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第93章 第 93 章

就在這時, 北鎮王從剛開始的一頭霧水,也漸漸窺探出了門道。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媳婦并不是蠢鈍之人,可是今日不請自來, 突然張羅著送茶,便有些蹊蹺。

剛才冒失,更不似平日為人的風格。

王爺決定便順著落云的話來順水推舟,看看兒媳婦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解困的靈丹妙藥。

而這時一直不甚言語的孟大人也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有請二位去走一趟吧。”

王瑁自認為已經掌控全局,倒也不怕一個婦人能攪局,所以他冷哼一聲,也同意行了。

不過在走之前,王瑁帶來的人又是借口著奉旨徹查的緣由,還細細清查了王府的私庫, 到翻檢的樣子,簡直如抄家一般。

落云默默站在北鎮王的后,看著他背著的手正死死握在一, 甚至因為有些用力, 而微微抖……

曾經的皇嗣,如今卻淪落到被小小巡使肆意拿的地步, 其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不過王巡使聽了屬下的稟報, 并無不妥之時, 北鎮王倒是慢慢松開了手, 對兩位巡使淡淡道:“我們梁州是出了名的窮鄉,土地貧瘠, 種不出好糧,我雖有食邑封地, 卻家底不算厚,還讓兩位巡使見笑了。”

王瑁笑得卻有些耐人尋味:“王爺過謙了,您這王府雖然走的是節儉之風,可世子的糧草營那才是真正的金山窟呢!

北鎮王聽了這話,又不經意瞟了后的落云一眼。

兒媳婦依舊是平日里沉穩嫻靜的模樣,不慌也不張。

就這樣,一行人出府坐上馬車來到遷西糧草營。

當落云被扶下馬車時,只見漫天黃土彌蓋的軍營門前正立著幾個巡使的員等候二位大人。

而其中一個面俊秀的青年男人,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愣愣地看著剛剛下馬車的落云。

當落云抬頭時,目正好與他,不由得一愣。

因為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差點談婚論嫁的陸家公子陸誓。

原來他的妹妹陸靈秀嫁給了六皇子的侍衛呂應,而陸誓之后的恩科考得不錯,正好走了六皇子親隨的門路,也跟著六皇子做文吏應差做事。

因為做事穩重踏實,陸誓倒是得了六皇子的幾分賞識。

此番徹查遷西糧草營的案子,六皇子便將陸誓派下來協理王瑁,其實就是安自己心腹眼線的意思。

陸誓年初已經婚,娶的是京城一個七品典事的千金。

他跟蘇落云的那段前塵,陸家人連提都不會提。六皇子更不知自己派來的小吏是北鎮世子妃的故人。

陸誓和幾個文吏先前被王瑁派來軍營點查贓銀,卻想不到在軍營門口遇到了總是在夢里幾度縈繞的佳人……

他一時愣愣,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記憶里那個纖薄的人,在梁州這樣的窮山惡水里,居然將養得韻了幾分,更顯得材綽約有致。

直到蘇落云有些清冷地瞟了他一眼,陸誓才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低頭跟兩位巡使打招呼。

可是轉念一想,又是不對:的眼睛……怎麼能看見了?

他趕又抬頭看,只見跟北鎮王爺說話時,眼波流轉,眼神靈,不再是呆滯凝看,而且步履輕盈,行走也不需要人扶,果真是復明的樣子。

一時間,陸誓心里先是替落云一喜,又有落寞,覺得造化弄人!

若是落云當初沒有意外失明,他早就與落云結為神仙眷,何至于如現在,為了避嫌,卻相見只能假裝不相識?

他如今雖然親,卻是奉了父母之命,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思婚罷了。門的娘子雖然容貌端莊,為人守禮,可是他每次同講上幾句后,便再無話。

那種年時,每次遇到落云都會難掩的悸,似乎也隨著年無憂的歲月,一并消散不見了。

而落云更是被命運狠狠作弄,不失明,還被迫嫁給那個不學無的韓臨風,現在又被卷與叛黨勾結的臟污事里來。

一時間,陸誓覺得有些哽咽在,只想著若是韓臨風落罪,他定然要向六皇子求,給落云這個無辜子一個出路……

就在這時,負責清點的差也來稟報了:“啟稟二位巡使,那些銀庫里底下鋪墊的是涂了銀漆的碎石頭,上面鋪墊的紋銀,所以看上去數目甚多,裝了好幾個倉庫。我們剔除了石頭清點了一下,一共兩千兩。

孟大人從兵拿來的一托盤的銀錠里拿了一個,只見著銀錠的下面,果然刻著帶著繁復花紋的“瘦香齋”三個字。

看來那世子妃所言為真,因為這些庫房大門都著封條,上面的日期就是這些銀子庫的時間,不可能被臨時替換掉。

至于這兩千兩的出,既然是從錢莊出來的,很容易追查來路,若是真是京城的銀票子通兌,那麼非要說是北地叛軍的饋贈,那就太牽強附會了。

拿這樣沒有查清的事,貿貿然去審先圣德皇帝的后人,更是有欠妥當。

可是王瑁還是不死心,又問:“這銀子的事暫且不說,那惠城錢莊出現了曹盛又是怎麼回事?”

