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上好。現在是蔬菜出逃案發現場分會場——李微的手機監控屏幕，為您獨家報道。

最近家里的秋葵總是要逃跑，李微為此到十分困擾。想跑就算了，還要闖進他的房間，找他的室；找室就算了，還是那套沒有科技概念的老思想，覺得天下機關都是實——電窗簾都白玩了；但他灰心把書放回去的時候，李微還是善解人意地幫他遙控打開了。結果他倒是邏輯嚴謹，還要反復實驗，李微只好踩著點陪他開關書柜。

一顆令人心的蔬菜。他平靜地想，同時點了關門的按鈕。羊虎口。

準備抓個現行的李微發現他的蔬菜竟然自己躲到了冰箱里，他站在冰格前面，無聲地笑了一下。

是時候該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了。他決定放他走。

怕他凍死在里面，還很心地關門關得很大聲。

他原路返回時，發現冰格底部有幾個平攤著的小冰滴。他用手指化開一點，用舌尖輕輕了一下，咸的。

“咯啦——”

“怎麼能臼這個角度，你怎麼摔的，皮上都沒有傷口。”

“嘶……嘿。”王玨臉一酸爽，不好意思地笑。

估計是照書想接回去時那幾下掰的。

實踐總比理論難啊。

“行，最近不要過度用手，手機打字都注意一點。”醫生放開接回去的手，叮囑道。

“謝謝醫生，”王玨說，“沒事，我不用手機。”

雖然可能沒什麼用，但他在李微家臨走之前，還是把手環拿出來理了一下，希給他增加點工作量。想到這里，奔去子大廈的步伐又輕盈了一些。

他徒步又走了三公里，到大廈門口的垃圾桶掏垃圾。了半天，被爛香蕉和糖水漬蹭了個遍后，終于到一個黑的垃圾袋。打開大致看了一眼，拎起袋子轉頭就走。

直到一個靜僻的角落，他才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終于了口氣，閉目養神了五分鐘，悶氣短加頭暈目眩才有所緩解。塑料袋有點分量，他瞇了模糊的雙眼，努力翻找那些能證明“他是他”的東西：份證、醫保卡、鑰匙還有……只剩一頁的戶口本。

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點痕跡的。他想。

他垂了垂眼睛。剛想著如何規劃路線，就看到一個紙片，上面用漂亮的行書寫著從子大廈如何倒車到他家的地址，后面還夾了很多一塊的紙幣。

除此之外，程醫生還塞了很多紅紅的鈔票進去。

王玨心下一陣溫暖，拿起那個紙片，站了起來。

他要回家了。

他晃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公車后排的靠窗位置晃晃悠悠了。看著窗外崛起的高樓大廈直沖云霄，王玨產生了一種它們要盡數轟然倒塌在他頭頂的錯覺。有人躍遷時間，有人被時間拋棄。他覺得自己臉上有無數條干癟的皺紋逆流而上，直直沖向天靈蓋，盤錯節，垂垂老矣。

一切似乎都變了，就如剛剛上車被司機提醒要多兩元錢；一切似乎又都沒變，遠的橘霞彼此推搡著，高懸的夕依舊安于磐石，像一顆正熊熊燃燒的頭顱。

李微一定討厭太吧。他突然想。

可惜被王玨直視的落日余暉是博的。它正穿越千里，折萬層，筆直地過聳云端的高層落地窗，溫和地照在灰鯨纂得咔咔作響的關節。

最后那只手放松下來。

它翻開桌上書皮已泛得老黃的《圣經》首卷。

已存在46億年的恒星散發出來的芒，在上帝創世的輝下，似乎也倍愧。

然后那只手的主人盯著投影儀里錄像的暫停畫面，不知和誰淡淡命令道，“讓席眠，活活筋骨吧。”

他想起當時他對著那個屋子里唯二存活的兩個孩子說：

“利未和西緬，是在雅各十二個兒子中只有咒詛，而沒有祝福的人。”

“但在這個社會，你看看那些被祝福的孩子們，多了不思進取，吃穿富足的廢。”

“這麼多年過去了，人類在進化嗎？不，進化的只有科技。以前人活著就已經是底線，可在科技發達的時代，這個底線被逐步累加：從要有尊嚴、要有公平，逐步發展為要贊、要、要奢侈。崽的求生越來越低，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學生開始自殺。”

“一旦有人替他們承擔起了肩上的重擔，他們就會變得脆弱不堪。”

“而真正被詛咒的孩子，都泥濘不堪地活到了最后。”

“你們都是最天才的孩子。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走向腐爛。從今天起，你們要把底線降回到千百萬年前的最低——活著，回歸你們的求生。激發你們骨子里源源不絕的潛力，找到最原始的，就能夠無限接近——”

“創世的神。”

“我給你們兩個這個名字，是想讓你們背叛這個時代。”

西緬和利未是弟兄

他們的刀劍是殘忍的

我的靈啊，不要與他們同謀

我的心哪，不要與他們聯絡

因為他們趁怒殺害人命

任意砍斷牛大筋

他們的怒氣暴烈可咒

他們的忿恨殘忍可詛

我要使他們分居在雅各家里

散住在以列地中

—— 《圣經》首卷：創世記（希伯來語在開始之時）49:5-7 雅各給12子的預言詩

夕普照。

博與冷漠，只有一線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