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在語言時，語言也在言說你。”——來自李微大學哲學選修課上的潦草筆記

-一年后-

神經外科就診室。

“你好像變了。”說話的是李微的殺手接線人紅別。

“是嗎？”李微坐在轉椅里，停筆抬眼看，“變什麼樣了？”

“我也說不上來，人的直覺。”人慵懶地挑眉，“我看你，最近心倒是不錯。”

“有紅別關照，我心向來不錯。”李微風度翩翩地笑。

“我信你的鬼話。”紅別笑罵道，“對了，我今天來，是老大說你業績好，想讓你請個年假，出個外勤。”

“我多年沒出外勤了。你親自來，是棘手的案子？”

“不是。是275號白日做夢，和目標的兒居然搞在一起了。這不，還想金盆洗手，你去解決一下。”

“275？用得著我嗎？”李微瞇眼，努力回想275的樣子。實力不夠的人只有編號。

“我也是這麼說的。”紅別前傾，表富，“他說什麼只是個開始，一臉臭屁的。”

“行，我知道了。”李微把畫滿了鬼畫符的病歷本還給紅別，對助理護士喊道：

“下一個——”

去批年假的路上，李微徑直走向王玨的病房，一塵不染的修白大褂隨風飄揚，給周添了幾分冷氣。他神自如地開門，腳步格外輕盈。

“紅別說我變了。”李微沒等坐下就自然地開口，已經習慣對話的他語氣像多年老友一樣輕松，“可能把我那檔子破事都和你說了，的確有一種裝的快。”

“我可從未和一個人說過這麼多話。”

他完無缺的謹慎像一塊厚重的屋頂，被八年時間的麻木反復沖洗，沖掉了一小塊，驀地滲進一。

“上次說到哪了？對，小時侯沒人發現我有鼻炎，”李微臉上掛著寒暄的半永久微笑，“因為我可以紋不地打噴嚏。”

李微看著面無表的王玨，“對了，有個事告訴你。”

“我明天就不來了。”

話音剛落，他心下一驚。

病床上的王玨就在話音剛落那一刻，臉部似乎了一小下，隨即消失。那表實在是比微表還微乎其微，可干這行的都是細節怪，過于敏銳的李微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本來只是想說出幾天外勤，他大腦飛速運轉，權衡片刻，將計就計道——

“醫院準備把我調到別的院。”

“妥善起見，今天，我來取你的命。”

他慢慢站起來，眼睛卻死盯著王玨的臉。

平靜的臉上再無一波瀾，仿佛剛剛無事發生。

看不出一破綻。

巧合嗎？李微緩緩坐了回去。名卡上的“PVS-333.”已變“MCS-333.”*，護士專門來請他換名卡，確保“333.”還是原來的味道。其實早在幾周前，王玨就已經進了微意識狀態。也就是對一些刺激行為有知，像撓腳心會等一些微小的反應，便不怎麼對他說話了。不過就他的多次測試來看，王玨似乎對語言完全沒有反應。

“看來你真聽不見。”

“我走了。”

李微心里嘆了口氣，轉走。

沒等轉，李微瞬間警鈴大作——

王玨竟又——

微微睜開了眼睛。

他立刻提起一口氣，剛想站起來的又被一屁坐下，隨即把手出來，看著他的眼球隨著自己的手緩緩轉，才局促地確認了：這是一次屬于植人的無意識睜眼。

八年來第一次看見睜眼的王玨，他心里七分戒備，三分新鮮。

躺了快十年了，怎麼就在這個節骨眼睜眼，難道不僅有微意識，還能聽見了？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聽得見他說話，說殺他時就該慌，又怎會在死里逃生后貿然睜眼？

李微瞇了瞇眼，盯著他。

那目仿佛要打那張干癟的皮囊，刺過那顆呆滯的眼球，順著纖細脆弱的神經七拐八拐，最后到達猩紅的顱，狠狠地窺探一二。

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鐘。

頃，他轉走了。

年假批下來了十天，李微了白大褂，即刻出發去275所在的城市。殺手上殺手，一切的暗殺手段皆在考試范圍，實戰要另當別論。不過好是自己人不用講究燕過無痕，清除叛逆嘛，什麼剜眼割舌，殘肢斷臂，一般都是怎麼大張旗鼓怎麼來，以儆效尤。