“大人有疑問,徑直來問我便好,為何要繞過我這個經手人,卻去叨擾我的老父和妻子呢?”

就在這時,有人揚聲說話,伴著馬蹄聲和清朗的話語聲,一個英男子騎馬奔馳而來,又急急勒馬從馬背上瀟灑跳下。

落云轉頭一看,正看見一戎裝的男人,立在自己的眼前。

只見那黝黑的魚鱗肩甲,更顯得男人的形魁梧有力,襯得那張俊臉出無比的英氣,獠牙狻猊束帶勒出標桿般筆直的窄腰。

當男人利落下馬時,斜口牛皮薄底長靴顯得長健碩有力,前的護心鏡晃得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這正是剛從前線折返回來的韓臨風。

落云睜大眼睛,盯著從馬背上下來英俊男人,突然想起香草曾夸贊韓臨風是戎裝男的話來。

默默深吸了一口氣:香草,誠不我欺!穿戎裝的世子爺果真添了別樣的男兒雄壯之風,跟平時穿便服的他,判若兩人!

這麼好看的男人,竟是的夫君!落云甚至覺得只有一雙眼睛,也有憾,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是復明之后,第一次見到韓臨風穿戎裝,卻是不曾想他有這般鐵骨鋼筋,英氣肅殺之姿。

所以落云看得發呆,都失態忘了跟夫君問安打招呼了。

韓臨風瞥見那小狐貍呆愣愣的樣子,心里也直.

算一算,他們也有快一個月未能見面了,幾日不見,那怎麼又白了幾分?

不過呆看自己是什麼意思?難道久久不見,又不認得自己了?

若是此時不是軍營,而旁邊又沒有這麼多大煞風景的人,他真想抱起,使勁親白香的臉……

不過現在,還是要先解決了這來找茬的巡使。

所以韓臨風抱拳道:“我聽聞巡使前來督營,便特意從前營趕回來,借問二位有何見教?”

那王瑁以前跟著王昀來遷西糧草營巡查的時候,曾經見過韓臨風。

只是他印象里的世子,是個穿著戎裝也吊兒郎當的男人。

這次再見,不知為何,韓臨風恍如換了個人,一的肅殺,帶著河火海中沖將出來的騰騰彪悍之氣。

而立在后的陸誓也是一愣——在他的印象里,那個油頭面,穿艷麗牡丹長袍的男人……跟眼前這個氣宇軒昂、不怒自威的男人一點都靠不上邊。

一時間,陸誓竟然差點沒認出這人是誰來!

直到落云走過去,與那男人毫不避嫌地挨近低語了幾句時,陸誓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個人,居然是韓世子!

韓臨風雖然面上含笑,卻未及眼底,滿的氣場甚是迫人。

他跟落云低聲說了幾句話后,便帶著后幾個五大三的戎裝莽漢,大步朝著王瑁走過來,眼神帶著針芒,裹著司森氣,更是人自矮了三截。

王瑁不自覺聲調略微降低了些,只陪笑道:“還請督運不要誤會,我等也不過奉了陛下之名前來徹查信一事的真偽。這里發生的一切,我和孟大人會如實稟報,請陛下定奪……有人說,曾經在惠城看見了曹盛,不知您該如何解釋?”

韓臨風笑了笑,回頭招了招手,只見一個壯的漢子,從自己馬背掛袋里取出了胡子,還有料,在自己的臉上涂涂抹抹后,又粘了胡子,再轉時,樣貌居然為之一變,跟通緝令里的曹盛有了七分相似……

“我與趙將軍定下了野豬嶺殲敵之策,為了讓裘賊落網,所以便讓人假扮曹盛出現在惠城錢莊,又向我的人借了紋銀兩千兩,演了這出戲碼。只是沒想到,這場戲演得這麼真,不騙過了裘振,還騙來了兩位大人。那封寫信的人真是有心了,這能將這種荒誕信當真的人……更是有心了!”

