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微微一笑：“你不也沒有吃？我想等等你……”

韓臨風笑了笑, 又店家換了一碗來。

兩人在一盞油燈的映照嚇，伴著天邊孤月，襯著三倆行人, 仿佛尋常的夫妻般，在街角各自吃了一碗羊雜熱面。

等他們吃完了，便步行回了王府。

等回了屋子，二人獨時，韓臨風才跟講起了曹盛生病的事。

若是換了旁人，韓臨風與義軍的過往自然不好宣示于人，可是蘇落云當初窺破了他的，才就了二人的這一番姻緣。

在的面前，韓臨風可以知無不言。

蘇落云皺眉聽著，一時也為曹盛擔心。

曹統領是舅舅最崇拜的一位英豪, 如今竟然疾病纏，形如此堪憂！

“曹統領很賞識那個裘振的？居然還想將兒許配給他？這個裘振幾次諫言讓曹盛自立稱王，看起來絕非善類。”

韓臨風如今也不太清楚那義軍的幕, 說起來, 他和義軍在各購買糧草的袁惜也許久沒有通信了。

在上次彥縣籌糧的時候，韓臨風其實也替曹盛籌集了些, 當時一并到了袁惜的手里。

聽到了蘇落云的擔憂，他倒是了的頭, 慨道：“你若是曹盛的兒, 也許我就不用太擔心曹大哥了。最起碼, 姓裘的玩心眼，也玩不過你……”

蘇落云噗嗤一笑：“可得了, 還是你去投生曹家兒吧。若是你的話，只怕姓裘的還要被你賣了, 還要替你數著錢銀呢！”

韓臨風知道，又在暗諷自己被他騙韓家大門的事，笑著拉的手，又道：“當初我也提醒過曹盛注意裘振此人，可惜他過于才并沒有往心里去。如今裘振一人做大，看那架勢，北地這幾個州縣填不平他的胃口。可長溪王家鼠目寸，居然要舍棄地勢重要的嘉勇州！一旦裘振真的攻占了嘉勇州，進可攻，退可守，北地相連的州縣，甚至梁州也要不保……到時候，他王家再想攻打回來，就難如登天了！”

蘇落云不懂軍略攻占的事，可是聽韓臨風這麼一分析，也明白一場潑天人災迫在眉睫。

偏偏眾人皆醉，還在蠅營狗茍地算計。而清醒的那個卻要被送上祭壇遭陷害……

如此二人待洗漱完畢，蘇落云躺在他的懷里低低道：“大不了，不要這職了。你也尋個由頭，讓人打斷，稱病辭得了……”

韓臨風被的話逗笑了，故意繃著臉道：“怎麼？不心疼你男人了？我若斷落了殘疾，豈不是給了你和離的借口？”

蘇落云手著他的臉，倒是真意切，低低道：“沒關系，不管你變什麼樣，我養你便是了……”

韓臨風聽了心里一暖，低聲道：“飯聽著倒像好吃。但是我也得盡量努力些，免得淪落到要你養的那日……不過，我看那京城里也有富貴的寡婦養著飯男人，雖然有人養，不必擔憂食，但也要床榻上使一使氣力……要不，我先些食宿費用吧！”

說著，他結結實實地在了落云的上。

蘇落云正自傷家國懷，擔憂著韓臨風的前程。沒想到，他說著說著居然下了道，扯出食宿費這樣的虎狼之詞！

一時間，也是氣得哭笑不得：“韓臨風！你又油舌！”

韓臨風低頭抵著的鼻尖道：“那你要不要嘗嘗，看看是不是很油……”

說著他便低頭與舌纏繞到了一。

如今在床榻上，他倆倒是磨合得甚好，愈加水融。想著從明日起，他要安扎遷西的糧草營，要與分開一段日子，韓臨風愈加不舍。

這食宿費用不免也要一再，多續存一些相思纏綿在里面。

結果胡鬧了半宿，以至于蘇落云第二日晨起時，愣是睡過了頭，都沒能去送送韓臨風。

對于兒媳婦的沒規矩，宗王妃不甚滿意。

雖然懶得搭理這個大兒媳婦，卻不容壞了府里的規矩。

清晨起來，王妃跟王爺，還有兒韓瑤一起吃早飯時，便了落云去跟前，立在飯桌旁聆聽訓斥。

“我聽說了，你當初在京城里時，仗著世子寵，隔三差五趕著世子去書房。現在看來，丈夫去軍營應差，你都能旁若無人的晚起，也太是沒規矩了！”

落云覺得今早沒起來，確實是自己不對，宗王妃作為長輩教訓得甚是，所以自是恭謹聽著。

也算是被京城魔頭方二磨礪出來的，這點子訓斥也不算什麼。

倒是一旁安坐的北鎮王開口和稀泥道：“年輕人總是貪睡些。以前在京城府宅里沒有長輩需要請安，閑散慣了，以后注意就行了。”

