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扁擔寬，板凳長，扁擔想綁在板凳上，板凳說，行。——rapper王玨

歡喜休年假的李微就窩在主臥里，對于家里的新生生縱容度很高，只要不離開規定范圍，他什麼都不管。這些天王玨努力走路和繞口令，比目魚和舌垂直都得到了顯著的提升；閑暇時就翻床頭書柜上的醫學專業書，吃的也越來越多。每天堅持復健四個小時，運完整個人就在角落里，有時滿頭大汗地張著氣，像一條沸水里的活魚；有時強度大不免頭暈目眩，往里扔一大把彩虹糖閉著嚼，鼓個腮幫子像只嗑瓜子的倉鼠。

雖說死過兩次的人不再怕死了，可仍沒有放棄逃跑的念頭——要不是那個老板娘舉報他，那通電話也不至于未撥出就掛斷。

于是王玨展開了自不量力的逃亡之旅。

第一次是他半夜溜到廚房出一把菜刀——他可不敢打李微的主意，他是來砍手環的。結果那玩意真的結實，把刀崩掉了一個碴愣是紋不，還誤傷了自己的虎口。接著燈亮了，沒等回頭后就出一只手來，拎出一把勺子在他眼前，單手把頭兒和把在了一起，以儆效尤。那之后，王玨消停了好一陣子。

第二次就出息了。他趁李微出門，試圖跑到樓下電話亭去打電話，卻被老板一臉驚恐地指著脖子。他剛想說不慌，是領口勒的，就看見后鏡子里自己脖子正跳著個激紅點。他剛想騙老板不慌，許是激筆，槍子兒就“咻”得一下打在他腳邊。連打了三發，都打他在腳邊，在不超過五厘米連了一條帶刻度的線段。

他瞬間舉起雙手落荒而逃，回去榮獲一條鎖鏈。

王玨多次出逃未遂后，便看開了似的，吃他的用他的穿他的，決定占盡他的便宜。

現在的他躺在床上翹著個二郎，手里翻著一本《骨折與位圖解》，穿著李微的白襯衫顯得空，卻飄著淡淡的皂香。這些天他擺出一副老子就住這了的臉，頗有蹬鼻子上臉之勢。

“我要吃巧克力。”他對李微懶洋洋道。

路過的李微：？

“我、想、吃……”王玨一邊撅起，一邊故意拖長了音調，決定惡心他一把。

李微愣了一下，眼珠一轉，隨即道：“你胃不行。”

“那我想吃甜的，零食。”

“……”

李微爽快地去買了。王玨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默念：我靠。

李微拎著兜子回來往床上一扔，看著王玨一個個從佳麗三千之中挨個臨幸，挑花了眼。良久，他終于神經兮兮地問：“想吃的，吃到了會很開心？”

“也不至于，又不是三歲小孩。”王玨眼睛沒從零食上離開過，“就是會緩解力吧。”

“不就是糖分激發多胺嗎？”李微當著王玨的面，掰了塊他得不到的巧克力放進里，“我吃了怎麼沒覺。”

“你這種靠殺人帶來滿足的人，興閾值太高，巧克力算什麼？”王玨撇。

“沒有滿足，只是工作。”李微淡淡道，里帶出一陣的甜膩香氣。

王玨看他這話說得一臉真誠，背后發涼，“你是機人嗎？那你發明出那些，那些新藥時候沒有就嗎？”

李微：“沒有，只是工作。”

“那你……是熱工作……？”

“不是，只是不工作會死。”李微簡單陳述著殺手的規則，“沒有完暗殺任務就會變別人的暗殺任務，沒有發明出新藥就會變舊藥的實驗品。”

“……你們公司倒是‘治理有方’，環環相扣，滴水不哈。”王玨一副驚訝的模樣，“那工作之外你沒有想干的嗎？”

李微側臉陷在頭發的一片影里，下顎的線條流暢而鋒利。

“以前只是很想活著，”他努力思索道，“和……看到除圓形外的東西？”

