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緩刑》第21章

【22】

“灰鯨也是其中一員。他看了那場比賽。”

整個脈絡突然就清晰了起來——

“所以灰鯨在那場比賽上看上了我們的能力,想要占為己有。你應該是逃出來了,并且帶走了重要資料,遭到追殺,最后變了我的植人。”李微總結道。

“大概是這樣吧。”

“了解了。但是有兩個邏輯問題。”

“什麼?”

“第一個問題,如果你逃出去之前拿的資料,以我的權限,為什麼我從來見過你?”

“我是小時候就逃走的。”

“你是因為有記憶才跑的?你沒有被催眠嗎?”

“就算沒有記憶從那里逃跑也很正常吧?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得了那種非人訓練?”王玨提高了聲調。

李微停頓了一下,“那你怎麼想起來的?”

“我一直對我父母的死存疑,所以才考的法醫。當時輔修心理雙學位只是想更好應對死者家屬的,但深了解之后,尤其是神分析法那節,直覺告訴我的自己記憶有缺失。”王玨一臉恍若隔世,“第一次確定的時候是在跟我老師回來驗一個政界人的尸,我當場就認出和我父母的死法一樣。我就留在了這邊直到我想起來全部信息。”

“能看出來兇手想盡力偽造煤氣中毒,但尸的粘不是完全的教科書里的標準櫻桃紅,而更加偏調。但這麼一點細枝末節,他們覺得我是多慮了。”

這一點證據還來自己于直覺,并沒有科學依據。說起來他當時能看出來還是因為小澈之前給他科普了各種口紅號——那個前腳還遭遇相同、一致對外,結果轉頭就向灰鯨泄他位置的同盟孩子。可這一切似乎都有可原,生當然將自己的臉看得格外重要,怎會任人用刀刃將其劃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疤痕?說得那麼,那麼決絕,甚至等不及衍辰從隔壁大樓走上五分鐘的腳程就能來救

就這樣,以王玨的八年的神作代價保住了自己的容,卻又在他床前心照顧懺悔了八年。可當人真正醒來時,又換手機換地址,銷聲匿跡不敢面對。

所以人一生在做選擇,選擇的為痛苦與瑣碎的源,放棄的不舍的執念。所以有人選擇逃避,不做選擇,到頭來在深夜又要為自己的中庸懊喪悵恨。

人是復雜的

他理解、原諒

可是不想見到

那李微呢?

“的確,偽裝煤氣中毒也是外勤部的業務之一。”李微淡淡回道,“后來我也發現了調的問題,就取消了。”

“……”

李微的話再一次提醒他,他們的立場早就分道揚鑣了。可明明他們都被……

他猛然發覺,李微聽到“孤兒制造者”之后的提問都是自己的利益相關,從來沒有主提過父母二字。

他是有意避開——還是本不在乎?

其實他該早知道了,從他說“我的房子”開始。他沒有家的概念、沒有倫理概念,不,甚至應該是更早,從王玨里含著炸糖,知道他不知道什麼是“想”開始,他就應該料到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微的其實單純而淺白。作為抓捕他的殺手,他不余力地抓他威脅他,作為主治他的醫生,他又毫無負擔地照顧他,細節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比如暖水袋、紅燒、替他向灰鯨瞞下的謊。

比如危險時把他迅速轉移、打針時捂住的雙眼、臨出發前塞給他的槍。

可王玨還是有些怨他——怨他淪為敵人的爪牙,怨一個有緒的人才能判別這些行為,判別其他行為。比如誰也未曾提起但他就是格外在意的,那個吻。

他竭盡全力地扮演好每一個角。可是角太過完,讓人看不出何為真,何為假意。

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

他賭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家庭怎麼解散的嗎?”

李微還是很給面子,“你說。”

“你是單親家庭,但我是早你一年被抓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家經濟條件很好,為了避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為了產收養你,他先耗空了你家的錢。”

“你父親是得癌癥走的。”

這句話的信息量很大。為了所謂的“無痕”,讓你被迫而又自愿地耗空自己的積蓄,在希和絕里無限掙扎,最后在溫而和緩的凌遲里一無所有地死去,唯一聰明的小兒子也被歹徒異化,甚至他繼續從事癌細胞的研究。但是這也變相說明他可怖的致癌技還不,那麼他父親的真正死因還有待考證,并不一定是因為癌癥。

喪考妣是一種深骨髓的詛咒。它讓你在生活中自力更生、樂觀積極,在挫折前顯得更加波瀾不驚,仿佛天塌下來也能夠用強大的意志力撐到最后。可在每個夢回、恍神和傳統節日的深夜里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的心臟早已經被蛀蝕得千瘡百孔。他無數次想要掐住灰鯨的脖子,讓他百倍千倍地奉還,最終發現被命運扼住的,從來都只有自己的嚨。

因為此刻的李微表淡淡的,冷靜,沉著,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李微果然還是那個李微,不為自己的主觀意志而轉移。

你為什麼不生氣?

你憑什麼不生氣?

有一個聲音說,他沒有父母的記憶,這些就算和他說了,也只有細節,沒有,也有可原。

可又有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一個連自己父母都不在乎的人,會在乎自己嗎?

他想到這里,心里咯噔一聲。

“還有第二個問題,”李微打斷他的思緒,“你所謂的證據,為什麼不能給我看?”

他連貫地問出這個問題,在得知自己父親被害之后,邏輯清晰而自然。

王玨盯著他,突然想給他一拳。

為什麼要讓他在乎自己?

“等你學會了打噴嚏再說吧。”

王玨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扔下這句話走了。

“……”

李微眨了眨眼,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玨把臉埋在陳舊的布面小沙發里,沉浸在在一干燥陳腐的味道里。心里五味雜陳。

李微變這樣,他要負一部分的責任。

如果剝離了他七的灰鯨是直接兇手,那他就是充滿了戲劇彩的本原因。當時在國際象棋比賽規則分為大分和小分,大分就是每局的輸贏,小分則是對手的難度系數,難度系數又由選手的大分決定。因為積分賽沒有加賽,所以決賽發現他們兩個人的總分數兜兜轉轉后竟然相同時,所有人都很震驚。

王玨震驚還有個原因,是他注意這個沉默寡言又有點小帥的男孩子很久了。勢均力敵的興竟然把那個年紀男孩的好勝心也堪堪戰勝,他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維持這個小概率事件,和他打個平手,一起上臺領獎。

于是王玨大腦飛速運轉設了個局,前期故意下錯出馬腳,表面上步步被卻游刃有余,等他有條不紊地扣,最后達到和的目的。

他在那場國際象棋比賽里放水了。

放水的意思就是,他在看了李微和別人對決的棋局之后,有絕對的信心贏他。

贏了他,他的人生也許就會在小康家庭和他的聰明的雙重加持下走上正軌吧。也許為貢獻社會的科研人員,也許還是一個忙碌的小有名氣的醫生,但至每個笑容和風度翩翩都是來自心。

而不是像現在,被殺手老板追殺,和他亡命天涯。

只是他在以棋局為暗號,真正確認了眼前人就是當年的男孩時,這些話又該怎麼宣之于口?

他張了張,最后只是沒好氣地隔空喊出一句:

“你是病號今晚你睡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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