王瑁一時語塞,孟興學卻接口道:“原來如此,若是誤會一場,那麼我等自會稟明陛下,還請世子放心,不必牽涉力,務當協助趙將軍擊退反賊。”

如此客氣一番之后,兩位巡使便帶人離營了。

不過就在陸誓跟在巡使后離開的時候,韓臨風眼尖,一下也看到了他。

起初只是覺得這位看著眼,略想想,倒是想起來他是蘇落云的故人了……陸誓?他怎麼也到了這里?

雖然兩位巡使走了,可北鎮王卻依舊臉沉,顯然要跟兒子算賬,便沖著韓臨風說道:“你跟我進營帳說話!”

說完,父子二人便進了營帳,落云沒有靠前,只坐在營帳外眺一下遠的山景,不過約也能聽到父子二人刻意低聲音的爭吵聲。

過來一會,父子二人終于出了營帳,落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的神,看上去都不甚愉快。不過落云上下看了看,韓臨風倒不像又挨了父親的鞭子。

北鎮王余怒未消,看落云仔細打量夫君臉頰和胳膊的樣子,忍不住道:“看什麼?擔心他跟我說會話,就缺了胳膊?”

落云半低著頭,抿不說話。

北鎮王又冷哼了一聲:“怪不得你們倆王八綠豆能看對眼,真是膽子一個賽一個的大!”

王爺這是惱了夫妻二人有事瞞著他,害得他此番如此被。所以韓臨風和落云都得老實挨父王的罵。

當韓臨風護送父親和落云回到王府后,他又隨著父王回了書房,父子倆又是關門談了甚久。

落云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備下洗漱的熱水,還有巾子,又讓人準備些好夜宵,準備一會跟韓臨風暖暖胃。

他一路騎馬回來,一定又是三餐不應時!

待韓臨風回了自己的屋子,落云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世子,卻一時什麼都不想說。

韓臨風也摟住了落云,輕聲道:“今日這陣仗,有沒有嚇壞你?”

那王瑁一看就是個欺的主兒,他不在時,說不定是怎麼嚇唬落云的。

落云卻撲哧一下,寬道:“有父王在旁邊,他就算有心嚇唬我也沒時機啊!”

韓臨風的臉頰,心有慨道:“老話說,娶妻當娶賢。果真是不錯!幸好你提前想到了這一步,所以阻止了我用曹大哥的銀票,讓游山樾改兌了瘦香齋的銀票子,再加些碎石充數,不然那告信是一告一個準!”

蘇落云也是心有余悸。是商賈出,知道銀子沒有名姓,可是銀票子卻可查出

雖然為了引裘振上鉤,勢必要做出曹盛投靠的假象,但是若留下破綻,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就糟糕了。

落云依偎在他寬闊的懷里道:“只怕來者不善,我離京的時候,陸靈秀來看我,曾跟我說他哥哥到了六皇子邊做事。如今六皇子的親隨居然也來了,可見六皇子對此事的重視。若只是一般勾結貪墨的案子,不必如此興師眾。人家利劍已經出鞘,卻沒能割到,如何會善罷甘休?而且……如此一來,為了避險,曹統領希義軍招安的事……不是又無了?”

韓臨風知道說的每一句都不是杞人憂天。

可眼下,他要暫且將這俗世紛擾放到一旁,先撿拾要的說:“我跟陸誓比……怎麼樣?”

啊?落云的腦子還沉浸在憂國憂民的紛擾里,實在有些搞不清韓臨風要跟陸誓比什麼?

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要比哪方面?”

韓臨風垂著俊眸,臉不紅心不跳道:“自然是容姿談吐,哪個更你眼?”

蘇落云當初看那裘振的首級上滿是劍傷,聽慶說這些都是世子親自刻上的時候,心里還納悶著為何劍劍深可骨?

如今聽韓臨風居然又要跟京城來的陸公子比,一時竟然有些語塞。

男子的妒意啊!堪比蛇毒!

這男人平日看著文雅斂,一副天下崩坍,獨我竹在的樣子,沒想到心眼小得似針眼!

就算陸公子當真容貌超過此君,也不敢說啊!

不然昔日故人游歷北方一趟,豈不是要毀容而歸?

韓臨風看愣神過后,又乍舌上下打量他,一副古靈怪的樣子。

他忍不住頂住了的額頭,故意繃臉問:“怎麼?這麼難回答?”

