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友二字一出，林雍看崔不去的目立時變得不善。

崔不去既然聽過林雍的傳言，哪里又會不明白為什麼，他想也不想就要拂開霄的手，誰知對方的手卻像牢牢黏在自己上一樣，怎麼撥也撥不開。

林雍目一閃，笑道：“能當二的友，崔郎君必有過人之，不知崔郎君這個崔，是博陵崔氏之崔，還是清河崔氏之崔？”

崔不去面淡淡：“山隹崔，既非博陵，亦非清河，一介白，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他越是這樣說，林雍越發覺得捉不。

崔不去腳步虛浮，面冷白，眉眼倦怠，明顯不會武功，而且帶病在，這樣一個人，能得二青眼，實在令人費解。

林雍幾年前偶遇二，蒙對方援手，擺了一樁小麻煩。

當時二從天而降，令他一見驚豔，從此別人都不了眼。奈何二對他沒有那方面的興趣，兼之武功高強，林雍就是想要霸王上弓也沒機會，搞不好連小命都不保，只好捺下蠢蠢的心思，對霄殷勤備至，期待對方回心轉意，不過二行蹤飄忽不定，林雍對他的背景份也並不完全瞭解，想要找人也找不著，此番能夠在此重逢，實在是意外之喜。

林雍自認神如玉，偏偏在二那裏還比不上一個病癆鬼，心頭自然帶了幾分不快。

他還想說什麼，霄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微微一笑，說了聲“我們先行一步”，便帶著崔不去。

崔不去幾乎是被霄半推半拉進了里間的，霄的作看似親，實則本沒有讓人反抗的餘地。

琳瑯閣裏共有二層，形似天井，中間是拍賣的場地，四周則是客人座位，從二樓憑欄下，正可將中間的景盡收眼底，霄與崔不去的座位，正好就在南面二樓邊上，矮幾上早有茶水點心，夥計也不似尋常酒亭食肆那般高聲喧嘩，連走路都悄無聲息，此影響，大多數客人也都放輕了說話聲，琵琶曲調遙遙傳來，倒映出幾分幽韻，不像琳瑯閣在做生意，倒像進了樂坊。

崔不去放眼略一掃，發現一樓多是尋常富商與江湖人士，二樓則多為世家子弟，相比二樓的清淨，自然是一樓更加吵鬧一些，琳瑯閣特地將兩者分開，也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剛剛走上樓梯轉角，拐屏風後面，徹底擺林雍那道如影隨形的目，霄幾乎同時鬆開手，迫不及待將崔不去往旁邊一推，像是生怕稍遲一點就會沾上什麼髒東西。

崔不去：……

他默默地在帳冊上又記上一筆，面無表找到位置坐下。

霄似無所覺，笑問道：“看你的表，應該知道林雍的癖好吧？”

崔不去不悅：“這就是你將我推出去糊弄他的原因？你我合作中貌似沒有包括這一項吧？”

霄一臉無辜：“好歹我今日也帶你來看世面了，作為回報，你稍稍付出一點兒，又有什麼關係？有我在，他也傷不了你的。”

崔不去淡淡道：“林雍雖然荒唐，卻不是傻子，你拿我作藉口，還不如拿裴驚蟄更為可信。”

默默喝茶的裴驚蟄忽而嗆咳了一下。

霄笑道：“那不行，他沒你好看。”

話音方落，林雍的影就出現在屏風後面。

“樓下甚是吵鬧，令人不得清靜，不知二郎是否介意我前來叨擾？”

霄與崔不去之間原本相隔一尺有餘，但就在林雍聲音響起的瞬間，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崔不去的手腕，上半隨之傾來，親昵笑道：“去去，你鼻子上有灰，來，我幫你抹掉。”

