都沒吃踏實,已然錯過了飯點,若回王府廚下做東西吃,也要等等。
于是韓臨風干脆拿賭贏的銀子請客,請落云在街角的湯面棚子里吃熱乎乎的湯面。
這類民間小食,講究的是味濃解饞,與王府里致的搭配又是不同。
韓臨風在落云的湯面里加了一勺辣子,喝上一口足夠驅散夜晚的寒涼。
落云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大口,結果嗆得鼻頭都紅了。
韓臨風笑看著憨的模樣,又在的碗里加湯,沖散味道。
落云沒好氣道:“我現在就指著鼻子呢,你這一勺辣子加進去,我的鼻子都要廢了。”
方才在糧草營巡視糧倉時,也跟著一群眷,走在這些糧草營的軍后面。
雖然看不見,可是的鼻子卻嗅聞到了不妥。
那些糧食保管得并不妥當,有幾個糧倉甚至有子霉味道。
雖然糧食儲存一般都有損耗。可這是陣前,那些糧食都是給打仗的兵吃的。
損耗小些也就罷了,發霉的太多,臨時上哪找糧食替補?若是將發霉的糧食給將士吃,只怕沒等上戰場呢,一個個都倒下了。
這個糧草營,倒也不必六皇子花心思下絆子,本就是千瘡百孔,問題真是大得很哪!
聽說完,韓臨風也是徹底服了的狗鼻子了,了的鼻尖道:“你說得不錯,有幾個倉庫的墻腳破裂,沒有及時修補,應該滲進雨水了。不過我看他們倒像是故意的,總得有個由頭去上報損耗,然后他們才好倒賣糧食,填平賬目。這些東西,欺上瞞下,看來是準備將我架空起來,只等出事的時候,再推我出去做了替罪羔羊。”
落云沉聲道:“糧草營攏共就那麼多的人,想要整治倒也簡單。擒賊先擒王,只要將陳群那個老油條先煎炸了,其他的也就好置了……”
韓臨風道:“不急,且緩一緩……”
說完之后,他便不再說話,似乎在沉思什麼。
落云的眼睛看不見,平日雖然已經習慣。可每當這時,二人獨,他不出聲時,總會有種的失落。
看不到他的喜怒,也沒法替他開解分擔,由此升出的無力,也是無解。
垂下眼眸,慢慢攪著自己的湯碗,盡量不發出聲音,免得攪了他的沉思清凈。
韓臨風其實在想著北地的事。
他的義兄曹盛已經許久沒有同他聯絡了,而一直以收復失地為旗號的義軍,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變了味道。
因為今年接連的洪水天災,許多一無所有的災民也紛紛投奔義軍,現在那義軍高舉的大旗,除了以前收復故土的口號,又多了“攘除貪”。
這旗號一變,整個義軍也為之一變。以往冬日,鐵弗人都會拔營起寨,遷往別地。當大雪漫飛時,邊境也能安穩太平一些。
可是現在義軍接連攻向大魏軍兵把守的州縣,又鬧著要封國號,這眼看著要揭竿而起,冬日都不見消停。
這顯然違背曹盛的初衷,可是他被那裘振架空,境也是岌岌可危。
他先前曾經收過信,說曹盛半年前中刺客毒箭,雖然及時救治,可是余毒未清,一天比一天衰弱。
那個裘振,似乎有意娶曹盛的兒為妻,為曹盛的婿,便可以順理章接過曹盛的這些基業。
曹盛當初扯起大旗只為一腔國熱,收復故土,卻不想被人竊了幾年來的基,他的親信打了幾次敗仗,傷亡慘重,在義軍中的聲漸漸不及那常勝小將裘振。
如今曹盛病膏肓,也許只能眼看著妻被野心人利用……
想當初,他和曹盛不過江湖相逢,惺惺相惜而結拜一場。卻想不到,結拜二兄弟的人生際遇也是如此相似。
曹盛誤收了狼子野心的部下,如今生死未卜。而他也要被別有用心的權貴利用,將要充作替罪羔羊。
如今北地就是一盤錯綜復雜的棋局,局中的每個人似乎都不由己,只能走走看看……
當他終于抬頭時,卻發現落云一直安靜地坐在他的旁邊,湯面已經攪得爛,也不見吃
“阿云,怎麼不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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