不過李微不會，暴力不符合他的殺手學，所以一般這等活都不會派到他上。他知道，今天是個有深意的例外。

他簡單易了個容，開車下高架后卻卸除了所有偽裝。實力差距過于懸殊，275被至巷角前甚至沒有發現被人跟蹤。當他看見那個不速之客的臉時，頓時認命般地放棄了掙扎：“竟然是你……你怎麼知道……是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為了避免逃跑的路線被按著邏輯順藤瓜，他故意隨機選擇逃亡路線。可人的潛意識過于強大，當一個數字多次在你面前不經意間地重復，就會刻在你的腦海里，讓你選擇“正確答案”的同時，還讓你自以為是不經意，毫無防備地落敵人的陷阱。275的頓悟讓他背脊發涼，“我就知道，我逃不掉。”

“你沒的作業，我替你寫完了。”他紳士地笑了，避開這個話題。

還心理暗示，你配嗎？份證都被紅別注銷了，還剩下幾條路？無非是在必經點等你罷了。

“你連小語也殺了？”275知道“作業”指的是他沒完的目標，頓時絕。

“你說的是他兒？”那個笑還淡淡地掛在臉上，“抱歉，我對任務外的人沒有興趣。”

“啊，多謝。”275低著頭松了口氣，昏黃的燈在一張被修改過的“大眾臉”影影綽綽，看不清表。

“那為了報答我，”李微單手擺了個邀舞的手勢，“你自己來吧。”

275知道大劫難逃，還算得上鎮定，接過槍，“死在你手上，我也算夠個兒了。”

看著他練地慢慢將子彈上膛，一秒的作在他眼里無限拉長。李微腦子里的AI不由自主地再次運轉起來：作蘊含緒，這里的緩慢代表不舍、不甘、牽掛等……

雖然依舊沒有共，可這次他像是有什麼似的，突然道：“該殺的人，為什麼沒殺？”

275被問得不明所以。

“我喜歡他兒，我當然不想殺他。”

“不想？”李微發現竟然又奇妙地回到了當初拋給自己的問題。面對將死之人，他難得卸下偽裝，真誠好奇道，“什麼是，不想呢？”

“你問這個干嘛？”275的悲壯緒被荒謬驀然打斷，“你該殺的人，不都已經殺了嗎。”

李微聽他說這話，笑而不語。

275冷笑：“你難道還有舍不得殺的人？”。

嗯？舍不得？李微心里想，舍不得到底是什麼？

275看著他竟開始低下頭認真思索，苦笑了一下，隨后越發越控制不住表，漸漸開始歇斯底里地狂笑。

李微表淡漠地看著他把槍慢慢挨在太上。

“你可真是個完的殺手。你業績第一，你演技高超，可真是風生水起呀！可惜，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你這樣的人，就是臺圓勢利的殺戮機。”275面目猙獰道，“有些東西，看來你永遠也不會懂。”

“你最后的言，竟是關于我的嗎？”李微毫不氣惱，再次淡淡笑道，“你我素不相識，真是慚愧。”隨即附上他的手，住他扣在扳機上的指關節，“有些東西，不懂，我可以慢慢學。可人死了……”

“我看你也快了！”被了痛，他立刻惱怒地打斷了李微的話，“你來殺我，你不覺得奇怪？”隨即一頓，從嚨里出一句：“殺儆猴，呵，你以為你是旁觀者嗎……”

他搶先扣了扳機。

裝了消音的槍，殺人也毫不隆重，咻地一下，像個空盒子扣在地上，輕飄飄，空落落。留下一聲死落地的輕響，和一個站在原地被打斷說話如鯁在的李微。

李微稍稍歪頭，看著他。

“……”

他回味他的話，若有所思。

良久，他重新笑道：“真沒禮貌。”

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李微覺得一切虛無縹緲建立在生的基礎上，活下去必須是第一要義。舍生取義，在他看來只是卑鄙的逃避，真正的生活，應當是含垢忍辱地、茍且而沉重地活著。

如果能把痛苦當作養料，快樂就顯得淺。

出泥不染的荷花都為眾矢之的，而李微是潛伏其中的水，夾雜淤泥之中，亦是淤泥本。急時淹沒顱頂，緩時波明凈，滅時不不在。

他是水，在殺你之前，你還要眼地依賴著他。

不過275說的“有些東西”，他覺得好像也有一些苗頭。這些年自己主想做的事不多，最近倒出現了一個……或許人在思考一個問題本時，就已經在這片區域向前走了吧。至于殺儆猴……李微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出最近自己做了什麼讓組織誤會，也沒想出組織里到底誰有這個實力能把他作為叛逆給清除了。

難道是……他？

應該不會。

繁瑣的尸理后，李微關掉風紐扣上的記錄儀，想了想余額九天的年假，重新恢復了好心。

難得哼起歌的李微，這好心還沒纂熱乎，就被來電震潑了一大盆涼水。

“喂，李醫生嗎？”小護士的聲音有些抖。

“這麼晚了，是有急手嗎？我可能一時趕不回……”

“不是，是王玨。王玨他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看嗎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