崔不去：……

林雍盯住崔不去的眼神越發灼熱人，崔不去分明從中看見一閃而過的殺意，但對方很快又恢復瀟灑風流的作派，彷彿剛才只是錯覺。

放眼江湖，雁山莊雖然只是中等武林世家，但因著林父豪爽好客的面子，旁人與林雍打道時，還是給面子的，但到了霄這裏，就完全行不通了。

“抱歉，恐怕已經坐不下了。”霄面上笑著，卻拒絕得很乾脆。

林雍不死心，還想說點什麼，裴驚蟄適時攔在面前：“林莊主，請。”

“那我們改日再敘。”林雍只好道。

霄微微頷首。

他對林雍表現得很不給面子，但林雍卻沒有表現出半分不快，對林雍而言，霄就像一道翩然驚鴻影，查不出名字來歷，如憑空出現在這個江湖，來無影去無蹤，但只憑這風儀行止，已足夠令林雍為之傾倒，否則也不會念念不忘至今。

臨走前，林雍忍不住又看了崔不去一眼，後者的手腕正被霄捉在手中把玩，眉目低垂，看不清表。

他心下微哂，暗道也不過是個玩罷了，便甩甩袖子離去。

待霄的手指從自己手腕上挪開，崔不去卻沒有方才的不悅，反是若有所思。

以解劍府二府主的份地位，霄本無須顧及林雍的，更不必拿崔不去來當擋箭牌，但林雍幾番糾纏，他居然還沒與林雍鬧翻，猶留了一餘地，這其中必定有其他緣故。

“你在想什麼？需要我幫忙解嗎？”霄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崔不去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解劍府是不是暗中在調查林雍？”

霄目微閃：“你怎會如此認為？”

崔不去不語，心中想道：難道林雍與于闐使者的案子有關？不，應該不是，雁山莊離六工城十萬八千里，平日裏與於闐和琳瑯閣都沒有生意往來，林雍會出現在這裏，應該的確是過來看熱鬧的。不過林家的買賣中，有一種天淨紗的絹帛，產自南方，其如天，其布若冰，深達貴人喜，被列為貢品，每年由林家向宮中供給，林家之所以發跡，也正是從這樁買賣開始，聽說他們最近想要憑藉於此，搭上太子的船。

霄任憑他在那裏思索，好整以暇道：“去去啊，以你的能耐，只在左月局當個默默無聞的細作，實在太委屈了，如今解劍府三位府主，若你有意投靠，我可向上呈稟，再為你專設四府主之位。”

裴驚蟄一旁微微睜大眼睛，想說點什麼，又忍住了。

解劍府位比六部，大府主為刑部尚書兼任，霄又有先斬後奏之權，可見許可權之大，這崔不去雖說很可能是左月局的人，但現在還未徹底確定他的份，他家郎君就以四府主之位相許，不可謂不隆重，裴驚蟄一時竟分不清霄到底是真心想要招攬人才，還是故意在試探崔不去。

崔不去面無波，緩緩抬頭：“什麼左月局，我怎麼聽不明白？”

霄握住他的手：“你不好，還要在這邊城奔波勞累，機關算計，卻無人得見，我是真為你可惜，解劍府如今就個像你這樣的智囊，你若肯點頭，左月局那邊，就由我出面去說，保管不得罪你的頂頭上司，你以為如何？”

他神專注地凝視崔不去，斂了笑容的面帶著真摯誠懇，簡直能令鐵樹開花，石頭落淚。

崔不去頭一回發現這世上當真有人能憑著一張臉就騙得別人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的，雖然崔不去自忖沒有被迷，但也不妨礙他欣賞對方燦若春花的貌。

“郎君，雖然你的話很令人心，不過我並不知道左月局是什麼，也只想安安分分當個道士，還希你此間事了，就遵守諾言，放我自由。”

失敗，霄微哂一下，鬆開他的手，往後背一靠，原形畢。

“我什麼時候承諾過要放你了？當初說的是考慮放你，至於能不能打我，就看你的表現了。”

雖然他擺出一副無賴模樣也很人，但崔不去還是忍不住暗罵一句厚無恥。

就在二人你來我往的較量中，清脆鈴聲響起，一名中年人走向樓下天井中央。

所有人不約而同被吸引了視線，循聲去。

正戲開始了。