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京城腳下，貴人遍地跑，小不如狗，有些皇子皇孫氾濫的朝代，連他們都未必值錢。

不過當今帝后是個例外。

打從隋帝還是前朝臣子時，其妻獨孤氏便一路相隨，不像尋常子只會躲在丈夫後面尋求庇護，楊堅幾次遭挫，都有賴獨孤氏化險為夷。楊堅登基之後，獨孤氏當仁不讓了獨孤皇后，在丈夫的支持下繼續參與朝政，時人稱之為二聖。

許多人也都看出來了，這帝后之間，不僅有夫妻之，更有同氣連枝的扶持之誼，誰也離不開誰，是以獨孤皇后的地位，比前朝任何皇后都來得穩固，更不必說兩人“誓無異生之子”，本朝的皇子公主，皆出獨孤皇后膝下。

如此一來，長樂平公主的地位就尤為特殊，不僅是皇后親生，更是長，又因早年特殊的經歷，令帝后二人尤為憐，幾乎有求必應，樂平公主的家人在外行走，也都人人敬讓三分。

但就是這樣一位主兒，卻在解劍府這塊攔路石面前，撞得頭破流。

樂平公主曾與前朝皇帝宇文贇生下一，名為宇文娥英，此雖然喪父，卻有母親呵護，更有外祖父母屋及烏，加倍疼，哺過的娘自然也跟著犬升天。半年前，娘的兒子因牽連案子，被解劍府扣留，娘向宇文娥英求，宇文娥英又求到母親樂平公主跟前。

公主只有這一個兒，自然捨不得委屈，當下便帶著公主府的家將上解劍府，讓對方放人。

解劍府有三位府主，大府主為刑部尚書兼任掛職，一般不管事，真正做主的是二府主霄。

當天在場的人並不多，據後來流傳的版本，據說是公主氣勢洶洶帶著人上門，家將仗著公主在場，不肯解劍，公主也默許縱容，雙方在言語上起了衝突，霄二話不說，當著樂平公主母的面，直接把家將的劍擰三斷擲出去。

家將當時只覺疾風當頭刮來，還未回過神，人已經被釘在解劍石上，斷劍三截，恰好就釘在對方雙肩與下的料上，將人牢牢固定，輕易不敢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樂平公主更是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敢當著的面，如此折辱自己的人，當即一狀告到天子那裏，誰知倒楣的卻不是解劍府，更不是霄，隋帝楊堅哈哈一笑，道二真乃直脾也，將那家將分配出京，安公主一頓，此事就不了了之。

經此一事，不說樂平公主，就連旁人也能看出，解劍府在皇帝心中非同小可，霄更是深得看重，既然樂平公主都撼不得，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霄的兇名，更是在京城小範圍流傳一圈，別人不說，從公主府出來的人，是絕對知道的。

是以這人一聽說解劍府霄親至，立時臉大變，恨不能掉頭就走，全無之前的趾高氣揚。

“這興許是其中有些誤會，既然解劍府辦案，我等就不作干擾了，請！”那人笑得有些難看，氣勢下不。

二府主卻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他手一揮，對趙縣令道：“這些人與案有涉，也都帶回去問話。”

趙縣令面難：“這……”

霄沒等他糾結完，直接瞭解劍府的騎，將剛才與溫涼同行的人都帶走。

那公主府家人雖然不不願，卻不敢再口出惡言，只能恨恨瞪霄一眼，無可奈何從命。

連在京城，樂平公主親自出馬，都奈何不了二，更何況這裏天高皇帝遠，二就算殺了他，照樣全而退。

霄沒有親自審問溫涼，而是將案子給趙縣令去辦。

這一個月以來，發生在六工城的事一樁接一樁，簡直令趙縣令焦頭爛額，無從下手，一面疲于應付，一面又怕霄怪罪他辦事懈怠，是以只能提起十二分神，他不敢過分提審樂平公主的人，對溫涼卻沒什麼顧忌，又從死者妹妹口中相互印證，居然很快就把案查清楚了。

十幾年前，關中有兩戶人家，一戶姓應，一戶姓溫，世代經商，且不錯。應、溫兩家的家境，原本相差無幾，都只是中等殷實人家，但溫家男主人經商有道，很快就拓展人脈，壯大家業，反觀應家，卻一直平平沒有起。應氏遂起了貪念，勾結綠林盜匪，趁溫家男主人帶著長子外出經商時，將二人劫殺，又趁溫家只剩老弱婦孺時，接手他們的生意，從而一步步富裕起來。