落云一聽公公給了臺階，連忙恭謹道：“母親說得我都記下了，以后一定注意，按時給父王與母親請安。”

宗王妃冷然道：“你出不好，想來從小也沒學習什麼規矩，以前奚嬤嬤教你的時候，聽說你很不教，也不知到了我的跟前，是不是還要如此莽撞……”

這下，正在喝粥的韓瑤都聽不下去了，小聲嘀咕道：“奚嬤嬤懂什麼，我倒是聽了的，在宴席上丟了大丑！人家漁公主都夸我嫂子進退得宜，茶藝調香皆是出挑……”

宗王妃微微瞪眼：“你在京城倒是出息，學會跟長輩頂了？是不是在峻國公夫人面前也這麼沒大沒小，才遭了人嫌？”

看母親瞪眼，韓瑤立刻又沒詞了。此番沒能出嫁，就是原罪，宗王妃三句話不離推遲婚期，綿延的暗火，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竄出火星子。

北鎮王看了看一直站在飯桌前被立規矩的蘇落云，又適時打斷了宗王妃的申斥：“坐下一起吃飯吧。咱們王府從來沒有給兒媳婦立規矩的家風。你以后別惹到你母親，這個人就是心，人好得很。”

宗王妃不甚滿意北鎮王拆了的臺子，可是王爺給了良善之家的高帽子已然戴上，也只能用著，不屑地垂著眼慢慢吃著飯。

等早飯完畢，韓瑤陪著嫂子一起悉王府花園子，一邊走一邊說：“嫂嫂，我父王看著倒是對你很好。平日里母親罵我時，都不見父親維護過我。今日吃飯，他倒是三番五次地替你開。奇怪，你一進府就跟他頂，他怎麼不惱你？”

落云微微一笑，雖然看不見，可是以前也聽世子說起過他跟父親的日常，與其說王爺不長子，其實更像是嚴父不會跟兒子表達意。

最起碼，每個月王爺都會給韓臨風寫信。雖然里面大多都是申斥嚴訓的話，可這堅持親手寫家書的舐犢深，不容作假。

雖然攔住父親打兒子，好似惹得王爺不快，可這其實也是給了王爺順坡下的臺階。

他若是真想打死兒子，豈是說說就能停手的？

到梁州前也曾有些忐忑，不過現在見了公婆反而心里安生了。

韓臨風不是宗王妃親生的兒子，所以王妃雖然挑剔，卻也是不守王府規矩，讓掌家主母沒面子時，才會言語申斥。

那些話，換了別的小姑娘可能會往心里去。

可蘇落云向來不在乎這些，王妃若申斥，就當耳旁蒼蠅嗡嗡作響，完全能做到臉上的微笑不減，一句頂撞的言辭都沒有。

除了宗王妃時不時擺一擺婆婆的譜，蘇落云整日里比在京城時，要清閑多了。

以前在京城時，不要持自己陸續開的十幾家店鋪子，還要忙著打理世子府的庶務。

雖然府里有管事和賬房先生，但是許多事還需要府里的主人定奪。

可是到了梁州，王府的主人自然是宗王妃。落云這個大兒媳婦只需要過來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好了。

小叔子韓逍正在惠城的書院讀書，據說小公子跟養廢了的世子截然不同。小小年紀文采斐然，琴棋書畫樣樣通，次次都能給王妃撐足了面子。

惹得一眾夫人總是明里暗里地夸贊：到底是王妃親生的，天資聰慧，尋常人真是沒法比！

這類話倒不全是恭維之詞，畢竟妾侍生的長子韓臨風在弟弟韓逍這個年齡，還在貓逗狗，甚至因為不求上進，被書院的先生給婉言送回了王府，就此又被王爺送到了別讀書，不知下落了經年，才又回到王府。

如此鮮明的對比，只能彰顯出還是王妃親生的兒子正經些。

宗王妃與王爺的姻緣，本就是妁之言，婚后的生活也不盡如意，婚姻的意期短促得不夠追思。

所以王妃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兒子上，仿佛只有養出白玉無瑕的兒子，才能彌補的種種失意。

現在每個月，王妃都會親自前往惠城看兒子，再加上平日還要跟周遭的一些府里的夫人們打打花牌。

這個做婆婆也很忙，沒有太多時間分給不教的兒媳婦。

就像韓臨風所說的，宗王妃的子有些冷漠，除了起初幾日落云需要早起向婆婆請安之外，余下的什麼吃飯時在一旁站著立規矩一類的，后來也都被宗王妃給免了。

的說辭是：“你若是個好的，自然要服侍公婆，盡盡孝道。可是你有了眼疾，我若再舍了仆人侍，非得用你，倒顯得我刻薄了。你若無事，也不必日日來請安，初一十五，來上兩日就行了。”

