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慣例清掃衛生。辦公樓各部門都有自己的衛生區，廠辦的最近，就在三號樓後面的一塊空地。

陳嫣突然看見陶總拎著掃帚出現在辦公室衛生區，頓驚訝。大概由於陶總的出現，趙書記，郭主席，常副書記以及韓、駱、馬、劉、邱等幾位副總也出現在衛生區。但沒見江上雲、李珞以及周兵。

這可是個稀罕事。從前，應當這樣說，自陳嫣到廠辦，還沒見過公司領導們清掃衛生區呢。

“小陳啊，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劉秀雲停下手，出紙巾汗。

“考慮什麼？”陳嫣是跟劉副總的，倆人比較慣。但陳嫣一時間沒聽懂劉秀雲的話。

“小啊。其實他真的不錯……”劉秀雲將紙巾丟掉，放低了聲音，“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真的。我覺得比較般配。”

劉秀雲人之託爲自己的書介紹了個男朋友，不想只見了兩面陳嫣就不幹了，而那個小夥子卻看上了陳嫣，有些放不下。

“謝謝劉總。”陳嫣看了下正在蹲著拔草的陶總，“我考慮好了。我們不合適。”

“嘿，你這個小陳啊，我還能害你不？”

“劉總，陶總你呢。”陳嫣提醒劉秀雲。

“呀，陶總我？”劉秀雲急忙扔下掃帚跑了過去。

陶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賞”公司唯一的領導。必須承認，如果不計較劉秀雲滿的型，算一個，皮白，五俊俏，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樣子。

陶唐起工作服的襟了眼鏡，戴上，“劉總，關於欠發工資，有幾個單位？什麼原因？下面都有什麼激烈的反應？會影響生產嗎？”

“這個……大約有七八個分廠吧，還有幾個事務中心，如質檢中心、理化計量中心，都有不同程度的欠發。最長的車間已欠了三個月了。當然有些意見。沒辦法，考覈結果就是那樣嘛。其實原先也有欠發的，我不覺得會影響大局。”

“唔，考覈結果……”

“對，駱總負責這一塊。人力資源部按照發規部的考覈通知覈算各單位應發工資。因爲資金問題，全廠普遍欠發一個月……”

陶唐點點頭，“行，我知道了。還有件事，關於大學生進廠的，我接到一些反映……”

“對不起，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廠辦已經報告我了，”劉秀雲的臉上帶著歉意，“陶總，公司執行人事制度是嚴格的，張榮和那個姓吳的純屬無理取鬧！我親自跟他們解釋過，就是不聽。那是兩個刺頭，國企嘛，總是拿這些人沒辦法，好像公司欠著他們似的……”

“話不能這樣說。子弟就業是個大事，擱在誰頭上都不會掉以輕心。我答應給你說的兩個刺頭答覆，一個星期。所以，你跟人力資源部講一下，讓他們把公司關於大中專畢業生招錄的有關規定，以及近三年來實際招收況等材料準備下，週一上班給我。好吧？”

“好，照您的指示辦。”劉秀雲有些不願。

回到辦公室，陶唐洗了把臉，讓李志斌把總經濟師駱衝以及發規部負責部績效考覈的人員來。

不一會兒，材矮胖，戴一副深度近視鏡的駱衝領著呂綺來到陶唐辦公室，“陶總，您要聽績效考覈的況彙報？”

“二位請坐吧，”陶唐從大班臺後轉出來，在單人沙發上落座，駱衝在三人沙發靠著陶唐的一頭坐下來，呂綺則站在那裡，手裡著黑皮筆記本和藍塑料夾。

“因爲昨天韓總談起欠發工資事，想了解下有關況。坐呀，呂大主任爲什麼站著？”陶唐開了句玩笑。

呂綺在長沙發的另一頭坐下了。這是第一次進陶唐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是來過的，那時的主人是宋悅。但今天有些張，陶唐的玩笑並未使放鬆。

“部責任制考覈的主指標是什麼？”陶唐發出第一個問題。

看來是行。呂綺看駱衝向自己，答道，“考覈系是這樣的，以萬元收工資含量確定工資，再用指標系來修正。”

“輔助指標系中權重最重的是什麼指標？”

“利潤。”

“目前的欠發工資中，有多是理論欠發？”

呂綺徹底放鬆下來，跟行彙報就是輕鬆，“欠發都是實際欠發。理論欠發不欠發。”

“那就是說，9830萬都是應當發下去的？”

“沒錯。”

“機關工資如何確定？”

“走分廠的平均值。”

“機關有沒有分類？”

“沒有。”

“部責任制是職代會通過的吧？”

“是。春節前就通過了。”

“那麼，如果算上欠發的工資，工資水平同比是什麼況？”

“增加了12%”呂綺口而出。

“嗯，收指標呢？”

“同比下降19%。截止四月底，公司預計銷售收完19.4億，僅完全年目標的16.2%，但工資則完控制線的27%……”

“這是怎麼回事？合理嗎？”

“因爲去年後半年調整了工資基數，平均每人增資350元。其次就是幾個分廠訂單嚴重不足，但爲了確保穩定，只能打破考覈結果……我認爲不會超發，因爲後續月份工資實際發放應該會降下來……”