溫家子自小聰明卻弱多病，被留在行醫的外祖父家調養，他聽說此事，心中生疑，就開始暗中調查，終於查到那群盜匪上。溫涼深知當時的溫家無力與應家抗衡，便悄然離家，外出闖，因緣際會結識貴人，又進琳瑯閣做事，慢慢查清自己父兄的死因。

正好當時關中地區換了一位新的父母，對方求功冒進，溫涼看準這一點，拿著應家與綠林盜匪暗中勾結的證據上門，刺史大喜，當即下令查抄應家，沒收一干財產，應父也被獲罪流放，死於路上。

當時應氏兄妹因年逃過一劫，僥倖活下命來，自然對溫涼恨之骨，但他們也深知，以溫涼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們不可能殺得了對方，於是就想出一個同歸於盡的辦法：應無求先服下劇毒葛草，再找上門與溫涼打鬥，讓溫涼打傷自己，這時應無求毒發亡，溫涼自然也逃不殺人的干係。

此事複雜，但趙縣令見了霄對公主府家人的態度，生怕自己這個小卒隨時被棄用，愣著著手底下的人日夜不停，將事查清楚，查來查去，仵作剖查驗，終於驗出應無求殘餘的毒草，這才證明了溫涼的清白。

應家先對溫家下手，溫涼又以牙還牙，他先前向霄表示自己不認識應氏兄妹，顯然是睜眼說瞎話，但兩家恩怨是非糾纏不清，連趙縣令向霄稟報時，也唏噓不已。

不過霄對此興趣不大，他的關注點落在溫涼本人上。

“溫家的人，除了溫涼，都死了嗎？”他問道。

趙縣令搖搖頭：“溫涼還有一位母親，臥病多年，他事母至孝，老母信佛，讓他不可趕盡殺絕，所以當年他才只對應家主人下手，放過了應氏兄妹。我已派人去詢問過他母親，的確所言非虛，大夫也說，溫母病虛弱，藥石罔效，恐怕沒有多時日了。”

他有心與霄套近乎，後者卻面淡淡，無意多說，趙縣令只好怏怏告辭，尋思著私下再問問霄邊的人，投其所好，送點禮，若能讓這位威風八面的二府主在天子面前言一兩句，那自己日後也就前程無量了。

趙縣令前腳一走，裴驚蟄就道：“郎君，這個溫涼有問題！”

霄不置可否，只從鼻息中嗯了一聲，音調微微上挑，便令人不由自主心頭一，無關念，充其量只是凡人之心對的無法把持。

有的人在皮，有的人在骨，霄顯然已是世間罕有的極致。

然而他鋒芒畢，氣勢驚人，舉手投足無一不是力量，這樣的人又令人生不起猥染指之心，只會著迷拜，俯首臣服。

裴驚蟄走神片刻，正想著霄的父母難道在他一出生就料到兒子日後如此出，所以給他起了這麼一個不凡的名字，就聽見霄又不耐煩地嘖了一下，趕將飄遠的思路強行扯回來。

“那天池玉膽，據聞有令人青春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溫涼母親久病不愈，他又對母親如此孝順，為了母親一句話，就願意放應氏兄妹一條生路，才讓他們今日有機會再來報復，他那麼為了母親，暗中謀奪玉膽，就有了機。”

霄：“繼續。”

裴驚蟄：“今日在琳瑯閣外，若不是您，溫涼差點就死於非命，說不定正是因為他暴了，與他勾結的人生怕他供出同夥，急著殺人滅口。”

“還有，六工城這地方，原本不是琳瑯閣的重要分號，以往拍賣也從來不會找這麼偏遠的地方，今年卻偏偏選了這裏，難道不是溫涼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特地選的地方？”

“幾條線索結合，屬下猜測，溫涼十有八九與于闐使者被殺，玉膽被劫有關。”

霄聽罷，卻道：“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裴驚蟄一怔。“您的意思是？”

霄：“我們想查琳瑯閣，溫涼就送上門來，簡直就像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巧得不能不讓我懷疑，這是有人故意在混淆我們。”

裴驚蟄眨眨眼，他覺得霄有些多疑了。

“屬下會盯著溫涼那邊，爭取從他口中撬出實的。”

霄話鋒一轉，忽然問起崔不去那邊：“奈何香用了嗎，效果如何？”

裴驚蟄聞言，臉上立時出古怪的神。

“用是用了，不過……”

不過沒能讓對方知無不言。

裴驚蟄還是頭一回發現，這世上還有奈何香也奈何不了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