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一個電話給房東打了過去。

“你說要找我有什麼事？”

雖說憑著這里幾乎不存在的管理制度和底線他才得以住，但瞞事實出租兇宅實屬說不過去——

至租金打個折吧。

對面支支吾吾起來，“啊……這個，你不是只有晚上來住嘛。”

“怎麼了？”

“我想把你白天的租位租出去。”

“就這樣？”

“就這樣唄，你看你這不是上學嘛……”

沒等房東說完，他一下打斷他，“你有事瞞著我。”

話剛說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即使這樣后知后覺的他，也有一種顧慮驟然出現在腦海里：

如果，房東就是兇手呢？

可他若是懂得如何拐彎抹角和迂回人心，也不會坐實風云人的名號了。

拜燈所賜，他在黑暗中的清醒時間太久了，嗅覺似乎也漸漸清晰靈敏了起來。他在空氣中聞到一一難以察覺的奇異味道。

“我的確有事瞞著你。”

房東突然嚴肅的口吻讓他不繃了繃后背。

“這個……看來你不知道啊。”可接著他語氣又一下弱了下來，“其實就是，我已經租出去了。”

他繃的神經打了個圈兒，彎一個問號。

“要不這樣，叔補償你一下，我這還有我家孩子剩下的課外書，你就盡管拿去看，啊，對了還有一些水果……”

他沒聽進去房東的寒暄——

還有一種況……

“白天的租客是什麼人？為什麼只租白天？”

“來這住的還能有什麼人，沒地兒住唄。租白天，好像是開夜班出租車的。”

“哦。”衍辰心不在焉道。

房東以為他不滿，又補充道，“他也沒有個人品，家都在車上，啥啥都好……也就是上幾口……但你放心，我告訴他別在屋子里煙了，還告訴他了，不要你東西的。”

“知道了。”他滿臉疲憊地掛了電話。

自殺太疼了。他角的傷口，栽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

竟然已經有人白天在這里住過了

開夜班車的司機在他睡覺時工作，在他上學空擋在這里睡覺，兩人從沒見過面，這房子利用率倒是很高。聽房東那“你不知道啊”的語氣，那人似乎已經租很久了。看來兩人一直沒有提前回來或者是走得晚，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自己竟然心到這種程度，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畢竟和中年大叔共睡一個床，還是有些不爽。

他把臉仰起來，仔細嗅了嗅。

預中油膩的煙臭沒有如期到來——而是縈繞著一奇異的、淡淡的藥味兒。

他愣了一下。

氣味之所以是很私人的東西，就是因為嗅覺會到嗅覺粘等不同因素的影響，鼻炎、傳、甚至嗅覺區深淺——據調查深的人嗅覺更加靈敏。有人喜歡聞汽油，有人喜歡聞雨后泥土，有人喜歡聞雜間和地下室，而他是屬于典型的藥味依賴者，能在藥店里待多久都不會厭煩，直到把自己的差別覺閾限降到趨近于零為止。

這個味道很難引起他的反，或許說，比藥店里的藥材味道更神更有蠱力。即使這味道或許來自一個油膩大叔。

他躍躍試地又聞了聞。

眨了眨眼。

然后用力吸了一大口——這回卻什麼都沒聞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第二天，他照常去上課了。覺自己死過一次之后，在眾多復雜目里也變得坦然起來。一切照舊，只不過攤在桌子上的書變了刑偵學。說來好笑，讓自己放棄自殺的不是人間有真，而是一個未知的案件。

他并非要張正義，對自己的安全更是無所顧忌，況且魯米諾試劑只能檢驗出的存在，無法確定時間，以房子存在的時間來看，說不定是上世紀的案子，房子結構可能都已經變了幾番。可也許是因為每天課上在他看來就是無趣的照本宣科，他就是對于這些屬于未知的挑戰格外著迷。

權當是消遣了吧。他翻了一頁，進跡分析篇。

書上講到，每一塊跡都含著大量信息，不同的墜落速度、噴方向都會留下不同的形狀，簡單介紹了了幾種跡的由來。

腦海里浮現出星星點點的藍白，他在草稿紙上大致將跡呈現出來，在瀏覽了幾個典型的圖后，大致確認了那屬于呼吸噴濺跡。他盯著草稿紙，陷沉思。

每一種跡通過方向和速度等變量導致形狀各不相同，那麼其中一定存在著一定的線關系或變式——

若是能以滴的長度和寬度計算出撞擊角度和距離，就能知道跡大概是從什麼方向來，從哪里來。但是這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工程，自己既沒有工也不夠專業。