“也不一定吧，前四個月不是已經破壞了辦法嗎？”

“那是沒辦法的事……”呂綺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話說錯了。而陶唐是對的，假如局面得不到改善，註定會出現他擔心的結果。

“駱總，”陶唐的目轉向一直沒說話的駱衝，“你認爲責任制考覈辦法需不需要做調整？”

“這個，我認爲不需要……”

“如果生產一直這麼不景氣下去，也不需要？馬上就五一了，上半年預計完多？”

“收32個億應該有把握，搞得好會完35個億。五六兩個月是傳統的高產月份……利潤將虧6000萬左右。”

“全年的收指標是120個億，利潤則是盈利2個億……馮老總給我的命令是指標不變。駱總，先不說利潤，下半年能幹出85個億嗎？”

“不能。據前四個月的運行，恐怕全年70個億都難保。陶總，您必須打報告給總部了……”

“宋悅簽訂這份軍令狀，沒有跟班子通氣嗎？爲什麼懸殊如此之大？”

“年初李珞做出的市場容量只有75個億。但宋悅不幹，因爲總部有遞增10%的要求。當時我是投了反對票的，有會議記錄可查。最近幾年，我們的主要市場佔有率一直在萎。”

“話題跑偏了……駱總，呂主任，你們認爲欠發的工資該如何理？”

這個話題不好接。按道理是必須發的，但總經理的屁未必跟職工坐在一條凳子上。而且，這是前任的留問題，陶唐未必願意馬上埋單。

“我的意見，不一定對……”看駱衝沉不言，呂綺忍不住說，“既不能不發，也不應全發。”

“哦？能不能點？”

“分別況吧，對於正承擔主要生產任務的分廠，應當補發。其餘的，先欠著。”

“先生產後生活？”

“就是這個意思。”

陶唐沒有對呂綺的建議表態，對駱衝說，“駱總，今天是週五了，反正本週是無論如何發不下去了，是不是你來組織一個會？請各單位主要領導來，特別是那些訂單不足的單位領導一定要來，聽聽他們的意見？職工代表組長也參加。看看大家有沒有好的建議？另外，呂主任，你們部研究下責任制考覈的合理吧，就這麼搞下去，我敢斷言到年底，指標差一大塊，工資卻超一大塊。利潤就更別提了。”

“陶總，咱廠的平均工資已經落後於地方了……”駱衝道。

“我知道。但是我們是企業，不是國家機關，沒有財政撥款的。每一分錢都要從市場上掙來！你是不是覺著我準備剋扣大家的收來保證效益指標的完？”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吧，謝謝二位。先這樣吧。”

“那，會議您參加嗎？我準備下，下午開吧。”

“你們開吧。我要去分廠走一走。”陶唐看看手錶，“喲，已經九點多了。”

呂綺回到自己辦公室，從文件盒裡找出部責任制考覈文件的複印件開始閱讀。因爲是自己主持制定的，除了幾個專業較強的附件外，大部分都很悉，不看文件也能回憶起容。陶唐的意思認爲已準確理解了，他在擔心指標註定完不的況下把工資超發出去。從現在看，苗頭已經出現了，但除了他，領導層沒人關心這件事，他們被楊文歡和宋悅搞怕了，顧不上管這個。更嚴重的是，如果考覈延續現在的形式，將形嚴重的欠，正如陶唐所說的，我們是企業，所有的錢都要從市場上掙來，國家是不會給一分錢撥款的。

如果嚴格按照考覈辦法，工資是不會超發的，但總不能將任務不足的單位停發工資吧？職工生活怎麼辦？穩定還要不要？而陶唐所要的，肯定不是嚴格按照責任制考覈走，否則他幹嘛問責任制運行幾個月是不是存在問題？顯然，他要修訂責任制，另闢蹊徑，找到一個兩全其的辦法。

呂綺的頭開始疼起來。認爲必須先跟劉新軍彙報一下。就算他不管，仍將皮球踢回來，也不能說自己不尊重他。

呂綺起沏茶，電熱水壺擺在窗臺上，在倒水時正好看到陶唐騎了自行車向廠區方向了，就他一個人，連書都沒帶。

昨天陶唐在散會後的舉讓在辦公樓出了名。韓瑞林打電話來詢問究竟，也不知他是如何這麼快獲得消息的。在二號樓辦公的工會工部長閻淑珍乾脆跑了來，非要代跟陶唐究竟是什麼關係。

“真的僅僅是同學？”

“那你說什麼關係？”

“不管你們過去是什麼關係，以後你可得罩著我。”

如果有超越同學的關係倒好了……呂綺想，可是沒有。就像剛纔，除了開頭的一句玩笑，都是嚴肅的業務問詢，完全是上級對下級的態度。

當然，他很行，至對部考覈系很行。

很想對他說，其實駱衝的意見是對的，今年的指標跟你沒有關係，明年纔是你的關鍵。既然這樣，還不如讓潛虧都暴出來，就此甩掉包袱輕裝前進呢。對，應該找機會跟說說，對，明天晚上不是有同學聚會嗎？那應該是一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