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以來不過月余的時, 忍耐卻已是薛晏清的常態。
他放下筷子,修長手指過上的褶皺,像是要把心間的波瀾也平。
“晚上回長信宮, 我命劉總管給你擺上一桌。”他說。
劉總管親手下廚的手藝?虞莞眼前一亮。
這膳原本也是香味俱全的,可是要供應滿朝文武與后妃,分量不能。于是,就學了軍中大鍋飯的做法,大口鐵鍋猛炒。分量倒是足夠了, 但是在調味上有些欠缺。
與長信宮中致細膩的佳肴自然不能比的。
“那怎麼好意思。”虛假意地推辭一番, 實則心中已經盤算該點哪幾道菜了。
薛晏清仿佛看了的口是心非, 眼中笑意一閃而逝。
他觀眾人臉上表皆是饜足,想必這膳還是相當合人胃口的。只有他的妻子吃起來不不愿, 怕不是被長信宮的小灶養刁了舌頭。
這也無妨,長信宮養得起。
“不必推辭,你以后想說什麼只管派人和劉總管說一聲就好。”
虞莞可恥地沒有堅持下去, 自覺占了大便宜, 找補道:“屆時殿下有什麼吃的也告知一聲, 命他們一道做了。”
薛晏清一怔:“好。”
單有佳肴酒、卻無舞榭歌臺未免單薄。陳貴妃早就料到這一點, 宮們傳完菜后匆匆退下, 把場地讓給等候多時的竹管弦班子。
竹聲漸次響起,如從云端飄然而至。百們也漸漸放松下來,紛紛舉起金樽, 與鄰近的同僚們相互寒暄敬酒。
敬酒時,不免拉出邊的兒子互相吹捧一番。
幾位相的后妃也相攜向太后行禮祝酒。
有了諸多年輕的面孔, 群臣宴比往常熱鬧了三分。熙和帝之前納未果的不快散去,滿意地看著階下觥籌錯、行樂宴飲的狀。
后妃和睦、群臣和樂,想必太平盛世不過如此。
不過, 百們知道分寸,僅在同僚間飲酒寒暄,與皇室諸人井水不犯河水。
林又雨一個單獨的眷,又是圣心矚目之人,自然也被默契忽視。也不覺尷尬,獨自在席上自得其樂地品嘗佳肴。
虞莞目睹此狀,心中一。
“殿下,我想去敬林小姐一杯。”對薛晏清說。
不知為何,對這位林小姐極有好。方才若是沒有太后襄助,寧可冒著得罪熙和帝的風險也要出言為這個姑娘解圍的。
薛晏清:“想去就去,不必顧慮什麼。”
虞莞心中一暖:“嗯。”
舉起三足金樽,緩緩下了白玉階。
這一去,可謂滿堂目集于一。百談聲漸微,都想看看皇次子妃是想做些什麼。
虞振惟心中一喜,兒可算沒忘記這個老父親。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兒走下玉階,走到他面前,點了下頭……
拐了個彎,去了林又雨面前。
“林小姐。”虞莞輕聲喚道。
林又雨覺眼前突然多了一層翳,聽見有人喚名字,抬起頭來。
吃了一驚。
眼前的人面容艷昳麗,如杏花初綻般人。神寧和,角帶笑勾起人心底的好。
林又雨被虞莞的樣貌怔得微微失神:“皇子妃殿下……”
“是我唐突了,”虞莞笑道。對旁人探究驚疑的目視若無睹:“虞莞佩林小姐的忠孝之心,特此來敬林小姐一杯。”
舉了舉金樽,酒翻浮。
林又雨明了了的來意,輕輕笑道:“又雨當不得皇子妃如此盛贊。”也拿起酒樽,微微與虞莞的一。
啪。
兩人以袖遮面,啜飲了一口酒。
虞振惟道:“……怎麼會……”
怎麼會如此不給這個父親面,略過他特地去敬一個素未謀面的子?
虞蔚蘭握住父親微微抖的手,把他扶到座位上。
從前見有人不敬生父他早就生氣了。但是看到長姐與林姑娘對飲,他卻只覺得賞心悅目。
心中對這個陌生的姐姐多了一分好。
敬完酒,虞莞并未逗留,施施然回到玉階之上。
熙和帝眼中閃過一復雜神。
大臣們更加疑不解,皇次子妃如此舉止,到底是在迎合圣意,還是拔虎須呢?
當了兩輩子熙和帝的兒媳,虞莞對這個公公的格也了幾分。
他極好面子,做表面功夫。這等場合之下除非有人當庭謀逆,其他事他都會忍而不發。
至于他心中如何想,虞莞并不在乎。與薛晏清皆不是依靠皇帝寵過活之人。
更何況還察覺,薛晏清仿佛并未多麼敬父君。
果然,虞莞回來時滿朝皆驚,只有薛晏清毫沒有異樣。他還給虞莞用公筷夾了菜,是吃的。
熙和帝按捺住不豫,問陳貴妃:“伶樂班子可準備好了?”