落云強忍住笑,故意皺起眉頭道:“我怕說了,你又要挑花人家的臉……哎呀,我錯了,我嫁的夫君是天下第一,就是潘安在世也比不了……哎呀,別咯吱我了……饒命……哈哈哈……”

這人居然專挑下手,咯吱得笑得不上氣兒來。

再說宗王妃本來因為王府來了巡使,又是審人,又是翻檢私庫而心煩意,好不容易等王爺回來了,他也是沉臉不說話。

宗王妃心里有些著急,干脆不等丫鬟人,自己拖著病軀去找兒子問個明白。

可還沒等進院子呢,就聽到院里房中傳來落云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韓臨風低笑說話的聲音。

人家小夫妻正在胡鬧,這嫡母若進去沖撞一番,顯然不合時宜。

宗王妃卡在院墻外一時進退維谷,只能退出來,折返回去。

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跟邊的婆子抱怨:“當老子的一副馬上要抄家滅門,如喪考妣的模樣,可是這小的又是樂呵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又不是新婚了,怎麼還是這麼粘人?真是愁得愁死,樂得樂死……哎呦,我的頭……”

這麼走了一圈,王妃的頭愈加沉重了,只想趕回去躺著安歇。

不過第二日晨起后,落云卻收到了故人的書信。

落云看著那曾經悉的字,心知這是陸誓所寫。不過嫁的男人心眼不大,又知道跟陸誓的前,背著他看,顯然不妥。

于是沒有開封的信,就被落云親手到了韓臨風的手里。

韓立風剛剛起床,正就著一碗醬菜飲著豬肝生滾粥,他一邊吃著飯,一邊拿起那信翻轉看了看,然后挑眉看向落云。

落云道:“給你看,是證一下信沒有開封,我一會便拿去燒了。”

韓臨風淡淡道:“既然寫給你的,看一看又何妨?”

落云發現,這位世子爺除了容貌略微不自信外,其他方面倒是自信得很。

既然如此,便當著他的面打開了書信,這信里倒是沒有提起二人青梅竹馬的舊,只是苦口婆心地勸說落云,既然不肯立于危樓,當知璞玉不可生于污泥的道理。

北鎮王府這次重大,陸誓希及早,不然遲早要要北鎮王府的拖累,就算世子不肯放人,也暫且想法子借口省親回轉京城,到時候,他自會想法子護周全。

落云看完之后,只覺得有些慶幸——幸好世子沒有看信,不然這滿紙勸人離合的話,豈不是又要得罪了心眼小的男人?

可是還沒等松一口氣,那信紙就被兩長指一下子給夾走了。

韓臨風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然后慢慢移開信紙,道:“他這是勸人和離?活膩了是不是?”

落云趕奪了信:“我就說不看,你非要看,現在又要鬧人……不過,他這麼說,豈不是這勾結反賊的案子還沒有結?”

若不是案重大,陸誓絕不回冒失給已婚的寫出這樣的示警信。

韓臨風垂眸道:“恒山王之前就一直懷疑著我,恐怕這次是下定決心斬草除。這案子是不錯的契機,他自然要善加利用。”

為大魏朝的皇子,若是想冤枉死一個邊關糧,哪怕他是宗親子弟,也易如反掌。

所以那銀子是不是反賊的都不重要,只要北鎮王府與叛賊連在一,就足以讓六皇子大作文章了。

落云沉默了一會,握住他的手堅毅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托人賣了鋪子,再雇一艘海船,天下不只大魏一國土,天涯海角,總會有我們的容。”

說得甚是認真,韓臨風的心里一暖,忍不住摟住了這個可的小人。

這次第一個反應雖然也是逃之夭夭,可除了寶貝黃金枕頭之外,還想著要帶著他一起逃了……

這簡直比加進爵還要令人欣

不過,韓臨風并不想逃,天下固然很大,可是他何錯之有?只因為他的脈里流淌著圣德先帝的,就要一輩子畏畏,為世人嘲笑嗎?

想到這,他緩緩道:“若是逃了,你的弟弟該如何?他也已經定親,必定牽累九族,你能保證所有你在乎的人都能安然上船,心甘愿地與你遠走高飛嗎?”

落云被問得一滯。因為方才竟然完全沒有想到弟弟,一心只想著眼前男人的安危。

韓臨風忍不住低頭親吻著呆愣楞的小娘子,然后說道:“若是癡傻的羊野兔,自然是任人宰割,可是圍捕生出了尖利的牙齒,鋒利的爪牙的野,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人手刀劍夠不夠了……我不能一直為野兔羔羊,只是以后的每一步,必定要腥風雨,前路漫漫。”

落云安靜地聽著,有些落寞道:“可是你的糧草營里不過五百來人,如何為讓人畏懼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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