“這不算，這是不想，想是主，要你主的。”上述陳詞被王玨駁回。

“那就只剩和你說話了。”

王玨一愣。這兩件事的重量級明顯不應該放在一起，讓他不自在地扭了下頭。但他明白只是字面意思的客觀事實，畢竟躺在那里聽他說話的可以是任何一個人，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雖然李微依舊沒什麼表，但面無表說這種近似曖昧的話實在瘆人，他突然開始懷念那個和護士談笑風生的頭醫生了。

但一想到頭醫生在談笑風生時，皮囊底下其實是這麼個面癱臉，更瘆人了。

王玨只好用力咂著里的跳跳糖，劈里啪啦地說：“那恭喜你終于有了點人味兒。你還有啥想和我說的，隨時恭候。”

“我，不知道……”尾音被無限拖長，李微竟然語塞了。

“不知道……”他重復了一遍，淡淡的眼睛里依舊沒什麼緒，抿了抿——

但王玨捕已經捉到了規律。

似乎某個關鍵詞出現時，李微就會有所反應。

“我、想、吃。”——李微就去買了、“想活著”、“想和你說話”、“沒什麼想干的”……再結合他的顧慮……

“你不知道什麼是‘想’，是不是？”

王玨一針見道。

李微看著他，默認了。

“你不殺我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王玨兩針見道。

李微看著他，繼續默認了。

王玨心說，那你知道了什麼是‘想’，是不是就會放我走？

但想了想自己曾大逆不道口出狂言“我要舉報你”，吞了吞口水，把想說的話咽進了肚子。

他歪著頭，靜靜質問：“那你這也不想，那也不想，你為什麼而活呢？”

李微：“……”

似乎陷了沉思。

兩人對視著，誰都沒有眨眼，進了世紀沉默。甜膩的巧克力香縈繞在鼻尖周圍，似乎與當下的象哲學氛圍格格不。

“我覺得，我個人覺得啊。”王玨沒等他說話，就坐直了子，緩緩道，“努力活著大多都為了覺的實現。一切能帶來充實和愉悅的覺，就是由千上萬個‘想’組的。小孩可能會因為保持材而放棄晚餐，自殺的人也可能會因為晚餐秋刀魚太好吃而放棄自殺。人追求的快，這本沒什麼。”他頓了頓，挑了挑眉梢，“不過陷于偏執和瘋狂，一旦癮戒不掉了，就會萬劫不復。”

“因為快都是代價的。孩兒承的可能只是，”王玨笑了一下，“自殺的人可能就要繼續承日暮途窮的境地了。”

“所以你不知道什麼是‘想’也不一定是壞事，無非是人格障礙嘛，免了三千紛擾。你要真想驗一下人間疾苦，也不是不行——你說你工作為了活著，那你就回憶一下，你活著哪些覺讓你覺輕松……或者說……愉快？”

“……要不要我介紹個靠譜的心理醫生給你認識吧……欸你別看我，我害怕。你自己解決也可以，反正自己的心還是要靠自己挖掘索嘛。你先把你那些個假皮囊了，把自己揪出來照鏡子好好看看。”

“你想要什麼？”

王玨說得含糊，本想點到為止，他也沒有義務和必要多言。結果他往后一躺，腳踹到的熱水袋竟然散架了。所謂的熱水袋，原來是一塊大方巾裹著兩個小塑料瓶像折紙一樣包裹起來，瓶子遇開水萎到只剩一半大。竟然是給自己專門做的……不過想來也是，李微也不像是個會用熱水袋的人。

……

靠。

個屁啊，真就斯德哥爾唄？

王玨回過神來，微微搖頭，帶了幾分狠瞪了他一眼。

李微：？

他沒看懂這一系列的表變幻，淡淡疑道，“然后呢？”順勢看著熱水瓶，自然而然道，“燙著了？”

“……”

王玨嘆了口氣。

“沒。”

他明知道。

“既然你和我說了，那我就稍微對你負個責。”

他明知道那關切只是來自演員的慣。

“不然……”王玨驀地抬眼看他，“我先從教你打噴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