先前沒有竹,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現在聽那管弦之聲又覺得單薄,想看點什麼助興。
陳貴妃愣了一下:“……自然準備好了。”
隨即,低聲吩咐心腹宮:“速去明意齋,把等在那里的伶樂與誦經班帶到這兒!越快越好!”
宮聞言,立刻快步趨出堯夏閣。
陳貴妃暗道:虞莞莫不是把皇帝氣糊涂了?非要這個時候看人跳舞解氣?把安排好的流程全部打了,真是晦氣!
心中給虞莞記了一筆。
教坊司接到陳貴妃報信,說陛下突發奇想,想在堯夏閣看歌舞表演,立刻帶著伶樂班子匆匆趕到。
每個人氣吁吁,額間出了薄薄一層汗。
為首之人暗暗苦:諸多布景都在明意齋中,未能及時帶過來。了含彩緞、渺霧氤氳,這歌舞就了幾個子干地甩袖子,效果大打折扣。
那人急中生智,囑咐道其中一個容姿出眾的樂:“待會兒開始時,你就如此這般……”
眼下,表演效果尷尬還是其次,關鍵是要讓皇帝滿意,事后才沒人降罪!
群臣宴飲正在興頭上,侍總管驀然通報道:“啟稟陛下,教坊司遣伶樂前來助興。”
熙和帝揮手:“宣。”
百愕然,筵席剛吃了一半,他們還沒來得及向陛下推薦自己兒子呢!怎麼突然就要觀看歌舞了?
再怎麼不愿,皇帝發話了,他們也只好狀似興致盎然。
伶樂班中皆是窈窕段之人,們穿著緙彩緞深,水袖搖曳生姿,儀態端莊地走閣中,排布好了起舞姿勢,吸引了諸多目。
有幾個癡好的臣子,眼睛恨不能黏在那些子上。
眾人突然生出些期待,教坊司的樂會帶來何種舞蹈。
萬眾矚目之下,忽地,從千般水袖中驀然跳出一位子來。
竹恰在此時響起。
那子踩著竹起舞,諸多伴舞的樂隨著的韻律依依地招搖著形,伴著箜篌與琵琶聲甩著水袖緩步起舞,不時仿佛有彩煙彌漫,使人看不清是幻是真。殿金碧輝煌、彩繚繞,酒肴頻傾。
虞莞本在觀賞舞蹈,看得正起興時,竟發現,那容出挑的主舞子招搖地扭著腰直奔漢白玉階而來。
想……干什麼?
那子細的腰肢如蛇般扭,幾個蓮步之間,踏上玉階,直奔頂端龍椅上端坐的尊貴之人而去。
眾目睽睽之下,的袖子落,出一截白如藕的胳膊。雙目盈盈人,如同盛著一汪三月春水。
緩緩端起三足金樽,往熙和帝邊送去。
這子,竟當著百的面邀寵!
熙和帝本來對這子有幾分興趣,正想宴后找個時機納了。結果這子竟然當眾這般作態,如此膽大包天!
被百與妃嬪注目,饒是熙和帝也生出幾分惱意。更有幾個史臺不贊同地看著他,眼中將要噴薄出怒火。
史臺本就滿肚子氣,皇帝先是調戲了他們同僚之,又當庭與樂眉目傳。他們要是不書怒諫,明日皇帝說不定就要再出褒姒、楊妃之禍!
更不用說眾妃嬪的目,哀怨有之、醋意有之。陳貴妃當場就憤怒一拍梨花木桌,嚇得邊人抖了三抖。
被這麼多目注視,熙和帝原本的心虛一瞬變為惱,眼前子的臉也變得妖,哪哪兒都出一禍水味兒。
他接過酒杯,一把砸在那子頭上:“大膽!竟敢驚闖駕犯上勾人!”
“砰”的一聲,酒杯落地,那子額頭多了個口子,滲出一道痕來。
虞莞閉了閉眼不忍細看,突然覺手上一陣溫熱傳來。
竟是薛晏清把修長干燥的手附在的手上。
“別怕。”他說。
然后,在一眾驚惶與憤怒中,他一步步邁至階前:“不如皇父把此給我來置。”
太后也道:“皇兒,今日良辰,不宜見。”
熙和帝臉上余怒未消,他瞥了眼臉鐵青的陳貴妃:“就如晏清所說。”
虞莞本在愣怔,眼下霎時明白過來——
此恐怕是陳貴妃的人。
薛元清急道:“不如讓我為皇父分憂……”
“元清!”陳貴妃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還嫌嫌疑暴的不夠多麼?
此本是安在教坊、心□□的子。只等哪一日獻上皇帝的床,將來好為他們母子吹枕邊風。
三令五申過要徐徐圖之,真不知道教坊那群人是什麼蠢貨,竟直勾勾地讓這個蠢人上前去勾引。
這下的心全白費了!
心中怒火翻涌,氣息有些不順,忽地對上一雙寒潭般的眼睛。
薛晏清平靜地看著,不喜不怒。
“陳貴妃有何疑議?”他問道。
那清冽聲音使陳貴妃心驚,仿佛見了全盤的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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