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的病一日比一日好了,每天被盯著喝藥，又有珠兒在一旁照料，等到褚沂川下一次休沐時,就已經好全了。

與之相反，連著多日兩地往返，反而是褚沂川的臉變得不大好看。

即便是他年輕,也撐不住這般辛苦。

夜里,二人坐在桌前面對面用膳。

沈玉鸞吃兩口,便忍不住看他一眼。

燭臺將屋子里照的明亮，沈玉鸞也看得清楚。對面人一張俊臉上,眼底青黑怎麼也藏不住。

頻頻抬頭,惹得褚沂川忍不住問：“皇嫂，怎麼了？”

“沒什麼。”沈玉鸞：“我的病好了，是否也該回宮了？”

“皇嫂可是在這兒待的不順心？”

“那倒也沒有。”

除卻起初幾日有些心煩意,后面這些日子卻是一日比一日快活。不在皇宮之中,不去想那些煩心事,連胃口都好上不。

沈玉鸞放下碗筷：“我是說你。”

“我？”

“也是我考慮不周。你整日在兩地往返,白日里還有公務心，小心累出病來。”

“我不礙事的。”

話是這麼說,可褚沂川當下便有一個哈欠涌上。雖被他及時止住，可沈玉鸞就坐在他對面，哪里會瞧不出來。

無奈地瞪了一眼，等用完膳后，便催著褚沂川快去休息。明日又是休沐,他又可以留在寺中過夜。

褚沂川便乖乖應了。

他鮮有不聽話的時候。寺里人歇息的早，山中更是寂靜，躺下后更覺睡意翻涌。

他打了一個哈欠,見沈玉鸞坐在床邊，便道：“皇嫂也去休息吧。”

“我下午睡過一覺。”沈玉鸞撐著下，笑地看著他：“我就在旁邊看著，等你睡著后我就走。”

“皇嫂這樣看我，我睡不著的。”

“怎麼會睡不著？你向來都是這樣陪我的。”反而有褚沂川在，就睡的格外好。沈玉鸞想想：“不如我也給你念話本聽？”

褚沂川連忙制止，這才聽話的闔上雙眼。

他的確沒高估自己。本來已經是眼皮沉重，睡意混沌，可一想到邊有人守著，腦子里便頓生清明，褚沂川睜開眼，對上一雙燦爛星眸，果然睡意無影無蹤。

沈玉鸞立刻心問：“怎麼了？是了？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皇嫂也去歇息吧。”

“時候還早。”

“那我給皇嫂念話本。”

“不想聽。”

“我今日買了新的話本……”

“我不出聲，也不打擾你。”沈玉鸞眉一挑：“平日里你陪我那麼多回，我可沒嫌你膩煩過。”

褚沂川苦笑一下，坐了起來。

他道：“皇嫂從前只有嫌我跑儲宮跑的太勤，怪我添不麻煩。今日若是有什麼話想與我說，盡管直說，我都愿意聽的。”

沈玉鸞也無話與他要說。

也沒有其他念頭，只不過是想要與他多待一些時候，哪怕是不說話，看著人也好。平常看不見，這會兒就想多看幾眼。

只看著，也比一個人待著更加快活。

說不出來，褚沂川目疑：“皇嫂今日真是奇怪。”

“奇怪什麼？”

“皇嫂像是……”他頓了頓，出笑意來：“像是格外親近我。”

“……”

沈玉鸞一把把被子拉過他頭頂，蓋的嚴嚴實實：“你快睡吧！等你睡下我就走。”

褚沂川只好躺了回去。

拉好被子，重新醞釀睡意。

他讓自己不去想旁邊坐著的人，開始去想福公公那些嘮叨，果然很快睡了過去。

意識沉沒之前，他在心中暗想：明日一定得仔細問一番。

床上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和，沈玉鸞單手撐著下，沒有像說的那樣立刻離開，而是看著他俊朗的面容發了許久的呆。

盯著褚沂川眼底的青黑，一面心疼，一面又疑。

真心想要褚沂川多休息一些，卻又更愿能多見他幾面。和珠兒一起長大，一日也沒有分開過，二人在心中都是親近之人，可對珠兒也沒那麼依依不舍。

就是做靠山，做弟弟，也不是這樣。

哪有看一個人睡著了，話都說不上，還想多看幾眼的。

沈玉鸞約覺得不對，又不敢去深思。

出去到珠兒言又止，也連忙捂住耳朵，逃也似得飛奔回去。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睡前看話本，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日，也醒的很早。