方向倒是能判斷出大致來，但距離是個難題，一滴從一米掉落和從十米掉落寬度差距都甚小，何況斗室的細微差距加上方向變量的干擾呢？

他沉思未果。

其間同桌瞄到自己書上圖——跡對于正常中學生來說已是駭人，更何況背景是白花花的尸大和一地腦漿。同桌了驚嚇，又礙于課上不敢聲張，瘋狂地沖后桌眉弄眼，無聲吶喊，口型是“救命”。

衍辰作為不正常的中學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決定換種思路。

呼吸噴濺星星點點是從肺部噴出跡，那就說明大概率是致命傷，也就是都來自于同一個點。

同一個點……

大致的方向……

一個想法突然在腦中出現。

如果用激標出所有跡在空中大致濺落軌跡，讓它們匯于一點，那麼這個點——不就是跡源點，也就是致命傷位置所在了嗎？

他猛得一抬頭。

老師以為自己講錯了，嚇得一激靈。

同桌看著他對淋淋的圖片出欣的表，更加堅定了換同桌的決心。

除了跡，他還惦記著那個氣味。那個氣味他這幾天再也沒聞到過，早上是人嗅覺最弱的時候，醒來后四小時是最佳時期，卻又在學校。看來只有在他適應黑暗之后才能捕捉到，自己又要看魯米諾效應，索把新買的燈泡閑置了。買了很多激筆來找匯點也沒什麼進展，人是適應了黑暗，那氣味卻徹底消失了，仿佛只是在他神瀕死時候給自己憑空幻想出的藉。

人在信仰缺失的時候尤其偏執。他特意午睡了一場，在四小時后請了假提前回去，想驗證這人是否真實存在。他敲了敲自己房間的門，無人應答后推門而——空無一人，許是已經出車了。床上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氣味。

他長嘆一口氣。可能真是自己的幻想。

學校里，他變了單桌。經過同桌的添油加醋，衍辰心理變態的最新料也傳得滿校風雨，不同態度的兩派學生也有所反應，“敬而遠之”派更加敬而遠之，“為民除害”派更加為民除害——

表現在，在這極其倒霉的一天，衍辰躲開了椅子的瘸，面上的墨水，最后還是沒躲開椅子背上的大片強力膠。反復掙扎了兩節課都無果后，他就那樣在那里端坐了整整一下午。

活活等到了放學之后，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拽著椅子，想把服從自己上下來，發現膠水已經滲過服纖維，大面積粘到了皮上了。怕不是有人在他端坐時候補涂了。他一邊這樣想，一邊以一種佝僂的形態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廁所移，把椅子狼狽地帶進了廁所隔間。

他躲在那里，是等到了天黑。然后力一扯，生生扯下一大層皮來。扯了很久才全部扯干凈，其間不停有熱熱的順著腰肢流下去，洇了一小片子。

然后他齜牙咧地把服下來，著上走了回去。

夜里寒涼，但他走得很慢，慢慢踱回那個能包容他一切的小窩。他了凍出來的鼻涕，想給自己包扎一下，可那片傷口在肩胛骨中間，自己怎麼都夠不到，他索趴著等它自己凝結。

凍冒了。他渾發著抖，覺腦袋像被電鉆開了個，再澆灌進一斤鐵。他想蓋被子，可是怕傷口被布料粘住，只得作罷；他拿起手機想給老師請個明天的假，又突然想起明天還有大叔要睡這里，自己無可去。

人崩潰的發，往往不因瞬間垮人的絕，而在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父母雙亡之后一滴眼淚都沒流過的他，現在卻因為沒法蓋被子而委屈哭了。

當他意識到那是淚水之后，角不住地向下撇，抖著，砸下一滴又一滴的淚水，由低低的泣轉變小聲嗚咽起來，最后終于變為號啕大哭。

我只是想睡一會啊。

我只是想睡一會。

自殺太疼了。

我只是。

想睡一會。

傷口牽扯得疼得發，他聲音漸漸沒了力氣，意識逐漸昏沉。

他還是向現實妥協了，趴在床上掙扎著把被子拉到自己瘦弱的腰肢上，然后把手機退出撥號頁面，反手給自己定了個鬧鐘。

然后做了個夢。

夢里一片漆黑，但充斥著那個神的藥材香，再也不是苦苦追尋捕風捉影，而是濃郁地縈繞在周，充滿了整個鼻腔。

還夢見了媽媽翻他的，輕聲輕腳地給他的后背包扎傷口，還溫地蓋上了被子。

最后他一邊深吸著藥香，一邊棉料的融融暖意，幸福地進了夢鄉。

鬧鐘把他醒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夢里不能自拔。他著眼睛苦笑自己癡心妄想，決定接現實，一傷口有沒有結痂——

結果到了一片紗布。

他騰一下坐起來。

拿起手機，發現這是第二天下午的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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