蘇落云一聽，得，這是嫌我礙眼了！

于是自然乖巧聽話，除了初一十五，再不去婆婆的院中。

宗王妃的意思很明顯，不磋磨新媳婦，但是新媳婦也別老在眼前晃，礙了的眼。

梁州雖然地方小些，可是跟總兵夫人，地方員家眷一類的茶宴總還是有的。

王妃往王府里請人打花牌，前廳再怎麼熱鬧，也不見王妃喚著大兒媳婦去見客。

最后，連小郡主韓瑤都覺得不對勁了，小聲問母親總不請嫂子出來見客，是不是有些不妥？

宗王妃聽了兒的話，沒有言語，只是著金纏柄的小銀勺一口口喝著甜糯的蓮藕羹。

倒是一旁服侍的奚嬤嬤開口了：“小郡主，您是怎麼了？難道是怕那些夫人們背后笑話我們王府還不夠？想當初，那王經略的兒跟世子退婚后，本地有幾個相宜人家的兒來探口風，要跟我們王府做親家。你不知道王妃當初花了多心思，好不容易挑揀出兩個相宜的人家，正準備讓王爺挑揀個適合的出來。結果京城里就出了賜婚這檔子事。聽說世子娶了個經商的盲時，這梁州大小府宅子就沒著笑話我們！得虧王妃是經得住事兒的，夠沉得住氣，換了一般人，都要出不了府門子了！”

若是以前，韓瑤聽了這話，自然覺得有道理，是新嫂子上不得臺面。

可是現在，也算在京城見了市面，再聽奚嬤嬤奚落嫂子的話，就特別的不順耳。

“嫂子雖然有眼疾，可是容貌儀態都是上乘，心思比有眼睛的更通！再說了，在京城里，什麼公主府、國公府都是座上常客，就是皇后娘娘的中宮也去過了，怎麼到了梁州反而見不得人了？”

聽兒開口反駁，宗王妃這次倒是抬眼了：“瑤兒，你在你嫂子邊，就學了這些的機靈？若是這麼有排面，怎麼你的親事也安排不好，還那峻國公府給推遲了婚約？”

說到底，宗王妃最不滿的，就是韓臨風夫婦沒有辦明白兒韓瑤的婚事。

由此可見，蘇落云的機靈全都長在舌尖上！

宗王妃不想兒跟那種牙尖利的嫂子學壞，所以瞪了兒一眼，又說道：“奚嬤嬤的話，難道沒道理？”

母親一開口，韓瑤就不好頂了，只能低眉順目，聽著母親冷言冷語的教誨。

沒能立刻嫁人，不得要聽觀音念經，一頭上的箍咒。

再說落云，自然清楚自己被婆婆刻意冷落了。有時候聽著前廳里的熱鬧，香草和寄秋都替世子妃難過。

這種刻意冷落人，實在太人難堪了。

看來婆婆不愧是奚嬤嬤輔佐的主子，下臉子的路數都是一模一樣。

但是對于落云來說，這樣的清閑，實在平生難得，似乎只有住在鄉下時的那兩年，才有如此清凈。

若是在京城的話，只怕又要家里家外忙得如陀螺一般，像公主府那樣的吃請，也回絕不得，應酬得心累。

還有店鋪里的生意，也幾乎是要匯總到這。

現在來了梁州，天高皇帝遠，鋪子的生意都給掌柜們自行定奪，年終歲尾的收一收銀子就可以了。

現在閑暇下來，還可以練練許久不曾彈奏的古琴，無事時，還可以親筆給弟弟寫一寫書信。

在離京之前，弟弟由著韓臨風安排，前往遠離京城的茂林縣做了縣。那里離舅舅的水兵營不算太遠，也算有人照顧。

茂林雖然窮了些，但是民風淳樸，正可讓弟弟歷練，而李大人也是盡心為自己這位年的門生保，居然將自己二妹妹家的親外甥錢曉玉說配給了蘇歸雁。

他的二妹當初嫁給了淮山的刺史錢伯雍，雖然錢伯雍也出清貧，可到了他這一代，是正經的宦人家，說配的這位錢小姐芳齡十五，跟歸雁的年齡也相當。

小姑娘知書達理，十歲就能讀史，不過據說容貌平平，并非清秀姿。不過李大人兩廂說和的時候，原本不報什麼希。

畢竟錢家仕途也還算旺，說不定更想讓兒找個相當的門戶。畢竟蘇歸雁的條件，并不是太出挑的。

只不過他礙著韓臨風這個救命恩人的面，總要盡心給韓臨風的小舅子找些拿的出手的門戶。

至于不，也不是他這個人說了算，盡了心意就好。

韓臨風當時說給蘇落云聽時，落云還滿心擔憂，怕弟弟生得容貌俊秀，看不上姿一般的子。又怕他一時年耿直，不懂得委婉拒絕，心直口快說出來，白白得罪了自己的恩師李大人。

沒想到歸雁看過了錢小姐的畫像后，居然還要看看錢小姐寫的詩。待看了兩首之后，竟然原地繞走幾圈，連聲贊嘆，最后鄭重跟李大人長鞠一躬，表示自己傾慕這樣滿腹經綸的子，若能得此良配，便是前世造化，還請恩師也將他的詩詞文章，畫像一并拿給錢小姐看。