起來時先問了一句：“小川在做什麼？”

珠兒：“小王爺還沒起呢。”

沈玉鸞訕訕，自己先去院子里逛一圈。

褚沂川平日勤勉，許是這些日子累壞了，一覺睡的長。沈玉鸞在院子里走了好幾圈，頻頻看了許多眼，見他還是房門閉，這才只好憾得去看他昨日帶的新話本。

話本才翻過兩頁，珠兒忙不迭跑了進來。

沈玉鸞眼睛一亮：“小川醒了？”

“不是的，娘娘！”珠兒驚慌地道：“是皇上來了！”

沈玉鸞愣了一下。

眨了眨眼，才總算反應過來，臉頓時垮了下來。

一大早的好心，就這樣沒了。

……

褚越和的臉同樣不太好看。

他在小院里看到了褚沂川的馬。

那是他先前賞給褚沂川的，馬蹄上還帶著泥濘。金云寺在山上，周遭都是荒野林，他派梁全去像寺中和尚打聽，這匹馬出現過不止一回。

等沈玉鸞出來時，他便先質問出聲：“信王為何會在此？”

“什麼？”

“信王人在何？”

沈玉鸞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回頭看了珠兒一眼，又朝梁全看去。落到褚越和眼中，這愈發是心虛之意。

皇帝：“沈玉鸞！”

沈玉鸞半點不慌，道：“小王爺知道我在這兒散心祈福，有空便過來看我。小王爺向來孝順，這又怎麼了？”

“是嗎？”褚越和寒聲道：“他平日里公務繁忙，還在兩地連夜奔波，只是因為孝順？”

“那照您看，是什麼？”

皇帝冷冷地道：“你自己心中清楚。”

周遭眾人俱是斂息垂首，帝后吵架，誰也不敢吭聲。

沈玉鸞心下一沉。

怎麼會聽不出褚越和的言下之意。

沒有人比更清楚。當初是自己不想待在宮中，才會到金云寺中散心。也是小川顧念，才不辭辛苦來回奔波。也就算了，反正皇帝從來不會想好，但小川何其無辜，還要被這樣冤枉！

無名惱火自沈玉鸞心中升起，一下子沖上頭頂，險些淹沒了的理智。角繃，臉更冷。

沈玉鸞問他：“皇上就是這樣想我和信王的？”

褚越和指向那匹馬：“朕親眼所見。”

“朕若是不來這兒，還不知道你背著朕做了什麼事。”褚越和怒極反笑：“皇宮里還不夠你撒野？還是以為你跑那麼遠，朕就會什麼都不知道？”

沈玉鸞譏諷地道：“您一開始就沒想過我和信王的好，即便是我說清白，您也不信。別說是一匹馬，怕是一草，一塊石頭，您覺得是，那我解釋千句萬句，您也不會信。”

“難道還是朕錯怪了你？”褚越和抑著怒火：“你要朕相信，信王來回奔波兩地，只是因為他孝順？他留宿寺中，你們二人私會，孤男寡，也清白？”

“事實本就如此。”

“沈玉鸞，你別把朕當傻子。”皇帝側過，指向外面遼闊碧空。寺中梵音繚繞，鐘鼓悠長，佛普照之地。“你敢對天發誓，你與信王當真無半點私？”

金云寺是佛門重地，沈玉鸞亦有重來一回的經歷，更不敢輕視。

聲聲鐘鼓，咣當回，似是在腦中敲響，讓不住晃神一番。

但梵音沒有去的怒火，沒有讓冷靜鎮定下來，反而像是轟然沖塌了什麼。

“即便是又如何？”

沈玉鸞也已是被怒火沖昏頭腦，顧不得旁邊珠兒一下變得驚恐加的神，上前一步，站到皇帝面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您來質問這些。可皇后做沈玉致，與我有什麼關系？”

“……”

褚越和張了張口，仿佛被掐住嚨一般，滔天怒火也被扼住。

一下子沒了底氣。

沈玉鸞譏笑一聲，“您與其大費周章特地出宮來質問這些，何不加快人手，快點將人找回來的呢？”

冷冷地看皇帝一眼，轉大步走回屋中。

“砰“地一聲，重重甩上門！

褚越和臉青白，半晌，也怒而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