這種真意切，由而外的欣賞，正對了李歸田大人的路子，既覺得外甥的才華給自己長臉，又覺得小子有眼！

于是原本敷衍的說親走人過場，突然變得鄭重了起來，李大人也上了七分的認真心思。

結果蘇歸雁當時的反應，又原封不地傳遞到了那位錢小姐的耳朵里，再看畫像上那個容貌清俊的年，到的是此年不以容貌取人的高人之，更是覺得公子乃是自己千里知音，高山流水的良配。

就此，蘇歸雁出商賈之家，家道混，外加有個名聲狼藉的姐夫這些瑕疵，全都不問題了。

錢小姐跟心有顧忌的父母明確表示，此生非此子不嫁！

最后，這樣樣都不甚相配的姻緣，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了。

落云接到弟弟說已經互相遞了婚書的信時，也是有些慨，還不放心地問弟弟，連人都沒見，若是婚后不喜，該是如何？

而蘇歸雁的信里，卻跟姐姐說了實話。蘇家的家丑太多，遮都遮掩不住。錢小姐明明知道，都愿意嫁，他又有何資格去挑剔人家？

而且此字跡娟秀，詩文細膩，足可見賢淑。

再麗的容貌，若無品德匹配，也是讓人厭煩。他此前了繼母丁氏太多榨，對于那類靠容貌恃寵而驕，淺薄刻薄的子，一刻都不能忍。倒寧愿效仿諸葛孔明，娶個丑賢婦。

落云以前一直覺得弟弟不經事。可是在婚姻這類選擇上，足以見得弟弟比了解的還要老練。

至此，蘇落云也放下心來，只等過兩年，給弟弟將弟媳婦娶進門來。

落云現在以收到弟弟的家書為樂。當然，弟弟的家書千金難求，一個月，也就能收到一封。

不過糧草大營的家書卻來得甚是頻繁。

現在韓臨風不怎麼回家，所以二人每日就靠著小廝傳遞的書信互相報一報日常。

拋去韓臨風在京城里掩人耳目的吊兒郎當，其實他本人的格算是沉穩斂的。

但是私下跟蘇落云相時，是話而的那種，往往寥寥數語就能撥得落云腳趾尖都泛紅。

所以這私下信雖然文采飛揚，也不免帶了昔日友郭偃一流的文風氣。

落云的眼睛看不見，一般的信件都由著邊侍代讀。

可是這些信顯然不適合讀出來，韓臨風倒是能想辦法，弄來了碾碎的細沙摻雜到墨里，再寫到紙上時，用指尖就能到墨痕走向。

這樣一來，蘇落云倒是自己能用手指“點讀”了。

每次讀信時，落云都是一會，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將信扔甩一邊，待過一會再接著“看”。

不過每日閑在府里，也是無聊，所以每個月中十五的時候，除了給婆婆例行請安一次之外，落云還可得了允許，去州里街市上閑逛逛。

每月十五，州里的街市都有大集。這里風土跟京城迥然相異。坐在轎子里，嗅聞一下就能聞到北地特有的吊爐舌餅的香氣，還有各種口音混雜的討價還價聲。

落云想去當地賣香料的鋪子。上次來時，發現這里居然有上好的沒藥。這種波國才有的樹脂一般在京城的大集上才能見。

這個沒藥除了制香，對于風骨痛也很對病癥。正好做飯的老崔有老寒，落云尋個古方，準備調配香藥。

此番出門雖然坐了馬車，不過因為在王府圈得太久，所以出了府門，便下了馬車，戴著長紗兜帽在長街走一走。

街上香氣陣陣，落云帶著侍從如此走走停停，猜測攤位上賣的是什麼吃食，也別有一番趣味。

正在閑逛時，突然來了幾個騎馬之人，一路馳騁而來，行人紛紛避讓。

香草一眼瞟到了馬背上的人，低聲道：“大姑娘，竟然有人長得跟世子一樣俊！”

落云聽得一愣，而香草也覺得自己說得不太切，于是又補充道：“不是，就是剛才那騎馬的人的眉眼鼻梁，跟我們世子一樣，似乎也帶了些異域的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